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心的。
挥了挥手,示意婢仆人把箱子抬进去,赵俊笑道:“总算缓解了我的燃眉之急。”
转向管事,赵俊命令道:“那绸缎都换成金叶子,记得要快,我要用。”
在管事的连声应是中,妩娘和眉娘的脸上,都露出了一缕不快。这可是难得的宫绸,她们原本还在寻思着可以做几套新裳的。夫主这一来便把它们用了,她们怎么办?
按下心下的不满,妩娘朝婢女使了个眼色。
说起来,这个与妩娘走得近的婢女,还是侍侯赵俊的。
那婢女走到赵俊身后,小小声地说道:“郎主,再过五日,绢娘便会到达都城了。这个,不给她置二套衣裳吗?”给绢儿置了衣裳,那眉娘和妩娘自也有份,当下,几女都是一静。
赵俊眉头一竖,怒道:“她来了也就来了,置什么裳服?”冷着脸,赵俊瞪着几女,恨声骂道:“都是些只会吃用的废物。”
他衣袖一甩,大步走向书房。
平素,他一入书房,妩娘和眉娘便会争着去给他红袖添香,可这一会,两妾都没了心情。
她们同时走向冯宛,围着她,妩娘拭着眼角泣道:“夫人,这都快要入秋了。”
眉娘也说道:“夫人,你想想法子吧。”
冯宛垂眸,在两妾的泪眼中,她轻叹一声,低声说道:“花用之事实在太大,我一妇道人家……”她说不下去了,转身朝自己的房中走回。
这一次,冯宛走出不到五步,妩娘碎步靠上前来。
她朝冯宛福了福,咬唇说道:“夫人,妾虽有点嫁妆,可那是留着防身养老用的。”
她直视着冯宛,声音中添了一些微妙的东西,“若是夫人许妩娘管这家里的所有出入,妩娘愿意一试。”
她这是要经济大权了。
终于让她提前说出这句话了。
背对着妩娘的冯宛,唇角露出一抹冷笑。她慢慢回过身来。
温和地看着妩娘,冯宛轻声道:“妩娘愿意贴补家用,这是天大的好事啊,何不直接跟郎主说去?”
妩娘暗忖:你还是主母,又深得郎主的信任,我敢随便说吗?难道我还傻呼呼地出钱出力,你来得这功劳?
她垂着眉,羞涩地说道:“这事一直由主母所管,妩娘不敢逾越。”
冯宛笑道:“你是个恭敬知礼的。”她点头道:“去跟郎主说吧。对这个家,我实是无能,妩娘能够出力,我做主母的欢喜还来不及呢。去吧,去让郎主开开心。”
“是。”
妩娘一走,眉娘急急地走上前来,说道:“夫人,这不行啊。”
冯宛看向她,低叹道:“现在,也是没法。”她温婉地看着眉娘,道:“眉娘可有好法子?”
眉娘连连摇头。
冯宛见状,再次轻叹一声,举步朝自己的房中走去。
她一回到房中,便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都抛开,专心地记忆着周氏兵书,专心地练着自己的字。
按冯宛的想法,她是很想做些什么,来使自己更强大的。可是,她又能做什么呢?
练了一阵,她扔下毛笔,坐在塌上,继续寻思着梦境中所见到的。
不一会,冯宛坐直身子,走了出来。
她刚刚步过走廊,便听到两婢的窃窃私语声,这声音中,还混合着抽噎声。
冯宛刚要走开,只听得一婢说道:“弗儿,你怎么不跟夫人说说?听说凤儿绒儿走时,夫人都给了她们首饰的。你母亲病得这么重,可以试着跟夫人说一说啊。”
来了。
多么熟悉的一幕啊。
当年的她听到这样的对话,想也不想便走出去,叫来弗儿,给了她首饰和金叶子的。那一次事后不久,弗儿一家人都搬到了都城,当了她的佃农。
不过,现在这事与她何干?
冯宛嘴角扯了扯,继续朝前面走去。
在她的身后,弗儿吞吞吐吐,不自信的声音传来,“可是,府里这么紧张。而且在路上,夫人真是用了她嫁妆的,她没有钱了。”
弗儿哽咽道:“便是有钱,夫人不喜欢我,也不会管我的。姐姐,我怎么办?呜呜呜呜……”
那婢女束手无策,好一会说道:“还是去问一问夫人。便是她不给,也不至于因为这事便骂你打你吧?”
