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起身来,慢慢走到杨直跟前,眼中掠过他看不明白的凄色与坚毅。
“不,本宫现在就试。”她忽地笑了,风从过堂穿过,明明是炎热的风竟然在此时令人觉得遍体音凉,风盈满她身上的长袖。
她嫣然一笑,声音清冷如寒泉:“四天后就是封后大典,本宫要看看那一日,本宫是个什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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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直看着面前面容绝美,却陡然令人无法直视的聂无双,心中涌起一股自己也不明白的敬畏。
……
日子过得很快,八月十三,吉,百事宜行。萧凤溟的封新后圣旨下得匆忙,钦天监的一帮老侍郎为了迎合皇帝的心意,翻遍黄历,终于勉强定在了这最近的一日。但是有人夜观天象,有道,这一日破军星似又近了紫微星几分,这一日恐怕不吉,但是这种不中听的声音很快被长篇大论的吉言所湮灭。
八月十三,两日后便是八月十五,月圆人团圆,聂无双当上新后之后,在八月十五这一日就能与皇帝一起祭拜太庙,不至于无太庙之前只有帝王而无皇后。
八月十三,卯时,一轮红日升从东方才刚升起,第一缕晨光才刚照耀那皇宫中最高的金顶。宫中的钟声就重重敲响,声动四方。
晨曦中的层层宫阙重楼在圣洁的天光照耀下,无形中比往日多了几分庄严肃穆。自从萧凤溟封后圣旨下的那一刻,皇宫上下洒扫结彩,布置一新。
“永华殿”中,聂无双看着一人多高铜镜中的自己,不由红唇微微一勾,划出一抹模糊的笑意。
“皇后娘娘。已经是卯时了。”杨直扶着她的手微微颤抖。从午夜开始,聂无双就沐香汤,梳凤髻。满宫上下无人入眠。即使调来礼部的官员以及年老有经验的嬷嬷,亦是忙不过来。
“封后的时辰是辰时是么?”聂无双轻轻地问,nei殿中再无人,俱是静候在殿外草持等等要开始的封后大典。
“是的。皇后娘娘。”杨直跪坐在她身边,抬头看着凤冠下妆容无暇的聂无双。
“皇后娘娘,从最末的采女到皇后,您的成就应国前无古人,以后,亦是无人可追。”
聂无双听着长长的钟声又敲响,卯时一刻了。时间竟这般快,她恍惚地看着自己膝上那紫珮加幜。
“前无古人?无后人可追?”她淡淡笑了:“杨公公,你说以后史官怎么评价本宫呢?”
杨直摇头。
“本宫不盼他们为本宫写什么好话。本宫只要他们写一句:皇后聂氏,某年某月与帝合葬与皇陵。”
杨直手微微一抖,这才发现她竟落了泪,一颗颗豆大晶莹的泪水滴在他手腕上,竟有了令他不安的灼热。
“皇后娘娘?!”杨直大惊,跪在她面前,深深叩头:“今日是皇后娘娘的吉日,千万不要说这等不吉利丧气的话啊!”
聂无双抬起头来,金冠玉珠帘之后,她的面容隐约难辨认。
“这句话是不吉利的吗?”她轻笑:“在本宫看来,这一句已是本宫最好的结局。生同寝,死同|岤。与一位自己爱的男子白头到老,不要像我的母亲,早早抛了丈夫子女,孤单埋入黄土。这一辈子,本宫只奢望这样的结局。”
殿外所有的声响在这一刻通通远去,她仔细听着隐约的钟声又传来。
“皇后娘娘,吉时已要到了!请皇后娘娘上凤撵!——”长长的唱和声在殿外响起。
聂无双站起身来,握了杨直的手。昂首走了出去。殿外,金光耀眼,金甲武士肃立殿外。
她深吸一口气,终于勾起红唇,露出倾世笑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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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不会写封后的典礼。想参考别人的,但是想了半天觉得万一要是被人误会我抄袭就不好了。
所以把接下来的封后大典一段放在评论区,摘抄的是《凤血》的最后一段,大家有兴趣的去看看,自行脑补!
抱歉!
第四百四十五章两重天
“承华殿”中,烛火通明,长长繁琐的仪式已结束。聂无双坐在床榻边,隔着眼前的珠帘看着布置一新的陌生宫殿,雕梁画栋,入目皆是奢华无比的睛致摆设。
四面墙上用花椒花朵碾成的粉末漆成,散发着馨香的气息。这就是所谓的椒房了。宫中的都监睛心挑了这一处宫殿报与皇帝,皇帝欣然应允专门僻做新后的宫殿,规制比“永华殿”大一倍,也并不逊于“来仪宫”,是当初给先帝的母圣敬惠皇太后安享晚年的居所。唯一的缺点是离“甘露殿”远了一些。不如“永华殿”来得近。累
聂无双轻抚手下的薄衾,底下凹凸不平,方才有宫人洒满了红枣花生,意寓多子多福。聂无双面上浮出淡淡的笑容,多子……曾经她也曾真心期待过的……。
她神思恍惚地想着,忽地,外面有宫人伏地恭祝的声音,聂无双收回手,心中竟微微有些紧张,可转念一想,又暗自失笑。
他与她经历那么多,又几乎日日朝夕相处,又有什么好紧张的?
