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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魏谦都生活在奇异的崩溃与享受的边缘。

    让他崩溃的是魏之远对他的态度。

    魏之远经常会用某些小暧昧小动作靠近他,如果魏谦木然地无视,他就会突然过界,然后再时间在魏谦发火之前滑回安全线以后,讨好地表示自己只是闹着玩,并且会像没事人一样,和魏谦一本正经地说起其他的事。

    魏之远把“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的游击战十六字方针发挥到了极致,简直就像一只在地上打了一百八十个洞的地鼠,随时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就探出头来呲牙一笑,没等魏谦拎起棒子砸下去,他又缩回去跑了,下次又不知什么时候、在哪里冒出来了。

    小时候魏之远不听话,魏谦可以简单粗暴地拎起来揍他一顿,长大以后,虽然揍一顿是不现实了,但魏之远出国前那段日子,魏谦发现自己只要稍加冷淡,那男孩就能跟丢了魂一样,任凭搓揉。

    眼下,魏谦已经肯定,这两个对付魏之远的方法都失灵了。

    而在他想好万一捅破了这层摇摇欲坠的窗户纸,该怎么收场这件事之前,魏谦不想冒险把事情弄糟。

    一时间,他只好先忍了,感觉自己每天都生活在随时随地“冒出来”的魏之远的十面埋伏下。

    而让他享受的是,自从魏之远回来以后,这个家终于像个家了。

    首先进屋能有个说话的人了,真正的交流和对话与敷衍或者礼貌性的闲聊是不一样的,哪怕再自我、再孤僻的人,也难以抵抗前者让人愉悦的魅力。

    小宝就做不到这一点,魏谦审美能力有限,真是十方色相潋滟生姿也挡不住观众是脸盲,小宝那个圈子里的事,他尽管出于对妹妹的关心,也有些兴趣,却总也分不清她挂在嘴边的那些人都是谁,而他平时做什么,和她也说不通。

    魏之远不同,魏谦发现,小远非常喜欢从定义层面上追根溯源地阐述自己对某些东西的看法,他的兴趣就是做各种网络和单机的游戏,刨去技术层面,魏之远热爱制定、或者抽象提炼游戏规则,他的思路极其清晰,善于模拟各种演变,和马春明有点异曲同工的意思。

    只是马春明表达不行,有的时候想到了,却说不到点子上,稍微跟不上他的思路就会变成鸡同鸭讲,魏之远好像比他多了一个与客户的智能交互平台。

    他回来以后,魏谦觉得过去一个月时间里,自己说的话比之前一年都多。

    到最后,他几乎已经习惯了魏之远在厨房切水果,自己靠在门边和他说话的日常了。

    能有一个舒缓放松、让人愉悦的家,是多少人可遇不可求的事。

    可是这种诡异的平衡状态毕竟只是暂时的。

    魏谦不可能自欺欺人地延续这样的假象,而魏之远当然也不甘心只是一次次地试探,随着他放肆升级,表面的平衡愈加摇摇欲坠,只等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稻草就来了。

    那天魏谦下班回家,半躺在沙发上休息了一会,闭目养神的时候几乎就睡着了,半梦半醒间,他感觉到了什么,突然惊醒,发现魏之远正跪坐在沙发旁边的地板上,一只轻轻摩挲着他脸颊和下巴的手还没来得及收回去。

    魏之远好像已经修成金刚不坏之身,铜墙铁壁之面皮,做坏事的时候被人当当正正地逮住,他看起来居然也一点都不慌张,反而趁魏谦还没有彻底醒盹,得寸进尺,手顺着魏谦的胳膊滑下去,最后执起他的手,暗示意味极强地轻轻舔了一圈他的手指。

    温热而显得有些粗糙的舌头裹挟着连心的十指,灼热的吐息虚虚地掠过极度敏感的指缝,魏谦几乎头皮一炸,刚醒过来的心跳近乎鼓噪。

    他像触电一样,猛地缩回手,知道这事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小远。”好一会他才开口。

    这一次,魏谦并没有发火,他只是从沙发上坐起来,正色说:“我得跟你说说这个事。”

    魏之远伸出一根食指竖在自己的嘴唇上:“嘘,今天别说,明天,明天好不好?明天是周末,你好歹也休息一天,别去公司了,陪我去钓鱼吧。”

