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锄一路小跑奔过来,站在山洞外头添油加醋地吆喝:“殿下,不好了,刚刚听说有人奔上山来砸了棺材,鞭尸呢!”
我一个踉跄差地呛死在温泉里头,想水萝衍再不得人心也不至于鞭尸泄愤吧?死都死了骂两句算了,何至于此呢?!秦江月不屑地瞅瞅我,揪一揪我的头发叹气:“顶替你的人真是不幸。”
我的嘴角抽搐得僵硬,可怜石羊服了那闭气的药,虽然貌似没有呼吸地昏睡,实则人很清醒,只是不能动。她这么被鞭打,呃,我蒙上眼不敢想。
晚上素问告诉我说,在我和秦江月泡温泉的时候,美人师父来过,但我没瞧见。素问说美人师父来看了看就去山那面看石羊了,怕出什么岔子。第二日吃过早饭还不见美人师父回来,我叫素问去看看,小心照看师父。
本来已经是开春迹象,但今日天气忽然转寒,虽然仍是大晴天,却刮起大风,在山中十分凛冽,连江中也大浪滔滔。秦江月窝在被卷里,一整日都不肯出来,只伸个头圈着我的腰。
晚上风小了些,一轮皓月上半空,快到月中,月已经圆了七八分,此时江中仍然风浪甚大,我去江边收网,看有没有网住的鱼,明日给江月炖鱼汤。月色下忽然瞧见江边的几株桃花开了,在风中微微颤动,桃花晶莹透亮,月下似玉。美得震撼。
我收起网,只有一条半尺来长的小鱼,聊胜于无。我怕再迟一会儿,夜里风势若增大,把桃花都吹没了,一回房我就拖秦江月出来去看月下桃花。
这里因是有温泉在,江岸边的几株桃树受了附近地下热气熏氲,前几日结了好些花苞,秦江月老早就记挂着要折几枝桃花插在房中,今天桃花终于开了满树,粉红色的一片在月下格外地风雅美丽。
我哄了半日才把秦江月拖出被子来,他闭着眼睛在我唇上亲了几口,才肯穿衣起来。最近素问为了钓些鱼上来改善伙食,在江边搭建了个遮风的小棚子,我把灯笼挂上,暖手的小炉子提过去,又热了酒饭,都端过去摆上,想了想,又把我托素问从市集买的长萧带上。
月如水,花如玉,枝若琼,树下隐隐芬芳甜香,在昏黄的灯火辉映中,别致地媚惑,美中不足的便是岸下江水拍岸的滔滔声。
秦江月出门来瞧见那桃花,果然欢喜地奔过去。我给江月裹上厚厚的大红披风,斟上酒,秦江月就着我的手呷了一口,眯着眼睛望月下一树的桃花,江上波浪汹涌,月在天上,亦在水中碎满江,分不清天上人间。
秦江月转头安详地看我,忽地轻声笑了笑:“萧萧,你说我们一辈子这样,多好。”
我把萧拿出来,在他额上一吻:“好。”
有一首曲子,已经想了很久,那首《春江花月夜》艳惊全唐,一直在心头回绕,很久以来就想吹给他听了。
澄澈的萧声在江面上飘摇,怪不得古人总说花前月下,原来,这便是花前月下。花影班驳,月色撩人,容颜杳杳,何等的风情!我以前所看的无数繁华美景原来都是白看了,那灯红酒绿原来都比不上这里的一瓣桃花,秦江月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天堂。
秦江月睁着明亮的眼睛专注地看我,映着灯火眼底如星辰破碎,好似我们已经相望了几千年。一曲吹罢,秦江月恍惚地问我是什么曲子,可有填词。
我偏头朝他一笑,点点他的鼻子笑道:“这是我们那个世界的一首千古绝唱,名《春江花月夜》,我心里也只有你一个配得上这曲子。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
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
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东江送流水。
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枫浦上不胜愁。
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
可怜楼上月徘徊,应照离人妆镜台。
玉户帘中卷不去,捣衣砧上指还来。
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鸿雁长飞光不度,鱼龙潜跃水成文。
昨夜闲潭梦落花,可怜春半不还家。
江水流春去欲尽,江潭落月复西斜。
斜月沉沉藏海雾,碣石繁华无限路。
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
这首《春江花月夜》被我改动了几个字,秦江月安静片刻,在我唇边落下一吻,抚掌轻声赞道:“好诗!好句!好意境!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普天之下,恐无人能出其右。萧萧,今生能得你相伴,我已经无所求!”
