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31事实真相
“你愿意么?”
他言笑晏晏,玉容生光,让周人情难自禁地为他眼角飞跃的那一抹轻悦和柔,恍了心神。
轻悠微讶,不想他今日又着了一袭雪裳,明明藏了一骨子的肮脏邪恶,偏偏生得如此好皮囊,绯衽雪衫,天人之姿,美得惊心动魄,无人能逃脱。
不过眨眼的功夫,轻悠只看到男人微微朝前踏了一步,似有一抹凌光闪过。
锵的一声铮鸣越耳,紧帖在脖子上的冰冷器物哐啷砸落地。
那雪白的袖幅还在身侧轻摆,那只手按在了腰侧的刀柄上,上面镶嵌着的冰蓝殷红的宝石,光芒蛰眼。
她的瞳孔蓦然收缩,一声凄厉的尖叫刮过身畔,迅速远离。
这前后,不过短短三秒。
她听到自己的心脏“咚”地重重一跳,像是终于落了地,脑子还一片混沌浆糊,身子仿佛失控似地跌进了那片盈动的雪色中,一道低沉绵柔的声音缓缓沉进心底,安抚了咋起的骚动和惶乱。
“别怕,没事儿了。”
背后轻轻的拍抚,好像安慰熟睡中的婴孩儿。
淡淡的樱香,混和着干燥的阳光气息,还有她最熟悉的纯男性麝香,钻进鼻端,融合成“安全”的意识,让她终于能顺利吐出梗在胸口的气息,化解了那里的紧绷感。
她一放松,整个身子都虚软下去,被坚实的力量稳稳地圈护了起来。
“小东西,吓坏了?”
温热的大手抚过,她才发现自己出了一额的冷汗,不知道是被吓的,还是因为刚才吐得太凶。
“我才离开这小半天,就闹出这种事儿。看来,我该把你别在腰带上,像樱吹雪岚丸一样,天天带在身边。”
他勾起她的小脸,轻言调笑着,可苍白的容色立即让他眯起了眼,当目光触到细长的白颈上一片模糊的血污时,眉间重重一褶,转头看向嚎叫的源头,已是浑身杀气笼罩,森寒怵人。
“她是怎么跑出来的?”
这淡淡的一句话落,周围所有人,仆从侍卫咚咚咚地全落了地,惶恐的气氛比刚才她被挟持时更浓重,竟无一人敢应。
她感觉到抱着她的男人浑身肌肉都僵硬起来,沉下的声音仿佛化气为剑,狠戾劈斩而出,“都哑了吗?!”
静默了三秒,疑似队长的人才哆哆嗦嗦地匍匐出身,一边叩头一边称罪求死。
空气中还飘荡着那股浓烈的死亡气息,愈发凝重的气氛让轻悠极为不适,她目光朝那求饶的队长一瞥,却看到地上红惨惨的一截人手,还握着一把尺长的刺刀,不正是刚才井上元子用来挟持自己的兵器么!
老天,他刚才那一刀,竟然那么精准无误地直接把人的手斩断了?!
砰地一声枪响,叩头求饶的队长倒在了血泊中。
轻悠一看,胃底又是一阵翻搅,她耸着喉咙想吐,只觉得更恶心得要命,眼泪又扑漱漱地往下落,她扭头将自己埋在雪白的怀里,哪里管会污脏了他的衣服。
“悠悠,你不舒服?”
织田亚夫发觉怀中人儿的不适,抚上小脸,一掌的湿凉,脸色更沉,再看向地上的一堆人,喝声道,“还愣着干什么?把这贱货带走,失职的人自己去刑堂领罚!”
“遵命,殿下。”
那一声声铿锵有力的应诺声,此时听在耳中,都似剔骨剜髓般地刺耳难受。
轻悠想推开抱着她的人,可惜却被抱得更紧,整个儿腾空离了地。
织田亚夫口气愤然,“本王早就说过,你最好少跟那些倒霉同乡来往,这就是不听话的结果。”
目光冷冷地刮过一旁瑟缩在侍卫身后的林雪忆,林雪忆吓得浑身一抖,想要站出来却被吓得僵直,那模样瞧着还真有几分滑稽。
“我怎么知道会碰到这种事儿,你……呕!”
一口酸水正喷在男人雪白的胸口,瞧得正退走的仆人们眼角都是一抽。
织田亚夫额头一跳,骂道,“你这个小白痴,回头再收拾你。”
说着,转身就走。
哪料一声尖嚎又从身后传来,“救命,不要,放开我,放开我……轩辕小姐,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看在咱们都是亚国人的份上,求求你——”
男人的脚步依然顾我地大步往主屋走,管家急忙吩咐着女仆们准备着各种物什,要为主子们压惊,清理秽物。
轻悠紧了紧手指,终是抬起头,问,“你为什么要那样对她?”
织田亚夫停住脚,深深看了她一眼,才道,“我说的话,你信?”
她哑然。
他眉头沉下,竟转身走了回去。
井上元子一见救星到,匍匐着就要朝前爬,哭叫着,“轩辕小姐,求求你,放我一条生路吧?我已经这副模样,已经活不了了。我只想出去,见一见我的心上人。”
轻悠的目光吃力地从那一只血流如注的断手和一只枯骨手上移开,吸了口气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对你?”
井上元子浑身一抽,仿佛被什么刺激到,叫出,“你,你这个愚蠢的女人,你还问得出口。你刚才没看到他是怎么对他的下属吗?就因为一个失职,让你受了点儿伤,就得赔上一条命。当日,因为我的失职害你被人关进了兽笼,我就落得这个下场,这个男人根本就不是人,他是恶魔,丧心病狂毫无人性的魔鬼!”
浑身无一处完好的女人,举着血腕指着雪衣神姿的绝色男人,她仅剩的一只眼睛透过污垢的发丝渗出丝丝淬毒的目光,就仿佛地狱爬出的尸首正在指证谋害的凶手!
轻悠只觉得浑身发冷,抱着她的胸膛都毫无温度,听到自己的声音抖得厉害。
“你……你说的是真的?”
“哈哈哈哈,你要不信,你还问我做什么。你要不信,那就问他啊!问问他,打从你来了荻宫,到底杀了多少女仆,有多少失职的仆人被送到斗兽堂喂了土佐,有多少……唔!”
一记狠踢打断了女人疯狂的叫嚷声,十一郎气急败坏地喝骂,“贱货!死到临头还敢满口胡言,你他妈自己做过什么,有胆子做没胆子承认么!之前是谁他妈躺在男人身下当母狗,只求留条小命的!”
“我没有,我没有,是你们逼我的,是你们用刑罚逼我认罪的,我根本什么都没做,我是无辜的。我只想回家,看看我的高城君,我没有错……啊唔……”
“贱货!”
十一郎踢脚又是几记狠踢,更故意踩在女人的断腕上,那咯咯咯的骨碎声,声声糁人得很,周人全别过了头不敢再看。
“够了,够了,不要再打了!”
轻悠受不了地大叫出声,织田亚夫才示意十一郎停了手。
“你,能不能让她见见那个心上人,再给她一个痛快。”她看着他,求道。
“不可能。”他断然拒绝,转身就走。
“为什么你要这样草菅人命?你知不知道,人人生而平等,人命是无价的,你怎么能这么,这么……”
轻易就要了人命,刚才那个失职的队长也罪不致死啊!她受不了如此残忍的手段,觉得好像把大刀搅得全身剧痛,那股死亡的气息仍然萦绕不散,难受得要死。
他又停住脚步,冷哧一声,满是嘲讽,“人人生而平等?这是谁教你如此愚蠢的想法?”
她揪着他的胸口,急道,“当初那件事发,也不是她的错,你,你就不能……手下留点情吗?”
“愚蠢!”他讥诮地瞪她一眼,再不理会,大步往回走。
“你,织田亚夫,你个刽子手,你杀这么多无辜的人,你迟早有一天会遭报应,你的下场会比他更惨,你知不知道啊!”
“悠悠,你在替我担心么?怕我乱杀无辜遭天罚?”他低下头,竟然笑得尤为柔和。
“你,你神经病!”
她气息一窒,都不知该骂什么好。
而身后蓦然扬起的凄厉嘶嚎,让她浑身发凉发抖个不停。
“放手,放手,我不要死,轩辕小姐,救救我啊……不,我不走,我不走……轩辕小姐,我错了,是我打昏你把你送进兽笼的,可那不能全怪我啊,他们拿高城君的性命和我全家人的命威胁我,如果我不做,他们就死定了啊……求求你们让我看一眼高城群,只要一眼,我死也瞑目了……”
她蓦然抬头,看着男人冷硬无情的眼眸,一时间觉得脑中空荡荡,什么也不剩了。
“吵死了,让她闭嘴!”
下一秒,四周已然一片死寂。
“能不能,让她见见她的高城君。”
他抬起下巴,目光平直地看向前方,“阅兵典礼上,她自然能看到。”
十一郎忍不住脱口而出,“那个广田高城就是当日射杀小姐的狙击手,他是左大将军最得力的副将之一。他诓骗了这个愚蠢的女人,以自己的性命和她家人的性命要胁她为他办事。这女人只是广田高城布下狙杀阴谋的一颗棋子,事后若不是被我们关押起来,她一出荻宫大门,就会被对方灭口。”
一坨肉块被剜落在地,两个士兵架着挣扎嘶嚎的女人渐行渐远,那绝望泣血的眼神,还有那浓重的腐败味儿仿佛深深烙在了轻悠的灵魂里,怎么也挥之不去。
……
“林小姐,东西请拿好。”
“先生,能不能……”
林雪忆看着手中的包裹是自己带来给轻悠,双目一缩,就要往回走,立即被侍卫挡住。
老管家的面色阴沉冷肃,已经没有早晨初迎时的亲切和顺,口气更拒人于千里之外,“林小姐,之前殿下的意思已经很明确,请你以后不要再来荻宫。免得再徒生意外!”
“我也不想发生今天这样的事,我也不知道……”我也很无辜啊!
可惜,林雪忆再没有机会说出口,就被侍卫强行架走,朱红大门砰地一声重重关上,她只能站在石阶下咬破了唇掐疼了掌心,也无济于事。
这里,还只是个后门儿罢了!
愤愤地一跺脚,将手上的食盒狠狠砸落在地,转身走掉。
半路上,林雪忆稍稍消过气后,思及今日发生的事,决定不能告诉二伯,她不想被人知晓自己办坏了事儿受轻视,她还要想办法救回这条关系。
正拐过街角,一阵汽车喇叭声响起,她抬头一看发现行来的敞蓬车里坐着的正是表哥林少穆,立即挥手招呼。
“雪忆,你不是去荻宫看那丫了?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今天我在荻宫碰到个人,似乎不简单,想早点回去告诉二伯,或许对咱们家有大益处。对了,你这是去巡店么?弄得这么大张旗鼓的,你不怕啦?”
