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该死了,不是吗?”君棠冷冷的声音响起,让季督军满心的火无处宣泄,手枪移开,一枪将台上正在唱唐明皇角色的角儿当场击毙。
“这一次,又因为我多添了一个亡魂。”君棠低下了头,“爸,如果没有什么吩咐,我去为你办事了。”俯身捡起了地上的军帽,转过了身去,君棠闭上了眼,嘲然一笑,你舍不得杀我,是不是因为,我还是个可以用的工具?
“我的儿子……又没了……”苍老的呜咽响起,季督军坐倒在了大红檀木躺椅上,老泪纵横。
我若死了,你可会也为我哭一次呢?心底的凄凉早已麻木,君棠原本以为自己早已没了眼泪,可是这一次,却依旧忍不住掉了泪,我也是你的孩子,不是吗?
走到了自家大门前,老沈依旧还在那里等候。君棠倦然吩咐,“老沈,帮我进府拿把剪刀来。”
“是。”老沈急匆匆地跑进了季府。
“君少,夫人知道你回来了,很是高兴,特别叫厨房准备了燕窝,叫你快些喝完再上路。”一名太太身边的丫鬟端着一碗冰冷的燕窝走了过来。
“帮我告诉妈,我想她。”说着,端起了碗来,君棠仰头将燕窝喝了个干净,妈,你的高兴是为了今日新死的两个孩子,还是真的因为我回来了?
“君少,少奶奶叫我把这个交给你。”又一个丫鬟将一个纸条递给了君棠。
君棠接过纸条,也没多看一眼,便揉碎在了手中,“告诉她们,牢牢记得我临走说过的话,其他的,什么也不用说,也不要问。”
“是,君少。”两名丫鬟匆匆退了下去,悄悄低语,“少奶奶究竟写的什么?”
“‘你怎么还不死’。”刻意压低了声音,其中一个丫鬟心中不禁一片酸楚,“可怜的大小姐啊。”
“唉。”
“君少,剪刀来了。”老沈匆匆跑了过来,将剪刀递给了君棠,却有些迟疑,“要不要叫个丫鬟帮你剪发?”
君棠摇了摇头,拿着剪刀上了车子,“老沈,这一次,你就不用陪我了,好好待在府中,过点安稳日子。”说完,对着司机说了一句,“走,回容城。”
“是,君少。”司机再次发动了汽车,朝着来时的方向驶去。
握紧了手中的剪刀,君棠闭上了眼。当初离家之时,为了保住这两个少奶奶的命,不得已只好允诺季夫人,她们生不出孩子。为了让她们乖乖听话,除了恐吓她们一旦有孕,只有死路之外,还用了她们的家人做了威胁。
没想到,她们竟然选择在自己回来下胎,分明就是为了报复,引得季督军迁怒于自己。不过,这个也算是报应,君棠冷冷一笑,挨这两下,却死了三条性命,自己究竟还要欠下多少血债?
汽车驶上了盘山公路,颠簸之中,君棠沉沉睡了过去,一夜无梦。
当再次回到容府之前,君棠甩了甩头,从车子上走了下来,手中还是紧紧握着从家中拿到这里的那把剪刀。君棠对着司机开了口,“你回去吧,这一两个月,恐怕,我都不会回家的。”
“是,君少。”点了点头,司机开着车离去了。
君棠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走上了容府的门阶,对着门前的仆役说,“帮我喊下你们小姐,就说君棠有事相见。”
“是,季小姐您稍等。”看着她脸上兀自红肿的五指印,仆役也不敢多问,匆匆跑了下去。
不一会儿,容兰小姐已笑吟吟地从府中跑了出来,一看见君棠的脸,顿时慌了神,“你……你是不是又被季督军打了?”
冰冷的剪刀凑近容兰,君棠开了口,“容小姐,可否帮我把头发剪了?”
容兰接过了剪刀,不觉眼底已是泪水,“我家也有剪刀啊,你何必从家里那么远的把剪刀带来呢?”
“不敢欠你什么。”君棠的声音一片低沉,“小姐不让我进去吗?”
“你瞧我,都忘了,来!”另一只手握紧了君棠的手,容兰拉着君棠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等等到了屋里,不单是要帮你剪发,还要帮你上药,你瞧你的脸,都肿了。”
“兰儿?”远远瞧见了容兰拉着君棠进了府,容长丰不禁皱起了眉,为何她又去而复返?难道是……那个季督军也对那盒子感兴趣?如此的话,季君棠,或许,要解开这个盒子里面的瓷盘之谜,说不定,还可以利用利用你。一个阴冷的笑浮现眼底,容长丰叫停了经过的丫鬟,“你过来,去给季小姐准备点吃的,然后去客房把长木少佐与樱子小姐请到前厅来。”
“是,督军。”小丫鬟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发现了个bug,所以重新更了一次,不好意思哈~~
第四章.入伙
头发落下,君棠的心一片冰冷,看着镜中的自己,不禁嘲然一笑,或许,你在这个世上,便只能做个异类而活。
当一个英挺的样子在镜中出现,君棠只觉得脸上一片冰凉,目光微微一移,瞧见的却是容兰在小心地为她上药。
对上君棠冰冷的眸子,容兰还是忍不住脸上飞红,正如她们在戏台之上脉脉相望的刹那,“季伯伯出手,有些重,若是家里委屈,你可以留在我家一段日子。”
“我可以吗?”君棠突然开口。
有些惊喜,容兰重重点头,“当然可以!”
