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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母整个人都不好了。
没有敌进我退,没有敌守我攻,任何策略都没能用上,这个孩子干净利落痛快地承认了。
章母只觉得自己脑子有点晕。她没想到杜行止会这样直白地戳破两个人的关系,得到回答的那一刻她毫无准备,一时间心中更多的竟然是慌乱而并非愤怒。
后退了好几步,她心绪纷杂:你们
杜行止垂下眼,手在茶几上一撑,面对章母干净利落地跪了下来。他脊梁挺直如同钢板,头微垂着,神情肃穆而认真,虽然是跪着,看起来却比站军姿更加端正。
阿姨,我对不起您,这些年您一直照顾我帮助我,带着我妈和我离开淮兴,让我们逃离那个地方。您的恩情我无以为报。他抬起头凝视着章母的眼睛,表情 坚毅到章母一时哑然,但我真的很爱章泽,从在淮兴的时候我就喜欢他了。跟他在一起那么久,我越来越离不开他,我知道您一下子无法接受两个男人在一起的事 实。但我能向您发誓,我一定会好好对他,一辈子像现在这样爱他。
章母踉跄了一下,早已知道的事情从当事人口中听到与自己去了解,所得到的感受全然不同。杜行止的话语字字铿锵利落,她了解这个孩子,知道对方是一言九鼎并信守承诺的人。可一时之间,让她如何接受这样荒唐的事情两个男人在一起,说出去要被人唾弃的啊
她捂住眼睛,忍住那股泪意她不像张素,这辈子曾经轰轰烈烈地爱过恨过。她和章父之间更多的是亲情的维系,和现在的男友李长明,感情也只是介于好感 与喜欢当中。她这辈子没有尝试过真正的爱情,更加无法设身处地地去理解爱情对一个人有多大的影响,杜行止的这番话一部分戳到了她的心肺,而另一部分,却着 实让他无法理解。
章母摇着头,思绪有些混乱:不行非得是小泽他还小,他不懂那么多,你也不懂吗你也不知道
杜行止低着头,任由她质问,在章母说完之后,才低声道:阿姨,对不起。我懂,但是我放不下。我爸死了,除了我妈之外,我只剩下小泽这一个亲人。我知道您不会轻易同意我和他的事儿,但至少,我想让您知道我的真心。
章母鼻腔一酸,低头盯着这个眼神开始恍惚的青年。她从刚才留下的记忆中翻出了杜如松已经死亡的事实,杜行止一夜之间失去了父亲,这让她本想出口的责骂一时间怎么也出不了口。
这也是个可怜孩子啊
章泽放好了行李之后出来找杜行止,刚到楼梯口便发现了正在僵持的两个人,他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
杜行止怎么会跪在那里还有自家老妈,为什么一脸要哭不哭的表情
他脚步踌躇了一瞬,下一秒毫不犹豫地朝着两个人跑去:妈老杜你们在说什么
章母的视线一下子转移了责难的对象,她也不想拐弯抹角了,直接厉声喝骂:你还有脸问你说,你和行止到底是什么关系这么多年吃在一起睡在一起我们都以为你们是兄弟俩感情好,可是为什么各自有了新家后你们还睡一张床茶几上那些是什么东西
章泽下意识看了茶几一眼,入目的安全套和润滑油让他微微一僵,随后耳朵迅速地红了,下一刻又满脸惨白。
母亲知道了。纵然一开始和杜行止在一起时他就料到了会有这一天,可是当这一天真正到来的时候,他还是手足无措了。他对家人的感情太复杂了,上辈子全家人的那个下场让他心中愧疚难安。他潜意识里是不想和家人出现冲突的。
母亲的责难令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低着头任由对方喝问,视线慢慢和抬起头的杜行止对焦。
