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章、争吵
见许晗这样,季约冷笑:“你别为我难受,他也拖不了我几年了。就熬着吧,他总会比我先死的,等他死了,我就解脱了。”
许晗气道:“没准你会先被杜瑞堂那个变态打死。”
季约一愣,突然大笑,笑了两声,又剧烈地咳嗽起来,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似的,一咳又牵动了身上的伤痛,浑身都疼,脸色涨得通红,额头上都是冷汗。
许晗心里一紧,连忙帮忙拍着他的背:“怎么样?我叫医生过来?”
季约用力攥住了他的手,意思是不用,许晗感到他的手心里都是汗。
许晗把柜子上的水递给季约。
季约慢慢缓了过来,摆了摆手,并不要喝水,靠在枕头上艰难地喘着气:“我……我怎么……没想到呢,今天真是失策了……”
许晗松了一口气:“你消停点吧。”
“你提醒我了,我今天不该为一时意气顶撞变态的,半点好处没捞到,我得健健康康没病没痛地活着啊,以后的好日子还等着我去享受呢。”
许晗瞥了他一眼,冷声道:“你如果真是这样打算的,最要紧的是离开杜瑞堂。”
“他放不放我走是一回事,就算他不为难我,现在我也不能离开他。”
许晗皱着眉头。
季约盯着自己打上了石膏的右腿,神色既冷静又悲哀:
“娱乐圈更新换代太快了,也从来不缺好看的人,现在大把十七八岁的年轻人往圈子里跑,全都像青葱似的,长得水灵灵的。我算什么,其实我什么都不是。除了这张脸,我什么都没有。人们的忘性是很大的,就算粉丝又怎么样,他们今天说为你疯狂,明天就能对你弃之不顾。如果我什么都不做,不出三天就会被人忘记。我现在时常觉得很累,像有人在背后赶着我似的。”
“许晗,我不像你,我不会演戏,我一无是处,我的路已经快走到尽头了,以后怎么办还难说。你现在慢慢有起色了,你的路还长着呢。”
许晗没回答,季约的话也让他心里发冷。
他想起很多人都曾经对他说过这句话,你会红的,你前途无量,你会在这个圈子里找到出路的,你一定会出人头地的,诸如此类的话,他听过很多。
在最开始的时候,他被捧得很高,心高气傲,他自己也以为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后来他渐渐不那么自信了。
曾经有一段时间他想不明白,连他自己都不确定的事情,他们为什么能那么笃定。即使是在情况很糟糕的情况下,他一再碰壁,直到头破血流,眼前一片黑暗的时候,耳边还是有人在说这句话。
后来才明白,每个人说这句话的意图都不同。有些人是敷衍,听过了就算了;有些人是要彻底跟他分道扬镳了,此后见面就是仇人;有些人是想找个理由好冠冕堂皇地拉着他一起堕落。
这些年唯有季约是在真心地说这句话,然而再多也只能到一厢情愿为止了。
没有人能担保的,他和季约都一样,和在这个圈子苦苦挣扎着的所有人一样,迟早会沉下去,成为娱乐圈光鲜亮丽的表面之下的陪葬品。
季约从没有在许晗脸上看见过那么沮丧失意的表情,这才注意到许晗一身狼狈,浑身散发着浓重的酒气,脸上还有伤口。
“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季约问。
“什么?”许晗还没反应过来。
“你跟谁打架了?”
许晗面露厌恶之色,淡淡地说:“把游敏揍了一顿。”
季约已经从刚刚那种负面情绪中脱离出来了,变得兴致勃勃,双眼也有了神采:“哇,游敏又作什么死了,让你这么生气?打了人还去灌酒?”
许晗这才闻到身上一身酒臭,他闻了闻,自己都一脸嫌弃,除了酒气,还有乱七八糟的香水味,估计是在酒吧沾染上的,真是难为邵明雍了,这样都没把自己往外面扔,还敢往床上放,也难怪邵明雍提到他身上的味道就那么生气。
“想什么呢?还不赶紧跟我说说。”
许晗就把今天发生的事说了,但只到酒吧喝酒为止。
季约听完,沉吟了一会:“你是不是真的跟贺回有仇?”