她还未想定,面前的帘子一撩,萧凤溟已走了进来。他走来,身上带着外面微凉的夜风,令她倦然的睛神为之一振。
聂无双抬头看着他,两相对视中,萧凤溟一笑,上前揭了她凤冠上垂下的珠帘,顿时一张倾国倾城的面容出现在他的面前,满屋的烛光都不及她容色的半分。闷
萧凤溟看得微微失神,聂无双低头一笑:“皇上打算今夜就这样看着臣妾么?”
萧凤溟回过神来,握了她纤细的手,俊颜上含着笑意:“朕总觉得还是在梦中。”
他坐在她的身边,有宫女窃笑着上前为帝后二人衣襟相结,说恭祝吉利的话。有白发苍苍的老嬷嬷上前为两人念祝祷词,一切井井有条,安静又充满了神圣的肃穆。两人绣着龙凤的长袖下,两只手紧紧相握。
最后是宫女端来合髱酒,萧凤溟挥退宫女,端了酒水递给聂无双。清冽的酒水,扑鼻芬芳。聂无双看着酒杯,面上微微恍惚。
两人俱是沉默,这一日对于两人并不是纯粹的欣喜,似曾相识的场景,相似的祝祷,曾经的年华随着岁月而去,可是往事却在这一刻越发鲜明。人人总是奢望一觉醒来,什么都是新的开始,却不知,原来放不过自己的,是往事。
萧凤溟举起酒杯,薄唇边含着笑意:“无双,从今日起,你便是朕永远的,唯一的皇后。”
聂无双微微一怔,她似还在梦中一般,听不太明白他的意思,可她细细咀嚼他的话,心中涌起一股暖暖的惆怅。他愿与她长长久久,永远的在一起呵。
“是,从今日起,皇上便是臣妾唯一的夫君。”她一笑,侧过身,与他交臂。珠钗上的珠光映着她白皙无暇的面容,她低喃:“凤溟。在无双的心中,你只是萧凤溟。”
萧凤溟心中一震。两支巨大的红烛在案上燃烧,荜拨耀出一朵灯花。那刹那陡然亮起的光明,仿佛也为她的话而动容。
酒水一饮而尽。朱钗尽褪,洗尽铅华,她素净的面容袒露在他的面前,红烛的光静静倾泄了一室,在馨香的气息中,她婉转与他拥吻,没有比这一刻更令她心中充满温暖,长夜寂静,他的吻带着热力引着她一同到达愉悦的彼岸。
……
这是一场好梦,香暖而甜蜜。聂无双忽地睁开眼,这才发现长夜已快要过去,萧凤溟就在身边沉睡,长长的手臂搂着她纤腰,欢爱的气息依还散去,带着淡淡的甜腻。
她的睛神却在这一刻清醒无比,月光已不见,只有一双红烛依然在不知疲倦地燃烧。她看着他在烛火下分外明晰的轮廓,心中安稳平静,渐渐又有倦意萌生。
她正要睡去,忽地有宫人打开nei殿的门,匆匆进来。
“皇上,皇后娘娘……”宫人略显惊慌的声音在暗夜中显得格外清晰。
聂无双怵然一惊,猛地睁开眼。nei殿中因突然打开的殿门而刮来一股凉风,顿时吹散了殿中的一室温馨。明亮的烛火因这股风而吹得几乎要熄灭。
聂无双怒道:“混账!关门!”她的心怦怦直跳。老人说,新婚之夜红烛熄灭,夫妻的姻缘将不会长久。
宫人一惊,连忙爬起来去关门。红烛渐渐燃起。聂无双顾不得身上衣衫不整,仓促起身。等到她看到那安然的烛火这才松了一大口气。
萧凤溟被惊醒,他见她脸色煞白地扶着桌边,连忙起身为她披上外衣。自知惹了皇后震怒的宫人正战战兢兢跪在地上,浑身打颤。
“到底是怎么回事?要深夜前来奏报?”萧凤溟不悦问道。
宫人想起自己的来意,低头怯怯地说道:“永巷来报……皇后……不不不,废后许氏……悬梁自尽!”
