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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带在身上,听见没有?等我这就过去……”

    宋老太很快被送到了医院,魏之远赶到的时候,她已经被推进手术室了。

    小宝抬起兔子一样的眼睛,茫然地抬头看着魏之远。

    魏之远试着拨了一遍魏谦的电话,开机了,但是没人接。

    魏之远轻轻地吐出口气来:“跟我说说,当时到底是怎么回事?”

    宋小宝找到了主心骨似的,交代了前因后果。

    魏之远沉默地听完,预感宋老太不是小毛病,这次恐怕不能有惊无险了。

    他站起来拍了拍小宝的头:“行,我知道了,没事,别害怕,你在这守着,我出去再取点钱。”

    小宝含着眼泪目送着他的背影,感觉他越来越像大哥了。

    魏谦已经到了c市,找旅馆落了个脚,就直奔项目地了,手机落在酒店了,错过了魏之远好几个电话。

    张总和老熊在前面走,张总在那吹牛,什么这要建一个高尔夫球场,那里要建一个温泉疗养院,哪还要引进也不是日本还是韩国的抗癌理疗,整一个天花乱坠。

    他们走到高处往下眺望,发现半山腰上大片的经济林中,人烟稀少,几乎看不到几座房子,只有再往下一点,还有农民在种地。

    三胖和魏谦落后两步,魏谦低声说:“我看都多余来。”

    三胖叹了口气:“别介,好歹就当疗养了,还能买点新鲜水果回去。这个张哥的异想天开症怎么比上次见他还严重了?”

    魏谦笑了一下,刚要回答,前面的老熊忽然一偏头,魏谦就看见了他侧脸的表情。

    魏谦的表情突然僵住了,好几年风里来雨里去的合作,他已经能通过老熊的神态判断他在想什么了——怎么,这是几个意思?老熊难道听不出这个项目不靠谱?

    他的意思难道是,这一回要带领大家往火坑里跳?

    然而老熊毕竟沉得住气,即使神态和表情已经在熟人那里出卖了他,但当天仍然端着,没有给出肯定或者否定的答复,只跟张总推脱说要再研究一下。

    魏谦正心急如焚地想看看老熊脑子里哪根筋搭错的时候,他看到了自己摊在酒店床上的手机那十来个未接。

    宋老太是突发脑梗,漫长的手术时间过去以后,她被推了出来,直接转到了重症监护室,生死不明。

    魏之远方才取来的钱正好派上了用场。

    魏谦当晚就订了夜航的机票折了回去,直奔医院,只来得及匆忙嘱咐三胖一句话:“千万拉住了老熊,别让他鬼迷心窍。”

    第四十五章

    魏谦凌晨三点半到家。

    他站在门口捏了捏鼻梁,先对着家门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漫长的归途中,他一路的焦灼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发自肺腑地不想推门进家。

    当然,不进去是不行的。

    轻轻地打开门,客厅里柔和的阅读灯却亮着,魏谦一愣,往里一探头,看见魏之远正坐在沙发上翻看一本现代汉语字典一样肥硕的书,脸上挂着一对明晃晃的黑眼圈,抬起头对他笑了一下。

    魏谦压低了声音问:“怎么还不睡?”

    “等你呢,”魏之远说着站起来,“吃饭了吗?没别的了,家里没别的了,我给你煮一碗速冻饺子吧?”

    魏谦:“等我干嘛,我自己想吃不会煮?”

    魏之远头也不回地烧上水:“我怕你着急。”

    魏谦坐了四个多小时的红眼航班,而后从机场赶回家,又是将近一个小时的车程,浑身每一块肌肉都是酸痛的,按理说应该是疲惫至极的,但他对这种情况已经习惯了,几乎不会往“累不累”那方面想。

    可夜深人静时,有个人在家里等着他的这个事实,却好像一下抽掉了他的脊梁。

    魏谦一屁股在饭厅的小凳子上坐下了,弓起的后背贴着冰冷的墙面,衬衫皱成了一团,敞开的领口露出他显得越发突兀的锁骨和明显的脖筋。

    魏之远把速冻饺子下到了沸水里,转身到了一杯水,捏了一小把莲子心放在里面泡开,递给魏谦:“败火的。”

    魏谦没骨头似的靠在储物柜和墙的夹角中间,表情有点木然地问:“怎么样了?”