    魏谦没有反对,他也觉得自己越冷静越好,能沉淀一晚上仔细再想想也好。

    隔日清晨,他们两个人依然去了之前去过的那个鱼塘,那里已经换了个业主,经过了几轮整修,涨价了不少。秋天冷了,游客也开始变得稀稀拉拉,当年他们俩占过的小亭子却还在,被修缮一新,攒尖顶上的瓦片刷了鲜亮的漆皮,看起来有点假。

    魏之远一路走了进去,故地重游,熟练地放鱼饵,甩杆下钩。

    魏谦的心思却压根没在钓鱼上,他沉默了好久,在魏之远身边坐下,决定不兜圈子,直截了当地说:“你死心吧,不可能的。”

    魏之远的目光钉在不远处的鱼漂上,丝毫没有波动,听了这话,也只是波澜不惊地回说:“哥,你没法让我死心,就连我自己都没法让自己死心,人是不可能控制自己的心的。”

    魏谦问他:“那你以后究竟想怎么样呢?”

    魏之远这才轻轻地笑了一下,他拧开两瓶矿泉水,回手递给魏谦一瓶,对他说:“四年前,我就一直在想这些个问题——我应该怎么办?怎么才能让你接受我?如果你不要我该怎么办?我越想越想不开,飞机起飞的时候,我满脑子都是你扒开我的手的背影,当时觉得自己的心都疼得裂开了,后来我才慢慢知道,那些都是没有意义的。”

    魏谦靠在旁边的柱子上,双手抱在胸前,等着听他匪夷所思的心路历程,心情有些悲壮,觉得自己就像是拿着剜肉刀面对着身上脓疮的人,再不适应也得要面对。

    “一开始,我觉得如果自己对你的占有欲始终得不到满足,或者感情始终得不到回应,那还不如杀了我,我疯狂地嫉妒每一个假想中想要靠近你的人,我在假想中编造这些人,再把他们都杀光,来缓解我的焦虑。”

    “可是就在你电话线绊倒、我以为你出了什么事的那天,虽然三哥跟我报了平安,晚上我还是做了噩梦。我梦见你身边有很多的人,他们一个接一个的透明消失,最后只剩下了你一个人,独自停留在了我的视野里,我看着你每天独来独往,生病的时候晕倒在客厅,也没人知道,只能等到自然苏醒,再自己踉跄着爬起来找药。接着连续好长一段时间,我只要闭上眼,都会看见这样的情景。”

    “大概这样过了小一个月吧,有一天,在我的幻想中,我看见你身边多了一个面目模糊的人,我分辨不出那人是男是女,是美是丑,他只是一直陪着你,像一个幽灵一样的影子。按照常理,这些人我在臆想中造出来,就是为了最终杀掉的,可是我后来没有下手,因为我看见你低下头对他笑起来的样子。你有多久没在我梦里笑过了呢?我都快算不出来了。”

    魏之远的声音低沉而平缓,娓娓道来,就像是浮在如镜的水面上那旷远而意味深长的天光云影,可是魏谦听得胸口都闷了起来。

    如果魏之远说的是别人,到了这地步,他做大哥的,就算绑也要把那人给绑回来。

    可为什么偏偏是他自己呢?

    而他自出生开始,就感觉自己从未被人期待过,更遑论这样的深爱。

    魏之远的话就像是他手上磨得浑圆的珠子,一粒是一粒的滚出来,貌不惊人,含着某种说不得、说出来就会振聋发聩的情意。

    可怎么这个人,偏偏就是弟弟呢?

    “我突然觉得豁然开朗,那时我想,等我几年后毕业回国,哪怕看见你真的跟谁结婚了,也不会再要死要活。”魏之远说,“我可以继续爱你,如果那位不知名的女士比我更爱你,我可以一辈子都默不作声。我当然会很痛苦,可是我也可以把痛苦当成一种修行。”

    就像起源于现世的痛苦与无法抵达之地的安乐的宗教,建立了一条精神上的、沟通二者的桥梁。

    魏谦轻声问:“修什么?”