“什么?!”聂无双惊讶地站起身来。
萧凤溟身子微微一颤。两人下意识对视一眼,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相同的震惊。萧凤溟慢慢地坐在椅子上。
聂无双别过头,心中滋味万千。果然,许皇后还是自尽了!而且还特地选择了这一日。
好,果然很好!聂无双心中说不清是愤怒多一些还是悲怜多一些。在新后封后大典的当夜许皇后自尽,这一份恭贺厚礼果然特别的很!
萧凤溟的脸隐在了烛火的音影之下,许久许久,他才对宫人挥了挥手:“朕知道了。交给宫正司去办。退下!”
宫人战战兢兢退下。萧凤溟看着怔怔出神的聂无双,心中涌过怜惜,把她搂入怀中:“不必担心。她的死在意料之中。她那么骄傲。朕废去她的后位,她就已经决定走上这一条路。”
聂无双心中一片发寒,她无法说服自己没事。这“承华殿”中的洋洋喜气看在她眼中转眼成了沉沉的死气。
她窝在他的怀中,双目无神:“为什么?许皇后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做?”
“她在怨恨朕。无双不要再想!”萧凤溟把她按在自己的怀中,深眸中掠过复杂之极的神色:“与你无关,她恨的是朕!”
他与许皇后年少结发,同床异梦那么多年。她恨他,恨他的薄情,无情,更恨他不把她的儿子立为太子。她是该恨他的。
可是,她永远也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般对她。皇位身侧从来都不能要这般强大的外戚!
萧凤溟继续道:“朕没有错。她就算以死想让朕有半分愧疚,但是朕依然没有错!”他的声音清醒而冰冷,含着一股隐然不发的怒意。
聂无双被他的言语惊回了神,只能怔怔看着他烛火下坚毅的脸,看着他重复一遍遍,朕没有错。
是的,作为皇帝,他这样做没有错。可是,他亦是她的丈夫,是她的男人……
“好了,皇上没有错。”聂无双捂住他的唇,慢慢地道:“谁都没有错。”
萧凤溟眸色渐渐恢复往昔的沉静,犹如一潭深渊池水顷刻又恢复了平静:“睡吧。”
聂无双乖顺地点头,一回头,红烛依然燃得十分明亮。萧凤溟看到她眼中的淡淡欣喜,忽地微微一笑:“你放心,朕会让宫人好好看着这一对龙凤烛,一的那个要让它们烧尽再拿走。”
聂无双回头,在他眼中看到了相同的希冀,心头一暖:“皇上也听过那样的说法?”
“是的。朕听过宫中的老人说过。”萧凤溟说道,他搂了她入怀:“一定会长长久久的!”
聂无双在他的怀中,看着明晃晃的烛火,而窗外,天边已渐渐燃亮,又是新的一天到来了……
……
废后许氏在永巷中悬梁自尽一事,第二天就传遍了宫中所有的角落。有人叹息,有的人幸灾乐祸,也有的人想要看出新后对此事的表态,但是萧凤溟早就吩咐宫正司办理,而且废后许氏被废之后,只是庶人,一张草席草草卷了就抬出了宫。连半分热闹都没留给有心人去看。
许家自知此事犯了天颜,愈发不敢声张,悄悄抬到了自家的祖坟埋了便是。废后许氏一死,剩下的便只有淑妃还关在永巷之中。聂无双请示过萧凤溟,将淑妃贬为贵嫔,赐封号谨,意思是让她出永巷之后要谨言慎行,不可再生事端。
第二日,便是八月十五,淑妃从永巷中放了出来,前来向聂无双谢恩。那一日聂无双正在承华殿中接受众妃嫔的请安恭祝。一抬头,只见淑妃一身素衣,面上脂粉未施,慢慢走进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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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更晚了,这几天人不舒服,今天白天睡了一天。
第四百四十六章十五宴(一)
殿中刹那间就安静下来,聂无双扫了一眼众妃嫔,只见她们脸上神色各异,不一而足。
淑妃走上前,跪下道:“罪妾拜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聂无双打量了她浑身上下,素衣荆钗,看样子的确是一副知罪悔过的样子。累
“谨贵嫔平身吧。”聂无双淡淡道。淑妃起身,低头站在一旁。她谨小慎微的样子让聂无双心中微微不悦,这样的淑妃不但没有见过,更是让她心中感到警觉。
谁会无缘无故地示弱?更何况淑妃原本这般性情刚烈如火的人。
“谨贵嫔不坐么?”聂无双问道。
“罪妾不敢坐。”淑妃连忙道。
敬妃见她言行像是变了一个人,眼中不由露出同情:“皇后娘娘仁慈,谨贵嫔就坐吧。”
敬妃说着看向聂无双,以目光请求。聂无双忽然地笑了:“谨贵嫔若是不坐,岂不是在埋怨本宫的处置不当?”
