坡下一座移动的山,坡山一条狂涌的潮,水荡巍峨,瞬间一片血海。
对不知疼痛的蛮族战士来说,弓箭这种武器就像孩子的玩具一样可笑,只要不被射中很少的几处致命部位,蛮战士就不会死,甚至不会失去战力。
他们的刀足够宽,他们不需要考虑视野,不用研究技法;他们只想与对手互砍,你刺我一枪,我就砍你一刀,看谁先扛不住,看谁先死。
宽刀横在眼前,遮挡住视线与咽喉,蛮族战士们任由一支支箭矢插入自己的身体,狂吼着冲上山坡,与迎击的队伍撞在一起。
轰!
天地间仿佛有一声闷雷,随后便是一条朝天而射的血带,战场上瞬间被残肢碎体充斥,眼前一片血红。
一排整齐的枪芒撕破空气,一片不整齐的刀光迎头砍下,喊杀声与惨嚎交错在一起,难以分清彼此。
战场的正中央,出现一幕需精心排练才能看到的奇景,一排俩丈龙枪的枪尖上挂着一排彪悍的身体,被刺伤刺穿的蛮族战士鲜血狂飙,顶着长枪、甚至穿过去冲向自己的对手。
在其背后,更多蛮族战士冲过来,挥刀猛砍。
他们砍的是对手,还有自己的战友,自己的族人;蛮族战士不可阻挡,然而一旦真的被挡下来,便又是无法弥补的灾祸。他们就像发疯忘记转弯的猪,横冲直撞,一路向前;身前有空当还好,假如没有或需要闪避一下,他们就本能地挥刀。
这便是蛮族,这就是发狂后的蛮族。
又一群亲卫冲下来。不少人看到这种情形,索性蹬步高高跃起,居高临下挥枪疾刺,取向对方的头颅、咽喉,以及心窝。
枪芒照人眼。丝毫不比血花逊色;不只是蛮族才有资格悍勇,杀红了眼的亲卫们鹰击狼顾,何尝不是舍生忘死。
受伤还能战,那就刺到他们死;断臂犹挥刀,那就刺穿他们的头!一声声怒吼在空间绽放,一条条毒龙破军穿体。随后被一片刀光掠过,拦腰斩成两段。
但求杀敌,虽死无悔。
明显更吃亏的打法,蛮战士没有任何退缩,更不会有丝毫胆怯;他们就像野兽、像机器一样冲上去,挥刀。中枪,再冲,再一次挥刀
第一个颗头颅飞到天空,第一具躯体被劈成两片,蛮战的力量如此巨大,宽而厚的长刀如此沉重,劈砍下去非但能杀死经过炼体的亲卫。甚至能斩断其手中的枪。
没有预热,没有试探,双方瞬间杀至高氵朝,如两头分体成片的野兽相互撕咬。
鲜血聚成了溪,汇成了河,壕沟前的那片土地上,尸体与迅速堆高,仿佛大地都不忍看到这样的战斗持续,要以血墙阻止。
但,阻止不了。
双方人数迅速减少。总体看还是蛮族战士更惨重,不是他们不够强悍凶狠,而是因缺乏纪律。
不是缺乏,是根本就没有;他们连自己人都砍,哪有资格提到纪律这两个字。
战场上。除非一方拥有碾压对手的实力,决定胜利的便是谁更坚韧、更持久,同时更能配合协调的那一方。
亲卫们的攻击远近结合,弓枪掩护,时不时会友弓箭射中眼窝等要害处,以零代价击杀一名对手,掩护一下自己的战友。一处两处看似作用不大,累计起来的话,足以让战局出现倾斜;假如战斗像这样打下去,亲卫的数量虽不占优势,仍能获得最终胜利。
问题是,亲卫的对手并不只是蛮族这一股。
“杀!”
疤脸统领咆哮跃起,好似一头披着红彩的狼,阔剑当头劈下,将一名迎上来的蛮战士砍翻并且倒退,自己也被巨大的冲击力卷回数丈,两臂隐隐发麻。
连他都如此,可想而知那些普通亲卫承受的压力有多大;疤脸统领一剑一人,顷刻间已击杀整整七名蛮战,也以最快的速度迎来自己的极限。
那名中剑的蛮战死了,但不是死在疤脸剑下,而是后退时被族人补了一刀。疤脸统领踉跄几步重新站稳,握剑的手快速张开又紧握几次,试图在最短的时间内渡过难关。
七剑便有脱力迹象,他几乎无法相信这就是自己。震惊于蛮族疯狂的同时,疤脸的心像他的手一样越来越沉,情不自禁将目光从对手身上移开,移到冲到蛮族人群中央的那条身影上。
疤脸曾与蛮战士有过交手,但他不知道,蛮战士的狂非但狂,还会相互传染,甚至叠加。
“嘶!”