林少穆有些不快,吱唔几声说约了人,林雪忆以为他这是约了川岛静子不好意思,便也没强求送自己回坊,便两厢告辞离开了。
林少穆的车头却在拐街后调了方向,朝京城有名的歌舞伎町驶去。
川岛静子?!我呸,那个娇气造作的女人,他早就没兴趣了。这几日,他都是借口去歌舞伎里玩东晁的小表子,以泄他心头之气。
车刚开在半路上,进了小町街,突然前方传来一声哭嚎,一幢民宅里跑出许多人,那门口还有端着枪的黄衣士兵,看袖章上的三叶纹,林少御认出那是属于军部的部队。
他停下了车,远远地探望。见士兵抱着一个十来岁的少年出来,后面跟着一个哭叫的妇人,那妇人发鬓散乱倒还有几分姿色。他冷眼哧笑,兴灾乐祸地想,这东晁鬼子自己人抢自己人,活该,最好斗个两败俱伤,死一堆东晁鬼子才叫爽!
有人跑过来时,被他抓住询问缘由,不愿意说,他掏出东晁大银元一晃,数个见钱眼开的人争着殷情谄媚地为他解惑,“这个女人啊,听说是某个有钱人在这里私养的情妇,都好多年了,瞧,孩子都那么大了哦!好像最近听说,那个男人要带她远走高飞,一家三口过好日子了。眼瞅着这不是熬出头了吗?哪知道,那男人的正室知道了。那正室听说还是朝中贵族,在军部有大势力,这不,来抓人了!啧啧,这母子两平日也都挺规矩的,这一抓去还不知道要受什么折磨……”
林少穆心下“咦”了一声,看到屋里走出一名高大挺拨的军官,那军官朝他的方向晃了一眼,俊朗深邃的眉眼让林少穆不由得暗赞了一声,但随即想到是东晁狗,又在心里狠啐了一声,等着军人一走,立即打火离开。
路上,想到那凄嚎不断的场景,他突然灵光一闪,唇角斜勾。
私养的情妇,被正室欺压么?!这倒真是个好办法啊!就算是在东晁,女人也是嫁随嫁狗随狗的命,川岛静子要嫁就嫁吧,等回了亚国,有的是机会报复这群该死的东晁狗!不,是一条正宗的东晁母狗,哈哈哈——
……
暮色渐浓,室内亮起电灯。
织田亚夫从一堆文案中抬起头,拧了拧有些酸疼的眉心。
女仆上前,为他摩擦肩颈,就被他摆手挥开。
十一郎刚刚送走一批已经批好的公文,推门进来,看到这情形,低声规劝,“殿下,已经到晚膳时间,您该歇歇了。这已经没有什么急件,不若明日再理?”
织田亚夫推开了手边的文件夹,侧身靠进了圈椅中。
十一郎立即收拾书桌,同时给女仆打眼神,要她继续摩擦。
织田亚夫突然开口,“小姐人呢?”
十一郎很不想回应,可也只得在心头叹气,口上恭敬地回道,“小姐还在温泉池。”顿了一下,又接上,“刚才来人说,就想在那里用晚膳。这会儿厨子已经在准备了。”
果然,闭眸揉眼的男人睁开了眼,寒芒逼人。
“还在温泉池里泡着?已经整个下午了,她没泡昏头?”
现在已经是盛夏,池水的温度并不低,寻常夏日他非必要都不会去那里。虽然,里面也配有凉水池,但之前大夫都说过,有伤的人最好不要泡汤。
这一问,无人敢答。
织田亚夫起了身,他早前已经沐浴换下了那身被女人吐脏的衣服,眼下又穿回一惯的黑色和服,信步朝温泉池去。
之前换衣服时,那小东西就说要去泡汤,去晦气。他见她脸色实在糟糕,也便顺着她了。虽然早前她也经历了不少这种血腥场面,不过……想想刑堂的人得了他的令,把井上元子虐得倒也周正,很合他意,模样的确糁人了点儿,小东西受不住,也情有可原。
早上事出突然,他需要的一份重要文件放在屋中,本来让十一郎来取也行,不过想到今日那个林雪忆又要来荻宫,他直觉有些不放心,便决定自己回宫亲自来取,顺便敲打一下那个表里不一居心叵测的女人,没想到一进大门儿就瞧见这阵仗。
小东西被刀架脖子,苍白着小脸一副快要昏倒的可怜相儿。
想她先前凭着一把小小瑞士刀,就敢在校场面对一群青壮年军官,在斗兽场厮斗凶恶土佐犬,这会儿竟然吓成这副模样,也着实让他奇怪了一下。
事实上,这种情况大可不必由他亲自动手,瞧着她红着眼圈儿可怜巴巴地望着自己的模样,之后的事便自然而然地发生了。
待守的女仆见他行来,慌忙叩首。
“小姐还没起来?”
两人对看一眼,由年长者应了话,“回殿下,小姐泡了一日热水,也有起汤就餐,只是吃得不多,吐了两回。刚才用过晚餐后,又泡下凉水池了。”
织田亚夫抬了抬手,两人退下了。
走进温泉屋,半敞的空间依然清幽怡人,碧波微澜上,缭缭轻烟,潺潺流水倒映着遮天茂竹,粉蕊翠灌,美得如梦似幻。
深褐的石床上叠放着女孩粉白嫩红的衣物,石凳上搁着未尽的碗盘,池边岸石上还放着一组白瓷轴青花的茶盅盏。
目光遍扫一圈后,竟未得见那娇小身影。
织田亚夫胸口莫名一窒,反复扫视,赫然大吼,“轩辕轻悠——”
来不及脱衣,便跳入水中。
正文 32这一生,我不可能爱上任何人
“不准再泡,给我回屋!”
织田亚夫俊脸沉黑,一把将擦头的绵帕狠狠掷在地上,转身走掉。若仔细看来,那紧绷的玉颜上尤有一抹薄红。
轻悠早已换上干净衣衫,缩着肩头蜷坐在石凳边,绵帕正落在她脚边,她吓得又往后缩了一缩,勾下的小脸上却挤眉弄眼,一副怪相儿。
仆从们噤声不语,对于刚才发生的一切,眼中都是隐忍不禁的古怪色。
他们听得主子大喝一声后,也都吓了一跳,连忙跑进温泉屋,却见主子潜在温水池底不知在寻觅何物,久久不浮水,直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才路了面,大吼一声“轩辕小姐”的名讳。
众人大悟,立即朝隔壁的凉水池一指,那头爬在石沿边的小姑娘一脸懵懂无知的痴茫相,想来也是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主子就像被刺猬蛰了的山猪,爆躁愤怒至极,把他们一干伺候的人都骂了一顿,瞪着眼,看着他们给小姐换了衣服,自己却死活不换装。
唉!其实这就是个大乌龙。
只是向来好面子的主子是不可能承认事实的,他们只能当倒霉的出气筒。
轻悠见人一走,立即跳了起来,一脚将擦头帕踢进了水里,攥着拳头放声大骂,“神经病啊!发什么人来疯啊!明明就是自己搞错了嘛,还怪别人,笨蛋!就算世上人都死光光了,本小姐也不屑自杀。”
女仆们全部垂下头,肩头抖个不停。
——我,我哪有乱跑啊!人家泡热水池泡腻味了,换换冷水池也不行嘛!这刚吃了饭,有点儿犯困是人之常情啊,谁知道会被只人狼吵醒,就胡乱咬人。
该死的,这小妞儿越来越大胆了。
男人下颌一阵错动,脚步顿下,一把甩掉了湿答答的腰带。
跟在后方的十一郎立即给仆从打眼神,仆从急忙拣起腰带收好。
灯盏渐明,金碧色的暖光打亮修竹翠笼的卵石小路,曲迳通幽,虫鸣低啁,夏夜凉风袭来,便闻万叶千声,几番惬意。
偏偏在这静谧时刻,身后又传来一声娇啼,他身形一僵,顿立,侧耳,仔细倾听,额角青筋又是一阵猛跳。
“这可恶的小混球!”
咬牙低咒,倏然转身。
刹时间,密林深处传出一阵尖鸣粗吼,震得漫天星光烁烁,月辉羞藏,似有人肢乱颤,熔金般的光影下,飘落一地残花碎枝。
……
“啊,放手,你放手。”
“不听话的小孩必须受罚!”
一阵清脆的皮肉拍击声响起。
“不要,哦,织田亚夫,你混蛋。”
“还敢辱骂本王,罪加一级!”
哭嚎声中,皮肉拍击声更加密集。
仆人们的头垂得更低了,脸皮抖个不停。
“呜呜,痛……”
“教训不够深刻,你回头就给本王故态复萌!”
“我没有,明明就是你自己搞错,你还打我,我不服!嗷呜……”
“轩辕轻悠,你还敢狡辩,你真是一天不打就给我上房揭瓦。”
“我才没,哇呜……”
眼见那小脸满目湿红委屈,刚扬起的大掌,终是放下了,转而抚上了抖动的小肩头,像征性地拍了拍。
她立即蜷成了虾咪状,咬着唇儿怨怼至极地瞪他一眼,他心头一软,慨叹一声将小脑袋揽进怀中,大掌轻轻揉抚过一片绯红的嫩屁股,就被小手别开拿袍子掩住了。
良久,抽泣声弱了下去,他才开口,“悠悠,拿别人犯的错来惩罚自己,是愚蠢之极的行为。懂么?”
她皱着鼻子哼哼,不吭声儿。
心里却恶极腹诽着,要不是你这个卑鄙无耻的混蛋,我根本不会碰上这么倒霉恶心的事儿。一想到井上元子的样子,浑身上下都膈应得慌,泡了一下午的冷热汤,好像都消不掉那股子腐败的死气,难过得要死。
“还不满?”
“我屁股疼!”
换言之,这一切的标准对错都由你说了算,别人哪有置喙反驳的余地。还问我做什么?虚伪!
他勾起她的小脸,白眼歪嘴儿已经说明了一切,他也不恼,心头大石倒真是放下了,伸手帮她轻轻揉着痛处,又被小手打掉。
“悠悠,你怎么就这么笨,总是不长记性儿。我听说你们亚国大户人家的女儿都是一门不出二门不迈,可你的乡友都说你是个地道的野姑娘。素日在乡野行走,难道就没有学会些人情事故,懂得明哲保身之道。这会儿还蠢得被人卖了还给人数钱,你说你都十六岁的大姑娘了,光长肉不长脑子么?”
她气坏了,抓着他的领口大叫,“织田亚夫,你才不长脑子。井上元子是被你折磨成那个样子,吓都吓死人了。明明就是你惹的祸,凭什么怪到我头上啊!”
他像安抚发怒的小狗似地揉揉她的头,顺了顺湿漉漉的长发,口气更加戏谑,“这话确也没错。不过,在场那么多人,怎么偏偏就扑到你身上去了。我看你那个同乡林雪忆就很聪明,凡遇事总懂得审时忖势,趋利避害。你与她还是至交好友,怎么就没学到人家一星半点儿的精明聪慧?”
说着,弹指敲了敲她脑门儿。
她疼得呲牙裂嘴,立马炸毛儿,“对呀,林雪忆就是聪明就是好,又漂亮大方,懂得明哲保身。那你去找她啊!干嘛非囚着我这个蠢蛋,你自个儿品味也不怎么样,凭什么埋汰我。”
他突然捧着她气鼓鼓的小脸,口气认真道,“悠悠,你这就不懂了。男人看女人的眼光,同女人看女人的眼光是完全不同的。时下,欧洲有一位著名的领袖就说过,一个高度智慧的男人,应该拥有一个简单愚蠢的女人。而你,刚好满足这一点。”
她惊讶得双眼大睁。
他挑眉,“悠悠,你这可是在吃味儿?”
