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佑德还是有些不甘心,觉得这些不过都是杞人忧天,但想到安佑清两口子,一个满口礼仪道德,一个惯会找茬挑刺儿,不免又有些犹豫。
徐氏看出他眼中的迟疑,趁热打铁道:“唉,老爷子毕竟年纪大了,如今突然把老二一家弄回来,即便老爷子没什么想法,可二弟妹能没有贪图家产的心思?在这个当口,咱们可不能让人抓住把柄,老爷,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一说到家产,安佑德顿时警惕起来,他原本也觉得安佑清回来就是不安好心的,此时被徐氏一说,越发觉得就是这么回事儿。
“还是你想得周到,我原本心里也嘀咕过,老二当初走的那么决绝,这么多年都不肯低头服软,如今居然乖乖地被老爷子劝回家了,这其中肯定有鬼。”
安佑德握住徐氏的手,多了几份真心实意地说:“要说到底还是夫妻连心,你如今有孕在身还要筹谋这么多,真是难为你了。”
“老爷这话就外道了,人都说夫荣妻贵,您日子好过,我和孩子们才会水涨船高,我有些时候会劝着您拦着您,可也都是为了咱家的日子能越过越好,为了翰庭和琰儿今后的前途。”
徐氏趁着安佑德心中有所触动,又为自己表白了几句,虽说心里早就明白这个男人是靠不住的,但该安抚的还是要安抚,不能让他拖自己和儿子的后腿。
安佑德果然一脸的感动,心里也深以为然,徐氏嫁给自己这么多年,生儿育女操持家事,虽说有些时候唠叨一些,管得也多一些,可说来说去,也都是为了自己好。为了这个家好。
“你放心吧,我心里有数。”安佑德拍拍徐氏的手背,安抚道。
徐氏腹诽,有数才怪,但是脸上却仍是一派温柔。
西厢房这边,汤药已经熬好了,好不容易把内服的药安翰颐喂进去。
又按照姜大夫交代过的,将擦身的汤药分作三分,晾至温热,取帕子放在汤药中浸湿。拧得半干,给安翰颐擦拭身上。
每擦一遍就换干净的帕子和新的一份汤药,如此三遍之后,再用温热的水给孩子擦干净身上,换新的肚兜和包被,安顿着睡下。
也许是因为药中有安神作用,也许是汤药擦身之后,不像之前那么难受了,安翰颐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安锦如松了口气。吩咐乳母和丫头好生照看,把襄荷留下,说自己回去换身儿衣裳,收拾一下再过来。
念巧进来撞见。上前道:“姑娘回去好生歇一晚,明早再过来就是,太太已经吩咐奴婢今晚照看,您放心就是了。”
见进来的是念巧。又是奉徐氏的命令过来的,安锦如这才放心,对念巧叮嘱了几句。这才带着襄荷回去。
迈进院门的瞬间,安锦如挺直的腰才稍稍松塌下来一些,这一天着实太累,她都有点儿绷不住了。
“姑娘,过厅里怎么还亮着灯?”襄荷拎着提灯在前面照亮,转过影壁之后,看到过厅里亮着烛火。
“姑娘回来了?”过厅里传来习秋的声音,她很快就端着烛台迎出来。
“陈姨娘来了?”安锦如挑眉问。
“是,陈姨娘在里头等着姑娘,都坐了大半个时辰了。”习秋眸子里露出惊讶的神色,但很快就收敛起来,也并不多问,吹熄手中的烛台,跟在安锦如身后道,“杜妈妈问她有什么事她也不说,却又说什么都不肯走,茶水都换七八遍了。”
安锦如早就猜到陈姨娘回来,自然也明白她为何一直赖着不走。
“姑娘……”陈姨娘见到安锦如回房,赶紧起身迎上来说话。
“姨娘再坐会儿,我进去换身儿衣裳出来,刚才一直在照顾颐哥儿,身上都是药味儿。”安锦如说罢,直接绕过陈姨娘进了内室。
杜妈妈和襄荷都跟了进去,习秋把手里的烛台放在桌上,笑着上前道:“陈姨娘,茶水已经都凉了,奴婢再给您换一盏。”
“姑娘都累成这样,何苦还要应酬她,打发她会去,有什么事明个儿再说不就得了。”杜妈妈见安锦如困倦的样子,心疼得不得了,拧了个温热的帕子给她擦脸,对陈姨娘的不识趣更加厌恶。
“早晚都是要见的,今天明天又有什么区别。”安锦如双手捧着帕子,用力搓了搓脸,这才觉得精神了一些。
安锦如换好衣裳出去,陈姨娘忙放下茶盏起身,着急地问:“大姑娘,颐儿现在怎么样了?”