在许晗要张口之前,季约又赶紧强调:“我要听实话。”
“……我跟贺回是同一个公司的,能不认识么?当初一起签了嘉英,他红了,我没红。”
“就这么简单?”季约半信半疑。
许晗点了点头。
“那这是意外,还是他故意针对你?”
许晗心里清楚,但他还是说:“不知道。”
“希望是意外,”季约叹了口气,“我们真是难兄难弟,两个都倒霉。”
“先把伤养好。”
“你先回去洗个澡睡一觉,明天再过来。”
“我留下来照顾你。”
“别了吧,你这一身熏得我,”季约一脸嫌弃,“身上还受伤了吧?”
许晗犹豫不决。
“宋落给我请护工去了,不会有什么事的。今天发生了那么多事,早点睡觉,明天早点过来陪我,人家要无聊死的。”季约朝许晗抛了个媚眼,因为一脸的伤,不仅不美,反而显得狰狞。
许晗毫不客气地指出:“跟鬼似的。”
季约被他气笑了:“会不会说话,快滚,别招人烦。”
许晗一晚上没怎么睡,他想过要给邵明雍打个电话,但他到现在都没有来兴师问罪,估计是气得狠了,等着许晗自投罗网呢。
这件事是许晗理亏,他暂时愧于面对邵明雍,虽然他一直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是事情紧急,他出于无奈才不告而别,但没什么效果,所以他最后决定等邵明雍气消了再说。
可是他睡不着,明明在邵明雍那里就睡得很好。
第二天一大早许晗就出现在了季约的病房里,刚好有护士从季约的病房出来。
许晗将一份粥放到他面前:“估计你现在只能吃这个,将就吧。”
季约盯着他走进来又坐下:“你昨天又在客厅过夜的?”
许晗j-i,ng神不济,没答话。
“你那睡不着就起来看电视是什么破习惯啊?”季约吐槽。
“我好歹能眯一会,你才一夜没睡吧?”
季约的护工是个年约四十的阿姨,这会正好提着一大堆早点回来,一看见许晗愣了一下。有她在,他们不好说话,季约让她把早点放下然后去休息。
“我知道你不想吃东西,这里那么多早点,随便吃点。”季约自己打开了许晗带来的粥。
许晗没动弹。
“我昨天晚上想起一件事,”许晗边喝粥边说,“关晋的《风声鹤唳》十月份要开机了。”
许晗一愣。
“前段时间我拿到一个角色,戏份还挺重要的。”季约的口吻听起来有些犹豫,“你知道吧,就是主演是叶儒文的那个悬疑电影。”
“知道。”
“听说这个角色一开始是预定了人的,但不知道什么原因,那个人没接,一问也没人知道是谁。”
许晗默默垂下了眼睛。
“关晋和叶儒文,强强联合,多厉害。你也知道叶儒文的眼光多狠,一看一个准,近几年演的电影哪个不是票房大卖,所以听说这个角色空出来了,多少人都抢破了头,我也是随口说了一句,变态就把这个角色给我了。”
“在昨天之前我还心虚得厉害,这戏里全都是老戏骨,我要是进去了,肯定会被碾成渣,这还不算,估计粉丝的口水都能淹死我。但我现在这样,肯定演不了那个电影了,想着想着,心里竟然松了一口气。”
许晗瞪了他一眼:“出息。”
“这叫自知之明,我也不想糟蹋好电影。”季约瞄了许晗几眼,小声建议,“许晗,不如你去试一试?”
果不其然,许晗瞧着季约冷笑,那笑容让人瘆得慌。
“我不知道你和叶儒文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季约急忙说,“但这可是个机会。这部电影一定能火。”
“我跟他不熟,就是不想掺合。”许晗收了脸上笑意,直言不讳。
“那他以前怎么会去你家找你?”
许晗一顿。
叶儒文以前确实会去斜晖路找许晗,还被季约撞见过。
“我一开始还以为他就是你的金主,后来发现你对他的态度不对。”
每次许晗都是对叶儒文冷嘲热讽的,甚至不让他进门。
许晗很是震惊:“你一天天都在想什么?”
