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参差不齐的。
“你家里大人呢?”陈善才忽然道。以往每次送孩子来,家长都是慎之又慎,还有人直言让他看看有没有读书的天分,生怕浪费了一番心血。这是第一次有个半大的哥儿找过来,说话老神在在,却是为了自家弟弟来学堂,不免觉得有些草率了。
“我家爹么都不在了,家里的事都是我做主。舍弟十分乖巧,还望先生考虑一二。”张小柳答道。自己做惯了主,也没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妥。
“乖巧?”陈善才还没来得及思考这个孩子冷静而清晰的话,又从这个字眼里觉察出些不寻常来。村子里的孩子,哪个不是在田地里野大?来到学堂里,少不了要用些手段才能让他们安分的坐下来念书。寻常家长送来,都再三嘱咐让他教训得狠些,莫要心软。曾有几次听见夸自家孩子乖巧的,后来没多久都没再来了。
“你的弟弟,莫非还是个小哥儿?”
“难道这件事也影响陈先生做决定?”没想到还会遭此一问,张小柳反问道。
“当然,你看我们学堂里,可不全都是小子?”陈善才叹了口气,摸着胡子说。
张小柳知道这里哥儿小子之间虽然有些时候要避嫌,但是程度远远比不上古代□□。更没想到遇见的第一个难题并不是因为年纪,而是哥儿的身份。
“我以往也从未听说过哥儿便不能上学识字,陈先生,我弟弟实在是个爱书之人,他如今还没认字,便常常抱着书不肯撒手。我也不指望他能做大文章,只盼他能认些字也是好的。先生也是读书之人,想必能理解吧?”
他这一番言辞恳切,陈善才倒不好拒绝。略一思忖才说:“以往也曾有哥儿要来认字,但是最后都是草草收场。不是身体受不住路途遥远,便是说散学时被其他人欺负了去。令弟若要来学堂,徒有向学的心只怕还远远不够。”
“陈先生请放心,舍弟绝对不会因为这些原因退却的。若是先生答应了,我明日就让他来见先生。”张小柳觉得小麦是个心毅坚定之人,对他充满信心。
“既然如此,就让他先来试学几天。若是受不了,早些断了念头也好。”陈善才也不是迂腐之人,不太愿意收哥儿入学堂也是以往的经验不太好。
“如此真是谢谢陈先生了!”张小柳刚才在外面的一阵张望,对学堂的氛围还算满意。这时候事情定了下来,心里也非常高兴。既然对方没有问起,他也没有再提及小麦的年龄的问题,免得徒遭为难。
“不必言谢--我既然开了学堂,必定尽心尽力。但是他们资质和努力程度,才是决定他们可以在这条路上走多远。”陈善才倒是实话实说,言下之意我收你们的钱财,当教的教了,不过你们的孩子学得怎么样,还得看他们自己。
“那当是如此--以后还要先生费心了。”张小柳自然也知道此中道理,忙接过话说。
束修的事儿倒不必现在说,读书人多半清高,最不喜欢把钱财的事拿到明面来说。张小柳也早就知道这一层,盘算着明日送小麦过来时再带了银子过来,上陈先生家里与他的当家么么说才行。
他回到家里把事情与小麦说了,小麦果然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小松不太懂去学堂的意义,只知道这个哥哥以后每天都要出去,大概不能随时陪他玩了。
“阿正,我们只能等小麦学了回来教我们认字了--我们即使想去,这么大的年纪陈先生只怕也是不收的。”张小柳有过一辈子的学习经历,对于去学堂倒是没有什么执念,只是赵正则却也顾不上了。
“我与你在家里种田就好,不用念书。”赵正则望着他憨憨一笑,他从未将自己与念书联系起来,只想着怎么把田地里照顾好,也不让小柳这般辛苦变着念头赚钱。
“能念书当然是好的,不说能看书做文章,就是在镇上与人做买卖,也不至于轻易被骗了去。小麦,哥哥就指望你回来教我了。”张小柳将念书的好处解释一通,又说:“小麦,学堂里现在可是没有能与你作伴的哥儿,每日里自己要走半个时辰,你可愿意去?”
小麦点点头。
“我听陈先生说以前也曾有哥儿想去学堂,后来都因为种种原因坚持不了多久。他原本也不太愿意再教哥儿的,是我在他面前一力应承下来,你能坚持不?”
