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人睡眠最关键的时候,不得不说,麴义挑得很准。
邓季根本没料到大军会被夜袭,他睡得很沉,那些喊杀声竟然都没惊动到。
直到被典韦与郭石摇醒,迷迷糊糊睁开眼睛,他还疑惑问道:“何事?”
“速起!官兵袭营!”
“官兵袭营!”迷茫跟着重复念过一句,邓季眼中才回复清明,被这话吓得一步跳起:“官兵袭营?”
不用两人再多说什么,远处厮杀声和透进营寨的火光已说明一切。
“其他人可知晓了?”取过札甲忙往身上套,邓季急问,郭石过来帮忙,答道:“嗯,车大个在召集人马!”
好在邓季部人马不多,又紧随着中军,离外围被袭杀处有些距离,待他披挂好出门,大部勇卒与辎辅兵都已到齐。
此时,张燕军令也传到:“张平难令贵部与张将军、苦蝤将军部速整队去见!”
四周混乱得很,不过自从上次在沾县外与别部山贼起过冲突,只要张燕再征召来,扎营时邓季都会让辎辅兵看好战马,此时战马都还在,未被惊跑。
待人马俱都到齐,就着远处火光照明,邓季忙领军前往张燕处,孙轻与苦蝤比他还慢,落后好一阵才到。
此时,站到张燕面前,就算号称精锐的三部重甲骑也都甲胄凌乱,狼狈得紧,不过好歹还召齐了人马。
陆续也有其他渠帅赶来问计,张燕脸色铁青,没理会他们,只对整甲前来领命的三人令道:“尔等打前去灭杀扰营官兵,全军传令,俱往西突围,回太行!”
只要撤回太行,凭借熟悉的地形,山隘险阻,官兵一定不敢追入太深。
三人领命,张燕这才对赶来的渠帅们道:“召集人手点火把,一路喊叫往西,声音越大越好!”
渠帅们忙着去了,杜长也去收拢人马,张燕便与亲卫们一齐西向,边走边高声喊话:“张平难有令,全军西向,回太行!”
受惊吓的乱军中有人听见,很快加入进来,又跟随喊叫,加入者渐多,声音越来越大,终于,乱兵们都在往发声处汇来。
孙轻、苦蝤、邓季三部最前,早以赶往火光最烈,尚有喊杀声的边缘去。
负责引火袭营的便是巨鹿重甲骑官兵与麴义弯刀轻骑两部精锐,此时人马早已分成十数股,四处引火杀人,扩大混乱,孙轻等最先撞到的是一小支不足百人的巨鹿重甲骑,看到山贼中重甲骑大队出现,俱打马回撤。
孙轻嘴里骂过一声,官兵分散袭扰,三部也只有分散开来,只是这些袭营者得了麴义叮嘱,只要扰乱山贼大营,等大军上来就成,不愿与他们死磕,全是一照面便走,若不追赶,调头又到别处去放火。
太史慈早将三石弓持在手里,只是再是神射,一人之力也堵截不住这许多人马,只射杀了几名官兵。
还是乱军在张燕带领下纷纷往西,人马渐多,官兵怕被缠住,才往后退去。
而此时,背后三四里地外,已有一条火龙在接近,不用说,那是打着火把来追杀溃军的麴义大军。
“速撤!”
放眼看下周围乱糟糟的山贼群中,丢失兵器、甲胄者不计其数,旗帜、粮草更是俱都别提,且各部都被打乱,想再组织防御都不成。
逃,只有逃,只有背对敌人亡命奔逃!
只是官兵两支精锐骑兵那里能让乱军安稳过去,往前四五里后,有两座土丘形成的小山隘口,待大群人潮过去,两队骑兵突然又复杀出,拦腰便将后队万余山贼拦下,使不得脱。
逃亡乱军中,孙轻等三部重甲骑又回张燕身畔,与后队相距只有半里之隔,只是后面麴义大军更近,若是回救,被缠入其中,只怕要将自家搭进去,孙轻一时拿不定主意,只得扭头去看张燕。
遭此大败,此时张燕已心硬得厉害,落后贼军能缠住官兵也好,只要自家留得本钱在,日后自有机会再起。
张燕将头别过,打马先去了。
孙轻也只得跟着他,打马不顾而去。
“张将军,万望回头救一救!”
回头看时,发话的是刚赶上来的于羝根,他之前也落在后面,遭两军拦截,只带了六七百骑冲杀出,步卒全被围住,好些都是当年广宗一战死里逃生出来的老蛾贼,他舍不得,只得来寻张燕求救。
张燕嘴里叹了口气,脸色不变,仍旧打马向前。
于羝根面如死灰,邓季在旁听见,却是大急,扯住他道:“田麻子校尉也在后面?”
