自从王巨火拼陈襄,这段时间终于清静。
不过王巨自己也安静,反正俺就是一个小人,你们变法罢,还是反对变法罢,与我没关系。俺不会惹你们,但你们也休想惹俺。
可这个坚持不了多久的。
不用多长时间,东明县事件就要发作,到时候两派厮杀更加惨烈。还有呢,王巨听说王雱即将赴京。王巨不怕吕惠卿与章惇,在变法前他们就成了“好朋友”,因此自己不支持变法,或者说不支持王安石的变法,吕惠卿虽不喜,但不会生气。
至于王安石,他清高哪,那可能会放下身架,与自己这个毛头小子交流沟通?
然而王雱需要身架吗?只要这个衙内进京,肯定会找自己。到时候怎么办?王衙内不会真象史书上所记载的不堪,但确实是一个心性比较狭小,极度要强的人物。自己拒绝后,会有什么结果?因此,到时候必然两面树敌。
这种情况,只有一策,三十六计,走为上计。离开京城是好事。
所以无论王安石他们推出什么变法,王巨一直缄默不语。
然而现在为难了≦。
不管怎么说,今天在延和殿上,吕惠卿是主动站在自己这一边的,投之以桃,报之以李,自己还好意思再缄默吗?
王巨喝着茶,整理着思绪。
大半天后才说:“吉甫兄,如果真要执行保甲法,最好要执行下面几条。”
“那几条?”
“第一条保丁家免去赋税或免去一半赋税。”
仅是第一条就让吕惠卿愁眉苦脸。国家为了填坑。敛财都来不及呢。还免税!
“第二条勿得让保丁自备武器。练兵所用的刀枪棍棒与弓矢,必须由朝廷提供。”
“第三条也制订军法,如果保丁家中确实婚嫁丧故,可以准许保丁请假,当然,如果伪冒家中有婚嫁丧病逃避练兵,可以严惩。练军教头也不得以任何借口勒索保丁,否则严惩不怠。并且准许保丁举报,凡接到保丁举报教头不法者,官员必须派专人下去查问。”
“第四条,凡是商贾务工,或从事其他职业,秋冬无暇练兵者,家中是独子者,不得以任何借口拉丁。”
“第五条,保丁除了秋冬练兵外,平时可以酌情巡乡防盗。联保乡邻平安,但不得以任何借口。让保丁从事各种力役。”
“第六条,保丁练兵者,朝廷的一些补贴,各州县官员教头不得以任何理由克扣,否则严惩不怠。”
“这如何能做到?”曾布傻眼了。
“韩公当时为什么要在陕西执行三丁刺一?他可是首宰,难道不爱惜名声吗?无他故。朝廷豢养了大量禁兵,每年用费惊人,战斗力又差。因此韩公想仿佼唐朝府兵制度,增加民兵,减少禁兵。那么国家支出将会大幅度减少,亏空也能渐渐弥补上。”
当时韩琦三丁刺一,也是被逼的。
所以无论司马光再怎么闹,韩琦也坚持下来了。这是一个试验,如果能成功,那么国家财政会迅速转好。
然而大顺城之战,蔡挺与王巨皆没有派义勇上战场,韩琦无辄了,虽然韩琦不喜,但蔡挺与王巨这么做,确实是义勇战斗力太差,上了战场未必会起作用,说不定还能拖累了战友。
反正胜利了,就是真理!
“实际官家未即位之前,他好奇我少年时王家寨一战,刻意召见了我,我就说过韩公的三丁刺一与府兵。唐初府兵成功,原因很多,首先那时唐朝百战百胜,只要胜利了,就会有收获,比如裴行俭西域一战,便掳获了大量财富,史册上也略略记载。唐初人烟稀少,国家可以分配给府兵大量耕地,这能保障府兵家人衣食无忧。唐初物价低廉,国家给府兵钱帛足以满足他们买马、武器与其他物资,后来物价不扬,钱帛却没有增加,那些钱帛制办战场需要的武器战马已经远远不足了。还有最重要的一条,以前多是役兵制度,大家从心理上不排斥。所以后来府兵制度崩溃。到了明皇之时,为了满足开边需要,不得不放手给各个节度使,这才形成安史之乱的祸患。”
“然后再说西夏与辽国,这两国同样多是役兵制度,不过他们与我朝形式不同。一是百姓虽凶悍,但比较懒散,空暇时间多,有足够的时间练兵。二是他们用兵成本低,百姓贫困,也不会象我朝这样,有什么仁爱拖累,自缚手脚,只要打胜了,就会大肆抄掠,特别是入侵我们中原王朝,也许抄掠二十贯财富,对于我朝兵士来说,未必上眼,但对于他们来说,就是一笔巨大的财富,很是满足。但就是这样,他们也渐渐开始给常驻将士一些补贴。因此我朝不能仿佼之。”
吕惠卿听到这里问道:“子安,然而郑白渠那几万保捷军,如何解释?”
