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要好上十倍百倍。
弗儿也在一旁小声劝道:“是啊,夫人怎么说这话呢,你看郎主都给吓住了。郎主对夫人,比对别人好多了些。”
弗儿的话,博得了婢妾们一致点头。正是这样,赵俊对冯宛,确实比对任何一个婢妾都要好,都要信任尊重。
都为他说话啊?
冯宛微微一笑,她继续抬头,透过大门看向外面的车流,想道:真是久在鲍鱼之肆,不闻其臭了啊。
外面,已看不到赵俊的马车,可她的眼前,还残留着赵俊那么只颤抖的手的影像。
他害怕了。
害怕就好,至少这阵子,便是大公主闹,冯芸趁机挑事,他也会压制几分吧?至少这么一来,赵俊面对她时,会更小意,她的耳根子也会更清净些吧。
其实对冯宛来说,现在并不是和离的时机,卫子扬刚刚远征,她正被大公主和冯芸死死地盯上,恨着。还有,大战刚起,都城中人心惶惶,浪荡子们不安其份。她这时成为独身,便是曾秀他们,也不一定护得住她。至少,如大公主这样的贵族他们便拦不住。
在赵俊的情形处于不利的时候,作为他的妻子,她提出和离,这也算是落井下石吧。说出去,太妃她们也会对她不喜。没有了太妃她们的庇护,大公主是想怎么动她便可怎么动她。
时机未到啊。
征食的事已成定局,赵俊等人匆匆赶去,店中的粮草早就征走一半了。
他想做些什么,可还没有开口,脸上甚至还陪着笑,便被手持长戟的士卒,举起那寒森森的戟尖,抵在了胸口。
赵俊笑不下去了。
妩娘拭着红肿的眼,靠过来颤声说道:“夫主,若不,跟他们提提五殿下?”
几乎她的声音一落,赵俊便猛然回头,他狠狠的,怨恨地瞪着她,恶形恶状地低声咆哮:“蠢妇!你还想害我?”
这时的赵俊,凶相毕露,怨恨之情毫不掩饰,妩娘哪里见过他这个样子,吓得向后急退两步,脚下一软,差点摔倒在地。
她脸白如纸。
没有注意到自己头发披散,妩娘睁大泪眼,一瞬也不瞬地看着那些属于自己的粮,属于自己的梦和希望,一车又一车地拉走。终于,再也控制不住,扑在地上啕啕大哭。
街道中,痛哭流涕的,并不止是妩娘一个。这些店家,有几个不是倾尽所有在经营的?街道上,早就哭声一片了。
听着妩娘的大哭声,赵俊脸色灰白地四下张望着。到处,都是漠然的面孔。在这条小小的街道中,贵族们依然趾高气扬,无助者啕啕大哭,两种面孔,两种人生,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几乎是突然间,赵俊想道:也许,我应该留在元城的。
他刚刚想到这里,马上忆起前不久传来的,元城被屠的消息,又连忙摇头。他咬牙切齿地想道:没有退路了,搏,继续搏!苍天不会绝了我的路的。
想到这里,他纵向跳上马车,喝道:“去皇宫。”
驭夫一怔,马上应道:“是。”便是妩娘听了这话,也惊喜地抬起泪眼,颤声道:“夫主,夫主!”声音中充满欢喜和期待。
赵俊听到了她的叫声,头也不回。他双唇抿成一线,忖道:便是宛娘又得罪了大公主,可大公主对我还是有好感的,四姑子也是个有心的。这花用的事,不如找她们想想法子。
想到那两个人,赵俊突然有点气恼起冯宛来。要不是宛娘太过看重她自己的颜面,要不是她又跟自己置气,闹什么和离。现在便可以拉着她一起入宫。他相信,只要宛娘愿意伏低做小,大公主和四姑子肯定愿意出手相助自己的!现在呢,只能自己出面,那成效定会大打对折!
想着想着,赵俊既是气恼,又是说不出的难受。想到冯宛提出和离时那冷漠绝情的神态,他的心更是堵得慌。
直到傍晚,妩娘才回来,她说,赵俊去皇宫了。
听到这消息,众女反应不一,只有冯宛嘴角浮起一抹冷笑,想道:果然不出所料。
月上柳梢头时,赵俊回来了。出去时他一脸沉重,回来时,脸色好了不少。
一看到他下车,妩娘等人急急围上,直跟着赵俊来到书房外,妩娘终于忍不住唤道:“夫主,那些粮?”