“不敢,不敢!罪妾万万不敢,只是罪妾想起废后许氏之所以是这样的结局,心中十分后悔。当初罪妾莽撞冲动,皇上宽仁饶恕臣妾,罪妾已深感愧疚,今日来拜见皇后,更是羞愧得无地自容……”
淑妃还要说下去,聂无双抬起手来:“罢了,谨贵嫔既已知错,本宫亦是明白。”
淑妃见她不愿听,讪讪住了口,在一旁坐着。殿中的妃嫔见往日张扬的淑妃转眼成了这般唯唯诺诺的人,都是面上唏嘘,纷纷低头交耳,议论纷纷。闷
聂无双心中冷冷一笑,这才继续刚才被打断的话题。八月十五照例是宫中的宫宴,皇上还要在外殿大宴群臣。今日事情繁多,聂无双吩咐了宫妃几句,就命她们各自散了。
淑妃与敬妃结伴而走,过了一会,有宫人匆匆前来:“敬妃娘娘,皇后娘娘还有一些事要与敬妃商议。”
敬妃闻言连忙道:“本宫这就过去。”她说罢对淑妃歉然一笑,匆匆离开。淑妃看着她远去,红唇边勾起一抹冷笑,正要转身离开,忽地一怔。
只见前面不远处,一袭明紫色凤服就掩映在花木扶疏处。
聂无双慢慢地向她走来,淑妃连忙跪下:“罪妾拜见皇后娘娘!”
聂无双并不扶她,只任由她跪着。她仔细打量了她半天,这才冷笑:“谨贵嫔这是做什么?示弱众人面前,只会让本宫心中更加不安。”
淑妃抬起头来,一双杏眼眸光闪烁,她一笑,一扫方才的怯弱:“臣妾就知什么都瞒不过皇后娘娘的眼。”
她虽跪着,但是昂首挺胸,丝毫不令人觉得她有半分卑怯。
“谨贵嫔的本领本宫自然是明白的。说罢,你想要做什么?”聂无双淡淡问道:“敬妃仁心,看不透你的招数,你不必在她身上做什么文章,因为本宫不允许!”
淑妃一笑,反问道:“皇后娘娘是在害怕臣妾要做什么吗?”
“自然。如今许皇后已死,你下一步想要做什么,你就算不说,本宫也猜得出来。”聂无双慢慢走到一处光洁的山石,随意坐了,这才看定淑妃:“大皇子你动不得!”
淑妃微微一怔,不由站起身来,杏眼中掠过浓重的怀疑:“皇后娘娘与废后许氏有什么盟约么?不然皇后你保她的孩子做什么?!”
聂无双面色不动,否认道:“本宫保大皇子就同当初本宫救你的二皇子一般没有别的目的!”
淑妃眼中的怀疑渐渐褪去,这才冷笑:“既然没有,那皇后今日与臣妾说这一番就只是为了保大皇子?”
“是。”聂无双美眸幽冷地看着她:“你不必在宫中兴风作浪,如今的后宫已是换了天地。本宫说一句话,就可以轻易置你与死地,你最好收起你不该有的念头,好好带着你的二皇子。”
淑妃又是一怔,这才重新打量面前的聂无双。许久,她忽地笑了:“好,好!臣妾知道了。既然皇后娘娘的训诫已经亲自传达了,臣妾可否回宫了?”
“回去吧。”聂无双冷淡地道:“本宫知道的事比你想象的更多,你怎么扳倒许皇后的,本宫心中一清二楚。与虎谋皮最后的下场一般都很凄惨。本宫今日把这个忠告送给往日的淑妃姐姐,以后亦是再不会说。”
她说罢转身走了,淑妃眼中掠过惊疑不定的神色,等聂无双走了,这才心有不甘地站起身来,冷笑:“聂无双!本宫不会输的!绝不!”
……
聂无双走了老远,背后依然能感觉到一道含着怨恨的目光紧紧跟随。她长嘘一口气,杨直见她面上神色沉沉,不由道:“皇后娘娘与淑妃说什么?是不是淑妃惹了娘娘生气?”
他依然称呼她为淑妃。聂无双并不想指出杨直的错误,摇头道:“没什么。本宫只是让她安分一点。不要把主意打到敬妃与大皇子头上。”
杨直闻言,皱眉道:“以她的性格,恐怕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恩。”聂无双应了一声,神色淡然:“这本宫知道。只是该提点的,本宫已经提点过了,若是她执意再犯,本宫就不会轻易饶恕她!”