“问得好,不仅郑白渠那几万保捷军,如果这一战能证明那几万保捷军是成功的,那么将来朝廷会设更多类似的边军。另外还有蔡公、王韶、种谔在边境所置的弓箭手。”
“为何那些保捷军弓箭手能保证战斗力,保丁与义勇却不行?首先说弓箭手,他们是边民,本身就十分凶悍,其次是免去所有赋税,最后是边境有大量荒田,那怕是广种薄收,一年只种一季,也会获得巨大的收获,并且一年只种一季,就能抽出大量时间练兵备战。吉甫公,这能明白吧,那就是唐初府兵的翻版。试问朝廷能不能做到免去保丁义勇所有的赋税,并且又给他们大量耕地?”
“再说那几万保捷军,他们耕地不多,然而因为有郑白渠。皆是良田。产量高。同样也免去了大量赋税,这样,我算一算他们的收入。一等良田当时分配下去是一兵二十五亩地,平均一季半,最少能收获六十石粮食,打算销售四十石粮食,因为总体陕西粮价比内陆稍贵,这一块就能得到十几贯的收益。还有。如果勤快,再种上两亩地的桑麻,又能得到近十贯的收益。再加上朝廷每年发放十几贯的兵饷,那么一年收益就将近四十贯了。以前一个保捷军薪酬加上补贴,也有将近三十贯。但补贴这一块却是上面将领克扣最多的地方,往往下面兵士都得不到一半。如今兵士自耕自种,上面将领如何克扣?加上全免税,这些收入也几乎全部装到他们口袋了。”
“虽然这么勤苦,还不及禁兵收入,然而他们是呆在乡下的。衣食住行多是自给自足。四十贯的收入,相当于京城禁兵一百贯的收入。并且即便他们牺牲。这些地也属于他们家属的永业田。这样算,他们还用不用担心家人?还用不用让妻子去做军妓得活?”
“再到武器这一块,义勇与保丁武器是自备的,甚至有的教头弄来劣制武器,强行以高价卖给义勇。然而那几万保捷军哪里,武器却是朝廷提供的。”
“最后到练兵这一块,义勇强行被抓来练兵,仅是可怜的补贴还被克扣,往往又被教头勒索,最倒霉的强行被当作厢兵去做沉重的力役,说不定还放在战场上卖命,义勇有没有心情练兵?心态就是一个问题!但那几万保捷军不同,国家给了这么优厚的福利,从进入保捷军开始,他们也就做好了当兵的准备,甚至练兵备战比他们耕作更重要。即便因为练兵耽搁了生产,因为有了收入,也可以雇佣短工,减少家属的负担。”
“因此练兵时间更长,他们心态上不会排斥。因为随时可能进入战场,各营保捷军教头是指使、都头,不会儿戏一样练兵,各种陋习可能继续存在,但比义勇那边少。练兵认真,练兵时间长,心态好,无后顾之忧,便能真正形成战斗力。”
“形成战斗力了,朝廷便可以推广类似的边军,那么就可以达到淘汰禁兵,节约庞大军费的目标。”
“保甲法用意是好的,一是防盗,以保乡里平安,二是通过集结训练,能找到各地的勇壮之士,让他们进入禁军,使禁军更强大。然而吉甫兄,你可知道基层农民的生活,赋税沉重,一年四季面朝黄土背朝天,就是在冬天里也需要劳动的,替麦子锄草浇水施肥。然而国家不减免赋税,还要他们掏钱来自购武器,说不定还有教头的苛刻勒索,又耽搁了生产劳动,能不忧民么?”
当然,如果国家财政宽裕,那么免却所有保丁的赋税,提供武器,只集结真正有时间练兵巡乡的保丁,杜绝教头的不法行为,再提供练兵补贴,那也就罢了,权利是国家提供给一部分百姓的福利。
然而国家有这个财政么,首先免税这一块国家就不会通过。
再说保丁能备战么,能防止大规模起义么?要知道蔡京为相之时,保丁数量更庞大,但宋江方腊起义,保丁在哪里?还不如原先的壮丁呢。至少王伦起义时,就被和州一个壮丁干掉了。至于备战,那更是一个笑话,金人南下时,国破家亡在即,试问保丁在哪里?