“我一定会坚持的。”小麦再次点头,神情却十分坚定。
“那就好,小松年纪还太小了些,我看现在学堂里年纪最小的也有五六岁了。你自个儿先去认字,再过一两年,若是他想去,我自然也会让他去习字。”
这一晚张家气氛如何热闹不提,小麦自己缝了个简易的布包,又收拾好了今年新做好的衣裤,把明日可能用到的一切都准备好了。张小柳则去别人家换了几颗葱一把蒜,也是留到做早饭时用上给小麦吃。这里的习惯便是在入学的第一天吃些葱蒜,寓意孩子读书聪明,算术好。
天刚亮,张小柳就在小麦无言的催促下吃过早饭,两人一起往盘石村去。
☆、第48章 运道
小麦在学堂里适应良好,张小柳也未曾听他抱怨过辛苦或散学后有人为难的事,反而每天下午回来之后都乐呵呵的。考虑到冬日冷夏天又热,张小柳便让他中午不必回家,与其他五六人一起在陈先生家里搭伙。中午一碗杂米饭拌咸菜,一个窝窝头,还有开水管够,每顿收五文钱。虽然比不上家里现在吃的饭菜,但是也能饱腹了。
在这几天里,屋里酿的米酒也成功发酵,张小柳翻过两次酒醩,发现这次酿的酒并不比上次差,便放了心。只是这次要烧酒时家里再没有了糠,他只好再酒瓮外壁抹了一层厚厚的黄泥巴。泥巴隔了热,这样烧与暗火烧出来的效果也差不多。张家屋前就向着山,这里家家户户日常垃圾都是扫到离家不远的地方,隔一段时间就点火烧了,因此他这两次烧火也并不惹人注目。
张小柳是掐着时间,这一次烧完酒刚好赶得上去赶集,可是离上次霍掌柜来村里也已经过了十多天。他不敢再耽搁,用最小的原本他打算买来装油的坛子装了一小坛,早早赶了张五叔的牛车就去集上了。灵均在学堂里已经见过小麦,张五叔当然也知道了他送弟弟去念书的事,十分赞赏地与他讨论了一路。倒是同坐在牛车里的其他大叔么么不太知道这件事,虽然插不上话,也竖起耳朵把他的话听得清清楚楚,准备回来了再与人好好交流。
不过既然已经花钱将小麦送了进去,张小柳自然不惧别人议论什么。实际上等好好酿几次酒,他准备挣到钱将房子也起了。过一两个月天气开始变得凉爽、干燥,正是适合动工的时候。若是再迟些,村里的人又开始忙着秋收冬种,花钱也请不了人干活。来年开春地下开始冒水,雨水又多,根本开不了工。
先将这些事抛到脑后,张小柳抱着酒坛子就直奔酒铺。等进了去,却发现店内只有上次随霍掌柜去过村里的小沈和另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
“柳哥儿,你这是送酒过来了?”小沈也已经看到了他,笑容可鞠地迎了上来,热情地问。
“是啊,前日才刚起酒,生怕霍掌柜急着要,就先送过来了。”张小柳回他一个笑容,在他稚嫩的脸上使人看来十分乖巧。
“柳哥儿果然心思玲珑,霍掌柜回来之后就天天盼着你过来了,好在也知道酿酒这个活计不简单,才不敢去催。只是不巧今天中午正有些事,去了张掌柜的酒楼里。柳哥儿还请等一等,我让人去喊一声,掌柜的马上就能回来。”说罢,他轻声吩咐那个小孩子几句,那个孩子就飞快地跑出去了。
“来,柳哥儿,喝杯水先凉快凉快。”此时店里并没有客人,小沈倒了凉水递到他手上,亲切地说。
“谢谢。”这么一路过来,张小柳早就热得慌,当下也不客气地接了过来,咕噜咕噜喝了半杯。
“柳哥儿,你酿的酒可真好喝,上次咱们店里只余了三坛,有一位么么试过之后全都买去了。”小沈站在旁边与他说话。
“是霍掌柜的生意本来就做得好,可不一定就是因为我的酒。”张小柳有些摸不清头脑,不知道他为何这么热情,想了想才说。
“我尝了也觉得柳哥儿的酒很不同,你可是在里面加了什么东西?”小沈看似非常好奇地问。
“不过都是糯米和水酿出来的,哪还能加什么东西?加了东西,酒不就毁了吗?”张小柳直视着他,佯装不解地问。