“吃,吃你个大头鬼啦!”
“嗯,经悠悠这般一提醒,本王想起还未进餐,是得吃点什么了。”
深幽的黑眸忽燃起两簇焰火,她一缩身子就要爬走,可怜早就为人盘中餐食哪里逃得掉,到最后还得乖乖就擒任之拿捏。
入口浓浓的玫瑰香,不知道这小东西先前吃了多少点心,小嘴儿忒地甜死人,让他情不自禁辗转揉捻,浸浴过的小身子又香又软,又嫩又滑,满掌的凝脂玉肌真是让人不忍释手,爱怜往返。
这一番调教兼小惩,足弄得小人儿又嘤嘤讨饶,昏了过去,他吓了一跳放了手,又拍又唤又送水送气儿地将人唤醒来。
虽然很想直接吃正餐,到底是受了惊吓,舍不得,搂在怀里细细揉着安抚,遂又道,“悠悠,以后莫要再与林雪忆来往,她和你不是一类人,不适合深交。”
她委屈地哼哼,“可是,人家很无聊嘛,你宫里的人都一板一眼的好无趣,人家只是想跟朋友说说知心话儿。”
“你所谓的知心话,就是在背地里辱骂本王?”
“……”
瘪嘴,鼓腮。
“或者,你想和樱吹雪岚丸一样,日日都跟着我。”他嘬了一口红艳艳的小嘴,看她皱鼻子的模样,格外愉悦。
她捂着嘴控诉,“你从来都没,没带我……”出去过。要是跟出门的话,或许就不用林雪忆,她自己也能找着机会联系家人了。
“现在还不行,过些时日我可以带你出去走走。”远征军未离开,四处的眼线还太多,的确是个麻烦事儿。
“若你只是想跟人聊天,倒也简单。”
她大眼一亮,爬上他胸口,“那你让陈孟蝶和莫晓熏进宫来陪陪我,好不好?”
“不可能!”
“哼!”
她立即缩了回去。
他笑着将人搂回来,哄道,“明日送你个小礼物,便可解决问题。”
“什么礼物有那么好?吹牛!”
她捂嘴打了个哈欠,表示想休息。
“等你见了,必然欢喜。”
他轻轻抚着她的头,一下下地拍着她的背,像在哄孩子。
她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闭上眼。心里却嘀咕着,大色狠会好心帮她排遣寂寞无聊,鬼才信呢!
……
“德律风!”
“什么得绿丰?”
“哎呀,就是这个东西嘛!我们就叫它德律风。”
因为兴奋,大眼睛闪闪发亮,一张小脸红艳艳,连小嘴儿看起来都又水又嫩直诱人。
织田亚夫第一次觉得,给女人送礼物的确是件让男性自尊无限膨胀的幸事儿。趁着小东西摆弄礼物,他慢慢靠近将人拢进了自己的范围。
“太漂亮了,我从来没看过这个样子的德律风呢!”
刚刚从东晁人常用的礼物锦帕里拿出来时,她的眼睛都快闪花了。这部现在都俗称为电话的通讯器,比她以前见过的所有款型都要特别,居然是粉红喷漆。
外形仍是通用的契方形底坐上,两个支架撑着一个臂杆式听话筒。然而,这部电话的旋转式拨号盘像是用透明的水晶制成,盘底上一改旧式古板的黑色数字,竟然用金粉拼嵌而成,乳白色的螺旋胶线连接着听话筒,连两个半球式的话筒,握臂上都镶嵌着亮晶晶的水晶宝石。
光线泽射下,整个电话看起来晶晶亮亮,完全就是个奢侈至极的艺术品。
曾经跟着小叔见识过不少国宝级的艺术珍品,轻悠的心,被眼前这部颜色鲜丽可爱的粉红水晶转盘电话,彻彻底底地俘虏了。
一时之间,爱不释手。
“悠悠,你为什么叫它得绿丰?”
轻悠瞥一眼男人疑惑的表情,更加愉悦得意起来,腰板一挺,故意板起严肃的小脸,煞有介事地咳嗽一声,振振有辞地介绍起来,“你们东晁可比我们地大物博的亚国落后太多了。你肯定不知道吧?这个东西,在1876年被发明出来,十年内就传到了我们亚国,之后才传到你们东晁的。它的英文单词就叫‘tele—phone’,故音译为德律风。现在人都说这东西是英国的贝尔到美国当教授教电气学时发明的,但我小叔说,其实德国最先发明出来。所以,就把它译成德律风,德国的德,韵律的律,大风的风。谓为,从西方德国而来,以规律性电波传导震动磁片发出人声,速度比风还要快的传声器。”
她口气得意不矣,小手指轻轻转动号码盘,一松手,细碎的转轮声响起,听在耳中仿佛比世界著名的交响乐还要迷人,享受得双眼都眯成细细的缝儿。
他淡声叹息,“德律风,的确比电话更有韵味儿。”
她瞅他一眼,更形得意,“那当然了。”手上翻过电话,又发出一声低叫,“呀,这个是?”
他又凑上前,不动声色地将小人儿卷进了怀里,脸颊相帖,亲昵无比,可小人儿已全神贯注于手上的礼物,浑然不觉。
“怎么,有何不妥?”
“不是啦,你这个电话哪里来的?”她自己都没发现,左右还是叫这东西为电话更达意。
他抿唇轻笑,“这是美国驻东晁的一位大使为与我交好,送的礼物。听说,全世界仅只三部。”
“哦,不过这个电话应该不是美国产的。”
他故做惊讶,“怎么会不是美国的?年初,我们的办政厅从美国订购了五千部这样的电话。”
她将电话底盘凑近眼前,对他说道,“你瞧瞧,这个金属片上的单词和数字就是它的商标,标明了它的产地和型号。这个单词念siens。唉,你连英文都不懂,德文就更不行了,说了你也不知道。”
他立即点头,“嗯,不懂。不过,这单词是什么商标?”
她抿着小嘴儿得意地笑,“不巧啊,我家就有一部这样的电话,而且还跟这个是同一个工厂生产的。这是个德国公司,音译过来叫西门子。我小叔说,德国人生产的东西比美国佬的实诚,耐用。所以说咯,你们其实还是赚到了。这个w28就是它的型号……”
任小东西一副小人得志状,他欣然点头称是。
事实上,这是他向德国西门子公司订购那五千部电话时,负责做中间人的那位德国纳粹军官特别赠送给他的礼物。世上仅此三部,由一位法国珠宝设计师设计打造而成。一部由那位著名的领袖,即德国现任元首,送给了他的情人;另一部就由那位纳粹军官自己收藏了起来;最后这部漂洋过海送到了他手里。
初看到时,他只觉得中看不中用,完全不适合放在像办公室那样严肃的环境里,他也不明白,像弗雷德那样严肃冷硬的男人,怎么喜欢收藏这种女人家的东西,甚至还大老远地派他的亲信副官专门跑了半个地球,来送这东西。
尚善御极曾建议他上贡给皇家,做为出云的十六岁生日礼物。
不过,现在看着小东西如此欢喜,算是物尽其用了。
“悠悠,喜欢这礼物么?”
热热的呼吸刷过脸颊,她才意识到两人的姿势过于亲昵了,红了小脸,低声嚅嚅,“嗯,喜欢。那个,谢谢你,亚夫。”
这羞答答的小模样,立即引得男人狼心咆哮,捉着小红帽又是一番轻怜蜜爱。
“这个东西,能用么?”
“本王说可用,便可用。”
“可孟蝶她们所在的地方,又没有电话啊!林雪忆他们也没有自己的专用电话,都要到本区的电报电话局呢!”
他睇她一眼,长指叩了叩电话,“这些你都不用操心,即时只管聊你的天,说你的知心话儿便可。如若再嚷着无聊,闹出事儿来,本王可不会轻饶。”
大掌绕到后,掐了一把。
“啊,你,你讨厌!”
她捂着还疼的屁屁,噘嘴儿抗议。
他心情大悦,朗声笑开,眉眼舒展,却不知眼底泄露了多少缱绻温柔。
……
“亚夫,你恋爱了。”
“荒谬!”
“难道我刚才进门时看到的那个端着一盅豆浆发呆傻笑的男人,不叫织田亚夫?”立即叫了起来,“亚夫,你别想否认。你瞧瞧你现在变了多少,你洁癖有多厉害,以前你根本不可能吃这种不干不净的亚国路边摊。这该死的豆浆,上次害得我一周都没法见惠子,你还喝得这么香!”
惠子正是他的小未婚妻。
“还有,以你工作狂的性子,你从来不会提前下班,更不会在工作时开小差,甚至……”尚善御极激动地指着窗边的留声机,“甚至你还在上班时间听留声机,听的还是《天鹅湖》!亚夫,你不觉得你变得太多了吗?以前我劝你怎么都不听,为什么自打你养了那只小宠物,你就完全转性了?”
“尚善御极,你专程跑来,是为了跟我讨论这种莫虚有的无聊事件,还是来解决出征阅兵大典的问题?”
看着桌上一沓复杂的资料,尚善御极很识实务地吞下了到嘴的一肚子话,急忙谄眉讨好地将话题移到了正题上。
三个小时后,天色麻黑,终于将公务处理完毕。
织田亚夫即起身抚了抚衣褶,便要离开。尚善御极满意地垛了垛到手的方案,这一看又挡住好友去路。
“这么早,你又要回去会你的小宠物了?”
“去师傅那里。”
哪知,尚善御极却出乎意料地伸手,一把将他攥了回来,狠狠摁在了门板上,脸上再没有一丝戏谑之色,却是比织田亚夫更为严肃的冷酷,沉声道:
“亚夫,你还不承认?”
“承认什么?”眉峰紧蹙,这行迳着实已经超出了他一惯的忍耐范围。
尚善御极更加气急败坏,“亚夫,你以为我不知道么?我好歹也是师傅最喜欢的徒弟,还比你早拜师两年。那幅樱花图已经看过了,莫说跟你母亲相比,就连出云公主的笔墨也胜出她太多,唯有画上题字稍可入眼。你就为了这么一幅拙作,劳动已经三年不曾为人裱过字画的师傅,亲自为你补画?你有没有想过,到底为什么?”
黑眸静默如夜,依然无波无澜。
“亚夫,你爱上她了。”
不是疑问,不是猜测,绝对肯定的语气。
“御极,你疯了么!”
“亚夫,你才是真正疯掉的人。你忘了,你曾经为了她忤逆陛下,甚至还自裁一刀,只为了保她性命!”
“那又如何!没有人,任何人都别想对本王施展阴谋诡计威胁本王,那只是维护本王的权利和地位必须付出的代价。本王要的人,谁也不能动。这事关一个男人的尊严和人格。”
“你,果然爱上她了。”失力地松开了手。
“那根本是你杞人忧天。她是亚国人,还复姓轩辕,她只是我的小宠物,仅此而矣,再无其他。御极,你该知道,这一生,我绝不可能再爱上任何人。”
整了整皱褶的衣襟,他利落转身,甩门离开。
留下的人,垂下眼,唇角勾着无温的笑。
亚夫,你就自欺欺人吧!