不能备战,就不能达到裁淘禁兵,节约开支的目标。再说现在又推出了王巨这种保捷军的边军,用以裁淘禁兵。
那么再大规模推出保甲法,兴师动众,还有什么意义?
这只能说明王安石在军事上真的不懂,比如那个保马法。
战马能交给农民饲养吗,交给农民饲养,必然用它们来犁田,来拉东西,不是战马不能拉东西,偶尔拉一拉没问题,长时间负重,又缺少溜马的场所,这个马养起来上了战场还能跑得动么?
否则何来的战马驮马之区分?
不过王巨又安慰了一句:“治平四年,我给官家进了一篇奏折,讲了几条。首先就是这个兵,第一步淘汰老弱病残的士兵,清查吃空饷的名额,这已经实现了。第二步就是引河水淤田。将部分禁兵调向郊外。给其田。增加其家人的收入,减少家人支出,家人无忧,士气才能高昂,并且在乡下,也减少京城所带来了浮华之气。淤田开始,不过调向郊外还没有执行。第三步就是增加部分边军,再进一步淘汰禁兵。现在郑白渠那几万保捷军就是一个很好的试验。如果这三步皆能成功,那么国家军费将会大幅度减少,并且军队总体实力反而进一步提高。禁兵战斗力真的越来越差了。”
“第二策就是淘汰官员名额,然而不能直接淘裁,那样必会掀起轩然大波。所以我的策略就是一减少进士名额,二减少恩荫名额。这两步也在渐渐执行,只是见郊很慢。”
“第三策便是坊场河渡的改革,这一策已经见效。”
“但就是这三策,想迅速见效仍不大可能,但另一边却是西夏不停地入侵。国家又有巨大的积欠。所以介甫公变法,我不大支持。但不会反对,包括这个保甲法。为何?我朝弊病越来越多,越来越积贫积弱,做比不做好,至少做了,努力了,国家还有希望,大不了变法后,对一些弊端再进行进一步的调整。”
吕惠卿说道:“这么说来,子安,你还是偏向支持变法的一方了?”
王巨才不上当呢。
他说道:“错,不支持不反对,因为我还没有想清楚,自己都没有弄清楚,如何支持?”
…………
“官人,真不行,你将琼娘也带到庆州吧。”
王巨想了想,说道:“也行,过年后让琼娘去庆州吧。”
其实人质不人质的,赵顼肯定不在意,主要是防备其他有心人,但琼娘无所谓了。
但也必须等过年后才能去,马上自己就要离开京城了,但不会立即去庆州,第一站是洛阳,一是在洛阳还要筹备一些物资,二是要等章楶会合,然后两人要洛阳就要将大方针制订好,这样才能用目标的用兵,调拨物资。否则去了庆州后就来不及了。
然后再到三原,将几万保捷集结换装,这才能出发,这一路上自己也得做一个表率,与士兵同甘共苦。
实际王巨也开始堕落了,比如夏天天热时,王巨采购了许多冰块放在房间里降温,伙食上没有山珍海味,然而荤腥却是不断的。
但到了军中,必须得吃苦,这样才能赢得士兵的爱戴,才能为王巨所用,上战场后才能发挥出他们最大的潜能。
那时琼娘如何随行?
“官人,真是三十万兵马?”
“天知道呢,未必有吧,就象曹操扬言百万大军下江南,有百万大军吗?”
“但这一回你切莫要冲锋在前?”
“妃儿,放心吧,上回我仅是华池知县,现在是庆州的知州,如果再象上回那样,整个大军都乱掉了。”
不过随用不着不理智的在前线冲锋厮杀,但在关健时候还需要站在最前线亲自指挥的,那样才能极大的鼓舞士气。
“官人,妾身仍然很担心。”
如果不是吕惠卿说漏了嘴,王巨就是离开京城了,都不会说出这个三十万,三十万敌人哪,能不让人担心吗?
王巨安慰道:“无妨,敌寇越多,后勤负担越沉重,必不能持久,我有城墙在手,有何危险?”
“万一他们供给充足呢?”
“那也无妨,我还有一张最大的底牌未说出来呢。”
“什么底牌,说说,妾身不会讲出去的。”
这关系到丈夫的安危,李妃儿肯定不会讲的,因此王巨也在妃儿耳边说了。
“那就没有关系了,”李妃儿高兴地说。
“这回你放心了吧,此行看似危险,实际真的不危险。相反的,是捡功劳去的。有了功劳,即便战后朝廷罢免了我那个陕西安抚使的差官,知州不会罢免吧,职官阶官的啥,也要升一升吧。升官发财了。”
妃儿嘻嘻笑了起来。
“升官发财了,娘子,我们还不亲热一下,提前庆祝庆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