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数日前发现乳娘周氏情状不对,马闲闲就一直暗中留意。这天一早,又听丫鬟说,乳娘要去保生娘娘庙拜神,须得斋戒,就不吃早饭了,她心里就是咯噔一跳,忙把饭碗一搁,匆匆赶回自己房里。
马闲闲早有准备,从柜子里翻出一套男子衣帽,胡乱穿戴在身上,换了轻便的芒鞋,溜出总兵府去。好在她平日偶尔会换男子服色,随马如风到军营去观看练,或是到马场去练习骑射,因而府中之人见她改换服饰,行色匆匆,都不感到奇怪。
好在从总兵府出发,要到镇上或是郊外去,都要先走一条大道,马闲闲追赶没多久,就看到了周氏的背影,正低头快步前行,臂弯挎了一只竹篮,上头用白缎子蒙住了。
清早赶集的人不少,借着镇上的屋宇和人群,马闲闲躲躲藏藏地跟着周氏,倒也没有被她发觉。只不过穿过镇上的集市,周氏并不往保生娘娘庙方向赚而是越走越偏僻,最后索性出了城门往郊外去了。
腾关地处边塞,本就人烟不稠,又一马平川,出了镇子,就鲜少遮蔽物了,马闲闲勉强借原野之上的稀疏的树木,和当年战事遗留的故垒,又跟了一段路,好在周氏不知是急着赶路,还是心头恍惚,只顾埋首往前赚并没有回头看上一看。
约莫行了二三里路,马闲闲见前方影影绰绰,高高低低的影子,认出这是腾关郊外的一处坟场,心下更是生疑,怪不得日前乳娘折了那么多元宝儿,原来是要来上坟?可她要祭拜的是谁呢?为什么要对自己谎称是去拜神?
因为日子并不靠近节气,所以没有人来祭拜亲友,偌大的坟场再不见其他人,只有墓碑参差,残幡飘拂,偶尔听见低空几声乌鸦的啼叫,更感觉清寒透骨,心头惝恍。
但周氏的脚步并没有半点犹豫,马闲闲虽不害怕,心里终究有些异样,咽了一口唾沫,把衣领拢紧,不让凉风灌进脖子,继续跟上前去。
周氏又在碑丛和坟头之间转了几个弯,忽然停下脚步,马闲闲赶忙一矮身,藏在一座墓碑后头,瞧瞧探出半边脑袋。
然而她才偷觑一眼,就瞪圆了眼睛,幸好及时捂住嘴巴,才没有叫出声来。
她一直以为,坟场里头只有自己和乳娘,没想到前方百十步远的地方,竟然还立着个人影,又高又瘦,黑衣黑帽,背对着自己。
天色本就阴沉沉的,清晨的雾气尚未完全消散,置身于乱坟堆中,眼前又毫无预警地突然出现个人影,怎不叫马闲闲大吃一惊?
果然周氏也是一声惊呼,手里的篮子掉落在地。
马闲闲往腰间一摸,后悔没带上自己的小匕首,如果那人也是前来祭扫的便罢了,要是对乳娘有什么不善举动,她立马就会冲出去帮忙。
微风吹来,那人就在这飘飘荡荡,聚散无端的晨雾中,缓缓转过身,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马闲闲无法看清他的面目,只觉得他的脸庞苍白无须,全身上下又裹着黑袍,站在这坟场之中,越发像鬼魅一般。
周氏呆立不动,不知是吓到了,还是在辨认他的长相,又过了一会,反是那人先开口了,“你是……窈娘么?”
听到这话,马闲闲险些没克制住就要蹦起来,她简直惊诧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要知道,窈娘就是周氏的闺名,在总兵府里从未有人这样叫过,也只有她和马如风两人知道!
那人是谁,竟然会叫出乳娘的闺名?他为什么会出现在坟场,是和乳娘约定好的么?
她满肚子的疑惑,半点头绪没有,突然前方又传来一声更加尖锐的惊叫,只见周氏双手紧紧捂住口唇,踉踉跄跄的往后连连倒退,直到撞上一个坟头,摔倒在黄土之上。
“妈妈,妈妈!”马闲闲哪里还敢有片刻犹豫,整个人直冲过去,挡在周氏身前“站住,不许伤我奶娘!”
她口中喝叱,脚下跨步扎马,呼地握拳横臂,架在胸前。
“咦,你是……”马闲闲来势汹汹,那人虽十分意外,却毫无敌意,反而往前踏了一步,略略侧头,薄薄的雾气背后目光闪动,似乎在努力想把马闲闲看清楚。
这一来,马闲闲倒先看清了他的容貌,他果然生了一张白净面孔,约莫去四五十岁年纪,仍显得眉目秀逸,可以想见年轻时必定是个美少年,只可惜眉宇忧愁,颇有几分病容。
“,,快到我这边来!”周氏嘶声叫唤,挣扎着爬起来,抱着马闲闲的腰拼命往后拉。
仿佛在她眼里,那人真是可怕至极的鬼魅,她想要保护马闲闲,却忘了自己是一个更加柔弱的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