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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姨娘
    安锦如梳洗停当,依旧是带着杜妈妈前去请安。

    从意如院出门向西,穿过个穿堂,便是徐氏住的宁华院,十分近便。

    因为老爷子第二天回府,所以家里上下已经收拾得焕然一新,恨不连地砖缝里的灰尘都擦拭干净。

    “母亲着实是费心了,只是辛苦了那些粗使下人。”安锦如四下看看笑着说。

    杜妈妈却只从鼻子里轻哼一声,并未说话。

    徐氏虽也是大户人家出身,但终究比沈家要差着几等,又是新贵,没什么根基底蕴。

    她当年跟沈氏前后脚,一个发丧一个入门,尤其安家老太太当时早已过世,媳妇进门便管家,亲朋和下人们少不得将她与前人比较。

    徐氏表面不显,但心里格外较劲,事事都要争尖儿,却不知这样刻意出力,就已然落了下乘。

    “大姑娘来了。”门口一个圆脸丫头笑着迎上来。

    徐氏院里放出去了七个人,如今又填补了丫头进来,打眼儿一瞧倒像都是新面孔了。

    “奴婢玉馨,刚到太太院里伺候,姑娘这边走,今日人来得齐全,里头正热闹着。”

    玉馨引着安锦如穿过垂花门,沿着抄手回廊进去,走到东次间的窗外,就已经听到里面说话的声音。

    “老太爷这次回来,定然是要升官加爵的,到时候咱们家越发显赫,也难怪这两日客来客往不断,谁不想尽早巴结。”

    “老爷子回京,显赫不显赫的倒在其次,主要是这家里有个长辈在,人心里踏实罢了。”徐氏笑着淡淡地说。

    其实这话她听着是极高兴的,安家如今看起来,嫡系旁支都极好,但奈何安佑德不争气。如今老爷子在还好,旁支都围拢团簇着,可一旦老爷子有个什么,到时候各家关起们来过日子,谁还顾得了谁。

    所以徐氏是极盼着老爷子长寿延年的,至少要要把安翰庭拉拔安置好了,若能等到小儿子安翰琰也有出息,那自然就最好了。

    安锦如在外间除去披风进屋,看见刚才说话的正是陈姨娘,她身穿家常的对襟褙子,此时斜签身子坐在绣墩上,正对徐氏的话连连附和点头。

    请安的人果然齐备,徐氏平时厌弃姨娘等人,只让初一十五进来磕头,平时都不大见。

    今日陈氏、胡氏、严氏、宁氏四个姨娘,并严氏所出的庶女安锦云都来了。

    “母亲这里这样热闹,我来迟了。”安锦如垂眸进屋,上前请安行礼。

    屋里的人大多已经知道素儿投井之事,所以从安锦如进屋,就都没人再说话。

    只有安锦云看到长姐进屋,赶紧起身,规规矩矩地站在一旁,等安锦如礼毕,上去见了礼,这才坐下。

    徐氏招手道:“小如,到我这里来。”

    “母亲……”安锦如依言上前,偏身坐在榻边,话一出口就红了眼圈。

    “好孩子,没吓着你吧?”徐氏拉过安锦如的手问。

    “女儿并未亲见,只是听兴旺媳妇来报才知道。”安锦如摇摇头,抽噎着说,“我也并未想将她如何,只是关在厢房里,打算回禀了母亲再做处置,她怎么就……如今倒是我的不是了……”

    “休要这样想,丫头下人做错事,本就该罚该打,你处置得很好,她自己心里有鬼,这才投井死了,怎能怪你。”徐氏扯出自个儿的帕子给安锦如拭泪。

    陈氏忽然开口道:“这丫头若真是只晚上出去闲逛,即便报给太太,最多不过打几板子打发了出去,何至于要投井,婢妾倒以为这里头定然还有其他瓜葛。”

    徐氏闻言拧眉不语,心里少不得要掂量一下,安锦如身边的丫头接连出事,又都是刚放在屋里的,自然没有她的教导之责,若传出去,旁人也只会说是自己无能。

    安锦如用余光悄悄打量陈氏,见她神色根本看不出惊慌担忧,一副成竹在胸还有后手的样子。

    她自然不会顺着陈姨娘,揣度着徐氏的心思道:“其实,这事儿也未必就如此严重,素儿年幼,没经过什么事儿,说不定是心里害怕撬了门跑出去,不当心地掉进井里了也未可知。”

    “正是这话,她个十二岁的小丫头子,就算是犯了错,又能错到哪里去。”徐氏听这话正和自己的心思,十分满意地点头。

    安锦如见陈姨娘又要开口的样子,便抢先道:“即便真如姨娘所说,此事也不宜张扬深究。

    “祖父明日就要回来,那起生事之人,说不定正是看准了这个时机,咱们若是真的大肆翻查,非但咱们难看,也给祖父没脸,更是称了那起小人的心意,岂不是给自己难堪。”

    徐氏连连点头:“到底是你明白事理。”

    她说着叫了念巧来吩咐:“你叫人传话去给她老子娘,叫家人来把尸首抬出去安葬,此事不好从公中出银子,在我的私账里划出去二十两,权作给她家安葬用度。”

    “母亲宽厚。”安锦如紧接着道,“劳烦念巧姐姐,也打发人往我屋里去一趟,我已让夏青将素儿的东西都收拾了出来,给她家人拿出去,好歹是个念想。另外还有两身新衣裳并五两银子,也给她家拿去,算是我的一点儿心意。”

    陈姨娘轻咬下唇,眼中略有不甘,但也明白此时说什么也是白费,便沉着没有说话。

    徐氏叫杜妈妈过来交代:“回去着人把那井封了,我记得你们那边角门出去便是花园,倒也不远,先从那边打水,等忙过这阵,请人来算过方位,再重新打一口供你们用度。”