……此可算预告之……
离开办政厅后,织田亚夫只觉莫名烦躁,拿到画作后他婉拒了织田瑾的晚餐邀约,便直接回到荻宫。
樱花图修补得极为完美,他有些迫不及待想要让小东西见到,却没想到在遍布两人身影的桃花林深处,听到了一段瞬间巅覆他所有认知的话:
“向大哥,我听了你的话敷衍那个魔鬼,他真的相信了。他还老骂我是蠢货,我看他才是最蠢的笨蛋,我怎么可能屈服于该死的东晁狗男人!”
“……我真的快受不了那个魔鬼了,我不想再跟他虚与伪蛇下去了……他每次碰我,我就觉得好恶心,好想吐,好难受,脏得要死……”
“……我想离开这华丽的牢笼,我根本不想再待在他身边一天。井上元子的样子好可怕,那全是拜他所赐,他根本就不是人,没良心,冷酷无情。我好怕,我只想回家,我想离他远远的,永远都不要再见到这个下流龌龊的禽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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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高度智慧的男人,应该拥有一个简单愚蠢的女人。——希特勒的名言。这是对他最终伴侣爱娃所说的话。不过,爱娃也并非希特勒所以为的那么单纯,希特勒最爱的侄儿是死在他认识爱娃之后,很多事不能看表面,大家懂滴!
最初在中国电话被叫做“德律风”,后因旅日学生写信回中国,并有鲁迅先生列名,认为电话更形象帖切,故改了名。
德国的确是最早发现电话原理,但美国将之推广于民。德国西门子在当时也的确是世界最先进的电报电话生产商(只是现在没落鸟),w28这个造型曾风糜全球整整一个世纪(即20世纪),记得1980左右,我姨夫家用的还是这种造型的转盘电话。强大吧!
秋很喜欢这些有趣的风俗民俗典故,以后还会涉及,希望大家喜欢。
正文 33背叛的下场(潮来了)
爱情?
真是可笑。
尚善御极的婆性子似乎有增无减,本以为这几年在刑部省历练,还身兼全国最高法院大法官之职,性子理应干净利落些,可还是跟少年时一样,喜欢仗着师兄的身份对他管东管西。
御极这一点,跟表哥明仁很投契。
曾经,因为他的洁癖厌恶女人碰触,明仁怕他性向不端,借口怕愧对他母亲,偷喂媚药将他关进只有女人的房间。甚至还亲自带他至歌舞伎町,寻花问柳,传授御女之道。
急于把他推向女人的是他们,现在急着把他拉出温柔乡的还是他们。
难道不可笑么?
他不明白,只是个女人罢了,他们何以如此紧张!
豪华的黑色轿车缓缓驶过街面,灯火冉冉,投入车窗,玻璃上映出男子俊美绝伦的面容,漆黑的眼眸深晦如海,览尽世间绝色,却无一色能停驻心间。
正是入夜收工时,街面上三两成群,有高壮的男人扛着工具,傍倚娇小女人执绢为之擦汗,眼神暧昧交缠,脚下孩童嬉闹,好一幅拳拳天伦。
世人谓之,知足即长乐,知福即长寿。
可于他来说,知足知福均是目光短浅之人,若世上人人若此,国何以强,家何以保,社会何以进步?!
耽溺于这般浅陋鄙薄的幸福之中,何异于一叶障目!仅守着女人孩子的这样的人生太懦弱,无非一介匹夫。
做为一个强大的男人,怎么可能为这样的愚情痴爱所束缚。
他们的担心,都是多余。
……
到达师傅织田瑾家中,迎接的小童依然如当日热情。开口便讨喜地说师傅接到来电后,已经等候多时。说是已经备好薄酒小菜,望小聚一醉。
织田亚夫突然不想久留,直接询问了所裱画作的情况。
未想进屋后,就见织田瑾正拿着他前几日刚送的电话,跟好友兴致勃勃地聊着天,看到他后只是摆摆手示意他先坐下,那般愉悦神情,着实少见。
小童才捂嘴笑说,师傅自打那天搞懂了电话的使用方法,这几日正在兴头上。刚好知交好友也安上了电话,在茶会上交换了电话号码后,这就打上瘾了。
“亚夫啊,你来得正好。我想问问,为什么有时候明明号码拨对了,却只有嗡嗡的声音,根本打不通啊?黄老也说有这问题,你知道是什么原因?”
“师傅,那是电线路自然产生的躁音,你可以等一会再听,如果没有那种嗡嗡的蜂鸣音,再拨号就能通。如果是短促的嘀嘀声,说明对方正在跟别人通话,占着线路,要等对方通话结束才能打……”
织田瑾听着连声应下,直叹织田亚夫送的这个小礼物有趣儿,那般欣喜模样,宛如孩童,不禁让他想起家中的小人儿初见那部奢华至极的西门子电话时的可爱模样。
正所谓老小孩,便如师傅此时模样吧,若遇着那丫头,兴许还能投趣儿结个忘年之交。
小童将画卷拿来,他只展开看了一眼便收拢入怀,拜谢师傅。
织田瑾知他素日公务繁忙,也未强留,只是看着他手握卷轴急于离开的模样,目中几分凝重,蔼声道,“亚夫,容师傅再唠叨几句。这画,补得再好,也有个疤。不在眼中,却在心里。你可知晓?”
他躬身一叩,应下,“师傅教训,徒儿谨记在心。”
车上,他轻轻抚过画面上曾经的裂痕,师傅手艺何等高绝,竟然真看不出丝毫拼接之迹,完美无缺。
他斜勾唇角,那小丫头向来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的性子,这便将画儿还予她,凭她的眼力哪会瞧出曾被撕毁过,怕是高兴还来不及。若真有记性,她也不会屡次犯错,蠢得可以。他讨好她送了玻璃灯桌,名家墨宝画作,她就把什么不快都忘掉了,整日临帖绘画,没心没肺,哪还有初入宫时的不痛快。
御极说他对她太好,可明仁却说宠爱女人是男人的天职。她是他的小宠物,投她所好宠宠她,又有何不妥。明仁每得了他贡上的新鲜物什,总会嚷着要送给哪个宠妃新欢情人甜心儿。
宠自己的女人,感觉的确不错。她高兴,他也喜欢,这不正是主人和宠物之间最和谐的关系模式么!
收回画卷,他看向窗外,夜幕降临,灯火冉冉,白日喧嚣尽数退去。
玻璃上映着墨瞳如沉静的大海,气定神闲,再无杂色。
……
织田亚夫进屋后,十一郎上前俯首接刀,织田亚夫挥了挥手,待女仆为他换上软鞋后,亲自将佩刀放回刀架。
十一郎看着主子一如既往沉敛肃穆的神色,隐约觉得有些不同,却不敢多想。
女仆仍如往常巨细糜遗地汇报轻悠一日的作息情况。
管家将要上晚膳时,织田亚夫听闻轻悠已食罢于园中散步,便要将膳食摆至园中小亭,招之同席。然,一行人至樱花园时,却未见轻悠身影。
织田亚夫远眺园中冉冉升起的烛火灯影,忽来兴致,摒退了一干仆役,要自行入园,捉那迷了踪的小人儿。余留几个侍卫扼守在近处,没人注意到在被遣走的几个仆从脸上那一闪而过的惊惶之色。
夜色中的樱花园,别有一番景致,灯火投亮的一簇簇枝丫粉团,恰似为水墨渲染吹融,美得朦胧如幻。花团深处,隐约来声,衬着此时此景,尤有几分说不出的神秘浪漫。
矮身穿过一丛粉枝,纵是颇为小心,仍惊得满丫艳粉惊慌跌落,恍如被唐突了的美人儿,扑簌簌地便落了他一身香芬。
指尖捻过肩头一瓣嫩色,细腻柔软的触感,瞬间唤醒一抹绮丽糜艳的思绪……
这樱花林深处还匿了一方桃花园,记得两人饭后散步初次觅入桃林,小家伙发现那与众不同之处,乐得在树下绕个不停,还说家乡三月赏桃花盛况尤不下于东晁的赏樱节,漫山遍野,菲冠如云,若是未婚男女在桃花树下转上三圈,便能交上桃花运。
他张臂将小人儿兜入怀中,笑言,“本王或不用转这三圈儿,就有朵小小桃花运觅上本王了。”
彼时,她面露惊慌,眼中隐忍,那般羞怯拒迎的模样最是搔人心扉,欲罢不能,他捉住那小手就唇一吻,轻吟,“小指误拂纤纤手,枝上云霞酡红颜……”
她嚷嚷的声音都被他吞入腹中,捻揉温顶,将一双小爪子齐笼负背,整个儿小身子朝他躬出,嘤嘤呀呀的拒迎声中,小脑袋摇摆躲避牵出长长细细的白颈儿,丰腴的波澜在眼中起伏,震荡摩挲着他坚硬的胸膛,简直媚煞人也!
情潮如升渊之龙,一发而不可收拾。
自当初在校场破了她一身漂亮的樱花旗袍,他最爱她着一袭粉嫩色,几乎宫中所备衣饰皆为樱色,粉白,浅朱,深红,瑰紫,层层复叠叠,花枝绕蔓丛,衬着她天生的娇白雪肤、桃腮粉颊,相得宜彰,美得俏丽夺魂。
“不……”
纤长的指,已探入层层衣褶中,轻轻一撩,便如头顶纷纷花蕊,层层剖落。
被入一片迷离花影中的小人儿,瓷白的肌肤嵌入粗糙深褐的树皮间,那惊惶失措的眼神真似被逼至尽处的小兽儿,教他恶念丛生,只想将它蹂躏辗碎在掌心。
“桃之夭夭……”
“灼灼其华。”她颤抖的喘息在唇边缭绕,“我,我答对了下句,你快放开我啦!”
凝而欲坠的水珠,他探出舌尖衔入口中,苦涩之后是迷迷甘咸,怎舍得就此放手,只忍含着唇儿诱哄,“桃花潭水深千尺,下句为何?”
“不及,汪伦送我情……求你别……”
殊不知她愈加隐忍的眉眼,咬唇压抑的轻颤,最是引人满胀着摧毁一切的欲念,纵是地狱也如天堂般勾魂摄魄,只能叹,“不对,这桃花潭水深千尺,却不及,悠悠送我香……”
刹那间,枝叶沙沙响,满丫花蕊纷纷跌落,雪白摇曳的丰软娇红,瞬间迷了他的心神,截了他的呼吸,这千尺桃源竟如斯销魂,如斯温暖,灼红了他的眼,眼中娇白柔软的人儿便如指间的嫩蕊,任他肆意地揉捏摧折。
“你,你胡说!”她声声欲断,咽咽哭叙
“悠悠怪我哪句胡说?”他哑然失笑,却行重动急,“是桃花潭水未有千尺深,还是悠悠不愿赠我香?莫若,再听这下下句,有否胡说?”
“不……”
一声细小的折枝声,却似绷断了身体里的某根弦儿,放出了脱疆的野马,一发不可收拾。
“情极之处娇声吟,雨横风狂羞煞人……”几番婉转推磨,起伏跌宕中,他半瞌着眼,喘息,“娇吟阵阵树摇曳,红浪汹涌,任起伏……”
“你,你……”
小拳头砸来,却不及那一颗颗热咸的小水珠儿,撞得他心疼火急,变了颜色,粗声低嘶,“忽然青龙颜色变,兴云布雨吐馋涎……”
他蓦地挺直腰脊,抓住头顶的一枝粗褐树丫发出“咔嚓”断响。
一声长叹,缓缓吐出,“……来来往往无气力,吞吞吐吐声转沉。”
怀里怨怼呜咽不散,他只觉浑身酥软,俯进桃花香里便舍不得起身,捻着那湿淋淋的小脸儿,诗性又发,“……这般,回看臂上佳人色,鬓钗零乱红妆残……”
“你,不准说。”
他便含着她一指,哑声笑接,“悠悠这般,不正是玉体横陈娇怯怯,转面向花不见人?”