因太过紧张,她的声音有点哆嗦。
赵俊回头,他冷声说道:“不要再提粮食的事了。”
什么?
妩娘大惊,她白着脸正要再问,赵俊说道:“这次征粮,是陛下和诸位殿下拟定的,无人可以违抗,我也是一样。”他警告地瞪着妩娘,沉喝道:“粮都征走了,以后不可再提。若是有人问起,你当一脸欢喜!”
不可再提,还要一脸欢喜?
妩娘脸白如纸,她目光涣散地说道:“可是,那是我们最后的财产……”
这一次,赵俊听了她的话,没有着急,他淡淡说道:“财帛的事,暂时不用操心了。”在妩娘等人瞪大的眼神中,他转向冯宛所在的房间,声音微提,清朗地说道:“冯美人知情后,赏了我财帛,这些财帛,够我们用一阵子了。”
说了这里,赵俊瞪了妩娘一眼,道:“妩娘,你并无生财之能,也无生财之运,以后就安份一些。”
说这些话时,他的声音都很高,目光也时不时地看向冯宛的房间。
他就是想告诉冯宛,冯芸对她和他,并不止是有恶意,她实际上真是把他们当成一家子,愿意倾力帮助的。
他更想冯宛走出来,含泪告诉他,上午说出那样的话,是她糊涂了,她保证以后不会再犯。为了将功折罪,她愿意管理冯美人的那些财帛。
可是,赵俊的声音虽高,脚步也刻意地缓慢,眼神更是频频瞟去,却一直不见冯宛从房中出来。
那个妇人,难道她还铁了心不成?
赵俊又气又怒,又有着说不出的伤心。最后,他狠狠地剜了一眼妩娘,一脚踢开书房门冲了进去。
直到那撞得摇晃不已的房门被重重关上,妩娘才失魂落魄地走回房中。
呆呆地坐在铜镜前,妩娘看着镜中脸色苍白浮肿的自己,喃喃问道:“左儿,你说怎么办才好?”
这话左儿哪里能回答?
见左儿不答,妩娘以袖掩脸,再次嘤嘤哭泣起来。
连续几天,赵俊都没有来见冯宛。每次无意中撞上,他还像躲什么一样,急急避开。
他朝宫中,也走得更勤了。有时冯宛都怀疑,他是怎么这么顺利地出入宫闱的。
至于都城中,随着战事越来越紧迫,气氛也越来越沉闷。同时,城中的粮草全被朝庭征走后,存粮不多的普通家庭,也都出现了饥荒。
这种饥荒,随着前往邻地买粮,却空手而归的人越来越多,也渐渐升级。
一个月后,都城中的粮食足足涨了三倍,还很难买到。
赵俊从冯芸和大公主那里借来的财帛虽多,也不会全用在买粮上。无可奈何之下,府中只好节食。原本的一日两顿,虽然还是照样,可米换成了梁,饭换成了粥。
又过了几天,随着粮荒引发的人心慌乱,赵俊干脆规定,婢妾们一顿只可食一碗沈粥。冯宛虽是主母,可因她正与赵俊冷战,也不知是哪个人示意的,她的那一份也变得与婢妾们一致,只有一碗浓粥。
第七十五章 变故
其实,此时的战争刚刚开始,三倍的粮价还可以接受,赵俊毕竟不是一个有大魄力的。要是冯宛,便是没有重生的优势,她也知道,这样的战争从来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而战争拖得越久,粮草供应就越紧张。她会趁现在粮价还没有到达最高峰时孤注一掷,把所有的钱全部用来购粮。这样不但食用无忧,粮价上涨时,凭出售粮草还可以赚上一笔。
而他这样拖下去,只会粮食越来越买不起,钱帛也所剩无几。
当然,这事她不会提醒赵俊。
一大早,外面便是叽叽喳喳声不断。冯宛洗漱后,问道:“外面怎么啦?”
弗儿低着头,乖巧地说道:“是妩娘,她说她是双身子的人,夫主短了谁的粮,也不应该短了她的。眉娘怪她说话不中听,两人吵起来了。”
是么?
