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不是有点热的问题,你在发高烧,不信,你和我的额头比一下。洛美隔着茶几揽住了他的脖子,将额头抵在他额上:是不是感觉我的额头冰凉了吧,这说明你的体温高出正常温度至少两三度,睡一觉不解决问题,你要看医生吃药。
顾海洋傻了一样,推开她不是不推也不是地尴尬着,呵呵傻笑两声,避开脑袋说:好的,我马上去看医生。
洛美见状,也有点不好意思,脸上晕开两片酽酽的酡红:我开车送你去医院。
不了,医院离我家很近的。顾海洋用自认为从容的姿态离开了洛美的写字间,进了电梯才见,自己眼里忽闪着的庆幸,宛如小贼入室,尚未开始盗窃主人便回来了,而他恰好逃得及时而不露痕迹。
洛美依在写字桌上隐隐笑了一会,就黯然了,在男人面前,她从来只有逃跑的份,绝不会主动,眼前这个男人却风一样逃出了她的暧昧陷阱。
她端起顾海洋喝残的咖啡,嗅了嗅,抵在唇上,一点点啜吸,直到杯子空了,泪才怃然地落下:暗恋,这人走茶不凉的东西。寂寞里,想象那个号称爱她似命的男人,现在定然是与太太拥着一裘春梦未曾起床,他曾用邀功的神态与她说,他是闭着眼睛和太太做爱的,为的是便于把身下的太太幻想成她。她带着熙和的微笑听,不时抚摩一下他的鬓角,可,他永远不会知道,在那一刻,她的心里,是装着怎样凛冽的冷笑。
《秘密》第六章1(2)
求欢时把太太幻想成她,对她,是屈辱,他向她描述的那种肉体之欢,让她联想到了嫖娼,而自己和他的太太都属于被嫖者,他以没有诚意的婚姻嫖了太太,以加了太多伪装粉饰的爱情嫖了自己,仅次而已,很多男人一辈子都在乐此不疲地玩这个游戏,在适合嫁的男人出现前,她陪男人玩这种游戏,因为,她是如此地害怕感情荒凉,所以,容忍虚假繁荣。
正如她相信顾海洋知道自己喜欢他一样,她知道自己对他的感觉已不仅仅是喜欢,在这个男人面前她不是一张具有诱惑力的网,而是被视做了用来一次次验证自己对某个女子爱情诚意的试金石。
他愈是迂回躲闪,她愈是着迷,就如儿时挖空心计要找到妈妈藏起来的巧克力,她更是清楚找到这些藏匿起来的巧克力将伤害她的牙齿。
可,它令人着迷的味道,让她没办法。
可,她也知道,若顾海洋是她钟情的巧克力,也注定是她费尽心力得不到那一枚,徒留遐想,徒招感伤。
所有试探,只是不甘心而已。
《秘密》第六章2(1)
走在路上,顾海洋愈发觉的脑袋沉闷起来,似有千军万马在撕杀奔腾,太阳穴一炸一炸地疼,象踩在云端,他懒洋洋地抬眼望了一下天空,太阳抛出了无数跟锐利的钢针刺进眼里,他一阵晕旋,扶着一棵洋槐站了一会,继续看着天笑,有点迷恋这样的晕旋感,让他忽然地想心疼一下自己,这些年他习惯了倔强的坚强,忘记了承载着脆弱生命的身体,他总是以理想为由,变本加厉地虐待它,让它受尽委屈。
从身边经过的人,行色匆匆,偶尔,有人扭头看看这个扶着树摇摇欲坠的男子,有个骑着破旧单车的中年男子,甚至在他身边停下,问他:兄弟,没事吧?
他摇摇头,笑了一下,松开扶树的手,中年男子蹬着单车继续前行了,单车后座上的两只蛇皮口袋随着晃动发出清脆的玻璃碰撞声,他应该是个收空酒瓶子的,有着健康粗腿和粗壮的手指,指甲缝里藏着永远也洗不净的黑泥,那架破旧的单车上驮着他妻儿的幸福,驮着他的希望。
顾海洋冲他的背影摆了摆手,虽然他并不会回头看,继续往前走,路过一家药店时进去买了药,又在小售货亭里买了一瓶水,站在街边吃药时,突然想起,这是有生次向病疼投降,居然不得不借助于药物。
或许从不吃药的缘故,上楼时,就感觉脚下没那么飘了。
也没换拖鞋,就把身体摔进沙发,闭着眼,什么也不想去想,就想这么静静地坐一会,隐约间听见有人上楼,无聊时,听觉是最灵敏的,脚步在门前停下了,不只一个人。
他兀自猜测,是谁呢?
门铃就响了。
是肖晓妈妈,身后还跟着位中年男子,顾海洋藏起了纳闷,笑说:阿姨,快进来。
肖晓妈妈身后的男子看看顾海洋问:这位是?
我女婿,小顾。
男子有些不悦:这房子住着人呢,我怎么买?
顾海洋的脑袋就嗡了一声,看看肖晓妈妈,肖晓妈妈没理会他眼里的不解,倒是和颜悦色对男子说:你放心了,只要你交了定金,我们就把房子腾出来。
顾海洋心里恍然地闪了一下,便明白了肖晓妈妈要将这房子卖与男子,今天是带人来看房子的。他忽然地感觉难受,手心里一片一片的汗潮了下来,他不知该怎么说才得体,不知该怎么说才不会被误解,只好,佯做快活地将一扇一扇的门全都打开,跟看房的男子介绍每个房间的具体面积以及居住的舒适感。
男子边看边挑剔房子的毛病,奋力与肖晓妈妈砍价。顾海洋帮不上腔,便只是跟在身边,尽量做出很高兴的样子,心里,七上八下地打鼓,猜不透肖晓妈妈的用意。
挑剔了半天男子也没定下买与不买,只说改天带老婆一起来看看再说。
男子走了,肖晓妈妈喝了一口顾海洋递来的茶水,看着他:小顾,我想把这房子卖了,然后……
顾海洋忙忙摆手:阿姨,现在房价正是高的时候,能卖就卖掉吧,我好说。
肖晓妈妈低低地叹息了一声,说:咳,这房子本来是留给你们结婚用的,既然……还是卖了吧。
肖晓妈妈捧着茶杯,欲言又止了几次才说:我是为了你们才卖这房子,只要肖晓幸福就是拿我命换都成,她是我的命根子。
我明白,阿姨,是我辜负了您一片好心。顾海洋做很轻松很高兴的样子:我母亲是那种比较守旧比较固执的人,这辈子她吃了那么多苦,我不想让我的婚礼给她感觉有遗憾,阿姨,你谅解我。
肖晓妈妈说知道了,放下茶杯,说要回去做中午饭了,问他是不是过去吃?