于羝根看他一眼,黯然点头。
无论如何,田麻子总算与自己相熟,想他数月前到自己帐前相求,再想自己曾许诺过的话,邓季一时忍不住道:“我与你去救!”
邓季身后只得三百余士卒,虽知晓其部乃黑山中精锐,但被数万官兵围住,这点人马能抵得甚事,于羝根苦脸道:“俱都已被官军围住,虽有万人,却甲胄器械都不足,张平难不肯出手,就我俩去,岂不要连自己搭进去?”
“如何便不能救了?”
邓季大怒,当初在下曲阳便是这厮鼓动羝根一起领精壮逃跑,弃老弱人等不顾,他是老蛾贼不说,麾下亦是能战号称精锐的,怎么胆子比自己还小?两部合一起足有千人,后队又有上万被围士卒,如何便不能一搏?
只是于羝根也失了斗志,却再不顾他,木然往前去了。
自己只有三百余骑,要不要回去救田麻子?
可以看到,被拦下的万余山贼已被官兵团团围住,冲突不出,勇卒精锐,却是自家一个个好不容易凑出来的,若真被官军缠住,也不一定还杀得出来。
天已微明,从车黍、太史慈、典韦、郭石、王旷等脸上一个个看过,身畔还有数百勇卒与辎辅兵,他们在谷里大都有了家室,难道为自己一己私念,便将之带入险地去?
“你是渠帅,老子随你!”
许是看出邓季的犹豫,车黍咧嘴一笑。
“吾报恩,五年不悔!”
这是太史慈。
“待归谷,有酒肉便成!”
这是典韦,他饭量能比车黍加郭石。
“任侠三十年,我从不负人!”
王旷亦插话,只郭石话不多,在邓季身边咧嘴憨厚一笑。
勇卒与辎辅兵的成分复杂得很,许多是降卒中选来的,不过此时亦都你一言我一语:“认你是渠帅,老子命便是你的!”
“本就是捡回的命,好酒好肉吃过,女人睡过,死而不悔!”
邓季年纪尚小,还少有人对他说什么忠心之类的话,甚至态度都很随意。
但这是去遇险!
“好吧!”邓季伸出手,让下面安静下来,他指着已被围住的人群道:“诸位,被官兵围住的有几位是我旧识,算不上朋友,不过曾答应过,邓疙瘩必不负的,勇卒七德为我所定,岂能有违?我欲往救,只是此番凶险,邓季不愿勉强诸位!”
经历了那么多厮杀,两年前怕死的邓季如今已不在,这次去官兵重围中,却是要救一个与他相关并不太大的田麻子:
“不愿去的,可先护伤者归谷,还烦请带话回去,说与我兄与丈人知,若邓季战死,谷中莫再选渠帅,放田夫子与田畴先生归家,领众去投张平难就是!伍焦二妇俱有孕,若能有半点骨血留下,还望吾兄抚养!”
“这亦是要事,不愿者回去,便邓季得活归谷,日后亦绝不为难,天地可鉴!”
深吸一口气后,邓季手直左侧:“愿随邓季一行者,请到左侧!”
“搞这些作甚?”车黍嘀咕着,与太史慈、典韦、王旷、郭石一起控马跨到左侧去。
其余勇卒与辎辅兵,有近两百人毫不犹豫跟着过来,见愿去的人多,观望者又跟上七八十人,再然后,却不过面皮的也稀疏出来。
最后,除伤者外,犹留在原地的只剩二十余骑,有三名是勇卒,队伍中便有人忍不住骂道:“华愚你这软蛋!”
“彭亢,老子与你再不相识!”
“杜方,……”
喝骂中,这二十余骑面皮亦渐红,有人正欲也到左侧来,邓季一声暴喝:“住口!”
其余声音俱被盖过,邓季才道:“老子说过绝不为难!尔等也是!”
又对这些留下的人拱手道:“伤者便托与诸位,邓季话语亦请带回!”
说话间,后面包围圈中官兵已在大叫:“降者不杀!”
官兵叫喊只过两次,又隐约能听见山贼中亦有数十人大声喊道:“李大计部降了,所有人等弃械!”
官兵受降,绝境下求命的山贼定然许多,此时再去才是真的危险,邓季咬咬牙:“此时退出者请便!”
勇卒与辎辅兵们俱都彼此相视,只是尚无人鼓足勇气退出,旁边已有声音接上:“我与你去!”
邓季回头一看,却是向来不开口的苦蝤,他身畔还有七百余重甲骑在,
这还是第一次听苦蝤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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