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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上二老爷的元春姑娘如今已经一台轿子进了大贝勒府上。”
贾府的书房里,夏太监说完之后便端起了茶盏,也不喝,只是闻了闻。
但凡这些六根不全之人,总是有些个异于常人的癖好。
这夏太监并不是什么爱茶之人,他单单爱闻那茶香而已。
与夏太监隔着小几坐着的正是贾府如今的当家人贾赦。
夏太监说了有半盏茶的时间,贾赦只是听着,却没发表半点意见。
过了好半晌,贾赦方淡淡的说了一句:“这也算是那丫头的造化了。”
夏太监听见这话,嗤笑了一声,尖细的嗓音刻意压低了些,说道:“元春姑娘被抬进大贝勒府的时候,随了一道万岁爷的旨意。”
贾赦皱着眉凑近了夏太监,细听他后面的未尽之语。
“万岁爷的意思,元春姑娘终身不得进封。”
贾赦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道旨意,可不算是啥恩典。
贾赦是个通透之人。
便是夏太监按着规矩,不方便透露贾元春到底是用了什么法子进了大贝勒府,单凭万岁爷的这道旨意贾赦便是用脚趾头想也能猜得出来,那贾元春用的法子必是那见不得光的鬼蜮伎俩。
嘶!
贾赦只觉胸中一股子郁气纠结在那里,怎么也挥散不去。
这贾元春比老二媳妇还是个祸头子。
那贾宝玉跟着贾元春一比,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了。贾宝玉是在自家府里天天小祸闯个不断,贾元春在宫里却是不闯祸则已,这一来便是捅破天的大祸事!
贾赦原本平放在小几的右手,倏地握紧。
若是贾元春在自个儿跟前,贾赦掐死她的心都有。
夏太监自然看出贾赦心情的不爽,却也只能徒叹一声。
夏太监与贾赦是年少时便有的交情。两人的交情说来很有些狗血的味道。
那时。夏太监还是个刚刚入宫的小苏拉太监,菜鸟新人一枚的被欺负实在是再正常也不过的事情。
夏太监最开始是在御花园里做洒扫的。
一日雨后,夏太监作为新人被打发去做没人愿意做的苦差事——清扫荷花池边的落叶。
雨后的泥土很是泥泞湿滑。落叶粘着泥土,并不好清扫。夏太监年小体弱没啥力气的。一个不小心便失足跌进了荷花池。偏偏夏太监是北方人,十足的一个旱鸭子,没有半点水性。就在夏太监觉着自个儿这辈子也就这么着结束了的时候,一只手臂突然出现将他从水里给捞了出来。
那捞他出来的人,便是当时因功晋封为三等侍卫的贾赦。
贾赦虽然是因军功晋封的,但是他家底子不好,是个包衣出身。当时的宫廷侍卫一般是满八旗子弟的晋升之道。贾赦作为一个包衣出身的子弟突然这么空降下来,很是惹得那些勋贵子弟不爽。虽说他只是被封了一个三等侍卫,却还是受了一番排挤。
贾赦会去御花园也实在是巧合,他是被人设计诳骗去了那里。
夏太监虽然不是个完人。却也知道感恩。
知道自己的恩人是被人给设计了,忙忙带着人走偏僻小路离开了去,连带着也算就了贾赦一命。
这一来一往的,两人便结下了情谊。
日后,两人也是在各自有为的前提下互相帮衬着。这才有了如今的敬事房管事夏太监。贾赦也因着夏太监的一点点提点而毅然决定跟随康熙去平了三藩,从而凭着军功被抬旗。
两人交往的算不上密切,却都能在关键时候拉扯对方一把,很有些个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感觉。
“大将军也别着急上火的,咱家瞅着万岁爷并没有因着元春姑娘的事情罪及府上的意思。”夏太监毕竟算是宫里的老人儿了。有些个事情看得要比贾赦来得清楚。
秽乱后宫,这名头可是好说不好听呀。今上是个如此爱惜羽毛的帝王,他不会明晃晃的用这么个会带累着自身的名头来处置贾府。倘若有一天,今上打算对着贾府动刀了,也必是用其他的理由。
贾赦深深叹了一口气,似要呼出胸中所有郁气一般。
“这次多谢夏兄弟了。”贾赦说完,站起身朝着夏太监深深的一揖。
夏太监忙起身,扶着贾赦不让他拜下去。
“贾兄这么说,可是折死咱家了。咱们俩个也算是生死之交了,何谈一个谢字。”
夏太监对着别人或许会假情假意摆谱摆架子啥啥啥的,对着贾赦却是真心实意的。
夏太监是个认死理儿的人。贾赦对他有救命之恩,且贾赦对着他如对正常人一般,看着他的时候,眼里完全不若旁人那般带着种种不屑和鄙夷,所以夏太监便认定了贾赦是个值得深交的朋友。无论外界对于贾府里发生的种种事情如何去评判,夏太监总是站在贾赦一边,坚持认为贾赦是对的一方。