顾海洋指了指茶几上的资料袋:我刚接了个私活,想早点赶出来。
她随手翻了翻那些资料说别太辛苦,做些菜让肖晓下午带来。
顾海洋送到楼下,肖晓妈妈走了几步又折回来:对了,我在房产中介公司登记了,这几天估计会有不少来看房的,如果你在家,我就不过来了,让中介公司的人直接过来敲门就成了,还有,估计一时半会也卖不掉,你放心住着,等有交定金的了,你就暂时搬到家里住,反正家里还有间空房。
顾海洋说好,目送肖晓妈妈走远,又在楼下发了一会呆,折身上楼,在门口站了一会,忽然不想进去,就一下一下地踢防盗门,对面邻居探头问:把钥匙锁家里了?
顾海洋哼呵了一声,邻居笑了一下,关上门去了。
顾海洋探进口袋摸钥匙,挨个口袋摸,其实,他明知钥匙在裤兜里,却偏偏不肯去摸,他不想进这房子了。
可是,他所有的东西都在里面,而且,不知道该去向哪里。
最终,还是打开了门,在沙发上呆坐了一会,猜想肖晓妈妈为什么要卖房子,难道是因为他不肯在这房子里结婚而与他怄气?看样子也不像。
尽管肖晓妈妈说得很中肯,卖掉房子后让他搬到家里住,可他心里,还是别不过这弯来,那滋味犹如一自尊敏感的穷人青黄不接时借了亲戚家一斗米,新粮尚未打下来亲戚就来嚷着家里没米下锅了,其个中滋味,犹如将心置火,炙烤难耐。
顾海洋心里乱得不成,翻出书稿,每个单词都认识,却很难将其连缀成一句生动的汉语,遂往桌上一扔,下楼溜达一会,顺腿进了街边的一间房产中介所,拿过租房信息乱翻了一顿,竟找到了一处适合自己的房子,便让中介所的人带着去看了看,当场拍板就交了定金。
《秘密》第六章2(2)
找到房子,顾海洋心里塌实了许多,跑回家,把东西打完包才发现自己居然家当不少,若要靠自己肩扛手提,是不成了,又翻出旧报纸找搬家公司。
打了一圈,几家搬家公司都说今天周末,活都早就预约好了,至少要两三天才能给他搬。
顾海洋扣下电话,这才想起忙了大半天午饭竟也没吃,身上的肌肉和关节又开始隐隐做疼了,拉开冰箱,吃的东西还很多,却没胃口,便吃了药,躺在床上迷糊着睡过去了。
睡着睡着,觉得脸上有暖暖的温柔在爬行,睁开眼,见肖晓正偎在身边,两眼汪着似水的柔情在吻自己的脸呢,他笑了一下,翻身想搂她,可周身好象不听指挥了一样,举止迟缓而艰难。
肖晓把额头贴过来,低低地叫了一声:你发烧了,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我吃过药了,睡一会就没事了。
不行,你烧得厉害,我陪你去打点滴。肖晓一翻身跳下床去,到处找外套:你衣服都哪里去了?
顾海洋这才想起,自己昏头昏脑中竟没跟肖晓说要搬家的事,现在,却忽然地不知该怎么开口向她说,怕她一怒之下回家迁怒与妈妈,也怕她把自己看做不够大度的小肚鸡肠男人。
现在,所谓发烧怕什么?关节酸疼怕什么,他不需要吃药不需要打点滴只需要一个完美谎言。
肖晓打开衣橱,伸进去的手停在半空,回头问:衣橱怎么空了?你的衣服呢?
此刻的顾海洋,就如遭遇险敌的鸵鸟,只顾把脑袋埋在胸前,头不抬眼不睁地说闲着没事我收拾了一下,都装箱子了。
肖晓说莫名其妙,放着衣橱不用装箱子干什么?好好的衣服都给压皱了,那件浅色的苏格兰薄外套在哪只箱子里?
顾海洋指了指墙角,肖晓这才发现地上堆了好只口箱子,她走过去,弯腰,摸了摸箱子上的打包带,疑惑地看了顾海洋一眼:在哪只箱子里。
最上面那只。顾海洋只想赶紧造一完美谎言,没心思多说。
待他抬起头,才见肖晓已把所有箱子的打包带都剪开了,她不说话,扒拉开每只箱子,拎出一两件东西来看看,又放回去,最后,才把外套披在他肩上说:走吧,先去打点滴。
离医院很近,穿过拐过一个街角再穿过一个十字路口就到了,肖晓挽着他的胳膊,不说话,车过身边时死死地拽住他的手。
来苏水夹杂着春末的芙蓉花香在医院院子里流窜,混合出一种奇异的香,肖晓松开手:我先去挂号。
她一直低着头走,几次,差点撞在了别人身上,顾海洋看见说对不起的肖晓眼神恍惚,心事重重,他知道,是那些箱子,将她的心压扁了,若在平时,她早就连珠炮样发问了,可,今天他病了,发烧,她便暂时隐忍着困惑与委屈。
马上就要搬家了,瞒是瞒不过去了,在输液室挂上点滴后,顾海洋握着她的手,说:真凉。
然后和她一起看输液室的人,不多,无论是输液者还是陪伴着,脸上不外是病容和愁容,这也是他一直不愿进医院的原因之一,无论多么健康的人,一进医院就会被这种悲苦气氛将心染出了病态没,感受到人生无常的凄凉。
输液室里实在无甚可看了,肖晓就看素白色的走廊,来往的人都脚步匆忙而脸色肃穆,偶尔传来一声孩子或是病人家属的悲哭。
在疾病面前,没有人能得到上帝的救赎,医生是他们唯一的上帝,药物就是上帝送给他们活命的食物,而见惯了生生死死的医生的脸,冷漠得让他们惊恐慌乱。
点滴输到一半,顾海洋就明显感觉身上轻松多了,他拉了拉肖晓:我要搬出去住了。
声音很小,小得只有他们两个能听见。
肖晓弯着腰,扭了一下脸,看他:理由。
早晚是要搬,趁现在不冷不热时搬正好。
撒谎!肖晓看着不远处那个输液的孩子,妈妈把拧开一包吸的果冻堵上他号哭的嘴巴,脸上还挂着亮晶晶的泪就笑了。
她早晚会知道,撒谎也不过早一天晚一天戳穿的问题,顾海洋陪着她一起看孩子吸果冻,像自语般说:上午阿姨过来,让我搬回家去住。
肖晓看着他,扑哧就笑了:估计是我妈不放心你迟迟不肯娶我,生怕你跑了,搬回去方便她看住你。
可是,我不想。
为什么?