    “进icu了,今天刚做完手术,暂时不能探视,”魏之远拉了一把椅子在他旁边坐下,“今天我跟医生聊了聊,他说过几天情况稍微能稳定一点之后,每天可以安排半个小时的家属探视时间,你别着急,着急也没用。”

    魏谦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是啊,急也没用,这是生死有命了。

    他不出声了,喝着莲子心泡水,苦得他舌头都麻了。

    他老觉得宋老太是一个随时准备炸碉堡的炸药包,却忘了这包炸已经七十多岁了。

    前些年她不小心滑过一跤,可是除了把路人吓一跳之外,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她自己又爬起来了。那件事之后,她还得意洋洋地自夸摔一跤不算事,年轻的时候她一个人能把两百多斤的麻袋甩上车,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吹牛的。

    为了省那几块钱,她每礼拜走出十里地,到早市上背他们一周要吃的菜回家,十来斤乃至于二十来斤是常事,年轻小伙子拎起来都觉得压手,她背着一路走回来,绝不坐公交车。

    她的名言是:他们一毛钱也别想从我兜里赚走。

    ……即使他们已经不缺钱了。

    她的行为举止几十年如一日的粗鲁,搬到相对高档一点的小区,也没有丝毫改变,这里没有一个恶老太整天跟她对骂了,她很快又找到了新的令他们兄弟三个丢脸的方法——闯红灯,随地吐痰,站在路边擤鼻涕,擤完就把手往旁边的路灯或者电线杆子上一抹擦。

    有一阵子居委会倡导文明社区,打击随地吐痰的行为,抓到一次罚五块钱,宋老太就跟人倚老卖老,撒泼耍赖无所不为,弄得人家文明红袖箍后来见了她都躲着走。

    魏谦虽然自己不舍得买什么好东西,但并没有不舍得给她花钱过,蜂王浆、西洋参、冬虫夏草这些都给她买过,可惜老东西不领情,不光当面要骂他吃饱了撑的,背地里转手还会给卖出去——是从一而终、由内而外的不领情。

    她认为那些都是给官太太和地主婆吃的,不该她用的东西,用了会折寿。

    魏谦手头逐渐宽裕,每个月给她五千块钱的零用现金,她乐得见牙不见眼,拿着钱却只会在手里捂着,数上十几个来回后锁起来。

    她每天挺胸抬头,认为自己现在是有钱人家的老太婆了,然而这“有钱人家的老太婆”依然每天早早起床,在路边摆摊卖煮玉米和茶叶蛋。

    多么没出息、没文化又没素质的混蛋老“没婆”啊。

    她三天两头要给他找点不痛快,好像不拌几句嘴就不是日子。可是他们一起凑合了这么多年,魏谦几乎想象不出,以后没有她的日子可怎么过。

    “哥,趁热吃吧。”魏之远的一句话叫回了魏谦的魂。

    魏谦看着那碗热气腾腾的速冻饺子,有点没食欲,莲子心苦得他倒了胃口,然而他还是勉强接过来,机械地逼着自己吃了进去。

    “小宝呢?”魏谦问。

    魏之远轻声说:“哭累了,睡了。”

    魏谦不由自主地放慢了吃东西的速度,越发难以下咽了。

    魏之远在旁边继续说:“最坏的可能当然就是……我还是跟你说说最好的情况吧。如果奶奶能抢救回来,最理想的,就是她能自己走路,生活勉强能自理——恢复到以前那样是不可能的了,即使这样,她的脑细胞也会加速衰老和萎缩,可以用药拖延,但也只能维持现状或者越来越坏,不可能修复了。”

    魏谦不是科班医学生,但是他生科出身,专业多少有一些重叠的地方,一听这话,立刻就明白了。

    那样下去,最终的结果不外乎就是痴呆。

    他彻底不想吃了,把碗筷放在一边。

    魏之远条分缕析:“要是那样,她可能会需要一个人贴身照顾,其他的事我能做,但是有些太贴身的,我怎么也不太方便,不能指望小宝,到时候可能需要雇一个保姆。哥,你看这么办行吗?”

