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车的女人坐在一处吃干粮。
车夫瞅我一眼,很是同情地道:“妹子,不是我说你,大白天的你夫郎还病着就想做那事,怪不得挨巴掌。啧啧,我在外头听着都响得很。不过话说回来,你夫郎这等暴躁脾气,凶巴巴的,还不趁早休了他,娶两房年轻美貌乖顺的小爷回来,看不把你伺候舒服了,何苦守着是个病秧子。”
我正喝水,一口呛住,咳得惊天动地死去活来,几乎背过气去。
车夫一边给我拍背一边惋惜:“真是可怜,说几句话都吓成这样,可见你家夫郎平日有多凶悍,妹子,你可是个女人,这等悍夫不要也罢,我看你那夫郎年纪也不小了,哪有年青的好,那些小爷们哪个不是乖巧伶俐使出消魂的本事勾着你在床上折腾,不瞒妹子,我家里新娶那两个小爷,浪着呢”
我干干咽口唾沫,脊背发冷。
吃完干粮磨磨蹭蹭上马车,见秦江月在马车里似笑非笑地斜睨我,我陡然一寒,战战兢兢爬进车厢刚坐下,就被秦江月一把拧住胳膊,痛得我倒吸一口凉气不敢出声,由着他拧。
秦江月拧完了胳膊还不解气,跟着要拧腰,被我反手捉住,秦江月睁着狭长妖媚的眸子瞪我,我心头一软,松手。
腰上痛得我再倒抽一口凉气,唉,难消美人恩啊……
繁阳奇遇
本以为秦江月经过一天修整,已经恢复了元气,所以才这么有精神打人。下午起解,我把秦江月抱到路边林子里的僻静地方,便放心等在林子外,却和那天在庙里一样等了许久。若不是怕他骂我企图对他不轨,我一早已经耐不住去拖他出来。
终于听见秦江月唤我,那声音却有些发颤,我飞奔进去,才瞧见他虽然戴着假面皮,额上已浸出了一层冷汗,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浑身打颤地倒在我怀里紧闭了眼喘气。
啧啧,没力气硬撑个什么?我打横抱起他回马车,看来以后若要赶路,还是备着夜壶的好。
因怕颠簸碰到秦江月的伤口,我一直要马车行的慢些。结果天黑的时候还没到地方,车夫十分烦躁,恼火我误了她时辰,怕会遇上打劫的。
天黑透的时候,终于安然赶进了繁阳城。
一进城门,才拐了一条街,赶车的立刻跳下马车,将我打好的一大包包袱丢下马车,说是到了地方,便扬长而去。
我抱着秦江月,望望眼前的客栈,破败窄小的门槛,无风嘎嘎自响的木门前挂着两盏昏暗的灯笼,外面的墙壁斑驳阴暗,越发象聊斋里的鬼宅。这许破旧地方,十有八九是个黑店,我若住进去,不死也扒层皮,臭赶车的,算你狠!
左右望望,城中心处很是繁华,灯火通明,眼前的小巷一看便是藏污纳垢之所,黑漆麻乌。我拣起地上的大包袱,磨牙。娘的,虎落平洋被犬欺,倒霉的时候喝水都塞牙。
走出了黑巷子,秦江月忽然在我耳边轻声叫我停下,我低头看他,他眯起眼睛,手里不知道弄了什么油,凑着不远处的灯笼光晕小心揉捏,我脸上的假面皮便软了。秦江月拨弄半日,然后仔细端详,终于满意道:“好了,这里不会有人认出我们了。”
我瞧着他,忽然气便平了。他以前是大家公子,何曾受过车夫那样粗鄙的人的气,又何曾落魄到这般地步?若说生气,只怕他更有理由发怒。
我朝着不由轻笑:“江月,今日委屈你了,跟着我这般受苦。”
秦江月忽地怔住,扭过脸鼻孔里冷冷道:“你知道便好!”