摇摆不定的心立刻坚定了下来,他深吸一口气,走到杜行止的身边,毅然跪了下来。
并肩而跪的两个孩子一高一矮,从服饰到发型都有几分相似,章母被他们俩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姿态气的一个倒仰,拍着桌子大骂:混账混账
章泽垂着眼,拳头捏的死死的,抵在地毯上。他感受到杜行止在偷偷看自己,对方的不安和忐忑他都有所察觉,杜行止在害怕什么害怕他会经不住考验章泽在心中艰难地叹息,似乎自己长久以来的被动让杜行止不安了。
虽然从没有过甜言蜜语,章泽却比谁都要清楚杜行止对他的真心。没有足够的爱情维系,谁会心甘情愿地将自己的产业交付给另一个人章泽一直都知道杜行止 在背后默默为他做的那些事,就像上次一个人应对张素的质问一样,很多辛苦实际上他都完全靠自己承担了下来。杜行止浅眠、警惕,却唯独在自己身边能酣然入 睡,他骄矜、自负,可从未在自己面前展露过这一特质。
哪怕没有深厚的爱情,只为了这一份情谊,他都情愿用一辈子来回报对方。
章母摇着头,她无法接受这样荒唐的事情。世界上的女人那么多,她一天之内就能给这两个孩子介绍十个八个。他们两个怎么就认准了死胡同钻
她骤然沉静下来,面色如水,平平淡淡地开口:不要瞎想了。我不可能同意的。你们俩该分手就快点分手,如果你还认我这个妈的话。
杜行止的身躯一下子绷紧了,他忽然不确定起来。不确定在自己和母亲当中章泽会做怎样一个选择。章泽重视家人不是一天两天,当初在淮兴的时候,跟章悌起 冲突,他都不分青红皂白地责备自己。现在坐在这里这个女人,是他一直珍视的亲生母亲,她用母子关系作为威胁,无疑是一个非常沉重的砝码。
他抵在地毯上的拳头不自觉微微发起抖来。然而下一刻,一只微凉的手掌从旁边缓缓凑近了,握住了他的拳头。
杜行止忍不住想要落泪,他侧过头,对上章泽安慰的视线,对方唇角微微牵起的弧度从没一刻让他觉得如此耀眼
妈,对不起。察觉到杜行止的不安,章泽意识到自己不可以再沉默了。他膝行后退了几步,结结实实地给母亲磕了三个头,艰难地站起身顺便将杜行止拉了起来,和母亲对视一眼,扭身朝着门口走去。
杜行止意外,他愣愣地盯着自己被握住的手。章泽从来只有在父母面前挣脱他手的举动,这是次他主动握上来。
反手将章泽的拳头握进掌心,对方的手掌不比他的小,甚至更为粗粝厚重,可他心中却忽然之间有了那么一个沉甸甸的念头,那就是一辈子都不想放开这得来不易的交握了。
章泽趁他发呆的功夫伸手去摸他的裤兜,几下将杜行止唤回了神智,他便将对方的另一只手也握住,看了眼关上的房门,低头问:找什么钥匙
有烟吗章泽神情有些疲惫顺势将脑袋抵在了杜行止的胸口,声音粗哑,带着微微的颤音,给我根烟。
火苗星星点点。
点燃的烟顶骤然红亮起来,伴随着窸窸窣窣的燃烧声,尼古丁呛人的气味弥漫在了楼道里。
杜行止和章泽并排蹲着,一人一根烟相对无声。章泽不太会抽烟,咳嗽了几声后勉强才能入口,杜行止却也不阻止他。他自己在烦恼的时候反应也是抽包烟,章泽现在的情绪一定是他无法想象的复杂,抽包烟也好,省的把事情憋在心里,到时候再给憋坏了。
杜行止犹豫着,小声道歉:对不起。出柜的计划一直是杜行止在筹谋且实施,章泽并未参与其中过,两个人落到现在这个地步,章泽可以说完全是被杜行止 牵连的。可是杜行止实在是忍不下去了,章泽对生活的计划几乎为零,如果他不主动,也许对方这辈子都不会想到该如何对亲人坦白他们的关系。得到承认对他来说 似乎只是无关紧要的一件小事。可对杜行止来说,绝不止于此。
章泽没说话,抽完一根烟后咬住一根新的,对准几将燃尽的烟蒂深吸了一口,随手将烟屁股丢在地上。