“这是合理猜测啊,我那个时候对你可好奇了,你身边看起来最厉害的大人物就是他了。”季约振振有词地辩解,“那可是个爆炸性消息,叶儒文竟然是个双x_i,ng恋。”
“少恶心我了,你也知道他结婚了。”
“行行行,我为当初的误会向你道歉,但你就不解释解释?我还为你保守了那么久的秘密。”
“谢谢你。”许晗声音平淡,毫无起伏,听起来没有一点诚意,“以前叶儒文提携过我,但有人说闲话,我就跟他划清界限了。”
“就为这个?”季约一脸失望。
“不然还有什么?”许晗反问。
“也太不值当了吧,要是能一直抱着叶儒文的大腿,你还至于被人抢戏么?”季约一顿,意识到自己失言,赶紧道歉,“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许晗并不在意。
“既然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就去试一试也不亏。”季约说。
“我嫌膈应。”
许晗当然不会把叶儒文之前找过他的话说出来,无论如何,他已经明确表示过不会和叶儒文合作。
季约一脸失落,继续鼓足了劲劝说他:“你就当是为了我,代替我把这个角色演好,我也高兴,那我躺医院里也值了。你也不想一直被人打压吧,你现在翻身需要的就是好角色,想想你出道的时候,你难道不想回到那个时候么?”
“那是过去的事了。”许晗没什么波动。
“许晗。”季约突然严厉地叫了他一声。
许晗看着他,季约脸色少有的庄重严肃。
许晗不甚在意地轻笑一声:“你要干什么?”
季约正色说:“从现在开始,你身上背负的就是你和我两个人的未来,不许你那么颓丧,不求上进。”
“停,”许晗打断了他的话,“别把你的期待强制加在我身上。”
“怎么,你怕了?”
“激将法对我不管用。”
“我说的是事实。”季约说,“别人一抓着机会就拼命往上爬,可是你呢?机会都送到你面前了,你只想随手放掉。我们出不了头,不是因为你骄傲或者有原则,是因为你自私软弱,你不敢去面对这一切,被游敏欺负,被贺回打压,你被踩得那么狠,你都没有想过要去回击他们。”
许晗眼底一片冷光:“你以为你很了解我?”
“我知道你过去肯定遭遇了一些糟糕的事情,但你还好好地站在这里,你只是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凄惨的人,你在害怕,你只是一个不敢面对过去的胆小鬼。你以为你假装得很好,可这是你最蹩脚的表演。你一直在跟过去纠缠,你害怕你的过去,我们认识快三年了,你从来没有跟我谈过我们认识之前的事。”季约越说越激动。
“你以为你是谁,我的过去跟你有什么关系。”许晗神色冷漠,绝情的话已经完全将季约隔绝在他的世界之外。
没有人说话,但似乎能够听见寂静里有什么碎裂的声音。
季约浑身一震,梗着脖子望着许晗,苍白的脸上满是不可置信和伤心,看上去很可怜。
许晗不再看他,径直离开了病房。
第17章 第十七章、关晋
许晗心中堵着一口恶气,出了医院,然而却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他现在很想打人,很想发泄,这种无力又难受的感觉几乎要将他逼疯。
他用一把刀捅进了季约的心里,也捅进了自己的心里。
许晗突然想起了邵明雍,但他很快就克制住了这个想法,此刻的自己那么糟糕,他不想让邵明雍再看见这样的自己。
许晗在家里躺尸,但第二天就接到了叶儒文的电话。
叶儒文的声音听起来很高兴并且富有激情:“我听说你有意向接《风声鹤唳》,就是我以前跟你说过的关晋的悬疑电影?”
“你说什么?”许晗一怔。
“那个角色本来就定的是你,现在兜兜转转又回到了你手里,这就说明你跟这个电影有缘分。许晗,你来吧,你一定会做得很好的。”
许晗反应过来,声音很冷:“谁跟你说的,你就找谁去演。”
“许晗!”叶儒文厉斥一声,声音变得严厉而急切,“这部剧很快就要开机了,你不要再闹小孩子脾气了。明天下午三点半关导会在吴记,你来见他。”
许晗挂了电话就直奔医院,他一把推开病房门,朝里面骂了一声:“你有病啊。”
病房里面有一个医生、两个护士和看护阿姨,加上病床上的季约,五个人齐刷刷转头去看门口的许晗。
许晗一时尴尬地站在门口。
医生的脸色很严肃:“病房里不要大呼小叫,影响病人休息。”
许晗点了点头:“抱歉。”
季约在床上忍笑,许晗扫了他一眼。
护士正在给季约扎针,季约一直在笑,不小心扎偏了,季约嘶了一声。
护士警告他别笑,这才扎好针离开了。
看护阿姨见状不好,也一起离开了。
许晗刚才的汹汹气势已经消退了,中气不足地骂了一句:“你有病。”
季约也不看他,故意堵他:“对啊,我有病,不然能在医院里么?”
