咿呀——咔嚓——
悠长的门轴转动声,仿佛在马闲闲的心坎上拉直了一根弦,而门闩落上的声音,又在这根弦上打了个紧紧的结,只要轻轻加上一只手指的力量,立时就会崩断。
卫纯钧的脚步很轻,马闲闲屏住呼吸也听不见,不知此刻他人在哪里,在做什么,越发紧张得不行,拢在袖子里的手指都绞得有些生疼了,才从盖头下方的缝隙,看见他吉服的下摆,就停在离自己一步远的地方。
“夫人有礼。”他声音轻柔,袖袍拂动,想来是给马闲闲做了个揖,带着一点点的酒气。
这套礼数马闲闲是学过的,纵然百般不情愿,也不能大喇喇地坐着了,只好站起来,微微欠身,照规矩此时她该称他一声“夫君”,可如何叫得出来?含糊还了个礼,又坐了回去。
见礼之后,又是一段短暂的沉默,才听卫纯钧问:“夫人,我替你揭了盖头吧?”
他语气依旧温和,宛如被微风吹起浅浅涟漪的平湖,似乎并不如马闲闲想象中的恣意霸道,这个意外,让她的心思瞬间有些恍惚,直到听他又问了一遍,才慌慌张张的“啊”了一声。
卫纯钧呵的轻笑,听在后者耳中,以为他是在嘲讽自己,火气一上来,反倒不那么紧张了,正想反问他有什么可笑的,盖头下方的缝隙一暗,不等她反应过来,视野忽然一片光亮,马闲闲又是“啊”的一声,别过脸去,抬手遮住了眼睛。
“怎么了?”
“含没啥……”
要不要这么没出息啊!转眼工夫就在这小太监面前出了两次丑,这要给他看轻了,还当自己真是好欺负的!
马闲闲回过神,在心里暗骂了自己一句,不动声色的深吸了一口气,重新坐直了,两手也端端正正地摆在膝上,眼观鼻,臂心,俨然端庄不可侵犯的姿态,胸口却在打鼓,接下来他会做什么呢?忍不住翻起一线目光,悄悄打量卫纯钧。
卫纯钧将手里的红盖头一层层叠好,叠得很慢,很有耐心,似乎也在利用这一点时间,来思考和决定一些事。
跟着他走到床爆把叠好的盖头平整地放在枕爆保持侧面俯身的姿势片刻,唇角微微一动,这才转过身,慢慢地坐在马闲闲身畔,“这凤冠沉重,我也替夫人拿下来吧?”
他动作斯文,说话客客气气,一声声夫人更是叫得动听,马闲闲忍不住腹诽,奇怪了,瞧他拿人和厮杀的模样,凶巴巴,冷冰冰的挺可怕,这会子倒像换了个人似的?对了,这小太监没当上大官儿之前,是在宫里服侍娘娘的,想来低眉顺眼惯了,有时难免像个小媳妇儿,定是这样的,哈哈!
马闲闲瞎想着,心里就乐了,越发不紧张,本来沉甸甸的凤冠就压得她直不起脖子,听卫纯钧这样问,便爽快地说:“不用,我自己来就成。”
她袖子一振,露出一双胳膊,径直摘下凤冠,抱在怀里,畅快地甩了甩脖颈,“呼,这下子可舒服多了……”
“给我吧。”卫纯钧忍住笑,伸手去接凤冠。
他进门之后表现温驯,马闲闲警觉斥拒之心虽略略松弛了点儿,但见他一双手又伸到自己怀里来,忙向后弹开一大截距离,双目炯炯的瞪着他,“都说不用了!”
她本待摆出一个不善的脸色给卫纯钧,可两道视线和他一双漆黑深邃的眸子碰上,霎时又愣住了。
他的瞳仁温润而幽深,如同一块远古的琥珀,又像杳远的星空,有一股奇异而强大的吸引力,让人想要去探究其下的隐秘,却又不敢长久地直视它。
尽管先前马闲闲也曾赞叹卫纯钧的俊美,但更多的还是鄙夷他的名声和行径,而此刻两人近在咫超声息相闻,又置身于静悄悄的洞房,烛火摇曳,光影参差,如梦如幻,在一片暖红中浮起他的剑眉、星目、隆准和噙着淡淡笑意的薄唇,最让马闲闲惊讶的是,他玉石一般的面颊,竟似染了一层薄薄的。
咦?这小太监不是胆大包天,坏事做尽么,难道他也会害锌又或者是自己看错了?
这一点意外的发现,让马闲闲不知不觉又盯着卫纯钧多看了两眼,心旌就在这新鲜、微妙的感觉中微微摇荡。
唉,他模样俊俏,武艺也好,身世又可怜,如果不是个大坏蛋,对我做出这样不讲理的事,或许还可同他结交结交……
“夫人?”
“啊?”
马闲闲手背一暖,清醒过来才发现一只手已被他握着,下意识地就要挣扎,没想到他眼神温柔,手上却坚定,马闲闲一下没有挣脱,正要使力,又听他柔声说:“夫人,我们……喝交杯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