“你,你无赖,你怎么可以……”
浅浅嘤吟,推波送香,又助他诗性大发,更可谓“狮”性大盛,夜深风急处,再咏,“白衣少年桃花女,鸳鸯情侣谁堪比?……地为宽床天为盖,时时刻刻不分携……”
一注沉吼,似深渊龙吟,堪不回首。
却只当,“桃花绿柳,肆摇摆……”
她杏眼圆瞪,颊面艳若桃樱芬色,彼时清辉漫漫,如水如涟如银河泻落,染了她一身糜滟椿情,全是他爱怜疼惜的楚楚痕迹。
“白衣少年相顾问,卿卿可是桃花精?”
“讨厌,你,你才是色狼妖!”
“那悠悠可就是我的桃花精了……小桃花,莫想逃,让哥哥好好疼……”
“啊,啊,你,你好坏!”
“有多坏,可有你这张小嘴儿坏么?瞧瞧,一咬着就不放,都快把哥哥磨坏了……原来悠悠不仅是桃花精,还是个小磨人精。”
她呜咽着想要甩离这一切折磨人的激涌狂潮,可他偏偏不放过她,偏偏要逗弄得她一身狼狈,才终于释放自己的全部执念。
“乖乖,叫我。”
“亚……夫……”
溺在那片温软中,他固执地强索她每一分的臣服柔顺,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做为有多么孩子气,只是,当那哑哑的泣音柔柔地哼出他的名字,这个他憎恨至极,却偏偏要人时刻念起以提醒他未雪之仇终将报还的耻辱之名,被那么乖恬娇弱的声音念出,一下就击碎了固守多年的仇恨,千尺深冰都为之化为一滩春水。
从来没有那一刻,觉得这个名字如此美妙,就像母亲曾经一次次唤他时,那么温暖甜蜜。
从此以往,只愿沉醉不醒。
然,现世纷扰,如这缠绕不绝迷人眼眸的花丫,当他拨开尽头,绽露在眼前的事实竟瞬间巅覆了所有的旖旎虚象,残酷得教他僵立当场。
那个刚刚还在他回忆中对他倾吐眷恋的女孩,此时却覆在另一个男人怀中,说出的每一句话,都直直戳中他的心,摧毁那片桃花暖香。
……
轻悠一见来人,立即抓住了那双大手,眉眼间全是急切焦虑,“向大哥,这两日你还好吧?他有没有为难你?”
“没什么,我很好。”向兰溪不动声色地抽回手,“悠悠,你这么急着找我,是发生什么要紧的事么?我托了两个仆从的忙才能偷来此地,不能久待,否则就害了她们。”
“我知道。向大哥,我就是想告诉你,我,我听了你的话,敷衍那个魔鬼,他真的相信了。”
女孩紧张地搓着小手,大眼里盈动着复杂而兴奋的神色,“他还老骂我是蠢货,我看他才是天底下最蠢的笨蛋,他强迫了我,我怎么可能屈服于该死的东晁狗男人!他才是真正的痴人说梦,哼!”
“轻悠,织田亚夫生性狡诈,听说他连自己的亲兄弟姐妹都能下手,你可千万别被他一时表面的温柔所骗了啊!”
“向大哥,我知道。但我看得出来,他最近对我的戒心放低了不少。早前还送了我一部电话,让我可以跟要好的姐妹联系聊天,我就想利用这个东西,帮咱们逃出去。”
“电话?那真的能打出去?”
女孩用力点头,从男人突然灼亮的眼底寻到了希望一般,又抓住了男人的手,“向大哥,你是不是有认识什么人,能帮帮我们出去?”
“这,我的导师他为人风骨高洁,应该会帮助我。只是他年事已高,我不想他为我涉险。但他兴许能帮我发电报回国,我家人应能寻到能人异士来东晁救我们。”
闻言,女孩苍白着小脸垂下眼,“其实,我也可以,可我……我怕要是让母亲知道我苟且偷生,一定会打死我的。小叔要知道,大概会……直接跑来杀了那个男人。我不想让他们知道……”
一滴泪水打落在手背上,向兰溪才发现手又被握住,一时进退两难。
“……我真的快受不了那个魔鬼了,我不想再跟他虚与伪蛇下去了……他每次碰我,我都觉得好恶心,好想吐,好难受,脏得要死……”
此时,静静驻立在一片树影下的男人,十指不断收紧,满掌嫩蕊碎枝,几乎嵌入掌心。
漆黑的眼眸中,映着被温暖的金红色光晕包裹的男女,浮起一层厚重的雾色,愈发冰冷宛如千尺寒潭。
——他每次碰我,我都觉得好恶心……
原来,她一次次在他身下婉转盛放,柔情妩媚时,心里的真实感受就是“好想吐,好难受”?!
原来,她总爱吐在他身上,弄得他一身污秽,只因为她本就觉得他“脏得要死”?!
“……我想离开这华丽的牢笼,我根本不想再待在他身边一天。井上元子的样子好可怕,那全是拜他所赐,他根本就不是人,没良心,冷酷无情。我好怕,我只想回家,我想离他远远的,永远都不要再见到这个下流龌龊的禽兽——”
原来……
——我想通了,我愿意留下来……
——我以为,你是因为喜欢我,才舍不得我离开的。
——亚夫,你会不会让我后悔留下来?
——我要告诉他们,我想留在东晁,留在你身边,不回家了。
他果真如她所说,那么轻易就相信了她,真是“天底下最蠢的笨蛋”!
咔嚓一声响,手中的粗枝终被拆断。
向兰溪刚想开口安慰,蓦然一怔朝发声处看去,双眸惊瞠。
轻悠却浑然未觉,抓着向兰溪的手泣叙,却发现被自己抓住的修长手指抖得厉害,僵硬弯曲的样子不同寻常,她捏着指节处轻轻一摁,就听到轻微的碎响,瞳仁微缩,仿佛一下明白了什么。
急道,“向大哥,你的手怎么会变成这样?是不是这两天你一直在抄那什么经书弄的?”
“轻悠,没事儿,我很好。你……”向兰溪立即挣脱了女孩的手,想要退后,哪知女孩更急更气,抓着他手不放。
语气里都是深恶痛绝,“你别想骗我了。你手指都僵成这样了,明明就是用指过度。我就知道那个魔鬼没安什么好心,说什么抄经卷,根本就是借机折磨人。向大哥,逃吧,我们一起离开这里!”
向兰溪看着已经走出树影的高大男人,整张脸都僵硬了。
——悠悠,是你的,是织田亚夫一个人的。
——我是心甘情愿留下。
呵,多么甜蜜的谎言啊!
他真想笑,却发现连牵起唇角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羞答答地说着那些承诺和誓言时的模样,仍深印在脑海里,可眼前满脸嫌恶憎恶,历历在目,真是大大的讽刺。
——向大哥,逃吧,我们一起离开这里!
不管他对她有多好,多宠着她,疼着她,也抵不过同乡难友为她把几次脉熬几次药揉了几次手么?
她就如此不屑于他,把他的恩宠当难受,把他的陪伴当恶心,就算他曾不惜一切代价救她的命,她仍然迫不及待地要跟一个手无缚之力的文弱书生,一起私奔?!
无视他的警告,践踏他的尊严,鄙视他的骄傲,进犯他最难以忍受的禁忌,存心挑他的逆鳞!
“呵呵……”
低沉的轻笑,却似极北的寒风,森冷刺目,冻结一切。
在四只惊讶大睁的眼里,他一步一步跨出花影摇枝,手中一直紧握的卷轴啪地掉落在地,顺着浅浅的草坡滑开面目,正落在一蓬温柔的灯光下,白色宣纸上一下生出一丛丛一簇簇的樱花,红如溅血。
跨出的脚,一步踏在上面,雪白艳红被污灭。
仿佛,也有什么东西被这狠狠一辗,踩碎了。
“你,你什么时候来的?”轻悠吓了一跳,却立即横臂挡在了向兰溪跟前。
向兰溪看着面前的女孩,一时心血翻涌,百味杂陈。
“悠悠,你该说本王幸运呢,还是你们俩实在倒霉?”锐利的目光冷冷刮过两人,在距离五步远的距离时,站定。
轻悠只觉得那眼光糁人得慌,却没有挪开步子,骨子里的固执再无法掩饰,强横地吼了出来,“幸运你个屁!自从在兰亭见到你,本姑娘就一直在走霉运,你织田亚夫就是个超级大衰神,谁碰上你都会倒霉一辈子!我就自认倒霉了,今天不关向大哥的事,你要打要罚都冲我一个人来好了。”
“轻悠……”向兰溪的低呼,都被轻悠压了回去。
黑眸更加阴沉,盯住两人紧帖的姿势,突然一喝,“来人!”
两人的轻颤,在眼底放大的瞬间,他满意地勾起唇角。
一直伏在近处却又能保持着绝对不会窥见听闻主子隐私的十一郎和侍卫,在这一声低喝下立即显身而出,将人团团围堵在小小一方天地中,立即让人感觉到窒息的杀意。
“你,你要打要杀冲我来好了。这,这不关向大哥的事!”
他冷哧一声,“好,很好,轩辕轻悠,你喜欢把屁股当脑子用,我也不提醒你了。”
“织田亚夫,你什么意思?”
这小东西永远不懂,他的名讳,连明仁帝都不敢全名呼之,却任她呼喝叫骂,不过是看在她年纪尚幼,不通人情事故,有心疼宠纵容罢了。
可当下,那仅存的些许怜惜已经被那一句句嘲讽至极的话,彻底销毁。
他没有理她,缓缓抬起了左手,道,“拿刀来!”
轻悠吓得眼眸一缩。
十一郎立即将侍卫腰间的佩刀送上。
咝,咝咝。
男人左手握刀鞘,右手执刀柄,以极慢的速度,缓缓地抽出刀锋。
冰棱的闪光晃过轻悠的眼眸,顿觉全身如置冰窖。
啪,刀鞘落地。
男人扬起下巴,那完美得令人叹息的线条,微微紧绷,骄傲得仿佛天下的一切都该踩在他的脚下,他说:
“现在,本王倒要看看,你还有几把骨气够你挥霍,你如何承担背叛本王的下、场!”
他健臂一振,长刀狠狠落下。
那一刹,她仿佛又看到那日校场重演,他落刀时的表情,那么冰冷,无情,好似从来不认识她。
------题外话------
捂眼……
要见血啦,啊啊啊!
快点撒点儿ok绷来啊!
都站着干嘛,血要流光了!
最差也要吐几口唾沫啊,留言区急求各种滋润调戏啊!
正文 34死不足惜(浪头很高很大)
——悠悠,记住你今天说的话,如果你敢背叛我,我绝不饶你,我会杀了你,真的会杀了你!