“小沈,你今儿话这么多?柳哥儿酿酒的办法,你还想学了去不成?”门口一阵响动,霍掌柜胖胖的身子已经走了进来。他正巧听到小沈的话,当下就瞪了小沈好几眼。
“我哪儿能学到什么呢,这不就是没管住自己的好奇心……”小沈摸摸头,有些委屈地说。
“霍掌柜。”张小柳不知道小沈到底是不是想打听什么,这时候见他被霍掌柜制止,便没有再理会,站起来与霍掌柜问好。
“哈哈,虽然说我已经等得迫不及待了,但是不得不说,柳哥儿这个速度还是挺快的。”霍掌柜笑容满面地走到他面前,看着地上他带来的酒坛子,十分高兴。
试酒也十分顺利,霍掌柜只喝了一口就不住点头,拿出准备好的字契与他签了。张小柳扫了一眼白纸黑字上的内容,让他给自己念了一遍,看起来没有什么疏漏,才按下自己的指印。从下个月起,他每月给霍掌柜提供二十斗米酒,按每斗三百五十文的价钱结数。这个字契签下去,他自己心里也乐开了花。
二十斗,三百五十文钱,一个月就有七两银子的额度。扣除买糯米的钱,以后可能还要买些柴,酒瓮,以及其他方便酿酒的工具,不管怎么说,一个月净赚五两银子是没有问题的。
奔小康了!张小柳勉强才能抑制自己不要大笑出来,假装镇定地与霍掌柜道谢。
“柳哥儿,上次与你们买了一尊桃木雕的张掌柜,你还记得不?”字契一人一份收了起来,霍掌柜又在一旁问。
“记得,是东来酒楼的掌柜吗?”出手这么大方的人,张小柳自然不会轻易忘记。
“正是。我刚从他那里回来,他听说你来了,让我转告你,务必别忘了去一趟他酒楼里,他曾答应等你来了镇上要请你吃饭的。”
一般人说这种话,可不就是为了客套吗?对于那位张掌柜的热情,张小柳心里存疑。但转念一想,他想必也知道自己身上没什么可图的,去一趟也无妨。若是能够在镇上多结识些人,倒也不错。
“谢谢霍掌柜,那我现在就去一趟。”很快将这些事情想了一遍,张小柳大声答应着。现在可不是吃饭的时候,他去的目的也不是为了让人家请吃饭,只是想看看他让自己过去究竟是为了什么。
按着霍掌柜说的地址,张小柳出了小巷沿着大路走了半刻钟,果然看到了“东来酒楼”这个打招牌。双层的小楼,看起来干净亮堂,在这镇上恐怕也是数一数二的气派了。
还没到饭点,东来酒楼一楼虽然大门打开,但是连小猫也不见一只。张小柳有些疑惑地走进去,就看到里面楼梯蹬蹬蹬地跑下来一个伙计,走到他身边说:“小公子,掌柜的在楼上等你。”
张小柳被他的称呼囧了下,略略点头随着他走上去。看来酒楼的生意做得不错,二楼除了上了楼梯望见的一片桌椅,还有一排包厢,他很快就望见了抱着个孩子的张掌柜。
“柳哥儿。”张掌柜坐在靠边的位置,显然方才从楼上就看见了他,才特意让伙计下去招呼。这时候看到张小柳上来,抱着孩子迎了上去。他这般作派,倒是让张小柳有些受宠若惊了。
伙计沏了茶端上来,那边的孩子伸手就要去拿,被张掌柜制止了。
“柳哥儿,那日从你家中请了降魔佛回去,孩子果然就好了。只是让你舍爱,令我一直心中难安。”张东来把孩子放在腿上,任由他抱着自己的手臂晃来晃去,一边与张小柳说话。
“张掌柜客气了--你付的钱足够我们兄弟过许久的日子,反而是帮助了我们。”如果早就能用酿酒赚了钱,只怕他也不会把那三两银子放在心上。但不管怎么说,他都觉得卖了个好价钱,并没有什么舍不得。
“我今日听老霍说起,才知道柳哥儿原来与我同姓?那可真是缘分。我看你家里的小弟也只比我孩子大些许,不如就喊我一声东叔吧。说起来咱们几百年前说不定还是一家呢,这一声叔叔也不算占你便宜。”张东来果然对孩子宠爱得很,好不容易才分出一半心思与他说话。
“张掌柜不见怪的话,那我就要厚着脸皮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