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锦如进屋,却发现徐氏满脸的笑意,神色间的确有些疲惫,却丝毫没有不高兴的样子。
“母亲。”安锦如行礼后上前。
“回来了?”徐氏招呼她到自己身边坐下,“今个儿出去逛街了么?”
“因为接了姜姑娘过生辰的请帖,所以今个儿出去给他选寿礼。”安锦如不慌不忙地说。
“挑到合心的了么?”徐氏关心地问,“若是没有看中的,去家里库房看看,挑个什么也使得。”
“在街上转了转,最后还是决定打件首饰给她,女孩子家,首饰什么的,总是不会嫌多的。”
徐氏本意并不是想说这个,不过是为了表示一下自己的关心罢了,听安锦如说已经选好了,便不再多问。
“你二叔一家过几日就回京了,到时候家里就又多两个姐妹,你们几个一处,也不至于太闷得慌了。”徐氏犹豫片刻,又道,“你二婶儿那个人,脾气有些古怪,也不知道两个姑娘都是什么脾性,等她们回来了,你这个做大姐的,少不得要多关照担待些。”
“我会努力照顾两个妹妹的。”安锦如想起杜妈妈说过的旧事,二太太和她娘家父亲都是颇有心计又势利的人,这样的娘教出来的女儿,估计也不会是省油的灯。
“太太,太太,求您救救颐儿……”院子里传来宁姨娘的哭叫,还有婴儿撕心裂肺地哭声。
徐氏坐直身子,推开窗扇朝外张望,“来人啊,外面出什么事了?”
“母亲,我替您出去看看。”安锦如得到徐氏的首肯后,起身出去查看。
宁姨娘怀里抱着孩子,满头大汗。急急地要往屋里冲,被两个丫头拦在门口。
“宁姨娘,您不能进去,太太有孕在身,不能冲撞了。”
安锦如问:“宁姨娘,颐哥儿这是怎么了?”
“我、我也不知道,刚才吃过奶就这样了,我……”宁姨娘急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抱着孩子发生大哭起来。
安锦如上前细看,孩子满脸涨红。张着嘴大声嚎哭,嘴唇有些发紫,也不知是因为病了还是哭得太厉害缺氧所致。
“赶紧着人去请大夫。”
家里的姨娘以及庶子女若要请医抓药,都是需要徐氏点头的,但此时孩子情况紧急,安锦如又是跟刘氏一起管事,所以直接叫人去请姜大夫。
安锦如把宁姨娘和安翰颐安置在西厢房内,又问:“孩子除了吃奶,别的什么都没吃么?”
宁姨娘脸上一片慌乱。但还是努力地回忆道:“晌午还喂了几勺蜜水,但那蜜水剩下的被我吃了,应该不会是这个的问题吧……”
安锦如此时也说不出是为何,只能先去回过徐氏。然后等着姜大夫来。
姜大夫到了以后,解开安翰颐的襁褓一看,孩子身上已经出了许多疹子,看着十分渗人。
宁姨娘已经慌得不知如何是好。被两个丫头架着才勉强没有瘫软在地。
“姜大夫,孩子这是怎么了?”安锦如见安翰颐连哭的力气都没了,脸色比刚才还要差。嘴巴一张一合,却发不出声音来。
姜大夫查看过后,也皱眉问:“孩子今日都吃过什么东西?尤其是以前没吃过的?”
安锦如闻言,又把目光投向宁姨娘。
宁姨娘满脸的茫然,扭头去看身后的丫头。
“姨娘也太不走心了,孩子吃过什么难道都不知道么?”安锦如转身对襄荷道,“赶紧去把乳母和身边的丫头都叫来!”
不多时,一个乳母并两个丫头全都来了,见这么一会儿功夫,孩子就已经这样严重了,全都吓得抖如筛糠。
“颐哥儿今天都吃了什么东西?尤其是以前从没吃过的?”安锦如之前听了姜大夫的问话,再结合安翰颐的病症,已经大致猜出孩子是过敏,但是据她所知,蜂蜜过敏的人是极少的,
“回,回大姑娘的话,今日只喂了奶和蜜水,都是以前也吃过的,并不敢乱喂其他东西。”乳母哆哆嗦嗦地答道。
一个丫头这会儿忽然想起来道:“刚才姨娘用午饭的时候,奴婢抱着哥儿在一旁玩儿,姨娘正在吃蛋羹,便顺手喂了哥儿一口,以往没吃过这个的。”
安锦如听了这话,心里大致有了数,安翰颐有可能是对鸡蛋过敏,如今才两个月大的孩子,就给喂了一勺子蛋羹,难怪发作得这样吓人。
姜大夫以往也见过这样的情况,所以听说是吃了蛋羹,与自己的看法对应上了,便道:“我开两个方子,一个熬了内服,另一个熬了以后擦身……”
他开方子的时候,宁姨娘在旁边一个劲儿地问:“大夫,孩子到底是怎么了?是不是有人要害我的孩子?颐儿不会有事吧?”