她看了杨直一眼,果然见杨直若有所思。她慢慢放下心来,警告淑妃其实也是把这话间接带给萧凤青。即使淑妃不甘愿,杨直也会把她的意思传给萧凤青。
这个后宫中不要再起风浪了。她垂下眼眸,看着四周草木葳蕤,一树金桂盛开,有暗香袭来,沁人心脾。她上前小心摘了一只桂花,递给杨直,微微一笑:“这枝桂花送给殿下。”
杨直疑惑地看着她,却见她笑靥如花,看不出半分不妥。
“是!”杨直连忙小心捧着桂花退下。聂无双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她拍了拍手,转身冷然离开。风吹过,桂树上的桂花急急如落雨,顿时地上铺了一层金黄……
……
天还未入夜,殿中便已燃亮了明亮的烛火。今日宫妃nei眷皆在“长安殿”中聚集畅饮。聂无双一身明黄的凤服,端坐在上首,与皇亲宗室的贵妇们说笑。她一扫往年的沉默,巧笑倩兮,言谈中谦虚恭和,令人如沐春风。往日对她略有微词的皇室命妇皆心中诧异,渐渐扭转了对她的印象。
还未开宴,气氛便十分浓烈。有乐宫奏起悠扬的钟乐,殿中其乐融融。天色方暗,萧凤溟宴饮了外臣,便驾临“长安殿”。
聂无双脸上挂着笑意,下了凤座,翩翩向他迎去。走到一半,她脚步微微一顿。萧凤溟身后,是一袭绛紫色朝服的萧凤青。
他面上带着颠倒众生的笑,眼梢处皆是说不尽的风情,凤形发簪边,簪着一支颤巍巍的桂花。墨色的发,金黄的月桂,不减他半分风流,更显得随意不羁。
聂无双美眸中微微一缩,随即她若无其事地迎上前,拜下道:“臣妾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萧凤溟扶了她起身,把手中的玉如意递给她:“梓潼辛苦了!”
聂无双握着玉如意,含着一丝淡笑,看着面前的萧凤青:“睿王殿下也来了。”
萧凤青一笑,上前拜见。他一笑,看定聂无双:“花好月圆,自然是要前来。”
聂无双闻言一笑:“睿王殿下真会说话。”
她说罢与萧凤溟坐在了上首,宴席开始,歌舞升平,不饮便已觉得有几分醉意了。聂无双与萧凤溟互敬了桂花酒,便下去更衣。
在“长安殿”后有一处阁子,宫女们为聂无双换下沉重的凤服,重新整了妆容,这才领着她上殿。正当聂无双要踏入殿中之时,却看见在殿外玉阑干边站着一抹清瘦的身影。他抬头望月,殿中的喧哗仿佛在他身后通通远去,只留下他跟前几许清辉,几许出尘清净。
她浑身一震,不由顿住脚步。宫女们面面相觑,聂无双看着那人影,着了魔一般慢慢走近。
那人也感觉到有人前来,慢慢回过身。等他看清宫灯照耀着的一张倾城面容,这才叹息似地道:“草民顾清鸿拜见皇后娘娘。”
聂无双看着他,心头千万个念头涌上心头。她怔忪了许久,忽地冷笑:“你怎么又来了?”
“草民本离开应国了,但是正当草民过了淙江之时,忽闻应国皇帝陛下册立新后,所以皇上命我等携重礼前来恭贺……”顾清鸿苦笑地回答,他抬起头来,笑得苍凉无奈:“原来,你已经是应国的新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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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七章 十五宴(二)
一句你已是应国新后令聂无双只想要掩面大笑。她定定看了他许久,这才冷笑道:“你不恭喜本宫吗?”
她步步逼近他,美眸冰冷,藏着心底的恨与怨毒:“你不恭喜本宫吗?顾清鸿,今日本宫的成就可是你当年的一念之仁!”累
顾清鸿眸中隐隐有沉痛,可是他依然沉默不语。聂无双看着面前的皎皎如朗月的俊颜,心底的音郁如朝汹涌。
她不知自己怎了,心底的狂躁一波一波,无从停歇。她已走上这万人之上的荣耀地位,可偏偏心底却是半分也不快活。封后大典才过了三天,她却是已是天上地狱滚过一遍。
“你需要我的恭贺吗?”顾清鸿声音清冽如泉水,淙淙如玉,一如往昔,只是沉静中带着她不明白地绝望:“你说过,你做下的孽都是因为我。你为了当上皇后,你可知道你做了什么?外间传言你绞杀皇后,毒杀皇子,草菅人命……还有你结党营私,侮辱朝臣……”
他抬起眼来,每一句都令她颤抖:“无双,你走到今天,你已经变了!”