我怕不习惯,所以……我出去另找了一套房子。
你不搬就说不搬嘛,出去找房子干嘛,你的钱没地花了?
阿姨说……这房子要卖掉,你别管了,反正房子已经找到了,改天我去和阿姨说一下,就不搬回家住了。
妈妈她是什么意思嘛……
估计是想要我搬回家住,这样生活上方便些。
那也得问你肯不肯啊?肖晓美目圆睁,噌地站起来:我去问她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说着,就往外跑,顾海洋想拦,手上还输着液,顾不上这许多了,摘下点滴瓶子喊着肖晓肖晓就往外追,那个夜晚,黄台路上所有的行人都看到了这样滑稽的一幕,一个女子嗖嗖地穿过地下通道,清脆的鞋跟敲击地面的声音在悠长的通道里幽幽回响,她像一只白色蝴蝶从地下通道的另一端破茧而出,一个擎着点滴瓶的男子紧追其后。
肖晓对身后的顾海洋不理不睬,顾自拦了辆出租车,在城市的夜色里绝尘而去。顾海洋追了几步,后面接踵而去的车子,很快就将肖晓乘坐的出租车隔离出了他的视线,他沮丧地坐在隔离墩上,在剧烈的奔跑中,点滴输得很快,他有点头晕,懒得回医院,自己闭眼咬牙地拔下来,把瓶子扔进街边的垃圾箱里,本想去肖晓家,走到一半,又折回去了。
肖晓和妈妈不可避免地要爆发一场口水战,他这根导火索去了该是多么尴尬,平时的肖晓是很柔和的,但,这并不说明她优柔得没个性,被惹急了她像极一只张着美丽牙齿的焦躁小兽,他曾见识过,那个在海边享受阳光的周末,那个收了钱试图赖帐的小贩,让她充分展示了伶牙利齿,至今他还记得那个小贩对肖晓作揖求饶的狼狈嘴脸,事后,他还调侃她,为讨回一元钱的公道,结果搭上了两瓶矿泉水的唾沫,她理直气壮地反驳他:让他得逞,他非但不感谢你反而嘲笑你愚蠢,这已不是一元钱而是正义与邪恶的问题。
《秘密》第六章3
妈妈瞠目结舌地看着气势汹汹的女儿:怎么了?
问你自己?!肖晓咕嘟咕嘟喝了一杯水。
你吃炸药了?妈妈夺过杯子,给她兑了半杯热水:又忘了喝冷水会肚子疼。
你为什么要卖房子?是怕海洋占了那套房子还是看他不顺眼?肖晓抱着胳膊,没接妈妈递过来的水。
妈妈把水放下,幽幽地看着她:那房子本来就是留给你结婚用的,可是你们不肯在那套房子里结婚啊,我看出来了,如果不买上房子小顾是不肯结婚的,他现在这样拼命做事也是为了早日结婚,你没看他现在都快瘦成竹竿了吗?是累的,像他这样拼下去,就是铁打的人也熬不住,咳,要怪也要怪他那个固执的乡下母亲,非要儿子在自己的房子里结婚,城市哪有乡下陋习啊,在女方家的房子里结婚就成招赘了?
你卖房子就能解决问题了?
过来。妈妈拍拍沙发:我打算把这房子卖了,一来解决了你们买房的首付,二来房子是新买的,海洋母亲心里也就塌实了,我可不想把我女婿的身体累垮了。
肖晓知道错怪了妈妈,嘟嘟嘴巴道:好了,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了,可你也该和我们通融一声啊。
就海洋的性格,就是跟他说了,他也是一万个不情愿,而且是打心眼里的不情愿,今天我跟他说了,房子卖了,让他暂时搬过来住段时间,你们买了房子再搬出去。
肖晓怏怏地皱了皱鼻子:既然你这么了解海洋,你以为他会搬过来住啊。
肖晓跟妈妈说了顾海洋租好了房子的事,母亲叹气说:不知他会不会误会我,你替我解释一下吧。
肖晓心知进门的一通火冤枉了妈妈,便搂着妈妈的脖子撒了一会娇,妈妈亦是明白这是女儿的道歉,遂敲敲她的额头说:记得,妈妈做任何事都是为你好,早点去睡吧,明天一早把妈妈的意思和海洋说一下。
肖晓这才猛然记起顾海洋还在发烧,想着他擎着点滴瓶子狂追自己的样子,心下,兀地就疼了:不行,我现在就去。
不是什么要紧事情,明天再说吧。
肖晓急急说:他高烧呢,都打点滴了。
哎呀,都是累的,不成,我得快点卖掉房子,对了,发烧吃西瓜好,冰箱里有,我今天还买了一只鸡,你都带去,发烧喝点鸡汤会好些。
妈妈手脚利落地把东西装好,肖晓接过来就笑:都说天下岳母最疼毛脚女婿,我算见识了。
妈妈替肖晓敞开门,笑着说:贫嘴,岳母为什么疼女婿?还不是为了感动他让他待自己闺女好点么。
肖晓探进头来,鬼鬼地问:妈,海洋发烧呢,今天晚上我可以不可以留在那照顾他?
你脸皮越来越厚了。妈妈笑着,隔着门缝说:好好照顾他吧,让他别要钱不要命,不行的话就让他把那些活退了吧。
《秘密》第七章1
顾海洋搬家不久,那边的房子就卖掉了,新任房主在菜市场卖猪肉,用现金一次性付清了房款,妈妈让顾海洋周末过来吃饭,饭后,在茶几上把塑料袋打开,推到顾海洋面前:别靠拼命卖脑汁攒房子钱了,把这些拿去。
顾海洋已知道了卖房子的始末,那堆钱让他的脸忽忽发热,知道再拒绝会伤了老人的一片好心,便点了点头,拿了其中几叠说:这就够了,把那些存起来吧。
接下来的日子就是看楼盘,选户型,大约跑了半个月,选中了茉莉园的一套三居室,座落在山南坡,背靠着郁郁葱葱的青岛山,隔海也不是很远,步行一刻钟就到海水浴场,大家都中意,房子也就定下来了,然后就是跑装修市场,夏天刚刚收起它酷暑的脸,房子也一切妥当了,搬家那天,顾海洋把正在壁橱里忙碌的肖晓一把拖过来,很孩子气地拉着她坐在地板上,拿出一张房产证复印件在她面前晃:女主人,以后我要在你的屋檐下生活了,千万勿将小人赶出去。
肖晓看了一会:房产证呢?
在银行押着呢,等还完贷款才能拿出来。
房主怎么是我?应该是你才对呀?
呀,你不打算和我过一辈子啊?