疤脸的表情瞬间呆滞,如一头被吓傻了的驴。
目睹蛮族首领挥刀的那一刻,十三郎便将其列入自己的必杀名单内;首领实力犹在疤脸之上,起码力量要胜过一筹,十三郎不能把他留给别人,遂亲自出手。
举步下山,速度比蛮战士快出数倍,但不像他们那样具有让大地颤抖的声势。十三郎就像一阵风,一阵真正的风那样飘忽不定,身后带着残影呼啸前行。
蛮首留意到了十三郎,看出他的目标就是自己,嘴角泛起一抹狞笑、半分凝重,直直迎了上去。
与坡上众人了解的不同,蛮人狂化并非人人都会彻底失去理智;比如首领,他其实有能力分辨敌我,但却故作不知。这与蛮族的崇尚有关,非如此不足以震慑属下,不足以让这群野兽服腻。
战场上,两条身影快速接近;一大一小,一高一矮,一壮一瘦,一重一轻,一样的是线路与态度,还有一样的亢烈与狠辣,一样的狂暴与嗜血。
接近,撞击,倒退。击杀!
没有人看到过程,只能描绘结果。
倒退的是蛮族首领,过丈高的身躯不停摇晃,准确说是其头颅不停仰合,其面门上鲜血飚飞。两只已分不出形状的拳头裹着狂风不停击打,一如那个人前冲的身体。
蛮首挥出了刀,斩断好大一片空气,随后就再没有出手的机会;他觉得自己的头正被一辆攻城车狠狠撞击,猛撞,再撞
第一拳就被打蒙了。身体完全不受控制,只能顺着力量传来的方向后退,后退,再后退
之前,蛮首一直想看清十三郎的脸,想看看这个让人意外的书生是何模样;他看出这个瘦弱书生的力量很大。但作为一名骄傲的蛮族战士,作为一名视弓箭如游戏的蛮首,他还无法从拉弓的动作与次数上判断这名对手究竟如何。
和蛮族较力?蛮首从未想过这种可能,所以当事实来临,当对手以比自己更狂暴的姿态在面门猛轰的时候,蛮首彻底变成一只木偶,一条沙包。一堵会移动的人形肉墙。
现在他看清了对手,十三郎的表情一点都不凶恶,平静得像是在百~万\小!说,在写字,在持笔作画一样。
“怎么会这样?”
疑惑中,蛮首的神智渐渐迷失,只感受到面门不停被轰,身后有人顶住身体,却仍在倒退。
两名,三名。四名远远望去,十三郎仿佛将蛮首当成盾牌,生生推出一条人墙。
这是什么样的力量!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都惊呆了,忘记了喝彩忘记了恐惧,甚至忘记了战斗。
他们所不知道的是。相比于十三郎巅峰时候的全力,现在所用的十不足一,根本就是戏耍。当然了,十三郎现在状态不佳,而且就算他的力量再大,也不能一拳把几百名蛮族战士通通打死,甚至连两个都打不死。不考虑隐藏实力,不考虑有没有严重后果,他也只能像最普通的战士那样一拳一拳的打,一个一个的去击杀对手。
嘭!嘭嘭嘭!
血肉交击,血肉翻飞,沉闷的声音一直在持续,蛮首后退,蛮首丢刀,蛮首闷哼,蛮首无声至始至终,蛮首没有发出哪怕一声惨嚎,算是保持了蛮战士的尊严。
不是他不想,而是发不出来!内心被恐惧所充斥的蛮首很想叫,甚至想求饶,但他没有机会。
十三郎的拳头,连声音都能砸回去!
一直逼近到蛮战士的正中央,十三郎才舍了那个已被打一摊烂肉的头颅,晃身而出。
仿佛一只灵猫窜进狼群,似一直跳蚤在狮群内飞弹,十三郎的身体在人群中穿梭,拳如风脚如电,指如剑掌如刀,搅动一团漩涡,绕起一团乱麻。
截脉,寸击,插眼,撩裆,碎膝,断肩,每击必中,中则必废。
不死,但全废!
没有人碎掉膝盖还能奔跑,没有人在锁骨折断的情形下还能挥刀,没有人瞎眼还能战斗,没有人不怕撩阴腿
蛮族也不行,哪怕他们狂化。
战法改变,战术不改,十三郎没有大包大揽,也没办法包打全场;他要中流断水,要在正中央阻截蛮战士的攻势,让他们间断,让他们崩溃。
凭一人之力!
清风席卷战场,身后一片东倒西歪;没有蛮战能捕捉到那条身影,只能盲目地挥刀,挥刀身体的某个部位猛的一通或一软,摔倒,狂嗥。
十三郎的神情越来越平静,出手越来越快,目光中杀戮隐退,代之以欢喜与宁静;他好似找到某种节奏,寻回某些记忆一样,带着欣喜与欣然,于战场翩然,在山坡上起舞。
二十年前,紫衣少年独闯龙潭,一人大破三百青衣;灭修家,杀赵四,一步一人,一步一杀,何其豪迈,何等英姿。
二十年后,紫衣少年褪茧成蝶,对手也变得更加强大;然而无论怎么变,只要心中执念不灭,胸中那团火焰不熄,十三郎依旧是那个十三郎,身着破旧棉袄的他和当年那个紫衣而扮的少年一样
依旧是十三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