尤记清晨痴痴厮磨耳语,万般怜宠痕迹未消,没想到从白日转入黑夜,一切都倒了个儿。
从他一次又一次残忍地侵犯她,无所不用其极地侮辱她开始,她已经看清了这个男人的本质。
他狂妄、自大,冷血、无情,自私、自利,更卑鄙、下流,城府极深,深不可测。且脾气又阴阳怪气,反复无常。似乎看起来,只要她乖乖听话顺着他的意,就能相安无事,倍受宠爱纵容;可有时候,毫无预警地就会惹得他生气,他出手的惩罚,次次都让人刻骨铭心,思及色变。
他于她来说,就像一颗不定时炸弹。
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不小心,就会触到他的底线,炸得自己粉身碎骨,死无全尸。
此时此刻,她忆起他的警告,对于那扬起的长刀,一点儿也不意外。
他曾以性命救了她一命,连她自己都不知道,那样的相许是怎样的一种沉重负担,如果今天他取了她的命,她终于觉得两不相欠了。
当刀锋劈落时,她毫无惧意地闭上了眼,抬起头,仿佛光荣赴死的勇士,甚至,朝他迈出了一步。
这一步,仅是极小的一步,让冰凝的黑眸蓦然一震,杀意封冻的表面瞬间出现了裂痕。
师傅织田瑾的话一下涌上脑海——亚夫,凡事亦需三思而后行,多多审时忖势,以免……后悔末及。
后悔?!
有什么好后悔的,不就是一个女人。
如果他想要,不知多少女人急着赶着想扑进他怀里。如果他想要,多的是比她美,比她娇,比她可爱,比她清纯,比她更乖巧听话、知情识趣的女人,等着他随意挑选。
他不会后悔!
他织田亚夫的字典里,从来没有“后悔”两个字!
——这画儿亦可补全,但有些事一旦错过,就不可能重新来过了。
该死的,他也不屑重新来过!
世界上又不是只有她轩辕轻悠一个女人,凭什么他要为她一再破坏规则,甚至藐视皇权,一再把自己的热脸帖在她的冷屁股上,任她一再侮辱他的尊严。
凭什么?!
她该死,她早就该死了,从他知道她姓轩辕开始,她就该下地狱了。
他竟然让一个轩辕家的女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左右自己,这简直是不可饶恕的罪行。
他曾经发过誓,这辈子都绝不原谅轩辕氏的人,见一个杀一个,见一双杀一对。他织田亚夫与亚国轩辕氏誓不两立!
她简直不识好歹,竟敢欺骗他,当着他的面说要跟别的男人私奔。
这个该死的女人,死不足惜!
若今天不杀了她,他就对不起自己,更对不起英年早逝的母亲。
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这个该死的背叛者,没有人可以背叛他织田亚夫,她轩辕轻悠更没资格!
收缩如针尖般的瞳孔蓦然扩张,里面印着的女孩视死如归般地闭上了双眼,娇小的身影在薄雾缭绕的墨瞳中,似乎在轻轻颤抖,那样娇弱柔嫩,仿佛这漫天飞卷的粉色花雨,柔嫩的花瓣拍打在他的脸上,只是轻轻一触,连温度都感觉不到,就跌进了冰冷的黑暗中,芳踪难觅。
她还穿着早晨他亲自为她挑选的和服,沉沉如夜的底色上,从腰下洒落一地的粉白花蕊,同他一般玄黑的衣襟衬着雪白的衽口,托着那张粉艳艳的小脸蛋,至今瞧来,仍让他呼吸一窒。
白日里办公时,他只要一闭上眼,就会忆起她这般模样,两人站在镜中端望时,他觉得她就像在他掌心盛放的樱花,美得夺人心魂,令他痴醉难忘。
这朵儿美丽的樱花精灵呵,是由他一手调教出来的珍宝,那是怎样的得意满足。
他正享受着那首古诗里“人生若只如初见”的美妙感觉,怎么可能就如御极所说,就此放手!
然而,所有的坚持在她对着另一个男人说出“我们一起离开这里!”时,全都化为一片泡影,可笑至极,嘲讽至极!
我不会后悔!
我不需要重新再来!
轩辕轻悠,你该死——
刀光铡落,只闻风声嘶鸣,衣帛碎絮崩落在地。
——亚夫,你会不会让我后悔留下来?
鲜红的液体,宛如破口的瓶,一股脑儿地涌溅而出,就是用三四只手也捂不住。
那一刀,仿佛一箭双雕,刺破了两颗心。
不——
她根本不是那些女人!
若是就此错过的话,就不可能重新来过了!
她眨了下眼,视线一下变成了血红色,就和在斗兽场一样,一片模糊,有什么液体从眼里涌出,滑过脸颊,很快就被呼啸的夜风吹干了。血色越来越浓重,她却感觉不到身体的疼痛,只觉得胸口那个早就破了大洞的地方,被万千丝絮紧紧勒住,丝丝缕缕的疼痛迅速漫延至全身,像跌进了一个寒窟,痛得麻木,只剩冰凉。
他挥落的刀,斜斜向下,刀尖上滑落一滴滴的鲜血,刀颤抖得厉害,快要握不住。他看不到,他的脸色比她衣底的粉蕊还要苍白,下颌紧咬,线条冷硬得像一碰就要碎裂。一股无以铭状的钝痛,似乎从眼底,从指尖,从呼吸的鼻端,从紧咬的唇,一丝丝地漫延开来,扶摇直上,几乎要贯穿他的身体,咆哮而出。
他狠狠一咬,口中的腥甜变成一片苦涩,苦到极致,竟是吞不下也吐不出,脑子里空白一片。
他真的下了手!
……
直到一声痛苦的闷哼响起,有人跌落在地,打断了这死寂的瞬间。
“向大哥——”
轻悠霍然倒抽了口冷气,扑上前一把抱住了就要倒下的向兰溪。
凝封的黑眸几不可见地抖动了一下,重重雾色迅速从眼底退去,震愕之后,竟尤有一丝庆幸自眸底绽现。
她没有事,她脸上溅的是向兰溪的血。
向兰溪穿着一件灰蓝色样式极简单的和服,此刻俊脸痛苦扭曲,脸色白得发灰,可那双总是蕴满着温暖和鼓励的清亮眼睛里,却荡出浅浅笑意,带着一丝欣慰,无奈,自责,还有深深的担忧。
“我,没事儿。轻悠,你别说傻话激怒亲王殿下,你快……”
然而轻悠根本没听到他虚弱的劝导,只感觉到环在他背后的手上迅速沾染上一片湿热,浓重的血腥气飘进鼻端。
刚才那千钧一发之时,是向兰溪挡在她面前,救了她,为她挨了那致命一刀。
这么久以来,第一次有除亲人之外的人,为她挡风遮雨,她心中的震动和感动几乎无法形容,而对那个落下刀子的男人更加恨入骨髓。
“向大哥,你受伤了了,你流了好多血……必,必须先止血,你别动,别动……”
她吃力地抱着男人高大的身躯,往屋子的方向移动,甚至慌乱地请求他人帮忙,吓得待立一旁的侍从女仆们直往后退,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
“求求你们,帮帮我,向大哥平日也帮你们看过诊啊,帮我拿止血的药,求求你们……”
她不知,她六神无主、惊慌失措的模样,再一次如利剑穿心般刺得他浑身紧绷,手中垂下的剑突然不再发抖,像每一次对敌时稳重从容,五指收紧,虎口撕裂,血液顺着指尖滴落,他浑然不绝,盯住那双相拥的男女,眼神锐利,杀气骤升。
“向兰溪,本王倒没料到,养你在宫中多日,竟然是养虎为患,”他冷哧一声,慢慢朝两人逼近,“也学会了逞英雄,救美人!”
向兰溪眉峰一皱,咬牙挣开了轻悠的手转过身,一抹冷光便直指他眉心,让他根本避无可避,只能瞪大了眼,看着冷光没入眼底。
“不要——”
轻悠大叫着又扑了过来,那染血的刀尖便将将停在了向兰溪的眉心半厘处,带着丝丝刺骨的寒气,一线热血划落鼻侧。
执刀人胸口一个大起伏,几乎咬牙切齿地怒喝,“好,真好,果真是郎有情妹有意,一对生死相随的苦命鸳鸯呵!”
“织田亚夫,你够了!你别以为你救了我就有什么了不起,我就应该做牛做马报还你。你不过打着冠冕唐皇的旗帜,为了满足自己龌龊无耻的欲望,仗着有几分权势挟迫他人的卑鄙小人。比起你,向大哥他行事光明正大,堂堂正正。你有什么资格嘲讽别人,你不过是只能靠武力胡乱发威、愚蠢至极的可怜虫!”
她每说一句,他的额头就抽搐一下。
她倔傲地瞪着他破口大骂的样子,就像他们初时相处的固执模样。
原以为终于获得的“臣服”,真的不过是虚假表相,过往种种旖旎美好,都不过是他眼底的镜花水月,眼前的画面幻成一张巨大的嘲讽笑脸,冷冷地睥睨着他。
织田亚夫啊织田亚夫,你瞧瞧你,你竟然被一个乳嗅未干的小丫头骗成这副样子,这么狼狈,这么可耻!
该死的,他刚刚竟然还有些庆幸向兰溪的举动,为之松了口气。
她说的没错,真正愚蠢至极的是他自己!
从头到尾。
……
“轻悠,别胡说。快跟亲王殿下道歉,你刚才说的都是气话,你只是……”
虽然女孩维护自己的那些义正言辞,让向兰溪欣慰不矣,曾经压下的渴望又再次抬了头,可眼下的情形却不容他放纵情绪,急忙捂住了女孩的口无遮拦。
“我不……”
向兰溪看着女孩固执的眼,急摇头,眨眼示意。
轻悠皱紧眉头极度不甘,却看清了双温煦眼眸中的焦急,强摁下了满腔的怒火。
一声轻笑响起,似乎连拂过颊边的香风,都带着刺骨的恶意。
“说得好,本王行事向来只求达到目的,不择手段,卑鄙无耻,无所不用其极,更是龌龊下流至极。”
“不,殿下,请您听我解释!”
刀锋唰地一扬,霍然截断向兰溪的话。
背着一簇灯火的男人,仍是一袭玄黑和服,火光在他身周勾勒出一圈淡淡的金边,落在阴影里的俊美面容衔着一抹堪比夜檀的绝艳笑容,却有着让人触目惊心的森冷杀意。
“既然如此,本王倒真不想辜负了悠悠的美赞,何不将这般评点真真、坐、实!”
抑扬顿挫地念出最后四个字时,笑得绝美的男人一点点俯下身,双眼深深盯着向兰溪,对于一脸警惕的轩辕轻悠视若于无。
突然,他伸手一把攥住向兰溪的胸口,将人扯离女孩的扶持。
轻悠大叫一声想要抱回人,就被其一个眼神赫住,失神之时就被从另一侧冲上来的十一郎摁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男人一脚踩在向兰溪血流不止的背上。
那墨黑一片毫无亮光的眼,直直望进她眼底,好像一把长刀破开了她的世界。
他宛尔一笑,声音懒懒高扬,“悠悠,还记得我说过的话么?”