他站起身,抬脚碾灭了火星,闭上眼疲累地靠在墙壁上,声音似从远方传来:我没想那么早
对不起。杜行止只能这样说,他站起来,有些委屈又十分不甘心地抱住章泽,声音又低又沉,我想跟你结婚,我想跟你穿一样的西装,我还想让咱妈能特高兴地出席我们的婚礼。我把场地都定好了,咱俩定情戒指也戴上了。我真的想跟你结婚,都快想疯了。
章泽已经习惯包容他的独占欲,更何况被喜欢的人这样重视,只要不是心太野,寻常人更多感到的也都是甜蜜。章泽自然不例外,他享受这种被追捧重视的感 觉,也珍惜着对方对他的好。可是他确实太年轻了,才二十出头而已,杜行止为了结婚所做的那些努力在他看来不失杞人忧天的嫌疑。不过对方这样一说,他也不得 不承认,他一直以来没想过对母亲坦白两个人的关系,其实很大的一部分原因是害怕面对亲人的责难,就像今天这样。
可他这个性格已经没治了,随遇而安,随波逐流。没出柜前他不会去日夜担忧出柜时会遇到什么困难,出柜之后他也不会担惊受怕两个人的关系能不能被接受。杜行止老说他心大,其实未必不是后一句真话。章泽的胸怀阔绰着呢,哪能被这样一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情给塞满
虽然很对不起母亲,可是早晚是要对不起啊,长痛不如短痛,作为小辈,章泽会在日后的岁月中弥补自己对对方这一刻的伤害。
抽完一根烟,他的精神逐渐回归了身体,脑中的逻辑慢慢理清了。他眼神越发清明,捏着烟侧头瞥了眼房门的方向,叹口气,沉吟道:我们
杜行止立马神情肃穆地侧耳倾听。
我们今晚住哪里
杜行止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真的挺傻的,他伸手搓了把脸,若无其事,要不回颐和园路那边你请假就请到今天为止吧
章泽不置可否,甭管怎么样,被赶出来之后总不能露宿街头。不过杜行止的情绪在路上时也好了一些,他便有勇气将自己的担忧给说出来了:我妈要是找上门来再逼我们俩分手怎么办我最受不了她哭了,你打个电话给你妈,让她有时间早点回家照顾照顾我妈吧。
杜行止侧头瞥了眼章泽,没说话。电话他自然会打的,其他的嘛你妈不会来找我们的。
怎么可能章泽瞪他,你以为她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人吗她要是那么容易就退让那一定是冒充的。说实话她今天没打你我都觉得意外,当初我被我婶儿伤到的时候,她差点拿斧头把我婶儿劈成两半。
杜行止微微一笑,在心里说,她不会打我的,她下不了手。
章母确实下不了手,仿佛从耳朵眼里被灌了浆糊,她浑浑噩噩的,脑中一片稀碎。章泽和杜行止出门的那一刻她眼泪刷的就掉下来了,捂着脸一个人哭了一会儿,说不出是不忍心还是放不下,她仍旧趴在门上从猫眼里偷偷朝外看。
两个孩子看似坚定地走了,却站在门口并没有立刻离开。章母那一刻心里说不出的不是滋味,但不知道是出于胆怯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她的手扶在门把手上怎么 也按不下来。她看着自己从来不沾烟酒的儿子蹲在门口满身落寞地抽烟,看着两个孩子沉默对视,看他们俩一起蹲下来像是取暖般贴在一起,她的心越揪越紧。
她没有忘记杜行止在坦白前告诉她的那件事。这个孩子两天前失去了自己的父亲。章母想到年轻时公公去世后遭到了巨大打击的丈夫,章父几天跑灵下来哭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