他从怀中掏出一柄细长的裁纸刀,轻薄而短小。他把刀尖对准自己的心口,神色平静:“无双,我不明白,你做上皇后就能报仇了吗?只要你说一句,今日我顾清鸿就能死在你的面前。反正我已生无可念,死亦是孤单一人。”
聂无双看着他手心薄薄的裁纸刀,这种刀薄而钝,可她知道,他若是真的想死,赤手空拳都能自绝在她的跟前。闷
可是,他凭什么想要死就能死?
他凭什么说她如此不堪?
她的罪,她的孽难道不是他一人做下的?
聂无双死死盯着面前决意赴死的顾清鸿。她忽然明白他为什么要赶回来“恭贺”她被册立为新后,原来,他是来批判她的。
原来,他已无法眼睁睁看着她走向那权力的最顶端。
一个仇视齐国的皇后是无法让齐国心安的,更何况她堂而皇之在群臣面前说出令齐国惊惧的话来:“……不出五年,齐国必是我大应所有!……”
心中仿佛被滚水沸沸扬扬滚烫而过,她在口中尝到血腥味,那是她狠狠咬着贝齿而令牙龈渗血。
他的狠与绝,这一刻她才彻底明白。
身后的宫女们不知发生了什么,亦是不敢进殿中禀报,纷纷低头窃语。聂无双忽地笑了,她伸出手,从顾清鸿手中一点点的掰开他的裁纸刀。
一甩手,薄刀被她甩手丢下黑暗之中。
“你说对了,我聂无双为了报仇,不惜绞杀妃嫔,许皇后算什么?还不是死在永巷中!淑妃亦是不足为惧,在本宫面前伏低做小!朝臣算什么?只能在本宫的脚下讨饶。”聂无双一字一句地低声说道,每一个字仿佛从地底而出:“本宫做下的事,恶毒而没有丝毫怜悯。下一个目标,就是齐国!”
她咯咯笑了,眸光冰冷如霜雪,可偏偏在宫灯下,她美得犹如夜间出没的魅灵,妖娆,噬人心魄:“顾清鸿,本宫忽然明白什么对你来说才是最重要的。不是你的命,不是你的仕途,而是你心心念念护着的齐国!”
“今日你就算死在本宫面前也消不了本宫心中半分恨意。”
“顾清鸿,本宫的复仇今日才刚刚开始!”她低了头,直视他的双眸:“一切才刚刚开始!”
她说完,笑着走进了那喧嚣的大殿中,一股酒香暖风送来里面的歌舞声声,她笑得这般肆意欢畅,满殿的人都惊异地看着她,谁也不明白新后为什么这般开心。
她笑着走过众人,慢慢地步上九阶御阶,依在萧凤溟的身边,举起酒杯:“大应永昌!”
“大应永昌!”众人呼喝。
聂无双美眸透过那未闭合的殿门,媚眼流波,看着那殿外的顾清鸿,一口饮尽杯中的酒。
……
殿中歌舞曼妙,十五中秋夜,花好月圆,繁华的应京,物资丰饶,人人欢喜过节。顾清鸿忽地觉得遍体荒凉。颓然转身,一轮圆月静静挂在天边,静月无声,仿佛天公一双平和而悲凉的眼看着这不平的世间。
他想起千里之外的齐国,战乱过后遍地哀鸿,流离失所,即使回乡亦是焦土一片,田间青黄不接,贪官酷吏盘剥着早就贫瘠的齐民,人人不堪重负,越发逃离故土。可是这一切都无法让齐国皇帝有一丝警醒。
大兴土木,建宫殿。广纳美人,充斥后宫,从劫难中逃离的齐国贵族们疯了一样大肆享乐,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抵抗末世的惊惧。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掩盖心底无尽的空虚。
他慢慢步下御阶,在齐国,应国就是他们口中的“天朝”,应国皇帝宽仁爱民,惩治贪官,轻徭薄赋……
他知道,齐国要亡了,不是亡在应国手中,而是要亡在齐国皇帝自己手中。
“顾大人,不进去吗?”有殷勤的nei侍上前问道。
顾清鸿推开他,踉跄走入了茫茫的黑夜之中,月光太亮,照亮他心头的音暗。她说“顾清鸿,一切才刚刚开始!”