去——!肖晓推了他一把,心里很甜。
既然打算和我过一辈子,户主是谁还不一样,你要记住,从今以后你要端正女主人的作风,要确定你的是你的我的还是你的。
肖晓捶了他一下,躺在他腿上看着还显凌乱的家,素净的白色调使房间看上去舒适而整洁,阳台外还有20个平方的晒台,肖晓建议种些藤萝,让它们慢慢长成天然凉棚,再摆两把摇椅一张小几,夏夜里就可在藤萝架下听牛郎织女的悄悄话。
肖晓规划着理想中的家,顾海洋温情地看着她,手指在她的颈上轻轻划动,肖晓突兀地翻了个身,趴在地板上仰头说:接你娘来青岛看看咱的新家吧,让她也高兴一下。
好啊,这阵又是装修又是搬家的把我给忙糊涂了,竟忘了这茬。说着,便把电话打到了乡下邻居家,让母亲来听电话。
果然,母亲兴奋得不得了,说把地里的活收拾一下就过来。
《秘密》第七章2
母亲是半个月后来青岛的,上次因为带东西太多被困在车站出不去的教训,她没有吸取,这次依旧是大包小包,偏偏茉莉园小区不允许出租车进来,在这个欧式的小区里就出现了这样一幕,时尚的一男一女肩扛手提着大大小小的编织袋出现在镶嵌在草坪中的鹅卵石小径上,小区保安远远地跑过来,正要呵斥询问便看见了顾海洋好和肖晓隐在编织袋下满是大汗的脸,遂笑了一下,母亲不解地看了保安的背影,甩着满是老茧的手紧紧跟在儿子背后。
肖晓对着对讲门铃说我们回来了。
肖晓妈妈给开了门,人也迎了出来,虽然她不是很喜欢这个固执的乡下老太太,但,为了女儿日后的生活,她心甘情愿放下所有的矜持与她修好。
刚下了一层楼,就听见楼下仆仆的脚步声,她端起了热情的笑脸,把胳膊微微向前伸了一下,大声说:亲家母来了。
母亲寻着声音找过去,当看到站在楼梯上的亲家时,愣了一下,笑着说:亲家,你早来了?
肖晓妈妈过来拉着母亲的手,先进门,让她先坐一会,便端来早就泡好的茶,倒了一杯递给她:亲家,先喝口水,然后参观参观孩子的大房子。
母亲喝了一口茶,忽然觉得有点不自在,但还是客气地笑着,起身挨个房间看,她小心翼翼地,每走几步就回头看看走过的地方,仿佛怕把锃亮的地板踩坏了。
房子漂亮得出乎她的想象,转到厨房时,见自己带来的袋子都堆在门口,便弯腰,一一地解开了,拿出蒸的面鱼馍馍,豆腐以及香菜和大葱递给儿子:这是咱乡下的风俗,在新房里要年年有鱼,幸福安康。又指着香菜和擦葱说:在新家里生根发芽。
顾海洋把东西收好,扶起母亲说:娘,你坐了半天车,太累了,先休息一会。
母亲直了直腰,笑着说:娘老了,蹲一会再站起来,这腰就要半天才听使唤。
肖晓妈妈进了厨房,菜早就切好了,麻利地下锅炒,边翻动铲子边说:亲家,你休息一会,看看电视喝喝茶,菜一会就好。
那哪成,来这里你是客,怎么能让你下厨炒菜。母亲倔着不肯去看电视,挤进厨房,肖晓母女忙得热火朝天,根本没她插手的份,只好抄着手,依在门上看,也不说话,顾海洋见母亲眼神灰灰的,知她心里又在琢磨什么,便把她拽出来,把电视遥控器递给她:娘,想看什么自己调。
可是,她看不进去,这是儿子的家呀,按说持主人身份主人态度的人应该是她才对,怎么能会是她呢?
她忽然地悲伤,孤身一人在城市里打天下的儿子,日子上没个人帮衬,不知会不会被他们拿在掌心里不得翻身呢,热腾腾的菜一个个地摆上了餐桌,芬芳可人的香很诱人,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可她,怎么就快乐不起来呢?
电视画面鲜艳地在眼前闪回,声音嘈杂,她想把声音调小一些,可又不知按哪里好,乡下街坊家基本都有了彩电,有几次顾海洋也说给她买,她不让,嫌闹,其实,她是怕儿子花钱,买电视要花钱,看电视浪费电还要花钱,何苦来着呢?遥控器上有很多按钮,她愣愣地看着它们,忽然地就心灰意冷了,她能感觉到亲家对自己的热情,分明就是把自己当了客人招待,她不喜欢,很不喜欢,但为了儿子,她要忍了,要做出很欢喜的样子接受客人对主人的款待。
饭好了,亲家过来拉她去桌边吃饭,她怏怏地擎着筷子,不知该夹哪道菜,肖晓妈妈一个劲地往她眼前的接碟里添菜,不时说:亲家,我做的菜可是合你口味?
她笑了笑,说:乡下人哪有什么口味。这是真话,在乡下,菜是点缀,肉啊鱼啊只要熟了就是好吃,不像吃刁了嘴巴的城里人,还要讲究口味嗜好。
肖晓边吃边笑:我妈说我做的菜只好看不好吃,知道今天阿姨过来,特意地过来给我帮厨呢。
这句话,很入母亲的耳,亲家只是来帮厨,并不是像家长一样日日出没在儿子家。
晚饭后,一家人围坐在电视机前聊天,大多是关于以后,关于两个孩子的婚期,母亲说秋后就给两个孩子把婚事办了。
肖晓妈妈便说:亲家啊,我听海洋说你辛苦了大半辈子了,也该歇歇了,剩下的日子就让孩子们自己奔就成了,乡下的地,别种了,进城享几年福吧。
顾海洋也道:是啊,娘,把家里的地退了吧,我们结婚后家里没个人照看也不成,正好你来帮我照看一下家。
肖晓见母亲执意不肯,便慢条斯理地说:我做饭不好吃又不会收拾家,我可不想让这么漂亮的家变成猪窝,更不能饿坏海洋,看来,我们是得请保姆了。
母亲眨巴着眼,两手在膝盖上搓来搓去,小心问:请保姆贵吗?