她一边说,一边恶狠狠地看向乳母和两个丫头,似乎她们就是害了自己儿子的罪魁祸首。
“等我查出来是谁,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姜大夫心无旁骛地开好方子,交到安锦如手中。
安锦如知道宁姨娘此时肯定已经不信自己房里的人,所以将方子交给念巧道:“念巧姐姐辛苦去安排一下,让人赶紧照方抓药,马上熬了送过来。”
念巧领命去了,姜大夫这才对宁姨娘道:“孩子并非是中毒所致,只是不能食用鸡蛋,所以今日为了蛋羹,便出现了这样的情形。”
“鸡、鸡蛋?”宁姨娘满心怀疑,“鸡蛋怎么会不能吃?我看琰哥儿小时候,太太也常给他炖蛋羹吃的!”
“这种情形是因人而异的,有些人是天生就吃不得鸡蛋的,不过姨娘也放心,这也不是什么大毛病,只要以后不吃鸡蛋,就不会有问题的。”安锦如听了姜大夫的话,果然是如自己所想,孩子只不过是鸡蛋过敏罢了,所以也放下心来。
宁姨娘还是有些将信将疑,但见大夫和安锦如都这样说,渐渐信了大半,喃喃道:“是、是因为我喂了蛋羹,我……”
安锦如给姜大夫包了诊金,着人送出去,然后对宁姨娘道:“颐哥儿现在病着,不方便马上挪回去,姨娘先陪着哥儿在这里歇下,等病情好转了再挪回去吧!”
此时其他姨娘们得到消息,也都过来看情况。
陈姨娘进屋看到安翰颐这样遭罪,顿时就红了眼圈,再听说孩子是因为宁姨娘喂了蛋羹才这样,不免埋怨道:“你的心也真大,孩子还这么小,你就敢胡乱给喂东西,你不懂难道乳母也不懂么?也不知道拦着点儿?”
乳母顿时喊冤道:“陈姨娘,奴婢当时并不在一旁,即便是想要拦着也是有心无力啊。”
宁姨娘心里本来就乱糟糟的,看着儿子遭罪比自己受苦还疼,这会儿听了陈姨娘的话,顿时发作道:“我第一次养孩子,有些东西不懂也是正常的,倒是你,连孩子都没生养过的,现在来说这样的风凉话,算是什么意思?”
不能生养是陈姨娘心底最深的伤,这会儿被人血淋淋地扒开,疼得心尖儿都跟着哆嗦。
“我好心过来看颐哥儿,看着孩子这样我心疼,说几句怎么了?你自己做错事差点儿害死孩子,还不许别人说了么?”
“我自己的孩子,我爱怎么喂就怎么喂,轮不到你在这儿指手画脚,有本事你自己生一个,到时候爱怎么养就怎么养,我也不会说你半个字儿的!”
宁姨娘心里本就堵得慌,被陈姨娘一指责,刚才受的惊吓和难受就全都爆发出来了。
她伸手指着陈姨娘的鼻子骂道:“自己是个不会下蛋的鸡,就天天惦记着别人的孩子,你当别人都是傻子,看不出来你藏的什么心是不是?太太心善,都不曾把各人的孩子抱走去养,你反倒使绊子想叫别人母子分离,你就不怕天打雷劈,死了以后下十八层地狱!”
陈姨娘被这一连串的指责气得脸色惨白,嘴巴张了几下,喉咙却好像被什么堵住了,根本发不出声音来,只急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没话说了吧?”宁姨娘趁胜追击道,“我的确不聪明,所以以前由着你诓我骗我,我还把你当个好人,觉得你当真是关心我和孩子。后来我才看明白,你的确是关心孩子,却是那种恨不得把我弄死、好让你把我的孩子抱走的关心!”
“陈月萍啊陈月萍,你这么蛇蝎心肠,却到现在人老色衰了还是孤身一人,不得不说真是老天有眼啊!”
宁姨娘越骂越兴奋,眼睛都瞪红了,长长的指甲几乎要戳到陈姨娘的脸上去。
“这是闹什么呢?成何体统!”
门口传来安佑德满是怒气的声音,他本在慕香屋里歇午觉,被人叫醒说安翰颐得了急病,谁知道换了衣裳过来,看到的却是这样一幕。
宁姨娘看到安佑德,吓得一连后退了好几步,后腰撞在桌上才停住脚步,满脸慌乱地说:“老爷,婢妾,婢妾只是……”
她心里明白,安佑德喜欢的是乖巧温柔的女子,所以这么多年,她都是以这幅模样对外的,只有背地里才会打骂丫头。
谁知道今日竟然忍不住在众人面前发作起来,偏偏还让安佑德撞见。
她看着安佑德进来,扶起瘫坐在地上的陈姨娘,顿时好像明白了什么,一定是这个贱人故意设圈套让自己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