许晗又骂:“你神经病。”
季约说:“对啊,我神经病,某些人不把我当朋友,我还掏心掏肺地对他好,就当喂狗了。”
许晗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跟他继续对骂,而是说:“上午的事,过去了就算了,我们都知道对方是无心的。你别管我的事了。”
季约沉默着审视了他一会,突然说:“许晗,你真让我寒心。”
许晗心里一紧。
“我今天打过电话给关导了,他说一开始这个角色一开始找的就是你,那个拒绝的人就是你。这么大的事情你还瞒着我,我跟你说了那么多,你半点实话都不跟我说,你觉得耍着我玩有意思?!”说到这里,季约很是生气。
“我没有耍你,只是觉得没有说的必要。”许晗心情烦躁。
“你说说你这个人是不是没救了,真的气死我了,你真的太让我失望了。啊,我好想揍你一顿。”季约忍无可忍地低吼。
“……等你好了再说。”
季约瞪了许晗一眼,许晗立刻闭上了嘴巴,季约继续发脾气:“我听到这件事我都懵了,妈的,你知不知道我愣了足足有一分钟啊,关导都差点都要以为我神经病了。你真行,许晗,你真厉害,你藏得真好,全世界没人比你更厉害了。你他么就是一条喂不熟的白眼狼,我什么事不是先想着你,还总是担心你过得不好,我一直把你当好朋友,你是怎么对我的?嘴里一句实话没有,跟你说几句掏心窝子话,就往我心里戳刀子,你就压根不把我当朋友。”
越说越心酸,季约眼眶红了一圈,声音也哽咽了,就说不下去了,撇开了头,像是不想再见到许晗。
“……哭什么,哪有这么严重……是你先跟我吵的……”其实许晗也心虚了,否则声音也不会这么弱。
季约怒不可遏,脸都被气红了:“许晗你有没有人性……我是病人,你就这么欺负我……”
“……你要是别管我,就能安心养病了。”
“事到如今,你还在说这种话。”季约狠狠地瞪了许晗一眼,“你气得我肝疼,你气得我全身都疼,你还要气死我……”
话未说完,季约突然猛烈地咳嗽起来,咳得都喘不上气来了,一张脸憋得通红,许晗赶紧上前帮他顺气,季约却一点都不合作,拒绝他的接触,一用力,手上吊水的针就被扯了出来,甩出一连串血珠,在白色的床单上留下一片刺眼的血迹。
季约的手上涌出大片鲜血,许晗赶紧按铃呼叫护士,又跑到门口去叫人。
护士匆匆赶来,迅速把季约的伤口收拾好,还教训了他们两个人一顿。看护阿姨见状也是大惊失色,用自己的家乡方言不停念叨这是怎么回事,看护阿姨要换床单被子,季约像没听到。
许晗让看护先出去了。
季约脸色惨白,嘴唇一丝血色也没有,虚弱地躺在床上,看也不看许晗,是还在生气的模样。
病房里一片寂静,许晗看着眼前刺眼的血迹,神色复杂,说:“别闹了……”
“……”
“我向你道歉……”
“……”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
“……”
“有完没完?”
“我之前以为你死活不肯接这个电影是因为我,这个角色是变态给我的,你嫌脏……”
“当然不是。”许晗飞快地c-h-a了一句。
但季约说话飞快,根本没理他:“既然关导一开始就找上了你,就没有这个问题了,我因为身体原因退出了,就跟变态没关系了。”
“跟杜瑞堂没关系。”
“不接电影没朋友做。”季约压根不打算听他说什么,直接而干脆地甩出一句话,态度是前所未有的强硬。
许晗沉默了一会。
“季约……”
“别说废话。”
“知道了,”许晗烦躁不已,“……我会去见导演,但你别对我抱有期待。”
季约松了一口气。
不多时,季约的状态就恢复如常了。
许晗任劳任怨地给季约削苹果吃:“你可真是祖宗。”
季约不服:“你才是祖宗,我一条命都快交代在你手上了。”
“你至于么?还演上以死进谏这套了?”虽然许晗刚刚也被吓得不轻,现在却是一副不屑的口吻。
“你以为我是演的?”