我吻上他的唇,秦江月的眼底溢满了喜悦,专注地回应,散乱了衣衫,秦江月在我耳边低声吹风:“我们回房罢。”
“好。”我拦腰抱起他,刚出了棚子,忽然瞧见一个影子飞也似地落到跟前来,披头散发瞧不清面目,一掌把我推倒地,跟着拳头劈头盖脸雨点似地落到我身上。那人一边打一边声嘶力竭地哭喊:“水萝衍,我恨你,我恨你,你这样对不对得起我?!我恨你,你为什么要背叛我,为什么骗我?!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秦江月起身茫然道:“夙赢?你怎么在这儿?!”
封夙赢?这人是封夙赢?他在这里做什么?我惊讶地一边挡拳头一边躲,封夙赢疯了一般追着我,拳打脚踢。秦江月拉住他问:“夙赢,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我松一口气,坐直身子,封夙赢下手真狠,我的腰……疼死我了。
封夙赢似是体力不支顿坐在地上,满脸都是泪,他茫然抬眼看一眼秦江月,目光移到秦江月披风里只穿着中衣却凌乱敞开的衣领上,死死盯住秦江月颈子上被我咬的痕迹。
秦江月顺着封夙赢的目光往下一看,立时瞪我一眼,脸上发热,不自在地裹紧披风,我小心地问道:“夙赢,你怎么会在这儿?出什么事了?”
封夙赢骤然回头看我,扑上来对我又抓又打:“我恨你我恨你,你为什么招惹一个又一个,你叫我怎么办?!你为什么碰九哥?为什么为什么?!我要杀了你,你到底要碰几个才甘心,你怎么敢背着我偷人,我要杀了你……”
我愕然,昏头昏脑地抱头在地上打滚躲闪,怎么惹了这个小疯子?有没有搞错?哥们,我和你是什么关系啊?为什么我和秦江月好还要通知你一声?我又没和你那个啥。
封夙赢几乎把我踢进了江里,秦江月费了好大力气才把封夙赢拉开,对他道:“夙赢,到底是怎么了?有话好好说。”,我摸摸脸,被他抓了几道血印,火辣辣地疼。
封夙赢泪眼滂沱地看秦江月,忽然拖着秦江月的手一头跪倒,我怔住,秦江月也懵然看他。封夙赢披头散发地仰头望着秦江月哀求:“九哥,我求求你,把她还给我,好不好?我不能没有她,九哥,从小到大,我从来没有求过你,只求你这一次,九哥,你就成全我罢,九哥,来世我粉身碎骨报你恩德!”
秦江月震惊看我,我茫然看封夙赢:“夙赢,莫要胡闹。你胡说什么呢?”
大浪汹涌拍着岸边,水花溅湿了我的头发,夙赢忽地一抹眼泪站起,抽剑直逼到我颈间好似一个被逼到绝境的怨夫:“姓水的,你到底要怎样?我一直真心待你,你为什么对我始乱终弃?”
“夙赢,你说什么……”秦江月突地眼睛睁大,颤抖着一把握住封夙赢的剑追问,我急得澄清道:“江月,你莫听他胡说,我没有和夙赢怎么样,从来没有!”
秦江月脸色苍白地望我:“萧萧,你没有骗我?”