弗儿嘤嘤泣道:“我晚间就问,若是夫人助了我这一次,我弗儿这一生做牛做马,也要报答她的大恩。”
做牛做马吗?
冯宛脚步一顿,眼前浮现过弗儿几次跪在自己面前,感激涕零时说的那些话儿。想着想着,她冷冷一笑:如果这个誓言有效,你别说是这一世,便是下世下下世,都会是畜生了!
冯宛走向停放马车的所在,把两婢的低语声哭泣声,远远抛在身后。
冯宛的马车,在慢慢地驶向卫子扬的府第。
……算算日子,他要出征了。
说真的,冯宛知道这接下来的几年,他会征战无数,这一次出征,只是一个开始。
冯宛想到此事,不由有点害怕。这也是她一直不敢与赵俊彻底闹崩,离开他另寻居处的原因。
这都城中,乞丐,流民,庶民,好胜斗勇的落魄贵族,数也数不清。她一个孤身妇人,只要离开了庇护,便是不露财,也会有趁火打劫的人一批批的冒出来。没了钱,还可把人卖到红楼赚上一笔,红楼不要,还有私馆,私馆不要,立在荒野里的酒家,还可以用来做人肉包子。
这是个连那贵人的至亲都会落到留元寺的淫僧手中的乱世,何况是别人?
第四十三章 购书
马车来到巷角,冯宛轻声道:“停一下。”
驭夫应声停下,回头看向冯宛。
冯宛却在发呆。
她望着两百步开外,卫子扬的府第,不由伸手摸上了自己的脸。这上面的牙印刚刚消去,她就去找他,有点说不过去。当然,最说不过去的,是她怎么跟他开口,她难道说,你要出征了,这是你首战,会有些许危险,你可能会受伤?
或者说,你当防着有人暗箭伤你?
她不能这样做。
沉思一会,冯宛道:“向左巷走吧。”
“是。”
左巷深深,这里住的都是一些都城建立以前便住下的人。狭小的巷道,沆沆洼洼的石板路,还有低矮的木屋,肮脏的,处处堆积的垃圾,使得这里很少有贵人前来。
马车走几步便是一颠,驭夫一边艰难地赶着车,一边问道:“夫人,这是去哪?”
“就在前面。”
“好嘞。”
马车快了一些。
不一会,一条更深更狭长,马车不能通行的巷道出现在冯宛眼前。唤停马车,冯宛走了下来。
从她这个角度眺去,可以看到巷道尽头,位于右侧的一棵小小的桑树下,有一些残破的木几木塌。
冯宛向驭夫交待道:“跟我身后,不必靠得太近。”
“是。”
她缓步朝那桑树走去。
在这样破旧灰暗的地方,冯宛这样衣着光鲜的官夫人,还是罕见的。时不时有吸着鼻涕的童子从门外伸出头来,他们一个个面黄肌瘦,在看到冯宛时,都是看呆了去。
桑树后的木几旁,坐着一个干瘦的老人,冯宛走近,也不顾这老人衣裳破旧,皮肤上污垢处处,冯宛朝他福了福,轻声道:“闻老丈家有经书绝本,小妇人想购得一二。”
她温婉有礼的声音惊动了老人,他慢慢转头,睁大一双昏黄的眼瞪向冯宛。目光无神地看着他,老人的南方口音含糊不清,“当今世上,还有汉人?还有汉学?”
声音中,带着浓浓的绝望。
冯宛一福不起,她垂着双眸,低低说道:“有的。血脉在,汉人在,子孙在,汉学在。”
她这时的口音,也带了些她还是女郎时从爷爷那里学到的南方口音。
老人终于认认真真地盯向她。
盯了她一会,他颤巍巍地站起,颤巍巍地走向那破旧的木屋。
许久后,老人佝偻着走了出来,他从怀中掏出一块牛皮纸,把它恭敬而慎重地放在几上后,老人哑声说道:“拿去吧,五片金叶子。”
抬起头,老人眼神空洞地看着冯宛,咧着缺了口的黄牙含糊说道:“家计艰难,你这妇人不来,遇到蛮夷也只能给了。”
这个冯宛自是知道。而且她知道,老人开的这个价,还要高于前一世时,他开给胡人的价。
她轻步上前,伸手拿过牛皮纸,拆开看了一眼后放在怀里。然后,从袖袋中掏出五片金叶子,冯宛低声道:“老丈保重。”
就罢,她转身便走。
见她走出,那驭夫连忙迎上,他朝着那老眼昏花,颤巍巍地躲回房中的老人望了一眼,问道:“夫人,这种地方你跑来做什么?”