——比起拒绝,我更痛恨欺骗和背叛。
她的脑中倏地闪现出这句话时,他的刀“咝”地一声狠狠插入黑色大地,带着一声惊天动地的凄厉惨叫。
“向大哥……”
向兰溪的脸上一片狰狞,整个脖颈绷直了,青筋浮突仿佛就要绷断而出,黑泥涂脏了半张俊脸,每一个细微的变化,都让人感觉到那种分筋裂骨的剧痛。
那把染血的长刀,精准地叉进了向兰溪的右手掌心,透入泥地,在这声痛呼未歇之时,长刀又故意一转,搅筋碎骨,撕扯出一计沉闷的痛吼。
轻悠的视线一片模糊,张开的小嘴,抖着再发不出一声。
织田亚夫笑望着她,淡淡开口,“悠悠,我说过,如果你敢背叛我,我绝不会饶你,我会杀了你。可我现在觉得,就这么杀了你,怎么对得起你那番‘靠武力胡乱发威’的评语,太便宜你们这对奸、夫、淫、妇。”
“织田亚夫,你这个疯子,住手,住手,不准……”
轻悠被那愈发炽艳的笑容,吓得惊惶不矣,话一出口时,刚才的那番倔傲不屈已然不在。
织田亚夫没有回应,他松开了握刀的手,退回身,侍女立即送上净手的热布巾,慢条斯理地擦掉手上的血渍,任女仆们细心上药包扎伤口。
在这凝窒的沉默中,只余下向兰溪时断时续的粗重喘息声,轻悠的泪水渐渐干枯。
染血的布巾被掷落在脚边,她一下抬起头,迎上男人森恶的眼神,那两片薄如绯樱的唇一开一合地说道,“以往,本王念你年小幼稚,不与你一般斤斤计较,宠你纵你。今日本王才明白,那确是本王的大义仁慈养出了一只不识好歹的小白眼狼。”
“既然有胆子背叛本王,就必须承受背叛的代价!”
“死有多容易,不过碗大的疤。”
“本王要你们这对贱人,生、不、如、死!”
话音落,一道冰冷的眼神游出,向兰溪又传出一声痛叫,却是侍卫突然抽掉了那把长刀,踩住他颤抖的手腕,又一刀落下,穿掌而过。
毫无疑问,那曾经能写一手漂亮字,能绘出绝美丹青的手,彻底毁了。这于喜爱字画的人来说,不啻是刻骨之伤。
然而,向兰溪并不仅仅是习字绘画的一介文人,他更是当代亚国拥有中西医结合的高超医术的大夫,他专门到东晁留学学习外科医术,这一双将来要握着手术刀拯救无数生命的手,就此毁掉,更是一生之痛,损失无法计量。
这样的代价,太沉重!
“混蛋,住手,你们住手!向大哥,向大哥……”轻悠泪流满面,挣扎着要上前,然而十一郎紧紧摁着她,任她有几分花拳绣腿却怎么敌得过东晁最好的伊贺派忍者,“织田亚夫,你这个畜牲,你住手,你有什么不满朝我来,这都是我出的主意,不关向大哥的事!”
织田亚夫看着一脸怒红的女孩,眼眸微眯,道,“看来,你又忘了本王说过的话!”
——悠悠,不要傻得为了别人,把自己逼进死胡同。
她一怔,听到他继续说,“轩辕轻悠,本王的警告,向来不会说第三遍。没有人可以在背叛本王之后,还能舒舒服服地活在这世上,咝——”
他赫然转头,正在包扎伤口却不小心失手弄疼主子的女仆吓得俯跪在地,直用脑袋撞着地面告饶,他气得俊容大变,一脚狠狠踢出,斥骂一声“贱人”。
轻悠受不了地大叫,“织田亚夫,你要罚就罚我,用我的手做交换。”
他对她的请求完全听而不闻。
这时候,紧张待立的的老管家立即令人将那女仆架走,却被织田亚夫一声喝住。
老管家不解,“小主子?”
“今夜是谁值守藏百~万小!说,竟然将这个亚国男人放出来?本王靳令,主屋庭院不得有外人入内,是谁疏忽职守,竟敢大胆放那男人进园中与本王的女人私会?”
他满脸怒火戾色,大骂,“你们一个个还站在那里干什么,马上把人给我查出来。本王要当场训戒,什么是荻宫宫法!”
锐利的目光狠狠刮过了在场所有人,吓得一干人等全部垂首不语,“谁敢包庇失职者,就是蔑视皇族,罪加一等,死不足惜!”
这话音一落,便有女仆俯身叩地。
“殿下,卑下错了,求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啊!”
咚咚咚的叩击声,沉闷得像每一声都重重地打在人心上,不寒而栗。
夜色更浓,烛心哔啵轻响,蓦然窜高的焰色鲜红似血,投映在每个人的脸上,宛如坠入十八层地狱的鬼魅魍魉,森然可怖。
那身着玄色和服的男子神色尤似阎罗王,俊目修眉,美绝人寰,却偏偏衔着一抹睥睨众生的冷笑,对所有的一切人间惨剧视若无睹,生杀予夺,享受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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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咱亚夫的内心很纠结,很可怜,很糟糕,很郁闷,很很很需要人安慰哟!
下集斗争更加白热化,潜水滴筒子应该出来透透气了,否则长刀子就扔下来啦!
珍爱小手,请冒泡儿!
正文 35我的命,值不值?(海啸降临)
“谁敢包庇失职者,就是蔑视皇族,罪加一等,死不足惜!”
这一夜,碎断的手掌,满头叩血的哭嚎,还有俊美无俦的男人脸上冷硬无情的线条,深深烙进轻悠的心底,慢慢熔铸成一堵高墙,再难翻越。
“还有谁?”
男人冷冷扬声,侍卫立即上前押人问话。
刚才在附近蛰伏的人也听到了向兰溪说过的话,他是托了两位受惠的仆人之便,才能深入这片桃花园,与女子私会。
结果很快就出来了,同犯竟然也是刚才那失手的女仆,两人都曾受向兰溪照拂,治好了自己或家人的疾病,此次情形也只是为了报恩,勉强同意帮了忙。谁能料到,第一次越矩就被逮个现形,即时后悔晚矣。
很快,藏百~万小!说那方传来消息,原来值守的侍卫被向兰溪敲昏了头,这会发现人不在正四处找人,因怕被责罚而没有及时呈报。
织田亚夫看了一眼地上瑟瑟发抖一迳叩首认罪的侍卫,十一郎即刻会意,将轻悠交给两个侍卫押住,上前一刀便抹掉了那人的脖子,鲜血喷溅在污黑的泥土上,根本看不出颜色。
侍卫一倒,那两个犯错的女仆吓得惊声尖叫,就要逃跑,侍卫立即上前将两人押下。管家下令,有人拿着漆黑的戒尺上前,对着两女人的脸,啪啪啪地一顿狠抽,很快就打得女仆们牙齿崩落、满口鲜血。
即使这已经不是轻悠第一次见到织田亚夫下毒手,可今时今日,那种极致的强权和野蛮霸道,令人发指,更入木三分。
“织田亚夫,你还有没有人性,他们不过只是小小失职,你就这样罚人。向大哥还救过你的命,你竟然这样对他,你根本没良心,你是魔鬼,十恶不赦的魔鬼!”
“啧啧啧,就这样便受不了么,怎么继续欣赏这接下来的好、戏?”
织田亚夫轻声哧笑,长指一把扣住轻悠的下巴,稍一收劲儿就疼得她紧揪眉头,口气更加恶劣,“悠悠,你害怕了?”
他突然转身,走到向兰溪身边,向兰溪仿佛感觉到了什么,身体抖了抖。
一个眼神,那执刀的侍卫突然抽出了长刀,向兰溪的左手握着右手,浑身颤抖个不停,却看不到织田亚夫的目光深深凝在他的手上,一抬脚就踩在了他的左手腕上,咯嘣,传来一声骨结脆响。
“不,不,织田亚夫,你放开,放开向大哥——”
那一声响,仿佛彻底绷断了的心弦,轻悠放声尖叫,疯狂挣扎却反被钳得更紧。
森黑的眼眸微微收缩,看着那又哭又叫的女孩,淡声道,“本王曾听艾伯特说,医生的双手如同死神的夺命镰刀,又如同上帝的慈悲之手。古人云,差之毫厘,谬以千里。本王以为,说的便是这双可以生杀予夺的双手。”
向兰溪心如刀绞,没有人比他自己更清楚,这双手对于一个医生来说意谓着什么。而男人那轻缓悠扬的语气,仿佛仅仅是在谈论天气,更让人为气结愤怒。
“向兰溪,这右手没了,相信行医时会相当不方便。呵呵,可本王最近听说,你们亚国医术真真的博大精深,无比神奇,一个怡神养性的心理疗法就能使枯木逢春朽木可雕。若经严格训练,武士可双手执刀,巧如灵蛇,更何况医生……”
随着那低沉下去的声音,骨骼里的“咯咯”声就像闷雷一样打在人耳膜上。
轻悠大叫着,喝止织田亚夫,后者眉眼低垂,唇边弯着一个雪亮的弦。
“不,不,求求你……光德殿下,不要……”
向兰溪再也坚持不下去,他哪里料到织田亚夫城府如此之深,早就洞悉了人心中的每一丝细微的隐秘,竟然窥见他最后的底线,毫不留情地将之打破,把他逼到极限。
然而,在织田亚夫的眼里耳中,看到的,听到的,都是轻悠对他的憎恶辱骂,都是对向兰溪的各种维护心疼不能自矣,缠着绷带的手紧握成拳,颤抖个不停,脚下的力道更重。
进屋时本来换上的棉质软鞋,在入园时便换成了加高的木屐,这木屐以五十年方成的桑木所制,质地密致坚韧,半寸高的木齿完全承力,快跑跳高亦十分结实。若这样的木齿落在骨腕之上,结果可想而知。
“织田亚夫,你住手,住手啊——”
这一刻,对于自己的无知和冲动,轻悠已经悔不当初,脸上血色尽失,叫得声音也一片嘶哑。
织田亚夫仍不紧不慢地说着,“啧啧,真可惜,这只外科医生的手已经废了。还可以用另一只手行中医之便,中医之术重在望、闻、问、切,只需要号个脉就能断人生死。向兰溪啊向兰溪,本王以为你多少还有几分自知之明,才充你给本王的女人看诊熬药,未想这倒成了引狼入室。你说,你这只左手,当留不当留?”
向兰溪双手已痛得几近麻木,他仍不愿放弃这最后的希望,仰首哀求,任尊严人格被人辗进泥里,也想保住最后一只手。
然而,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毫无温度的黑瞳,只有杀意。
他心中倏然一凉,在有动作之前,一声重响传来,呼吸顿窒,尖锐的刺痛从指尖一直传到心尖儿,将他最后的一丝希望,彻底挑断。
落下的木齿竟然十分精准地将食指和中指生生踩断,而这两指通常是中医号脉时必用的。
从头到尾,织田亚夫就没有想过要饶恕任何一个人。
“本王的警告,向来不说第三遍。念你救过本王一命,让你去藏百~万小!说抄经,已是荣宠,更是警告。藏百~万小!说中收有我东晁古往今来千百岁月的医书药典,不计其数。没想到你也不过一介匹夫,有眼无珠,一门心思竟用在勾引本王的女人这上面了。毁你双手,如摘你头颅,也够你后悔一辈子,痛上一辈子的了!哈哈哈哈哈——”
他仰首大笑,一脚将足下怔愣失神的男人狠狠踢开,脚步竟有几分摇晃地走到表情尽失的女孩面前,将人抱进怀里,动作竟是意想不到的温柔。
“悠悠……”
感觉到怀里的人儿,还会发抖,他的唇角翘得更高。
“比起拒绝,我更痛恨欺骗和背叛,懂了么?”