肖晓知她中计了,便说:不贵,一月500元吧。
母亲吸了口冷气:我来我来,我拼死拼活忙一年地里最多也就给个一千两千的。
肖晓母女一唱一合地要母亲到青岛来,顾海洋心里热热的,其实,他早就想过,买房子后就把母亲接出来,只是怕肖晓有什么意见,现在的城市女孩大多不愿意结婚后和婆母住在一起,更何况不适应城市生活的母亲呢,原本,他想循序渐进,先在肖晓耳边吹吹风,然后水到渠成地把母亲接过来。
他看着肖晓,觉得这个女子简直是一条钻进自己肺腑的优美小虫,令人又疼又爱。
母亲也不是木讷之人,见在场人都撺掇自己搬来和儿子同住,也知不是虚假的客套,便也应了,只是舍不得乡下的满地庄稼,汗珠子摔八瓣地辛苦了半年,眼瞅着就收秋了,是万万扔不得的。
母亲每天都掰着指头算节气,住了还不到一周,就说花生该收了,还要回去找儿女双全的人帮着缝顾海洋结婚的新棉被,肖晓说被子都买好了,再说太多也没地方放不是。
母亲说这是风俗,被子是长辈给晚辈的祝福,不能拒绝。
《秘密》第七章3(1)
搬进新家后,在妈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默许下,肖晓断断续续在新房里住,后来,索性住进来,只在周末和顾海洋一起回家看看妈妈,结婚用的东西也准备得差不多了,一天,洛美把电话打到家里,恰巧肖晓接了,听着肖晓温柔的声音,洛美心里有些失落,蓦然地,就觉人生无趣,也不多说什么,便说有本书稿,想让顾海洋翻译。
肖晓便告诉她,顾海洋最近很忙,等回来后让他去电话或是请洛美打他手机。
那端的洛美说了谢谢便收线了。
放下电话,肖晓忽然一阵没缘由的心悸,夕照打进书房,将影子拉得长长的,她便踩着自己的影子走来走去,吃了几枚圣女果,觉得还是口干,遂跑下楼,去冷饮店买了一大包冷饮,上楼时,才想起没带钥匙,只好,只好坐在楼下的花墙上,坐得百无聊赖,便拿出一课冰淇淋挖着吃,吃得胃生生地疼了起来,可,她还是想吃,不想给顾海洋打电话,她不停地吃着冷饮,想考验一下胃对冷饮的承受能力,当冰淇淋杯空掉了三个时,她知,真的不能再吃了。
如金夕照只剩了远天边的一抹残红,冰淇淋慢慢变软,缓缓地流了出来,像粘稠而感伤的眼泪,淡的紫浅的红,填满了袋子的缝隙,肖晓一直相信,女人的直觉在感情上准确得像飞向灯火的飞蛾。
电话里的那个女子,从声喂你好到后面的谢谢,在这短暂的瞬间,她能感受到她的声音表情,从欢快到不知所措的微慌到茫然的失落,浅浅的,都没逃过她敏锐直觉的捕捉。
只有喜欢着某个男人又被现实撞疼了心的女子,才会有的声音。
她,是爱顾海洋的,至少是喜欢。
肖晓被虚幻的情敌弄乱了心,甚至没看见站在面前的顾海洋。
顾海洋跺了一下脚,咳嗽了一声,她才抬了头,望着他欢喜不尽的脸说:哦,你回来了。拎起袋子,冰淇淋已融化成了一汪五颜六色的奶油,便扎紧了袋子扔进旁边的垃圾箱:我下楼时忘记带钥匙了。
怎么不给我打电话?顾海洋捡起她的手放进口袋,手上的微凉及时提醒他秋天到了。
我怕你忙。
再忙我也不能把漂亮的媳妇扔在街上,被别人看了去,还不醋死我。他开着玩笑,拉她上楼。
肖晓给他倒了一杯水,坐到他腿上,捧着他的脸,默默地看,顾海洋咬了她的下巴一下说:别跟个受了欺负的小童养媳似的看我,我有喜讯呢。
肖晓不想知道任何喜讯,她只想低低地求他:房子已经买了,以后你就不要接翻译书稿的活了,好吗?
怎么突然想起这个?
她想说我不喜欢文化公司的女经理,犹豫了一下,又变成了:我怕累坏你。
顾海洋爽朗地笑着,拍拍胸脯:你老公是铁人呢。说着,便把肖晓举起来,旋转了几圈,肖晓大叫你放下我放下我……
她一阵晕旋,忽然想起一张面孔,他逼在她的眼前问:你为什么不吃醋?他将身体挂在了阳台上,像一片白色的羽毛,在风中旋转。
时过经年,他苍白面孔上的那双深而寂寞的眼,让她无法遗忘。
她紧紧抓住他,指甲掐进了他胳膊上的肌肉。
求你了,放我下来。她挥舞着胳膊,像在挣扎在枝头的蜻蜓,泪水蓄在眼眶里,摇摇欲坠。
听声音有些不对味了,顾海洋将她收在怀里,细细看着她眼里的泪光:对不起,吓着我的小妖精了。
肖晓恨恨剜了他一眼:不准再翻译书稿了。
呵,我就是想翻译都翻译不了喽。说着,顾海洋把她放在沙发上,面色做难地说:我不知道在你理解是好事还是坏事?今天总裁找我谈话了,打算让我去英国总部工作一年,如果我去的话,书稿肯定是不能翻译了。
肖晓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痴痴地看着他,喃喃自语道:去英国……
如果你不喜欢,我就不去了。
去英国做什么?
就是去工作,说是去总公司接受公司文化渗透,据他们说,可能回来后就会给我提升职位。
虽在猛然间肖晓有点乱了方寸,还是本能地说:你去吧,机会来了就别让它溜走。
顾海洋蹲在地上,将脑袋慢慢埋在她腿上:我舍不得你。
就一年么……嘴上虽是这样说,肖晓的心早以慌成了决堤的洪水,惶惶着,不知奔向何方:什么时候走?
下月18号。
肖晓没吭声,只是,在心里,默默地数了数,说:还有19天。
两人说了一些关于英国的话,时不时看彼此一眼,这一年的天隔一方,让他们的忽然地没了底,自古以来时间和空间曾制造了多少人生变数?有多少感情在时间的长河里慢慢偏离了它原来的方向。
他们确信,在此刻,彼此的心里,都曾想过这些,可他们都不说,只是,穿窗而过的月光里,紧尽地拥抱,顾海洋觉得肩头有在慢慢晕开的湿润,知是肖晓落了泪,便点着她的额头说:我爱你。
肖晓笑了一下,想起了洛美的电话,便说:下午,文化公司的一位小姐给你来过电话,说有本书稿要翻译,我说让她给你打手机。说完,就定定地看着他,若是男人对某个女子有了情钟,是听不得那个女子的名字以及任何与她有关的一切的,一听到,游离在眼神里的灼灼便会出卖了他的心。
《秘密》第七章3(2)
他哦了一声,眼神淡定,说:她没打我手机,待会我跟她说一下,让她另找别人翻译吧。
肖晓从身后拎过电话机,放在腿上,笑吟吟说:现在就打,我要知道你都是用什么声调和其他女人说话的。
他眼含挑衅的笑望着她,想她必是为下午那个电话吃了莫名的干醋,正在爱着某人便是喜欢某人为自己吃醋,有被在乎的感觉,虽然刁蛮,却也温暖。
他拨上洛美的电话,盯着肖晓和洛美说话,告诉她自己接不了这个活了。
洛美急急问为什么?