我一笑,不理他。
记得前世看小说里凡是大点的城镇,总会有个歇脚的地方,不是叫悦来客栈就是叫做有间客栈。我走了五条街,客栈不少,叫这名字的却一个也没看见。
秦小公子更是个难伺候的,每瞧见一家客栈,我问他可好,他随便瞄一眼,气定神闲慵懒淡雅地吐出两个字:“不住。”
后来,对着本郡最大最豪华占了整条街的那家顺天客栈,秦江月也是连眼皮都懒得翻,扁扁嘴,继续无聊地一根一根扯着我的头发绕手指,拽得我乍疼乍疼。
自从穿越到这里后,我充分体会到水萝衍身上的闪光点,她最大的也是唯一的优点——就是力气大。找了十几家客栈,我的腿也麻木了的时候,望见一家门面不大也不小的同福客栈,门前挂着一溜串的红灯笼,门楼倒也气派,在城中算不上一等一的,大约也排得上前十。
秦美人打个哈欠终于开口:“恩,就这家罢,我困了。”
我怒,几乎暴走。秦小公子挑来挑去的理由竟然是不困,敢情我这腿不是长在人身上的!牙咬了又咬,忍,忍,他现在是病人。
已经快半夜了,客栈大堂里没人,只有一个发福的中年女人穿着地理裙,外罩素色牡丹衫,站在柜台里打着哈欠对帐,想来是掌柜,她见我进来打起精神寒暄。
我道自家夫郎生了病,要个便宜点的僻静小院,掌柜的上下打量我几眼,对着我那破旧的粗布衣裳并没显出厌弃的神色,很客气地唤店伙计引着我们去客栈后院看房。
院子在客栈最不起眼的角落,院里有些花木,夜晚看不出什么,自带有小厨房,厢房也很整洁雅致,要价五十文,柴薪茶水用度自便,大约也合算,最主要是秦小公子肯不挑剔。
放下东西,给掌柜的押下二两银子,开始熬药,煲粥,换药。忙完的时候,眼睛都挣不开了,闭着眼睛马马虎虎泡个澡就出来,想也没想爬上床,秦江月似乎已经睡熟了,并没有再推我下去。
第二天早上,我被秦江月推醒,迷迷糊糊瞧他,他一脸不耐地朝我皱眉:“我饿了!”
我条件反射地坐起身,果然外头已经日上三竿了。忽然发现自己越来越有做保姆的潜质,如此下去,该不会爱情没培养出来,秦江月直接把我当了奶娘吧?哦,不,这里是乳爹。我回头看他,他舒服地缩在被窝里扁扁嘴,我很不甘心地在他唇上啄他一口才跳下床。
秦江月一僵,骤然睁开眸子冷冷道:“乔弄萧,不要以为我不会杀你!”
我突地打个寒战,干笑:“是是是,小的知错了,公子饶了我这回罢。”
秦江月妖娆的眸子流光一闪,瞥了瞥我,闭目养神去了。
院子里的花木生得还算好看,几只鸟儿在廊子下混飞鸣叫。我瞧瞧太阳还好,就挪张塌出来让秦江月躺着晒会儿太阳,一边给他按摩手脚。
秦江月眯着眼睛望了会儿风景,忽然懒洋洋地问:“我们在这儿停留几日?”