    魏谦沉默良久,点了点头:“这些话别跟小宝说。”

    魏之远:“我知道,她都吓坏了。”

    魏之远就这样,一点一点地告诉他现在的情况,分析讨论应对不同的情况,以后应该怎么办,他平稳的语气和态度让魏谦满心的迷惘也跟着一点一点地沉淀了下来。

    魏谦终于从“难以想象”,过度到接受了这个现实,并且有了一条明确的思路——她死不了,不管以后变成什么样,他给她养老;要是她幸运地没受罪就死了,那他就给她风风光光地送终。

    魏谦突然抬起头看着魏之远,问他:“你说小宝吓坏了,奶奶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不害怕吗?”

    魏之远捧起他一只手,轻轻地攥了一下,在魏谦没有感觉到异样之前,又飞快地松开,站了起来:“我要是也吓坏了,你怎么办?”

    魏谦愣了一下,魏之远的站起来时的阴影被灯打得越发高大,好像把他整个人都拢在里面。他想,这小子说话怎么越来越戳人心了呢?

    先开始的那段时间,魏谦整天往医院跑去看宋老太的情况,老熊他们这次考察的时间格外长,这使得魏谦还要兼顾公司的工作。

    幸好魏之远彻底从学校搬回来住了,魏谦才感觉事情并不像自己想象得那么捉襟见肘。

    魏之远就像是他多长出来的一颗脑子,每天替他想一多半的事,做一多半的事。

    他就像一根逐渐长高长大的树苗,替他撑住了一半摇摇欲坠的屋顶。

    而幸运的是,宋老太到底还是没有死成。她被抢救回来了,并且在十来天之后,离开了重症监护室。

    她的话说不清楚了,但是还没傻。

    住进了普通病房,家属就要开始繁忙了,小宝还在上高中,每天能挤时间到医院来给送个饭已经需要她一路狂奔了……而这样大的活动量好像刺激了她的生长,两个月过去,她一个十七八岁的大姑娘,裤子居然短了一大截,青春期之长挑战了一回人类极限。

    魏之远课业重——不光是学校里的,他可能还在学别的东西,魏谦每次看见他,他身边都至少有一到两本板砖一样的书。

    魏之远两头跑,时间被缩水了一大块,魏谦好几次看见他半夜两三点,打着哈欠坐在电脑面前补作业,有时候干脆做着做着就睡着了。

    魏谦就再也不让他过来值夜班了,他在宋老太的病房里支了一张行军床,公司那边只好请了长假,整整两个月,宋老太出院。

    没办法,自从宋老太恢复了神智,她就坚决地拒绝了护工。

    而当魏谦试图和她沟通“找个保姆照顾她”的问题时,更是遭到了宋老太的严重抗议,她用含着一块豆腐的模糊的声音连比划再嚷嚷地让魏谦明白了她的想法,她是在说:“我是个老农民,不是那种会使唤人的人。”

    魏谦说:“哎哟我的老祖宗,您老人家还活在封建旧社会呢怎么的?”

    宋老太眼睛一瞪,叽里呱啦又嗷嗷一通。

    她不会去想耽误家里人的时间,耽误他们工作学习,损失的金钱可能更多,她虽然没傻,可脑子也转不过那么多弯来了,比没病之前还要固执。

    魏谦苦笑一声:“你真是欺负我不好意思跟你对骂,开始对我也倚老卖老了是吧?”

    宋老太难得占他一次上风,得意得要命。

    魏之远细心地剪她变形严重的指甲,轻声细语地问宋老太:“不请保姆,以后你让小宝伺候你擦身洗澡上厕所吗?”

    这一句话正中红心,宋老太不出声了。

    小宝正好从外面进来,她气喘吁吁地拎着两个送饭的保温桶,只隐约听了个音,也没弄清楚前后语境,就莽莽撞撞开口说:“我可以啊,我会!奶奶,没事,我伺候你。”

    宋老太没搭腔,但也没对“请保姆”的事松口。

    随着身体的垮塌,她有些无所适从,只好更加地因循守旧,这在她看来,这是个原则性的问题。

    但她又怎么舍得让小宝照顾她呢?

    小宝是被宠着长大的,对小姑娘来说,最繁重的劳动也不过就是洗个碗、拖个地而已。

    照顾病人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