冯宛淡淡一笑。
她站了起来,这时,淡淡的晨光透过纱窗,静静地铺照在房中,一切显得那么安逸美好。
冯宛微微而笑时,一侧的弗儿抬起头,目光闪烁地望着她。
就在这时,冯宛回过头来。
一对上冯宛的目光,弗儿谦卑地低下了头。晨光中,这个十四岁的小姑子身形瘦小,同样瘦削的脸上,五官已现出精致的轮廓。
只是这张脸青中夹着黄色,显得晦暗而憔悴,低着头时,神态也是怯怯的。看起来,她已没有初见时那般自信。
看来,她已得到一些教训了。
可是,还不够,远远不够!
冯宛嘴角微扬,提步朝外走去。
弗儿见她出门,连忙跟上。
吱呀一声,冯宛推开房门。院子里,妩娘正在阴阳怪气地叫道:“我这肚子里怀的,可是夫主的第一个孩子。若是个儿子,那可是夫主的长子了。”
说着,她斜眼看着不远处的眉娘,笑得刻薄,“我可不像某些人,从那种地方出身,也不知还能不能有孕!”
这话很恶毒了。眉娘气得脸孔刷地涨得通红,她尖声叫道:“你这个败家的贱妇,你说什么?你有胆再说一遍!”
一边叫,她一边便想冲向妩娘,绢儿赶紧上前,把眉娘扯了回去。眉娘还在气愤地挣扎着,也不知绢儿说了一句什么话,眉娘突然安静下来。
这一边,妩娘还在得意地盯着她们。
注意冯宛出来的,只有左儿这个小婢女。她小碎步地跑近,在经过冯宛时,恭敬地福了福,然后,她来到弗儿身后,扯了扯她衣袖。
冯宛回头,对着弗儿说道:“我出外了,你不必跟上。”
说罢,她缓步走向马车。
看到冯宛走出院落,婢妾们的叫嚷声安静了些。这几天,夫主归家都不敢与夫人打照面,愈发让她们看到了夫主对夫人的在意。
不知不觉中,便是妩娘这种尖刻的,也收敛起爪牙。
冯宛坐上了马车。而那边,弗儿和左儿已跑到角落里说话去了。
街道中很安静,越是战争吃紧,都城便越是不能乱。因此城里城外,都有大量的护卫士卒守卫着。
不一会,冯宛来到了西郊周府。
驭夫目送着夫人进去,老实地低着头等候起来。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浓厚的米香和菜香传来,却是一个铁塔一样,脸上还有一道刀印的壮汉提着一个食盒来到他面前,粗声粗气地说道:“吃吧,你们夫人交待的。”
夫人交待的?
驭夫愣愣地接过食盒。
刚一打开,驭夫便不由自主地吸了一下口水。食盒中,是满满一格白生生的米饭。另外两格,则是炙烧得香喷喷的大块羊肉和一些煮烂的青菜。
饭菜不见得特别丰盛,可是,天可怜见,他一个壮汉子,已足有大半个月没有吃过一顿饱饭了。现在光看着这食盒里的米饭,他那口水便咽个不停。
可他有点不敢动。
站在他面前的这个壮汉,高大健壮,神色凶戾,光站在那里便有一种杀气,显然是个见过血的浪荡子。他杵在这里,不远处的那些乞丐和流浪汉,明明口水直流,却连正眼也不敢看一眼。
壮汉见驭夫不动,扫帚眉一挑,恶形恶状地喝道:“愣什么?这是你家夫人所赐。”
夫人所赐?
驭夫自己也是个身强力壮的,倒不是怕得连话也说不出。他猛一点头,道:“多谢这位兄台了。”
说罢,他打开食盒,狼吞虎咽起来。
不屑地瞟了一眼饿死鬼投胎般的驭夫一眼,壮汉双手抱胸,粗声粗气地说道:“你们夫人本事大着呢,想你这堂堂汉子,又没有做对不起她的事,吃一顿这样的饭算什么?”
停了停,他漫不经心地说道:“吃慢一点,放心,你吃不穷你家夫人!”
吃不穷我家夫人?
驭夫狼吞虎咽的动作一僵。他悄悄地抬头,朝着面前这体肥悍勇,满面红光,显然吃得甚好的壮汉看去,惊道:听他这语气,好像很了解夫人,难道说,府里都穷成那样了,夫人却私藏甚丰?
转眼,他又一喜:夫人不但性情宽厚,现在看来本领也胜过郎主,对她尽忠不亏。
驭夫心中大定,便放慢了吃饭的速度。
那壮汉瞟了他一眼,摇了摇头:那妇人斯斯文文的,心眼特多,也不知叫我过来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他想不通便不多想了,等驭夫吃完,接过他手中的食盒,大摇大摆地入了周宅。<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