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意外连连,马如风的五十寿辰还是如期而至,阖府一团喜气,腾关地面虽不广,马如风好歹是地方官长,从过午开始前来道贺的宾客就络绎不绝,马闲闲最爱热闹,也暂时搁下心里的各种猜疑,专心的享受父亲的喜庆日子。
马府管事还在宴请宾客的后花园搭起了两个台子,其中一台是戏班唱戏,另一个台子请了快嘴刘来说书,这简直让马闲闲惊喜万分。
快嘴刘今日演说的,仍是他最拿手,最当红的“裂天盟群英演义”,马闲闲早早就坐在台下,如痴如醉地听着聂山河和他兄弟们的英雄事迹,半个多时辰都舍不得挪开一步,直到宾客陆续落座,乳娘周氏再三提醒她,大姑娘家的这种日子不宜抛头露面,还是回小花厅那边招待女客为好,她才无奈不舍的离开了。
马如风驻守腾关十余年,但本地并没有近支亲属,加上夫人早逝后再未续弦,因而宾客携带的女眷们,只能由周氏领着马闲闲出面招呼,无非是陆知府的母亲,孙游击的夫人,或是吴别驾的姨太太之类的。
这群婆娘平日里就空闲,难得聚在一处热闹,见到马闲闲,便都拿她打趣,先是夸她出落得花朵儿一般,又问有没有意中人,家里为她说亲了没有?跟着陆知府家的老太太就热心的说,她的一位孙儿和马闲闲年貌相当,又才中了举人,不知马闲闲可愿意做她孙媳妇?女眷们马上七嘴八舌的夸赞陆公子相貌堂堂,满腹诗书,端的是一表人才,和马再般配不过等等。
她们说得高兴,马闲闲只能表面尴尬的应付,肚子里则老大不高兴。
她才不喜欢什么陆公子呢,那人她是见过一回的,斯文病弱的样子,风一吹就摇晃,哪有半点男儿气概?别说和聂山河相比了,就算那个叫卫纯钧的太监,也比他更像男人……
咦,好端端的,怎么想起那个小奸宦?他,他才全然不是男人吧……
马闲闲的脸又红又热,为了自己莫名其妙的心思,女眷们只道她为了陆公子而害鞋越发起劲撺掇陆老太太就去跟马总兵提亲。
小花厅里马闲闲如坐针毡,被众人来回取笑,又没法抽身,后花园里头马如风和他的同僚们,以及当地缙绅豪士,也已酒过三巡,酣然半醉。一开始还都是彼此客气奉承,说些吉利话,这会子也渐渐放肆起来,北地人物本就粗豪,都借着酒兴骂起朝廷的那些投降派,连年只知道向燕国屈辱纳贡,全部理会丢失的大片国土,连累边地的军士也是徒费粮米,无所作为,白白蹉跎了岁月。
当然座中也有胆小的,只是陪酒打哈哈,虽说腾关天高皇帝远,但毕竟两个月前,朝廷才派人来拿走了梅副总兵,难保不是朝中奸党又打算整肃主战派了。
台上快嘴刘也十分凑趣,故意含沙射影的演说“裂天盟”勇士,暗中惩戒在京城地面倚势欺人的奸宦一党的故事,听得马如风情绪激扬,蒲扇般的巴掌一下一下拍在案上,连连大声叫好,直到在前门知客的管事急匆匆的跑来,附在他耳边耳语,才半醉半醒地问:“大声些,是谁来了?”
管事无奈,只好大声说了出来:“回老爷,朝廷的钦差到了,已进了大门!”
宾客中没醉的全唬住了,就是半醉的也都清醒了,面面相觑,猜疑朝廷钦差的来意,莫非马总兵也将步梅副总兵的后尘?
“什么,朝廷钦差?”马如风总算打了个激灵,酒意散了大半,“快,快备香案跪迎!”
管事听宾客议论,又见马如风慌张,连忙劝住,“那位公公说了,他是奉旨为老爷贺寿的,老爷不必跪迎,他自行进来便了。”
“公公?”马如风浓眉一皱,神色不悦,“怎么,来的是个太监?”
“看服色,是,是一位公公……”管事脖子一缩,怯怯的赔笑。
“含那就,唤他进来吧。”
“是……”
“马兄,圣上日前才颁了恩旨嘉奖,如今又下旨为大人贺寿,天大的恩典喜事,还是对这位公公,呃,略客气些吧?”腾关知府陆孝睿一向和马如风交好,便好意劝说他。
“哼含陆兄不必担心,我自有分寸。”马如风语气强硬,陆孝睿只好叹气闭嘴。
不一会儿,果然从园子入口方向,沿着花径走来五六个人,马府管事点头哈腰一旁领路,为首的是一名峨冠黄袍的宦官,四名紫衣武士随后扈从。
宾客们纷纷起身相迎,陆孝睿再三催请后,马如风本来也勉强抬臀,然而一看武士们的紫衣服色,知道是内廷亲军,这位钦差多半是善化堂大总管云啸川的党羽,想起梅副总兵之事,心头越发不忿,闷哼一声,又大马金刀坐了回去,满面倨傲不屑地看着那宦官走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