    魏之远转过头来,在微风中静静地看着他,并没有回答,然而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当然是修你一世喜乐安稳。

    他突然伸出手,攥住魏谦搭在栏杆上的手,魏谦下意识地一缩,却被他大力地按住,两人手腕上如出一辙的木头珠子撞在了一起,发出微弱的轻响,连水声也静谧了下来。

    有鱼咬钩,鱼漂剧烈得沉浮起来,可是没有人理会。

    不知过了多久,魏谦觉得自己的手心已经浸满了汗,然而他的脸色依然是苍白而不通情理的。

    他捏住魏之远的手腕,迫使他松了手,斩钉截铁地说:“我还是那句话,你死了这条心吧。”

    魏之远微微笑了一下,没再说什么,执起鱼竿,手腕一抖一提,一条大鱼翻越而起,灿烂的鱼鳞闪烁着水光。

    “装得再好,他也动摇了。”魏之远愉快地想,“方才他的脉搏明显快了。”

    第五十八章

    魏谦简直是怕了魏之远。

    魏谦从来不是能一逃到底的性格,他总是会想方设法面对问题——鉴于从小到大都是他不扛事就没人扛养成的习惯。

    可他想破了脑袋,没想出一个能说服自己的解决方案,只好继续想,头都快爆了。

    好在,魏之远好像也看出来了,那天从水塘回来以后,他就不再一直去纠缠魏谦了,他也有自己的事要忙,有时候会出门,有时候会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干活或者开网络远程会议,可也不知他怎么做到的,魏谦感觉那小子的存在感虽然不那么强了,却居然能无处不在了!

    魏之远的眼睛属于人群中比较大的,普通的睁着看不出来,一笑起来,却有点桃花眼的味道,眼神一扫能扫一大片,他的目光有如实质,时时会投注在魏谦身上。

    时而温柔时而专注……这都能忍,忍不了的是,有时魏之远出来倒个水拿点吃的,都会想起什么不该想的事,这时他的目光会变得很露骨,几乎都快能构成视奸了。

    好不容易一个休息的周末,把魏谦“休息”得如芒在背。

    终于熬到了礼拜一,魏谦一大早就躲去了公司,这个变态一样的工作狂,看着堆得满桌子的各种要他审阅的报告,竟然松了口气一样地心旷神怡了起来。

    魏谦去开周一早例会的时候心里还在不爽地琢磨:我怕他干什么?我有什么好心虚的?

    正走神,突然一个神色恍惚的人迎面走来,险些和他撞在一起。

    魏谦定睛一看,是马春明,顿时没好气地说:“你刚吸完毒啊?这都什么形象?”

    马春明天生长了张长瓜子脸,尖嘴猴腮的,大眼睛双眼皮,眼睛还有些外凸,总体来看,可以说是不大符合人民群众的审美的,好在他平时总是笑眯眯的,起码可以被当成个表情亲切的金丝猴,倒也招人喜欢。

    可他此时不知怎么的,顶着个向阳朝天的毛头,脚步虚浮,面有菜色,眼眶还通红,显得眼睛凸得更厉害了,整个人就成了个大脑袋小细脖的et。

    马春明含冤带怨地看了他一眼,成功地让饱受了一个周末眼神摧残的魏谦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然后马博士吊丧一样沉痛地对魏谦说:“魏董早。”

    “……”魏谦,“你早。”

    马春明目光呆滞,失魂落魄地和他擦肩而过。

    他的风控顾问兼常务副总马春明同志,是个非常热爱工作的人,马博士始终记得自己当年得到这份工作是来之不易的,混到如今这个地步更是如同意外中奖,因此十分珍惜,始终是兢兢业业。

    可这天晨会,他却从头沉默到了尾,整个人处于一种非常恍惚的状态,魏谦询问风控工作的本周安排时,叫了他两声,马春明都没听见,最后是坐在他对面的三胖团了个纸团砸中了他的脑门,才算让魂魄离体的马博士注意到,周遭还有这么多愚蠢的人类。

    马春明:“啊……我……我没什么要补充的了。”

    魏谦翻了翻眼皮:“我让你补充了吗?”

    马春明表情茫然,旁边风控部经理连忙语速飞快地替他汇报了工作,好歹是把场面搪塞了过去。

    魏谦警告地看了马博士一眼,没当场扫他的脸,却在例会结束后把他领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他大魔头一样地在办公桌后面一坐,翘起二郎腿点了根烟,垂着眼皮冷冷地问马春明:“博士我问你啊,咱今天例会的主题是梦游吗?”

    马春明溜边站着,不敢抬头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