“颐儿现在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安锦如见她神色间满是真心的关切,叹了口气又说,“陈姨娘,这件事儿,你就别指望了,早点儿放手,自己也早点儿安心。”
“不,大姑娘,我、我只有这一次机会了,我的下半辈子……我……”陈姨娘语无伦次地说。
“陈姨娘,你不是个蠢笨的人,相反,你一直都很聪明,但是在这件事儿上,你已经钻进牛角尖,怎么都不肯出来。”
安锦如手指轻叩圈椅扶手,继续道:“宁姨娘今天的话,你应该也都听到了,母亲早就提点过,让她离你远点儿,你可想过是为什么?”
陈姨娘闻言一阵心慌,当时跟宁姨娘吵架,其实并未仔细听对方说的每句话,但经安锦如提醒,顿时就回忆起来。
她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答案,但还是不死心地问:“为什么?”
“母亲早就看出你的心思,她私下提点宁姨娘,就已经说明了她的立场,你还偏偏要顶风而上,你说母亲知道了会怎么想?”
陈姨娘倍受打击,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喃喃地说:“怎么会这样,怎么会……”
“陈姨娘,你最近都做过什么,自己心里有数,我既然能知道。母亲只会比我知道的多,她之所以还没动你,一来是为了图名声,二来是因为你还有利用价值,你若还是这样执迷不悟,到时候会怎么样,你应该比我清楚。”
陈氏整个人都愣住了,呆坐在椅子上,半晌,忽然放声大哭。
“我只是想、想要个孩子。我、我到底有什么错,我只是想要个孩子……”陈氏整个人从椅子上滑落,上半身伏在椅子上泣不成声。
“姨娘这又是何苦。”安锦如没有去扶她的打算,只道,“说到底,人还是要靠自己的,无论是亲人、父母还是子女,都可能有靠不住的时候,亲生的尚且如此。更不要说是从别人那边抱过来的。”
陈姨娘哭了半晌,总算是控制住情绪,自己讪讪地爬起来做好,胡乱抹了把脸。自嘲地笑道:“让大姑娘见笑了。”
“人都有执念,不过深浅不同罢了,陈姨娘也算是真性情了。”安锦如说着这话,忍不住想到自己。无论前世还是今生,都未能得到一个温馨幸福的家庭,不知道多年后。会不会成为自己的执念。
“姨娘这么多年都过来了,怎么如今却突然沉不住气了?”安锦如疑惑地问。
“女人一辈子,能有多少年的好时候,年轻漂亮的时候不觉得,等到新人换旧人,老爷也再不登门了,每日只对着四面墙,两个丫头,看着别的姐妹房里都有了儿女承欢膝下,越发觉得自己孤苦无依,倒不如趁着还没年老色衰,为自己的将来拼上一把。”
陈姨娘刚才哭得妆容狼狈,此时面上更是露出悲凉,衬着她眼圈发红、鬓发纷乱的样子,还是有几分惹人怜惜的姿色,但不复紧致的肌肤和难以掩盖的细纹,还是已经揭示出韶华难再的无情事实。
“也许是因为姨娘将店铺和庄子都交给我了,一下子闲下来所以才会觉得日子太过寂寞,不如我把瑞通当铺再交还给姨娘来管,好歹分分心,打发个把时日。”
陈姨娘今日情绪一直大起大落,此时精神已经不济,刚才跟安锦如说了几句推心置腹的话,对方并没有嘲笑,反倒表示了理解,这让她心里的防线已经松动不少。
“我一个做姨娘的,膝下又没有孩子,即便有那个心想要管,也要看太太给不给我这个方便。
陈姨娘听到安锦如提起瑞通当铺,连连冷笑。
“说出来也不怕姑娘笑话,这么多年,我不过就是个明面儿上的幌子,立在哪儿给人当挡箭牌的,每年拿些分红罢了。”
“几个铺子的事儿都是钱金一手掌控,给我送来的账本也不过是走个过场儿,他知道我看不懂这些,我也不知他送来的是真是假,我们大家心里明白,大家和气生财,都别较真儿就是了。”
“这么说来,当铺两年前不再做普通生意,只收金银珠宝、古董玩物的事儿,陈姨娘也不知道了?”
安锦如之前就觉得各种违和,此时听陈姨娘这样说,反倒信了七八分。
以钱金那样的人,无论去哪里都能混出个样子,根本不可能在陈姨娘手下听令这么多年,原来他才是真正拿主意的人。
陈姨娘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整个人打了个激灵,若不是当着安锦如的面儿,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
“陈姨娘,话既然说了开头,就也别再藏着掖着了,你若还是藏着掖着,我就只能用你的话去诈钱掌柜,倒不如你全告诉我,我保证事情不会牵扯到你身上。”
安锦如看着陈姨娘,笑盈盈地说:“姨娘是个聪明人,肯定知道哪个选择对自己更有利,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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