肖晓坏笑着,将耳朵贴在听筒的背面,咬着下唇看顾海洋,他不恼,只是点了点她的额头,那意思是你呀你呀……
肖晓继续听,就听洛美在那端说:你美丽的未婚妻的嗓音温柔得很,也性感得很,怪不得你你拼得这样起劲呢。
顾海洋说那是那是,不仅声音温柔,人也美得温柔。
洛美呵呵地干笑了两声,说:你可是答应过我的,介绍我认识她。转尔又道:你哪天有时间?我要给你饯行。
听到这里,肖晓便挪开了手,捧着顾海洋的脸,在一侧温柔地吻他,吻得顾海洋的呼吸有些失频起来,忙忙和洛美说了再见,扣下电话,肖晓却坏坏地跑掉了,好象孩子成功地用恶作剧捉弄了人。
顾海洋追过去,将她捉在腋下……
洛美怏怏地放了电话,男子对女子的拒绝,最聪明的做法就是在她心悦诚服地赞美女友或妻子,顾海洋便是聪明得不肯给任何女子漏出可乘之隙的男子,没有比被一个男人不动声色的拒绝更能准确体现一个女人的失败了。
被顾海洋用专一的痴情拒绝,被情人以责任是婚姻最大的美德拒绝。
失败透了的感觉。
她燃了一支烟,不抽,放在烟灰缸上,看细细袅袅的烟雾缭绕升腾,变成一截灰白的灰烬,无声无息地坠落进烟灰缸,一如,她的青春她的爱情。
徒剩寂寥的灰烬,风经之后,烟消云散,了无踪迹。
她拿起手机,按上几个字:你到底爱不爱我?
想了半天,找不到可发之人,便笑了一下,删了。
心下的悲凉,寂如隔夜残汤。
《秘密》第八章1
离18号越来越近,办护照,和同僚交接手头工作忙得顾海洋焦头烂额,期间打电话告诉母亲去英国的事,她一听就急了,问了好几遍婚礼怎么办。
顾海洋也愣了,便去问肖晓,是不是提前把婚礼办了。
肖晓也做了难,其实,知道顾海洋要去英国首先毛了的是妈妈,她一遍遍打电话问:小晓呀,你们的婚礼怎么办?我都告诉亲戚朋友说你们秋天举行婚礼了。
肖晓听得出妈妈的弦外之音,她想在顾海洋去英国前把婚礼办了,可,她不想,其一是顾海洋太忙,其二是仓促间也订不到酒店,缺少细腻准备的婚礼,缺憾必是少不了的,这一生这有一次的仪式,她不想留有缺憾在其中。所以,当妈妈拿亲戚朋友都知道了做逼时,她便搪塞道:你把具体情况跟他们说明一下不就得了么,是他们改个日子来喝酒重要还是我的幸福感重要?
时间紧迫,妈妈便扔了所有欲盖弥彰的借口,也放弃了旁敲侧击,直奔主题说:小晓,我知道海洋不是薄情人,可,你看看报纸和电视,有多少一出国就把国内的恋人忘了或甩了的?
想甩的举行了婚礼一样甩,如果注定了要被甩,还不如不结婚呢,至少还不落一难听的二婚名头。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跟我嬉皮笑脸,我和你说不着,去和海洋说去。
情急之下,肖晓喊了一声妈,妈妈已经扣了电话,她抄着电话,想打回去,才按了一半电话号码,忽觉办公室特静,抬眼去看,果见几个老师表情复杂地看着自己,遂笑了一下,放下了电话。
跑到楼下用手机给顾海洋打电话,占线,打他手机,也没人接,便坐在楼下望着门口往来的车辆发呆,其实,她的心乱不比母亲的少,不想给人看出来就是了。
过了一会,顾海洋就把电话打过来了,肖晓问干嘛呢,座机占线手机不接,顾海洋吭哧了两声,还没说什么,肖晓故意用轻松调侃的语气问:是不是我妈向你逼婚了?咳,我的脸算是让她给我丢尽了。
顾海洋就哈哈笑了,说:哪轮得着阿姨跟我逼婚,倒是我打过电话去跟她逼婚了。
肖晓松了口气,亦不想问真假,便说:我没事,就想听听你的声音,忽然有点心慌。
顾海洋安慰了她两句,说我去接你下班。
《秘密》第八章2
肖晓还有一节课没上完,顾海洋就早早等在少年宫外了,像个悠闲少年似的在台阶上跳上跳下的,肖晓故意一次次走过窗子跟他抛媚眼,他一串一串地往里扔飞吻,下午,肖晓妈妈确实给他打了电话,言语婉转地说到了婚礼,顾海洋怎会不懂她的担忧呢,便主动说自己想提前举行婚礼,妈妈长长地舒了口气,说怕是小晓不能答应,那一刻,她特感谢顾海洋反应及时,保住了她脆弱的自尊。
那节课真是漫长啊,她的心早已不在教室里了,课也讲得颠三倒四不着要领,好容易熬到下班,拎起包就鸟样飞了出去。
两人拉着手在街上晃荡,顾海洋馋着脸说:阿姨已经答应让我提前娶你回家了。
肖晓瞄了他一眼:还答应呢,是正中她下怀吧,她巴不得你今天就把我娶回去,把我搞得活脱脱就像一嫁不出的老姑娘,要嫁也要等你回来再说,出嫁是女人一生最辉煌的时刻,我不想潦草行事。
说完这句话,便埋了头,这何曾是她的真心话?她知时间匆促,不想让顾海洋做难而已。
不让我娶回来,我在外面会整天提心吊胆的。
……
争论了半天,肖晓就是不肯提前举行婚礼,最后达成妥协是顾海洋走前,把结婚证领了,婚礼等回来再说。
妈妈打电话叫两人回去吃饭,在饭桌上,肖晓用家常口气说,这几天打算去把结婚证领了,然后,拿过一只纸皮核桃,捏了半天,核桃还完好如初,遂丧气道:妈,你又上当了,还纸皮核桃呢,我看铁皮核桃还差不多。把核桃转手递给顾海洋时看也不看妈妈:提前举行婚礼这事,就别提了,首先我否决,除非他愿意举行只有新郎没新娘子的婚礼。
妈妈瞪了她一眼,爸爸打了个圆场:你们的事,你们两人商量着办就行了,我们最多是提个参考性建议。
事情就这样定下了,顾海洋在电话里跟母亲说,婚礼的事她没再多说什么,倒是很担心儿子去英国会不会被人欺负什么的,顾海洋安慰了半天,不见效果,听出电话那端的母亲隐隐的有了哭腔,便飞快转移话题说:你别担心我,我倒是担心肖晓,我去英国,她要留在这边照看新房子,不知她会不会害怕,她做的那饭又是养眼不养身体……
母亲止住了哭泣:那……要不要娘去陪她,这边也收完秋了。
顾海洋连说好啊好啊,你把老家的东西处理一下,来了,就别回去了。
母亲都应下了。
次日,顾海洋和肖晓从民政局出来,肖晓见他嘴巴都快咧到脑后去了,就笑他:领了个证,至于把你美成这样吗?