“贾兄还是赶紧着把府上的事情清理清理,别让人有机可乘才是。”
夏太监也算是豁出去了,这话已是明晃晃的在告诉贾赦别让今上有别的借口来处置贾府。
“夏兄弟这情,赦记下了。”
这一晚,张氏照例去伺候贾母用晚饭。
贾母没什么胃口只是随便动了两筷子,便要了热茶。
“老大媳妇回去吧,你也劳累了一天了。”贾母一边喝茶一边说道。张氏是一个贤良淑德的媳妇儿,无论是管家理事还是为人处事,比之二儿媳王夫人实在是强出了几座山去。只是贾母觉着自个儿跟这个贤淑的儿媳妇实在没啥话好说,每日里立完规矩,贾母便早早的让张氏离开了,也省得老大以为自个儿又揉搓折腾他媳妇儿去了。
若是往日,张氏听了这话必是乖乖的福身告退了去。
只是今日,张氏却是眉间满是忧虑,并没有马上离开。
只见张氏上前一步。靠近了贾母低声说道:“母亲,儿媳有事要说。”
贾母微微拧眉,瞅了张氏一眼。
张氏面带难色的睇了一眼四周。说道:“是元丫头的事情。”
贾母心里一个咯噔,元丫头出什么事了?瞅着老大媳妇的脸色。怕不是好事……
贾母看了鸳鸯一样。
鸳鸯对着贾母和张氏福了一礼,便带着丫头婆子们一起离开了屋子。因着贾母并没有说什么,所以鸳鸯虽说带着人离开了,自己却没有走远,只守在屋外以防贾母叫人。
张氏见人都走了,这才说道:“宫里的消息,元丫头前儿个被抬进大贝勒府了。”
这……
贾母琢磨着这不该算是坏事才是。元丫头好歹不用在宫廷内苑里生生蹉跎了去。只是瞅着老大媳妇眉眼间的神色,这事莫不是还有什么隐情?
张氏说得很是小心翼翼的。她自个儿也为难着呢,生怕自己说得太直接让老太太一个受不住有个什么好歹,那边是她的罪过了。
“元丫头是作为侍妾给抬进去的……”张氏忽然觉着口中涩涩的。很是艰难的继续道:“听说,元丫头这辈子也就只能是个侍妾了。”
贾母听完,先是疑惑的看了看张氏,接着神情一怔双眼一瞪像是明白了什么似得。紧接着贾母的脸色倏地一白,两眼一翻便厥过去了。
张氏见状给唬了一跳。急急忙忙的唤人。
随后,贾府的慈晖院里好一阵子的人声鼎沸熙熙攘攘,又是找太医又是抓药熬药的,很是折腾了一番。
贾母在一片哭喊声中悠悠转醒。
思及刚刚大儿媳带来的消息,贾母真恨不得就此两眼一闭撒手去了算了。如此便再也不用去操心那些个让她老人家倍觉糟心的孙辈。
这元丫头到底是做了什么,竟然只能一辈子没名没分的做个侍妾?
贾母也是经过很多事儿的,这里面的猫腻老人家用手指甲盖儿想也能想个通透。
元丫头必是用了些个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贾母真是哭死的心都有了啊。
这元丫头也是在自个儿跟前儿长大的,小时候是多么灵透的一个人儿啊,如今却是越大越糊涂了!明明答应了自己要安守本分好好过日子的,转头却是猪油迷了心窍般做下这等祸及家族的事情!
就算今上念着老国公爷的面子,放过了这满府老小,这府上还有好些个没有出阁的姑娘在呢!
有贾元春这么个例子在,别人会怎么看待贾家的女孩子?府里的二丫头、三丫头还要怎么说亲?
便是隔壁府上的四丫头,怕也会被带累了去!
贾母真恨不得把贾元春给塞回到王夫人的肚子里去。
真真是个招祸的祸头子!!
比王夫人那个败家娘们儿还要能惹祸!!!
“老大媳妇留下,其他的人都散了吧。”贾母到底经历的多,这算是缓过来了。
不一会儿,屋里便只余下贾母与张氏两人了。
便是贾母的心腹鸳鸯,也被贾母打发出去守门了。
“老大媳妇,把你家老爷告诉的事情,细细说给我听。”贾母眼中闪着厉光,她虽说是偏疼了些小儿子,但是贾府本身才是她老人家最看重的。
“是。”张氏自个儿也因着这事儿担心了很久。
虽说,她与贾母之间有些个矛盾,但是张氏也不得不承认贾母毕竟是人老成精经历的多。在当下这个刀悬梁上的时候,自己很是需要这么个老人来安安自己跳的失了节奏的心。
张氏细细的说着自己从贾赦那里听来的一切。
张氏说完,贾母闭目沉思了片刻,方才问道:“大阿哥呢?”
张氏蹙着眉想了片刻,回道:“听老爷说,大阿哥奉旨读书,无诏不得进宫。”
“你刚刚说,敬事房的管事全吃了挂落?”
“是。还有内务府呢。”张氏小心的回话道。
贾母冷哼了一声,一抹狠戾划过眼角。
张氏被贾母眼中一闪而过的狠戾给惊出了一身冷汗。
“元丫头这是在作死啊……”贾母从牙缝中挤出了这么一句话。
“她这是在作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