她抽了口冷气,摄入浓郁的男性麝香,颤声说,“亚夫,我求求你,放过……他,放了他,求求你……求……求你……”
他捧着她的脸,拇指轻轻抹去她满脸的泪水,口气柔和得就像往日两人平淡相处,“悠悠,你又忘了我的话!”
——不要傻得为了别人,把自己逼进死胡同。
他的笑容,在她惊慌大睁的眼里,渐渐扭曲变形,几近模糊。
“小傻瓜,你说,这回你准备拿什么做交换?你的自由,早就没了;你的身体,我想玩就玩;你的心,一次不忠,百次不用,本王也不稀罕。你说说,你还有什么值价的东西?”
“我的命,值不值?”
闻言,他的眼眸微微一缩。
她突然推开他,几乎用尽她所有的力量,还一脚踹在他小腿上。
他在一片惊呼声中倒退两步才稳住身形,可见女人积蓄了多久的力气,全在于就此一搏。
“我轩辕轻悠的命,换向兰溪平安无事,敢问亲王殿下,值是不值?”
“轩辕轻悠,你有胆就再说一遍!”
他气得大吼,优雅仪态尽失。
她冷笑,手中小刀往脖子上用力一抵,口气中透露出绝致的疯狂,“用我的命,换他离开荻宫。亲王殿下,你最好相信我说的都是真的,否则,我真的觉得我再没有脸活着待在这座华丽的鸟笼里,当你的宠物!或许,你想要的臣服和顺从,只是一具不会说话的死尸罢了!”
她头一昂,露出雪白纤细的小脖子上,那上面,还残留着昨晚他烙下的爱痕,此时那把他总是会留给她防身用的瑞士军刀,竟然又一次被她用来对付他,毫不迟移地压进肌肤里,血线滑入颈下,染红了雪白的衽口。
“放了他,我数三声。”
“轩辕轻悠,你敢!”
“一。”
“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他!”他又故技重施,威胁她,可惜,效果了了。
“二。”
“你该死的给我住手!”
那雪亮的小刀,竟然生生压进肉里,他控制不住朝前迈进一步,虎口再次崩裂。可迎视的目光,竟是前所未有的坚决,他不敢相信她竟然真的不怕死。
他一直笃信,她是贪生的。不然,当初在校场遭受那样大的侮辱,被他当着那么多人侵犯,她想到的都是杀他报复他,并不像通常女人以死解脱,一次又一次地与他作对,从来都是斗志昂扬。这让他很惊奇,也正是因为这一分好奇,让他情不自禁地将她带离,救了她一条小命。比起以死保洁求志的人,他织田亚夫更佩服敢于直面人世一切苦难甚至龌龊,而勇敢地选择活下去的人。
有时候,活下去比死更需要勇气。
就是刚才,她的真心实意被暴露后,她被逼到尽处,还会哭着求他并示弱。
他无法置信,这一刻,她竟然真的敢于求死,只为救个男人。
“三!”
“我答应。”
他暴吼一声,上前一把将她手上的小刀夺了去,扬手扔进后方密林,再难寻迹。
白色绵帕被立即送上,他接过帕子一把捂住她颈上的伤,一只手狠狠攥住她的手腕,却仍是拿捏了力道不至于真的伤到她,低声怒喝:
“你就不怕我食言反口!”
“亲王殿下都自认卑鄙无耻了,我也不敢对此刻的承诺报太大希望。不过,这年代人想活命都千般不易,想要寻死却容易得很!亲王殿下,想试试这几率有多少么?”
他听得胸口一阵起伏,斜斜仰视他的小脸上,挂着他从未瞧过的嘲讽冷笑,那样刺目,她浑身上下浮动着一股破釜沉舟的疯狂气息,仿佛变了个人。
他却根本不敢去想,到底是什么,让她性情大变。
只能咬牙恨道:
“轩辕轻悠,本王认输。”
“亲王殿下,您从来都是赢家,我和我的同胞们的小命,都还捏在您五指之间,我们还要仰您鼻息才能活,您何必称输,未免太娇情。”
是呵!她从来都是伶牙利齿,尤有小奸小猾。若非她假意示好,他根本见不到她的乖恬妩媚、娇俏动人。
“既然都知道,你就该懂,从现在开始,我绝不会再相信你半句话。”
“不信最好,我也不用再废心讨好,见天地说那些让我自己都觉得恶心想吐的话。”
他吐息愈发沉重,目光几乎要伸出了刀子,将手中的小女子给搅碎了。却偏偏再狠不下心,下那杀手。
“轩辕轻悠,你够狠!”
最后,他只能抓着她的胸口,放声咒骂,尤显得那么失败无力。
“与殿下您相比,也望尘末及!”
她唇角一朵笑花绽放,更衬得他狼狈不堪。
“该死的,你给我闭嘴!”
他就像突然发狂的雄狮,嘶嚎着张嘴吞淹了那张要将人逼疯的小嘴儿,疯狂汲吮,侵占她所有的甜蜜,夺去她全部的呼吸,搜刮那虚无飘渺的顺服。
可他得到的依然是满口腥甜,比黄连还苦的滋味烙上心口,不管他如何用力,甚至用心,都无法获得满足。
他突然发现,她的挣扎,她抗拒的反咬他,她瞠大一双发红的眼死死瞪着他,那眼底再不掩饰的憎恶和仇恨,瞬间就击溃了他的心防。
他呼吸一颤,竟然被她一把推开。
她并没用多大的力气,他竟然虚弱至此!
“我宁愿亲吻肮脏的大地,也不屑被你这猪狗不如的畜牲碰!”
她吐出一口混血的唾沫,突然蹲下身,抓了一把地泥,往嘴上用力一抹,漆黑的泥与雪白的小脸形成刺目的对比。
这一幕,惊得周人都暗抽冷气,纷纷低讶出声。
从小到大,织田亚夫受过多少屈辱,但那已经结束在他满十六岁那年。自那以后,他平步青云,朝堂显贵,举国崇敬,养尊处优,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无限荣光,何曾受过如此侮辱鄙薄。
女孩的言语动作,刺得他瞬间失去了所有表情动作,足足愣了数秒,才猛然回神,而恢复了一惯的冷漠淡静。
他抬手抹掉了嘴角的血渍,眸底沉寂宛如两汪深不见底的寒潭,无波无澜,却散发出更加骇人的寒意。
鲜红的薄唇,轻轻一勾,吐出,“好,本王就让你看看,自己是怎么在猪狗不如的畜牲身下,毫无廉耻地盈声浪一叫,不休不止,向畜牲求饶!”
闻言,她强装镇定的面具终于还是有了一丝破裂,脚步退后就想跑,可还没踏出一步,就被一股巨力揽了回去,重重撞进一副坚硬至极的胸膛,那人没有给她回溯的机会,将她打横了一把扛在宽阔的肩头,折身没入红影摇曳的密林。
身后的众人,仿如神话剧中的石人,僵化不动,悄悄淹没在沉重的夜色中。
弦月升至中天,一抹浓云慢慢掩去了清辉,透出诡异的血色。
很快,密林中传来嘶心裂肺般的哭嚎声,一次比一次剧烈,一声比一声凄厉,匿大的花园中只有一株冠盖如云的树丫,不住地震动摇曳,粉蕊慌急跌落,荡起漫天花雨。
不知过了多久,天边透出一线银白,那深处的剧烈震荡才稍稍平缓,声音转为低沉婉转的哼吟,绵绵不绝。林间的清风,都似熏染上那糜糜昧昧的情欲气息,游荡在园中,徘徊不散。
……
“悠悠,你看到了么?”
滚烫的大掌钳住她的小脸,转向一旁。
她已经被他折磨得气息续断,浑身酸疼无力,整个人儿都快要散掉了般,连支撑眼皮的力量都没有了,却在这一瞬间,看清了不知何时立在身边的那面巨大的西洋镜。
里面映出一幅盈糜至极的男女佼媾画面,紧密帖嵌的曲线,乳白交织着黝黑,娇柔与刚强撞击交融,每一分,都充满了坠落糜艳的气息,简直让人不堪入目,却又可耻地吸引人。
她的脑子已经一片空白,怔愣地看着镜子里,那浑身爬满了晴欲气息的女人,小脸绯红,红唇微张,申吟无助地从口中飘出,虚虚渺渺,勾魂慑魄。而将她紧紧抱住的精壮男体,在经历了整夜的求索后,似乎并无丝毫疲态,仍然凶猛无比。
“瞧瞧你有多下贱,听听你叫得多放荡,看看你这张小嘴儿,吃住劲儿,就舍不得松开本王!”
他咬牙切齿,浑身肌肤贲张,隐忍着额头汗水滴落,一颗一颗,汇聚在她柔软的曲线上。
经过一夜欺辱的身子,已经软腻无骨,柔得像水,被肆意曲折成各种形状姿势,肌肤晶莹洁白仿佛上好的水晶华缎,美得繁花朵朵开,全是被掠夺的痕迹。
可是明明紧紧抱在怀中,含在口中,连她每一声低呼,每一颗眼泪,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动作,都已经控制在他手中,他仍然无法魇足,宛如中了魔,不休不止地做,没日没夜地要。
也,做不够,要不够,停不下来。
老天!
“轩辕轻悠,你看清楚了,这就是你爬在畜牲身下的样子,你给我好好住住!”
他愤恨地大吼一声,卡住她的脖子,宛如将要扑杀而出的雄狮,紧紧绷直身子,像一把拉满的弓,箭峰冰棱闪动。
“痛,呜……不要了……悠悠痛,好痛……”
她眼神迷离,神思懵懂,自我溃散得无影无踪,却只是下意识地伸出小手,无助地攀附着他,呜咽哭泣。
他看着她楚楚可怜的模样,思维和身体仿佛瞬间分裂成两半,一方抽离停滞在了这一刻,另一方却陷入更加疯狂的攻击和掠夺,蹂躏着身下娇小的女体。
——补得再好,也有个疤。不在眼中,却在心里。
破就破烂就烂吧,反正他也不在乎了。
她赏他一刀,他还她一拳,谁的心里没有疤,谁的眼里没有伤。
她有多痛,他也一样,要痛就一起痛。
谁也逃不了,谁也别想逃。
就算下地狱,他也要拉上她一块儿!
“我恨你,织田亚夫!”
冲刺到激涌的巅峰的一刹那,怀中的人儿突然双眸大睁,那片清泠泠的光芒,宛如两柄雪刃,刺得他浑身一僵,几乎睁不开眼,晕眩的瞬间,全身力气尽失,疯狂奔腾的血液仿佛瞬间蒸腾干枯,心脏失去重量。
巨大的落地镜突然碎裂成片,每一片都映着他惊恐的面目,宛如他已经被彻底分割的肉体,再也无法拼揍整齐的灵魂。
他知道,他已经万劫不复!
------题外话------
这部分,主要是亚夫的心理矛盾和挣扎,大家能看出有啥变化不?实在看不出来的话,就认真看后面滴报复高氵朝宠,大宠回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