我急忙坚决地摇头:“没有,我没有!”
封夙赢对着我大喊:“你撒谎——你撒谎!你明明骗了我!”他一把扔了剑,扑到秦江月脚下,抱着秦江月的腿悲恸地大哭:“九哥,我没有骗你,她是个骗子,她竟然装死想抛下我!九哥,我昨天以为她真的死了,真的活不下去了,我真的要崩溃了!要不是看见了她的旧相好,我真的以为她死了,我今天满山地找那个男人,今晚听到这里有萧声,找过来,果然是她。可是,九哥,她怎么可以抛弃我欺骗九哥?!九哥,我和我哭到现在,没有办法,差点就要随她而去,直到砸了她的棺材,才确定不是她,九哥,她哄骗我失了身,说会娶我,我现在已经怀了她的骨肉,可是我等到头来是什么?我求求你,九哥,把她还给我……还给我……”
江月脸白得像纸,僵硬地站立在原地,江中刮来的大风卷起他的发狂乱地飞舞,他像一个随时会被风吹走的木偶,眸子黑得不见底没有半星亮光,脆弱地看着我,一个字也说不出。什么旧日相好?夙赢到底在说什么?我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惊慌地摇头:“没有,我没有,夙赢,你不要胡说,我从没有和你有过什么。江月,他在胡说,你知道我一开始遇见的就是你,喜欢的也是你,我怎么可能会和夙赢做什么?”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江月终于动了动身子,艰难地看着封夙赢道:“夙赢,我不信她会骗我。你说她……和你有肌肤之亲,那是,什么时候?可有什么证据?”
封夙赢终于抬眼看我,挂满泪水的小脸在忽明忽暗的灯火里让我觉得狰狞阴暗吧。他一字一句道:“九哥,你也知道几个月前我曾经囚禁了她,那一次不是因为三皇姐让我这么干的,是我自己。因为她一面哄着我一面又去纠缠你,我就去问她个究竟,结果被她甜言蜜语一哄,我心软便相信了,就是那时,她哄着我依从了她,那时你们都以为她在受苦,其实,她只是每日躲在暗室里与我欢好。后来她出去后,还时常暗地里进宫里来寻我。”
江月面无人色地看我,我气得头昏:“封夙赢,你为什么要栽赃诬陷我?!我明明被你关在地下暗室里,我,为什么时候和你好过?”
封夙赢失神地看我,悲痛欲绝:“水萝衍,你做了为什么不敢承认?!九哥,整个使节团的人都可以为我作证,那时她一离开京城,我便跟着追去,在路上我们夜夜同宿,九哥,你若不信,可去问使节官员和随从。”
我张口结舌,浑身发凉。秦江月一步一步走到我跟前,眼泪如雨:“夙赢说的,可都是实话吗?”
我拼命摇头:“没有,我真的没有,那时我从京城里出来,夙赢是追了出来,因为他路上吹风得了风寒,才和我们一起呆了段日子,可是我和他清清白白什么都没有做,你可以问我师父,他就跟在我身边。”
封夙赢哭着冷笑:“你还要骗九哥吗?那个人说什么是你师父,他明明就是你的旧好,自然会为你说话,我听说你们路上都腻在一处,哪里有半点师徒的样子?!九哥,所有出使东圣的使节官员都可以为我作证,我没有骗你,我早已经是他的人,你看!”夙赢一把扯开衣襟,露出光洁的大片肌肤,我忙转过头。
封夙赢悲愤地笑:“水萝衍,你不敢看了吗?”
我为难地回头,看秦江月立在地上浑身发抖,我愕然看封夙赢,他的肩上,通常是涂着嫣红的守宫砂的地方,现出盈盈的一片紫红色,而且是从身体里透出来。我迷茫地望秦江月,那里为什么会是紫红色?秦江月哆嗦着攥住封夙赢的肩:“夙赢,你说孩子是她的,可,可有……证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