冯宛不在意地说道:“听说他这里有书买,便购了一本。”
这个时代,书本是极珍贵的,驭夫听了点点头,不再多想。
两人一前一后上了马车,当马车驶动时,四下钻出好些个脸黄肌瘦,双眼浑浊的汉子,他们羡慕地看着那光鲜的马车,还有马车里的冯宛。
一个少年搓着双手,低声说道:“这马车不错。”
一个大汉瞪了他一眼,低喝道:“没看到那驭夫吗?膘肥体壮一汉子,你我哪打得过?”
少年连忙缩了缩头,咧嘴笑道:“就是说说,说说。”
马车终于驶到了正街中,来到这人声鼎沸的地方,冯宛深吁了一口气:那巷道又旧又臭,还真不招人喜欢。
她的手按在怀中,那里有珍世孤本。在有些人眼中,它一钱不值,可在有些时候,它百金不易。
按了一阵,她还是忍不住把那两本书拿出来,就着阳光细细看了起来。
看着看着,马车一停。
到了么?冯宛抬头瞟了一眼。
可这一瞟,她却是一呆。
怎么到了卫子扬的府门外了?蹙着眉,冯宛把书本重新放入怀中,问道:“怎么回事?”
“还是我来回答你吧。”
一个清脆娇纵的声音传来。
蹬蹬蹬的马蹄声中,一个华服少女出现在冯宛面前。
出现的,并不止是她一人,停在不远处的三辆马车中,伸出好些个脑袋来。
不等冯宛打量清楚,华服美丽的少女已来到了她的车旁,歪着头打量着她,少女抬起精致的下巴尖声问道:“你知道我是谁?”
冯宛就在马车中福了福,唤道:“见过四公主。”
施了礼后,她温婉地问道:“不知四公主拦住小妇人,有何见教?”
“见教?”四公主哼哧一声,她不屑地说道:“与你这样的妇人,本是没什么好说的。不过那一日,你举止怪异,还敢勾引卫家小郎。这事,我要与你好好算一算。”
她从腰间把马鞭扯下,叭地一声重重甩在冯宛的马车车辕上,命令道:“说!在那留元寺是怎么回事?”
在四公主问出这话时,冯宛清楚地感觉到,那几辆马车中的喧嚣声便是一止。
冯宛一笑,她温婉的,好脾气地看着四公主,轻言细语地说道:“我与我家夫主,来到都城不过一月,又是妇道人家,在那留元寺,能发生什么事?”
看着公主,冯宛道:“一切不过偶然。妾向来信佛,那日恰逢大雨前去进香,依稀中,似见菩萨香桌下有人出入,便留了心。”
她看向四公主,声音转为清悦,“菩萨慈悲,定当不能容忍腌脏之徒在它面前行无耻之事。我想了又想后,心不能安。便趁着那日上香,冒险在香桌下一按。”
冯宛向四公主问道:“难道公主觉得,这种事小妇人做不得?”
四公主一噎间,一个中年妇人的声音从后面那辆马车中传来,“这位夫人好大的胆子,难道你就不怕看错了眼?”
第四十四章 心意
冯宛眨了眨眼,有点糊涂地问道:“若真看错了,小妇人不过爬到香桌下胡乱摸了几下,难不成,官家会怪罪,还是真慈悲的大师们会怪罪?”
她这话说到了重点,便是她看错了,若是留元寺中的众僧本是高僧,她做这些事,也不过是个小插曲,不会被人怪罪,不会惹火烧身。
那中年妇女沉默了。
在她沉默时,好几双眼睛都向她看去,都在等着她发话。
便是一直不满地瞪着冯宛的四公主,这时也老老实实地侯在一侧,不曾吭声。
直过了许久,那中年妇人突然笑了起来,她温厚地说道:“好一个,心不能安。’为了这四个字,我得赏你一赏。”
在四公主扁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