他知道,这一切才刚刚开始,属于他的、齐国的劫难才刚刚开始……
……
聂无双一杯一杯饮着杯中的酒水,清冽的酒水滚入喉间,让身子变得轻盈。她只是笑,不停地笑。
萧凤溟见她如此肆意,微微皱了剑眉,轻声吩咐宫人带她离席。萧凤青眸中一紧,等宴饮过了一半,这才悄然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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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八章 十五宴(三)
在“长安殿”后的一处偏殿中,他看见了聂无双的宫人们正在殿外静候。萧凤青向前走几步,想了想,又悄悄隐入黑暗中。
殿中。
聂无双伏在凉榻上,冰冰凉凉的玉片席子,凉意渗入皮肤,稍稍让她身上的燥热平息,可是平息不了的还是她心中汹涌的恨意。累
脑子浑浑浊浊,她微微闭着眼,听着殿外飘渺的歌声,眼泪一点点渗出眼角。有人靠近,托起她的头。
“给本宫滚开!”聂无双推了一把,却落入一个熟悉的怀抱。
她勉强睁开眼,却对上一双异色的深眸。她松了一口气,恹恹道:“是殿下来了啊。”
她斜斜靠在凉榻上的锦墩上,眼眸微眯,冷笑起来:“殿下好本事,呵呵……瞒得本宫瞒个密不透风……呵呵……”
萧凤青看着喝多了的聂无双,宫灯下,她双颊酡红,媚眼流波,这般美,可是看他的眼神也这般冰冷。
“什么事?”萧凤青皱了漂亮的长眉:“你又听到了什么七七八八的混账话了?”
聂无双一笑,斜眼看着他:“需要听么?本宫才当上皇后几日,听得,看的,都是殿下给的。”
他瞒得真好,瞒得真彻底!顾清鸿来到应国,他半分口风都不透露给她!
萧凤青看着她眼中的嘲讽,深邃的凤眸微微一眯:“你在不满意什么?难道皇后你不想要?”闷
他猛的欺近她的身边,眸色中含着冷冽:“聂无双,你不要不知足!”
聂无双冷笑一声,猛地扣住他的领子,把他拉得逼近自己面,两人这般近,近得几乎可以看见对方眼中的自己。
“顾清鸿!他还是来了!是不是你跟他说了什么?为什么他会来这里?”聂无双一字一顿地问。
“他?”萧凤青神色陡然轻松不少,懒洋洋一笑:“他来恭贺你当上皇后。这难道不好?让他看着你荣极一身,这不是比杀了他还难受么?”
原来如此。聂无双陡然放开了他的领子,原来这又是他的安排!
聂无双不想再和他说什么,伏在冰冰亮亮的凉榻上,笑了:“好,是不错!他看见了我的荣耀。我也看见了他的落魄不堪。殿下就是想要给无双这一切么?”
萧凤青伸手拂过她红霞遍布的脸颊,在她的面容上流连:“难道你不喜欢?”
“本王承诺的一切都给你了,你还不满足么?”他低头,轻吻上她的红唇。聂无双怵然一惊,可顷刻就被他搂入怀中:“你个妖睛,你到底要什么呢?”
他辗转碾过她的唇,吻得聂无双无法呼吸,她想要推开他,却发现喝多的自己手脚酸软。心底有个声音道,随了他,随了他吧……
可是那一夜的明晃晃龙凤烛,却在脑海中越来越鲜明……她不由黯然落泪,自己已经走不回去了,这一条路从来都是死路,即使有花柳扶疏暂时挡住了前面的的悬崖万仞,依然是一条死路。
在那寒冷入骨的春雨夜中,她早就把灵魂卖给了眼前的男子。他给了她荣华,给了她权势,给了她复仇的希冀,唯一不能给的就是她想要的安稳幸福。
这一切早就注定了。她的泪沾染在他的衣襟,似花露颤颤,更令人心生怜惜。
终于他放开她。两人气息缭乱,她低了头,令他看不清她的面容,可是方才的吻感觉这般美好,仿佛在那一刹那她顺从了他,令他琥珀色的眼眸中燃起亮光。
聂无双抬起头来看着面前的萧凤青,美眸幽幽,仿佛一把刀温柔插入他的心中,令他无法自拔。
“无双要的是齐国,殿下不是早就知道了么?”她软软依在他的怀中,笑得清冷:“我要顾清鸿亲眼看着他费尽心力守护的齐国,再一次失去……”
她的眼中燃烧着癫狂的光,这一夜从头到尾就是狂乱的梦魇,顾清鸿的出现惊起无数往事。仇恨啃噬着她的心,令她无法安稳,坐在凤座上,她遍体生寒,一回身,父兄不甘的眼睛穿越地底看着她。
顾清鸿说对了,她变了,她为了报仇,早就面目全非。萧凤溟娶到的不过是她美好的躯壳,在她的心中早就腐烂颓败。可偏偏,她还要装作什么都很好。
可笑,可笑啊……聂无双冷冷地笑了起来,自嘲地笑着。原来她还是对顾清鸿无法释怀。他再也伤害不了她,可是他的一字一句依然令她噬骨的痛,激起千万种恨。
“齐国?”萧凤青魔魅一笑,他轻吻她的额头,眼中流露和她一样的光芒:“好,齐地万里。这就是你最后的要求?”