顾海洋嬉皮笑脸说:那当然,从现在开始;我们是合法夫妻了,就像公司开业,手续合法,硬件齐备,就差个开业仪式了。
肖晓说:去……你要再把结婚比如成开公司,那我撤资了啊。
《秘密》第八章3
洛美给顾海洋打电话,几次,他都是边接电话边应着身边的事,便知是给他饯不成行了,问了他行期,本打算去机场为他送行,一想又作罢了,有他未婚妻在,即使去了,想必自己也是多余之人。
那样的尴尬,经历过一次,便不想有第二次了,记得张柯说太太从不去机场接他的,有一次,知他回,因着心情好便去了机场,班机快到时,她还跑到洗手间补了一下妆,期间,见一中年女子亦在补妆,不得要领地把一张原本清秀的脸涂得一塌糊涂,洛美便在镜子里望着她笑,她亦留意到了她的眼神,或许,就女人天性爱攀比善嫉妒的天性,对比自己漂亮得体的同性更容易滋生敌意吧,她扫了一眼洛美便转身离去了,眼角里,隐着不想掩饰的蔑视,洛美觉得无趣,其实,就那天的心情,只要她态度稍稍温和一些,她马上就会好为人师地帮这个女人化个完美的妆。
洛美兀自解嘲般地笑着,补点粉底和唇彩,回到机场出口处,下意识里,又扫了那女人一样,想说不准她接的人搭乘的班机与张柯的班次相同呢,若是,她倒想见识一下,究竟一个怎样粗糙的男人能容忍太太把妆化得这般狰狞。
其结果让洛美大跌眼镜,原是因着心情好,想给张柯一惊喜,便也未曾会知他,听广播里说他乘的班机到了时,洛美就闪到了柱子后,在隆隆的行李箱拖动声中,习惯了没人接机的张柯一味低着头往前走,洛美正酝酿跳出来的表情,就听张柯呀了一声,就哈哈地笑了两声说:破天荒了。
眼前的一幕,差点惊掉洛美的眼球,她竟是张柯的妻子,她竟与自己一样,在这一天,要送惊喜给张柯。
而且,她得到了想要的效果,张柯腾出一手,揽她向大厅外走,俨然小别胜新婚的甜蜜,望着他们的背影,洛美忽觉自己就如一尾欲向某心仪男子示爱的美人鱼,却被这无知无觉的男子毫无怜惜地晾在了墙上,晒做鱼干,以备用饥荒时日。
眼前即将摇晃而去的那双背影,深深地刺疼洛美的眼睛,忽然地,就有了无限的破坏欲,无限的恨意,她从不会主动去伤害任何人,一如,因无嫁心,便从未做过任何会对张柯妻子有伤害的事。
但,她不能接受被伤害,哪怕无意。
她站在大厅中央的明亮处,拨了张柯的手机,抿着一丝揶揄的笑看张柯放下行李箱,拿出手机后飞快地扫了太太一眼,将手机按在耳上,用公事化的语气说:嗨,你好。
洛美说:你转身,向后看。
她看见张柯犹豫了一下,冲太太笑了一下,装做边接电话边四处张望的样子回了头,目光与洛美相遇时,洛美听到了类似于电线短路般的劈啪排斥声,淅沥不断,炸响于心。
他飞快地转过身去,扔给洛美一个欲说还休的背影:呵,真不好意思,我刚下飞机,明天一早,我会让秘书把传真发给你,可好?
洛美冷笑:反应够灵敏的。边说边快步冲他们的方向走去,走到他们身边时,特意地举着电话向后张望,笑吟吟地看了他们一眼,故意对着手机说:对了,我想跟你说件事,麻烦你告诉你太太,那款口红不适合她,还有,就你太太的眉应该纹一下,她把眉毛都画成两条痛苦的小虫了。
说毕,就收了线,闯进机场外的阳光里,去停车场提了车子,猛踩油门,咬着冷冷的坏笑,轰然而去。
当天夜里,张柯电话她,语气里有点敢怒而不敢言的幽怨:我今天差点被你搞出心脏病,她也差点起了疑心。
洛美在沙发上躺着,把腿架在扶手上,不时用鼻子笑一下,张柯说:洛美,你别冷笑,求求你,说话好不好?
洛美用脚挑了一下沙发后的窗帘,对面的单元楼,所有的窗子都已黑了,惟独她拥抱着寂寞不肯入眠,就猜,张柯肯定是趁太太睡着了,跑到卫生间偷偷打电话,假想里的场景让洛美很不爽,就笑着说:在卫生间吧。
张柯恩了一声。
洛美叹口气说:去睡吧,她是你妻子么,我是谁?
张柯说不说话,就叫了一声洛美,意犹未尽的腔调,洛美就扣了电话。
自那以后,洛美再也不想送任何惊喜和感动给张柯,再送他也是别人的丈夫,何苦来着呢。
认识顾海洋后,她竟连他的电话都不愿接了,在男女之事上,喜新厌旧的得陇望蜀,不是仅属于男人的专利,只是,女人做得略微内敛一些就是了。
有时,张柯约她,常常是只有张柯一个人在说话,见她没反应,张柯会叫她:洛美,你在想什么?
她愣一下,从梦游状态中走出来,事后,她想,自己在想什么呢?
她自己也不知道,反正,不是眼前这个男人。
当女人试图在爱情上虚伪起来,比起男人的破釜沉舟,是更要令人恐惧的。
还有什么比心走了,身体留在原地更让人耻辱的事情,跟卖笑女子与买春男人之间的关系有什么不同?