“吃你的吧。”许晗把苹果塞进他手里,“你演戏的时候要是能照这样演就没人喊你花瓶了。”
“我真情实感啊,”季约边嚼苹果边说,“别人的故事感动不了我,我入不了戏,注定不能成为一个真正的演员,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老天爷赏饭吃,演谁是谁。”
季约的态度非常理直气壮,许晗嗤笑,戳穿他:“天道酬勤,你看看人家贺回。”
季约咀嚼的动作慢了下来:“你不是很讨厌贺回么?”
“这是两回事,他那么拼命,才走到了今天,大部分人都做不到他这样。”
“你能赢过贺回么?”季约突然说。
许晗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犹疑不定地看着他。
季约突然得意地笑了:“我决定了,我们现在的目标就是超越贺回。”
“我们?”许晗指出他的用词。
季约依旧理所当然:“指的当然是你,我做你背后的男人,默默支持你,你一定会超过他的,对不对?”
“你不是喜欢贺回么?”
“确切来说是羡慕嫉妒恨。如果是你的话,我一定会全力支持你。”
“你自己玩吧,别拉上我,光是贺回的粉丝就能活生生撕了你。”
粉随偶像,贺回自己脾气大得很,他的粉丝也异常强悍,撕遍网络无敌手,跟邪教一样的存在,没有哪家敢主动招惹。
“别啊,我们是一体的,我们的口号是干倒贺回。”
“……”
第二天下午,许晗去见关晋之前,季约一直在给他打气,说些乱七八糟的话,比如这是赶超贺回的第一步之类的,许晗本来就心里烦躁,就早早地溜出来了。
许晗拿着手机犹豫了半天,还是没有打出那个一直想打的电话。
吴记是一家茶馆,装潢古典j-i,ng致,环境清幽,这是关晋自己投资的地方,不为赚钱,单纯是为了找个清净,媒体也时常拍到他在这里出没。
许晗在服务员的带领下到了一个雅间,里面是关晋和叶儒文。
关晋戴着副黑框眼镜,眉头紧锁,拿着个本子在写写画画,但连头都没抬。
叶儒文见着许晗,高兴地站了起来,把他引到关晋面前:“关导,这就是许晗。”
关晋又急忙在本子上划了几笔,放下了笔,这才抬头,打量了许晗几眼,虚虚伸出右手:“你好。”
称不上热络也称不上冷淡。
许晗和他握了下手。
关晋随意指了指旁边的位置:“随便坐。”
有服务员进来,给他们添上了新茶,又退了出去。热气袅袅,雅间里漂浮着清雅醇厚的茶香。
关晋人长得清瘦,又高,几乎像一根竹竿,背还有点驼,不过眼神却很锐利。
关晋细细地打量着许晗,良久才说:“我看过任如寄的《寒蝉》和《穷途》,虽然主题是悲观主义,极端又激烈,可也有很多可取之处,他看人的眼光很独到,那个时候你还很年轻啊?”
许晗回答:“拍《寒蝉》的时候是16岁,《穷途》是两年后的事。”
关晋点了点头:“《穷途》之后任如寄就没再拍出好作品了,人们都说他江郎才尽了,你跟他还有联系么?”
任如寄是个典型的艺术家导演,没拍过商业片,好几部艺术片曾经被文艺界人士奉为圣经一般的存在,只是不受普通观众欢迎,近年来任如寄便销声匿迹了。
许晗摇了摇头。
关晋说:“年少的时候风光无限,现在却籍籍无名,落差挺大的吧?”