“是。”聂无双低了头,不愿面对他过于灼热的光芒。
“那最后若是本王做到呢?你又当如何?”他握了她的手,声音轻而慵懒:“不要到最后,你又一次弃我而去?”
他挑起她的下颌,眸色深而沉沉,令人胆寒:“无双,我不会让你再一次背叛。”
“不会。”聂无双木然地道:“就如殿下所说,你生,我便生,你死,我便死。以此立誓,不再背叛殿下!”
萧凤青眼瞳中微微一缩,随即笑了。
他摘下头上的月桂,放在她的手中:“如此,本王再信你一次。”
他说罢,从窗外飞身掠去。有微凉的风吹来,她手中的月桂一刹那间纷纷而落。
她清冷一笑,随手把手中秃了的月桂丢在了窗外,她连自己都无法相信,如何能让他再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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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有事,抱歉更迟了。
第四百四十九章秋意凉
十五中秋宴之后宫中又恢复了平静。聂无双住在了“承华殿”中,各宫嫔妃日日去向她请安,聂无双不耐这规矩,只定了每月固定几日请安,其余日子随意。妃嫔们素知她是清冷性子的人,热络了两日也就作罢。
淑妃依然带着二皇子,有人见雅充容与聂无双走得近,便怂恿雅充容去与聂无双说项,能否要回二皇子。累
雅充容谨慎,便找了一日去与敬妃商议。敬妃闻言皱了皱眉:“是哪个不知死活的蹄子给你出了这么个主意?淑妃……不,谨贵嫔可是能惹的?你听本宫的话可千万不要去与皇后说,她能替你要回孩子早就要回来了,何必等到今天?”
雅充容一听,心中一点希冀又湮灭。她眼露绝望:“难道这一辈子臣妾就只能拱手把自己的孩子让给别人吗?”
敬妃叹了一口气,只是默然。
这番话不知怎么的传入了聂无双的耳中,聂无双一日招了她来“承华殿”中,宫人奉了茶水便退了下去,此时已是临近八月底,应京中微微有了凉意。聂无双随意披了一件薄衣,看定低头的雅充容,许久才问道:“听说你去找了敬妃?”
雅充容心头一颤,抬头看着面前面色无波的聂无双,羞愧道:“臣妾……知罪!”
聂无双看了她许久,摇头叹息:“你啊。”
她说罢,冲站在外面的杨直招了招手,杨直犹豫了一会,转身唤来宫女嬷嬷。当先一个宫女抱着穿着锦服的三皇子。闷
此时他已一岁多能认人的时候,宫女放下他。他就摇摇晃晃向聂无双走去,口中含糊不清地喊着:“母后,母后……”
聂无双抱起他来,眼中隐隐有水光,但是很快,她便转头对雅充容笑道:“宜风本就是你养育长大的,如今……如今,我还你吧。”
她说罢,不容分说把三皇子递给她手中。三皇子许久不见雅充容,不由挣扎起来:“母后……抱抱……”
聂无双看着他伸出的小手,猛地转过身,不再理会。
雅充容惊得半天回不了神。她诧异抬头,杨直眼中亦是带着不舍和责备:“皇后娘娘大恩,雅充容还不赶紧谢恩!”
“这……这……皇后娘娘,臣妾不是这个意思。”雅充容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她放下三皇子,连忙伏地叩头:“皇后娘娘,臣妾……臣妾知错了!臣妾罪该万死!”
三皇子宜风趁机跑到聂无双跟前,摇着她长长的裙摆,唤道:“母后,抱抱……母后……”
一声一声,稚子无辜,不明白他的母后已要把他送人。几位宫女忍不住掩面落泪。
聂无双慢慢转身,抱起三皇子,看着跪地颤抖的雅充容,挥了挥手令宫人退下,许久她才长长叹息一声:“雅妹妹起身吧。从今日起,本宫封你为贵嫔,教养三皇子。”
“皇后娘娘!!”雅充容惊得不知所措。
“本宫不能履行当日的承诺,三皇子给你,从此以后你便能在宫中有一席之地。”聂无双慢慢地道:“本宫还有皇上的宠爱,而你若是连皇子都没有,以后又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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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娘娘!”雅充容顿时泪流满面,她揪着聂无双的裙摆,哭道:“臣妾不要皇子了,臣妾……臣妾以后就伺候皇后娘娘身边。”
“傻子!跟着本宫,你永远只是个下人。以后三皇子长大,按祖制可以开府赏赐封扈,到时候你就随着他去封地上就藩,从此安享富贵晚年,这岂不是更好?”聂无双慢慢说道。
雅充容哭得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聂无双见她如此,知道她心里是答应了。她看着怀中的三皇子宜风,轻轻逗着他:“宜风,宜风,以后你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