偶尔的,她会特意开着车,在顾海洋路过的地方兜圈,刻意蓄谋的相遇,都是未果。
尽管她知,即使她遇上了顾海洋,他最多和她说几句话,最多陪她吃一餐饭,他们之间,也就是仅此而已,不会再有进展。
明知不可为而愈是要为之,是女人的爱情态度。
她管不了自己,甚至,曾有一度,她把让这个叫顾海洋的男子爱上洛美作为近期奋斗目标。
让顾海洋爱上自己,是洛美26岁时的理想,不惜为此披荆斩棘,哪怕周身伤痕累累,手中却一无所获,追逐爱情的过程,远要比掌握一个爱情的果实要刺激美好得多。
她只喜欢冒险,从不预计后果,这也是,她与张柯在一起的原因之一,因无所期,失望便也无从谈起。
这是嗜好外遇男人最看好的情人态度。
她决定去上海,因为,顾海洋会在上海浦东机场转机。
《秘密》第八章4
母亲是在顾海洋启程前一天到的,比之上次来,她瘦了也黑了,收秋忙,山里风硬。
那些大包小包就像跟随她而来的随从,被冷落在客厅的地板上,她没像从前那样急手给它们分类,告诉肖晓这是什么应该怎么吃,而是,坐在沙发上,握着儿子的手,一语不发地流眼泪,千叮咛万嘱咐,恨不能把一颗心掏出来做了儿子的护身符。
顾海洋知道说什么都不能宽慰母亲,便只是把手任由母亲握了,把她的絮叨当小时候的摇篮曲听。
晚上,肖晓父母给顾海洋饯行,一起过去吃饭。
爸爸妈妈又是一顿叮咛,顾海洋笑着听,肖晓急了:妈,海洋已经28岁了,早就从儿园毕业了。
爸爸瞪了她一眼:小晓,怎么这样和妈妈说话?
肖晓伸了伸舌头,不敢再贫。
母亲总是夹了菜放在儿子眼前的接碟里,不时絮叨说不知道国外的饭儿子能不能吃得惯。
肖晓就笑着让她放心,国外有的是中餐馆,很多人出国后没专业没特长谋生,就去开中餐馆,无论去哪个国家,最不需要为吃不上中国菜而发愁,顾海洋也应声符合,大家都心知肚明,就顾海洋的收入,到了英国,想餐餐吃中餐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为了让母亲放心,他们还是说得很轻松,把顾海洋在英国吃中餐的情景描述得极像早晨到楼下拿牛奶买油条那么简单。
饭后,一行三人往回走,母亲见肖晓也上了车,就拽拽儿子的手:让小芦回去吧,这么晚了,别让她送,怪不安全的。
母亲的声音很小,但肖晓还是听见了,脸悄悄地红了一下,从一侧捏捏顾海洋的手,顾海洋知母亲是守旧的人,肯定看不惯没举办婚礼便住在一起,若是往常,他会不让肖晓跟着过来了,免得母亲对她有看法,可,这不是往常,明天这一走,就一年,他都恨不得施展魔法把肖晓变成件可随身带走的小小物件,哪舍得让她回家,他扯了扯母亲的手,带着低低的乞求看着母亲。
这眼神,母亲自然读得懂,遂不再说话,不时看看儿子攥着的那只手,讪讪笑着,心下讪讪着,忽地有些失落感,倒也不是怕儿子有了媳妇就冷落了自己这做娘的,她只是想,儿子是天下最最磊落的男人,磊落得像上天一样圣洁高尚,没办婚礼就和媳妇睡同一张床的事,断然不该是她的儿子能做出来的举止啊,这在乡下,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咳,到底儿子已长大了,不再是那个凡事都要她点头才敢放手去做的毛头小子了。
回家后,母亲推说累了,要先睡了,儿子给她打过洗脚水,趁她洗脚的空档把她的床也给铺好了,若在往常,她会觉得这是儿子孝敬,可今天,怎么都变了味?怎么想,都像是儿子怕自己碍眼的味道。
她明白是多想而已,还是洗了脚,进房去睡了,故意把门关得很紧,暗示儿子,你们做了什么,我都看不见,我不想知道也不想干涉。
《秘密》第八章5
早晨,母亲早早起来,在厨房里叮当地忙活,按照老家的习惯,这顿饭应该是饺子,顾海洋爱吃芹菜饺子,昨天来时,她把菜园里的芹菜都拔了,择了洗了,那些芹菜还没彻底长开,嫩地一碰就会断了,若是往常,芹菜才到成长期的一半就拔来吃,她会觉得是糟践东西,现在,她很感谢它们是这样的幼嫩,包饺子,正是时候。
她小心翼翼地在厨房忙活着,惟恐弄出声音弄碎了儿子的美梦,熟悉的床熟悉的环境会让人睡得沉而香的,她想让儿子拥抱着这份舒适多睡一会。
她不知道,昨夜,儿子几乎一夜没睡,整整一夜,他拥抱着肖晓说话,为她擦泪,用身体去抚慰她身体的哭泣。
凌晨,他们听到了厨房传来的声音,是木头在木头上滚动的轻微骨碌声,这声音蹑手蹑脚地在房间里流窜,肖晓起床,先洗了脸,母亲沉浸包饺子为儿子送别的忧伤中,竟没听见肖晓起床,直到肖晓过来说:阿姨,我和你一起包吧。
母亲扭了头看她,见她眼睛红红的,知她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就说不用了你帮海洋收拾一下东西。
肖晓说东西都收拾好了,见母亲定定地看着着自己,猛然想起,昨夜,这是让母亲次知道了自己和海洋住在一起,脸就红了,两手捏在小腹前,不知该说什么好。
忽然,母亲慈祥地笑了一下:小芦,你也该改口了。
肖晓知是什么意思,以前,虽是海洋有心要娶她有意要嫁,但必定是没定下来,现在,连结婚证都领了,又住在了一起,改口似乎也是顺理成章的,就嘤嘤地叫了一声娘。
母亲眉开眼笑地哎了一声,搓了搓手上的面,就从里面的衣兜里摸出一个红包塞给肖晓:媳妇,咱乡下的风俗是改了口要长辈要送红包的,不准不要。
肖晓不想手,母亲倔强要往她口袋里塞,推搡中,见手上的面粉粘了肖晓一身,就有点更是急了:小芦,快拿着,你看,弄了一身面。说着,就拿手去帮肖晓拍打,听见声音,顾海洋也过来了,见状,就接过红包塞进肖晓睡衣口袋,笑着说:娘,你别拍打了,越拍越多。
母亲见肖晓手了,咧着嘴,就笑了,说:越拍越多怕什么,面粉又不是脏东西。
吃罢饭,肖晓送顾海洋去机场,母亲说有小芦去送就行了,她看家,顾海洋知道,母亲是怕去了机场会忍不住哭,眼泪是不吉利的。
她也不想让儿子知道自己很难过,所以,顾海洋走时,她只送到门口,就退回来了,把门掩得闪着一条缝隙,门内的她,倾听着儿子的脚步由近而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