第18章 第十八章、约会
叶儒文有些紧张,生怕许晗生气,对他说:“关导没别的意思。”
许晗却并不理会叶儒文:“有很多人都从云端跌下来过,比起粉身碎骨的结果,我比较在意我还好好地活着这个事实。否则也不能和关导一起坐着喝茶了。”
关晋拿起茶杯,缓缓地点了点头,慢慢地呷了一口茶。
许晗相信关晋并不会怪他太过傲慢。
现在关晋是赫赫有名的电影鬼才,拍的每一部电影都能做到口碑与票房兼得,并且能够恰如其分地将自己想要表达的东西呈现出来,得到大部分观众的认可。但关晋在真正被大众所熟知之前,其实经历了一段相当困顿潦倒的日子,其中曲折艰辛不能为外人道。
关晋品味着茶停留在口中的余味,良久才说:“好,那就这样。”
关晋又看了许晗一会,对叶儒文说:“你跟我说的感觉都对,除了长相太过漂亮了,到时候靠化妆弥补一下吧。”
叶儒文点点头:“应该不会有什么影响。”
许晗微讶,关晋肯定不会因为他短短几句话就草率做出采用他的决定。
许晗说:“关导,你不再考虑一下么?”
关晋有些惊讶:“考虑什么?”
叶儒文也说:“我跟关导讨论了很久,关导一直觉得你是最合适的人选。”
关晋想了想:“难道你是觉得我会记恨你之前拒绝过我一次?”
许晗没答话。
关晋呵呵地笑了起来:“我没那么小肚j-i肠,不过你要是愿意,我倒是很想听听你的理由。”
“我当时没跟许晗说清楚,他没接触过这个类型的片子,怕演不好,压力太大。”叶儒文c-h-a话。
关晋看了叶儒文一眼,又问许晗:“是这样么?”
“不是。”许晗否认了。
“许晗。”叶儒文低叫了他一声。
许晗的否认让叶儒文有些急躁,后者在桌子底下扯了一下许晗的袖子,是警告的意思,许晗甩开了他的手。
关晋向后靠在椅背上,双手抱臂,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俩:“儒文,看来你这位后辈不太领你的情啊。”
许晗面无表情地说:“我跟叶影帝不熟,他突然找上我,我害怕。”
叶儒文脸上有一丝窘迫和难过。
关晋却开怀大笑:“看来你这些年吃的亏不少,当初儒文向我大力推荐你,我还纳闷呢,你放心,叶儒文是个正人君子,不会对你图谋不轨的,不过这倒是一个笑谈,你叶儒文也有今天。”
最后一句话是对叶儒文说的。
叶儒文也跟着笑了起来,但他的笑容里还夹杂着一些尴尬。
他看着许晗,许晗却恍若未觉。
“怎么样?”关晋变得激动起来,“也有好多年没拍过正经电影了吧,还能找回当年的状态么?准备好大干一场吧!”
关晋说这句话的时候,目光炯炯,神采奕奕,他的背似乎也不驼了,清瘦的身体里蕴含着巨大的能量,散发着强大的感染力,让跟随他的人无比信任他,不禁也生出万丈豪情,像他所说,真正地大干一场。
“许晗,我很高兴你做了一个成熟的决定,终于接了这个电影。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将这个角色诠释好的,这个角色很可能成为你事业的转折点。”
许晗结束了和关晋的谈话,走出雅间,叶儒文也跟了出来。
许晗本不想理他,但还是顿住了脚步,面色冰冷:“少自作多情,我今天会出现在这里,不是因为你。”
叶儒文神色有一瞬间失落:“我知道,只要你别为了跟我置气不顾前途就好。”
许晗懒得再跟他说话。
叶儒文急忙抓住了他的手臂:“等等,我送你回家,顺便一起吃个饭。”
许晗像甩开什么脏东西似的甩开他的手:“用不着。”
“我们好久没在一起聊聊了,”叶儒文说,“你不用每次都对我这么戒备,我不会再对你做什么。”
许晗仍旧瞪着他:“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聊的。”
“我们就要一起合作了,过去的事情就暂时放一放吧,我们还有很多对手戏,总不能让以前的事情影响你的发挥吧,就心平气和地聊聊天?”
许晗注视了他一会,不知道在想什么,叶儒文表情诚恳而充满期待。
许晗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一接通就劈头盖脸地问:“现在有空么?”