    又叫念巧来说:“你去拿我的名帖,请邹仙姑进府看看,别留下什么不好的东西。”

    见二人都应了,她这才撇开不提,拉着安锦如看她手背的伤。

    “看着倒是比前些日子好多了,可若在手背上留下疤痕终究不好,我找人配了些祛疤的药,拿回去让丫头们记着给你擦。”

    她说着从炕桌抽屉里取出个珐琅盒子,递给杜妈妈道:“这药膏每日晚上擦上一层,用布裹了停一夜,次日早晨起身以后洗了,说是极为效验。”

    安锦如赶紧道谢:“都是我自个儿不好,还劳累母亲记挂。”

    “太太,几位爷给老爷请安回来,说要来给太太磕头呢!”玉馨说着话打起帘子。

    安翰庭跟安翰琰前后脚的进来,庶子安翰宇落后几步,跟在后面。

    “见过母亲。”

    早有丫头放了软垫,三个人上前磕头行礼。

    “好孩子,快都起来吧。”徐氏笑着问,“今日怎么一道进来了。”

    “因祖父明日回府,所以父亲叫儿子们过去叮嘱训诫,所以便一起来了。”安翰庭说着话,坐到徐氏东边的下首处。

    安锦如识趣地让开位置,自己到西边坐下。

    安翰琰今年才七岁,还是孩子心性儿,行完礼耐着性子等大哥说完话,喊了声娘,便直往榻上扑过去。

    “哎呦,我的儿。”徐氏吓得赶紧往后让去。

    念巧一把搂住安翰琰,哄着说:“二爷,太太身子不好,可经不得您扑抱。”

    “你乖乖坐着,让丫头给你拿果子吃。”徐氏拉着小儿子的手,让他在榻边坐好。

    安翰宇比安翰琰还小一岁多,但素来都是被无视的那个,他自个儿也早就习惯,朝生母胡氏那边扫了一眼,便径自找地方坐下。

    徐氏用果子哄着安翰琰问:“父亲都与你们说了什么?”

    “父亲说,祖父规矩严,喜欢读书上进的孩子,让儿子们要处处守礼,好生读书。”安翰琰吃着果子说。

    “你父亲说得没错,你可要好生着,若还是坐没坐样、站没站样的,仔细老爷子罚你,娘可是不会帮你说情的,就该有人好生管管你才是。”徐氏虽是责备,但语气中带着浓浓的宠溺。

    安翰琰抱着徐氏的胳膊撒娇道:“儿子只在娘面前这样,在外头规矩好着呢,娘若不信便问大哥。”

    “母亲莫错怪了琰儿,他很是懂事,父亲今日还夸他的字大有长进。”安翰庭看着弟弟,也是满脸的笑意。

    安翰宇在下面坐得端正笔挺,但到底还是孩子,看着上面母子兄弟的互动,眼中忍不住露出羡慕。

    徐氏自己膝下两儿一女,子嗣算是兴旺,所以姨娘所出的孩子,就都让她们各自教养,只要大面儿上不错,她也不作理会。

    胡姨娘生了个儿子,自然是喜不自禁的,但到底是个庶子,并未得安佑德多少眷顾,心里多有不甘,对儿子管教极严。

    从三岁起她便让安翰宇开始背书识字,最近这一年更是越发严苛,只盼能让老爷子回来后另眼相看。

    徐氏跟儿子说了会子话,丫头进来问早饭摆在哪里。

    “就摆在次间里,庭儿和琰儿留下一起用饭,省得来回折腾。”徐氏说罢看向几个姨娘道,“你们也用不着伺候着了,各自回吧。”

    几个人都起来行礼,准备告辞了出去。

    徐氏又单单对宁氏道:“老爷子年纪大了,喜欢孙辈,回来以后听说又得了孙儿,一定高兴,说不定还要另有赏赐。”

    宁氏闻言脸上露出喜色,其余三个姨娘神色不一。

    徐氏全都看在眼里道:“孩子虽然出了满月,但一直没个名字,这并不是老爷怠慢,只是我想着,左不过多等半个月,老爷子回来亲自给起岂不更好。”

    宁氏先前对此事多有怨怼,万万没想到徐氏竟是如此打算,这可是给了她天大的体面,赶紧跪下磕头,真心实意地道:“婢妾多谢太太|恩德。”

    胡氏闻言,眼里闪过一丝不甘,但另外两人已经出门,她也不好多做停留,转身挑起帘子出去。

    徐氏飞快地朝门口扫了一眼,随后身子放松靠在引枕上,敲打道:“如今孩子还小,你自个儿要知道进退,少于那起不要好的瞎搀和,要多为孩子的前途想,别没得让老爷子厌弃。”

    宁氏脸色一白,跪下磕头道:“多谢太太教导,婢妾一定好生照顾少爷,不出去惹事。”

    安锦如和安锦云等姨娘都走了额,才一道起身告辞了出去。

    走到门口,还隐约听到安翰琰问:“娘,这几日怎么不见二姐?她先前答应要陪我抓子儿。”

    至于徐氏说了什么,却是已经听不清了。

    安锦如系好披风出来,正看见陈姨娘拉着宁姨娘道:“我回去左右也是一个人,没得什么趣,倒不如去你屋里坐坐。”

    宁氏刚被徐氏敲打过,哪里敢应,只推辞道:“我倒是也盼着姐姐去与我说话,只不过孩子总是哭闹,这几日十分黏我。加上如今天凉又不敢时时开窗,屋里气味也难闻,不如等过些日子消停了,我单摆一桌酒菜请姐姐去坐坐。”

    陈氏笑着答应,眼底却纠结复杂,翻滚着不知名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