我早上已经在店家那里打听过了,从这里再往东去,会有几百里都无人烟,还有野兽出没,路上没有打尖投宿的去处,自然要在这耽搁几日预备好用的东西。
这个时空里不比现代世界里那样人口稠密,很多地方都是几百里杳无人烟,一路上全靠自带干粮,出现个把山贼完全是正常的事,若是遇上打劫的,只能自认倒霉。为了路上安全有个照应,最好等上几个人同行,大约要停个五六天罢。
秦江月斜睨我一眼。我问他可好,他不置可否,沉默片刻才道:“再买些路上防身的药……”
我忽然很想把他搂进怀里疼,这一路上只要还在江河沿岸,水家的势力就应该还在找寻秦江月,大概是秉着那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斩草除根以免后患。秦江月虽然面上一直很淡定,心里有没有担惊受怕我不知道,但是他睡梦中也是紧皱着眉的。
过午,我给秦江月留一把匕首防身,便出门买药,准备路上用的物品。
秦江月身子太虚弱,不能长途跋涉,又有人追杀,必须要找个地方隐居下来养伤。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小城镇人少,随便多个人都会引起别人的注意,寻个热闹的大城镇住下来比较稳妥。
繁阳是水陆交通枢纽中转站,客商云集十分热闹,果然是座大郡,街道宽敞,房屋整齐,亭台楼阁,层层叠叠,巍峨迤逦。但是这里离封洲太近,被发现的几率太大。
青月国向来有“南凤宿北上京”之说,上京是青月国的都城,繁华自不必说,凤宿却是南方闻名遐迩的香料花城,更兼是南北的水陆交通要道,各国商客云集,据说繁荣昌盛居各国城池之首。
凤宿离这里不算远,我的目的地正是凤宿城边上的兰池。兰池是去往边境的另一交通要道,向西可去西燕国,向东可至东圣国。城市规模虽比不上凤宿,但比上京却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按着店二姐指点的地方,寻到打造马车的木匠,勉强画了张加宽加长的马车图纸给那师傅,希望她照着造出来。那师傅是个老行家,听我解说带比划终于搞清楚那图纸是什么意思,说好五天交货。
有了马车,我发愁的便是车夫了。须雇个会驾车,会识马,熟路况,能避开山贼,最紧要的是忠厚可靠,危急关头可托付之人。
将驿站里的车夫们挨个打量去,虽然这里的女人们都生得人高马大,粗壮结实,可着实没有安全感。去人市里转,满眼的凄凉人,买卖家的卑鄙交易,伴着撕心裂肺的哀哭声,看得我头眼一低,逃也似的走开,再不敢望一眼。
秦江月又开了几个方子,十分古怪,说是用来路上防身的。我抓药的时候才想起来,这里头会不会就有惊蛰,登时脊背发寒,那惊蛰的滋味当真是生不如死,若是哪日惹得他一个不高兴,打几耳光倒不打紧,万一把惊蛰给我下个三两二两的……
我立刻拐到小巷不起眼的破旧老铺子里,问贼眉鼠眼的店家多要几包蒙汗药和迷香。这是我做山贼期间所获的为数不多的江湖经验之一,大凡是卖些不上台面的药物,一般都藏匿在烟花柳巷附近的破旧地方。这样的店主十分谨慎,只要银货两讫,再见不相识。
店家凑近我,笑眯眯朝我挤眼好心提醒:“官人不要些春药么?小店进了些货,可是一等一的好,驯服不听话的男子最是讨巧。寻常男子只要一两滴,管叫他再是贞节烈男也变得淫贱无比,受不尽的消魂快活。”
呃?
对于这传说中的药物,我十分向往地瞄了几眼,心中忽然冒出秦江月冷冷的眼刀子,吓得我一缩脑袋,干干咽口唾沫,道了声告辞便落荒而逃。
刚奔出巷子,便一头撞上个人,我抚住头昏眼花金星乱冒的额角,模糊瞧见眼前雄伟的一堵厚墙。
昏了头的我拿手指戳戳那墙,竟是软的,“啊——”伴随着刺耳高亢的男高音尖叫声,我终于回过神,原来这是个人,还是个浑身散发浓郁脂粉香的男人。
这男人指着我愤怒尖叫:“非礼啊——”
我的小心肝儿一哆嗦,心脏受不住打击跳停一秒,接着才缓慢恢复过来,呆滞看他,他做害羞状矫情地捂着半边脸跺脚,尖叫声整条街都听得见:“来人啊,她非礼我啊——这个老女人竟敢调戏我——”
轰,晴天一个霹雳把我轰了个底朝天!
我指着他抖,抖……这不是黎儿么?黎儿什么时候又变这么肥了?他跺脚的时候浑身的肥肉都跟着抖动,才多少时日不见,看起来竟比那日抢上山时还要肥上几十斤!
言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