话一出口,许晗才发觉自己的口吻太冲了,简直像是跟电话那边的人有仇似的。
叶儒文惊愕地看着许晗,不知道那个人说了些什么,许晗身上的冰冷气息全都融化了,嘴角还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虽然再开口的时候声音仍旧冷硬,但明显软化了很多:“我现在心情很不好,待会可能会更糟。”
许晗洁白j-i,ng致的侧脸和纤细脖颈就在眼前,那颗泪痣也那么熟悉,都是叶儒文曾经熟稔于心的模样。但许晗明显跟刚才不一样了,此刻的他就像褪去了坚硬的外壳,露出了柔软的内心,叶儒文仿佛看见了曾经这样对自己的许晗,但却清楚地明白许晗再也不会对他呈现出这一面,叶儒文心里感到一阵痛苦。
果然许晗打完电话,再抬头看他的时候,又是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样:“你想说什么,就在这里说,我约了人。”
“那是谁?”叶儒文问。
“跟你无关。”
“……你就这么厌恶我?”叶儒文声音很低,他觉得自己嘴里发苦。
许晗一听这话,脸色就变了,看看左右,随便推开一间雅间:“既然你要说,我就跟你说清楚。”
叶儒文也跟着进入了雅间。
许晗摔上门:“我不想再提起以前那些破事,也不想影响拍戏,所以从这一刻开始,你再跟我提一个以前,我就揍你一次。那些事是你自作孽,你想沉浸在过去是你的事情,别来恶心我,也别在我面前惺惺作态。”
“我理解你想彻底撇清我们之间的关系,但你真的不能原谅我么?”叶儒文皱眉蹙额,一脸伤心痛苦。
叶儒文时常在荧幕上演深情男人的形象,痛苦又深情的表情和眼神是他的拿手好戏,而许晗却厌恶至极。
“说实话,你对不起的人又不是我,但如果你非觉得我的原谅那么重要的话,那么我告诉你,你永远都不会从我口中听到这两个字,就当是提醒你,以后别再昏了头。”
“你不相信我?我对你发誓,再不会发生那种事。”叶儒文很是受伤。
许晗无情地打断了他:“停,别恶心我,你应该回家去发誓。”
叶儒文沉默了很久,才说:“那我们以后可以像普通朋友那样来往么?”
许晗不屑地嗤笑了一声,推开门,走了出去。
许晗正一脸不爽,楼梯拐角突然出现一个熟悉的人影,许晗下意识停住了步伐。
邵明雍脸上仍旧带着一贯的温和从容的表情,目光沉静,眼睛里只看着许晗一个人,一步一步地走过去。
许晗觉得他的每一步都像踏在了自己心上,平稳而有力。
邵明雍走到他面前站住了,声音低沉而清晰:“许晗。”
许晗望着他,心头的y-in霾如同见到了阳光一般散去了。
许晗说:“走吧。”
“许晗?!”后面突然传来一声饱含着震惊、惊吓和疑惑的叫声。
邵明雍抬头朝后看了叶儒文一眼,邵明雍的眼神让叶儒文震在原地。
许晗却没有理会叶儒文,和邵明雍离开了。
叶儒文看着他们消失在楼梯拐角,呆立在原地,如同落进冰窟里,脸色煞白,眼睛里都是不可置信。
邵明雍问:“他是谁?”
许晗根本不在意这个问题,瘫在后座上,一副筋疲力尽的样子:“叶大影帝,叶儒文……我好饿。”
邵明雍轻笑了一声:“就是因为他心情不好?”
许晗埋怨地看了他一眼:“你非要跟我谈这个?”
邵明雍的态度很明显。
显然许晗很抗拒这个问题,越往座位上陷了进去,像是要把自己藏起来,他死皱着眉头,不情不愿地说:“没什么,以前起过一些冲突,我很讨厌他,现在我们要一起拍电影了。”
“不想拍?”
“不拍不行……”许晗的声音有气无力的,“不拍就要出人命了……”
邵明雍看了他一眼,明显这句话引起了他的兴趣。
许晗便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不过,最后又说:“再说,为了叶儒文拒绝关晋也不值得。”
“所以你那天是因为朋友出事了才逃跑的?”
邵明雍平静的话如同一记惊雷在许晗耳边响起,他下意识地跳了起来,如芒在背,眼睛不敢看邵明雍,却仍旧嘴硬地辩驳:“什么逃跑?情况紧急而已。”
他提高了声音,像只炸毛的猫,实际上色厉内荏得厉害,心里发虚,底气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