“恐怕是不可以。”容长丰的声音忽地响起,已然大步走进了容兰的房间,定定瞧着君棠,“我已是得罪了一个陈督军,可不敢再得罪季督军了。”
“原来,容督军你是来下逐客令的?”君棠漠然起身,对上了容长丰的眸子。
“哥哥,你……”容兰欲言又止。
“我这容府是不敢留你,但是,你大可陪我一起出去走走,这样一来,你爹季督军,也不会认为是我故意收留你,只会以为你我是路上遇到的。”寒冷的笑意落入君棠眼底,容长丰话中有话,“君棠,你可愿意?”
“只要是不让我回去,到哪里都是一样。”君棠点头,“只是不知道,容督军你要去哪里?”
“你随我来,我带你认识两个人,你便会知道。”容长丰让了让身子,示意君棠跟他走。
“行。”
“君棠……”容兰忍不住一唤,可是还是那个样子,君棠又是那个漠然的君棠,跟着容长丰渐渐走远,就像是从来没有听到她的呼唤一样。
低头看着地上君棠的碎发,容兰忍不住心底一片酸楚,泪水滚落了下来,季君棠,如此折磨我的心,你的心就当真一点也不觉难过?
丫鬟端上了四盏清茶,君棠随着容长丰坐在前厅之中,只是安静地瞧着对面同样安静品茶的长木少佐与樱子。
最后还是容长丰开了口,“我来跟少佐介绍,这位叫季君棠,是季城季督军的独生女,我们这一次出行,若是有她相助,必然能够事半功倍。”
“独生女?”长木少佐细细打量着君棠,“你难道就是那个娶女人的……”
“不错,我就是那个异类。”君棠冷冷开了口,“怎的?不可以?在中国人的土地上,还轮不到小鬼子来对我指指点点!”
“八嘎!”长木少佐怒然站起,却被樱子拉住了。
容长丰慌然起身按住了君棠,连连与长木少佐赔笑,“少佐别动怒,君棠就是这个脾气,喜欢开点冷玩笑,等你熟悉了她,便知道了。”
樱子对着长木少佐摇了摇头,“少佐,别动怒,我们的目的……”话没有说完,可是长木少佐却已经强迫自己安静了下来。
君棠鄙视地一笑,“容督军,难道你就了解我?”
容长丰冷冷吸了一口气,话中有话,“君棠,你我两家本就是世家,各自让一步,对大家都好。”定定瞧着她脸上未消的红肿,“你既然是去而复返,自然是不想回去,那么,随我一起出行,是最好的法子,这一点,我肯定是没有说错吧?”
君棠淡然一笑,“算没说错。”
听出君棠语气中的缓和,容长丰舒了一口气,示意丫鬟把那个木盒子端上前厅。“前日这盒子打开之后,里面那个瓷盘就氧化碎了,如今只有一个线索留下,东边日出西边雨。”
那木盒竟然坏了!心里虽然有些惊讶,但是君棠依旧是那副与她无关的表情,只是漠然看着容长丰将木盒端到自己面前。
“君棠,你瞧一下,你可还能发现一些什么?”
目光匆匆扫了那木盒一眼,君棠转过了头去,“对于文物,别问我,我只对你要带我去哪里感兴趣。”
长木少佐忍了忍气,开了口,“既然瓷盘已坏,那下一个线索,就是要从这木盒子开始找寻。”
容长丰点头,“不错,看见这木盒子,让我想起一个老木匠来,说不定我们可以从他口中问出点什么?”
“那个老木匠在哪里?”樱子忍不住开口急问。
“就在这附近的山里面,好像是个守义庄的孤贫老人,明明有些木工手艺,却只用来在义庄的棺材上雕花。”容长丰语声中带着一些惑然。
君棠却在这个时候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我先出去走走,你们商量好出发时间,就来容城酒馆找我就是。”说完,也没有理会一脸怒色的厅中三人,缓缓走出了前厅。
“八嘎!”长木少佐摸出了腰上的手枪,一枪指向了君棠的后脑。
“少佐息怒!”容长丰伸手按住了他的手,阴冷地一笑,“论拼命,季君棠真要是拼起来,比野兽还可怕。我们不妨就由着她。这一路上想必不会太平,所以,有她在,对我们来说,算是有利。等真的找到宝藏,少佐你想怎么杀她,都可以,说不定,到时候,我也忍不住给她一枪。”
“容督军说的是,少佐,我们就忍忍这个支那女人。”樱子抬起眼来,看着这个略显孤寂的背影,你真的仅仅只是一个女人吗?敢在少佐面前如此放肆的,怕只有你一人了。
终究是放下了枪,长木少佐双目通红,仿佛随时都会变成一只难以控制的野兽,将君棠撕个粉碎!
容城与季城想比,最大的不同便是容城的酒馆很多,而且每一个酒馆中都有不同的流浪歌女唱曲。到了热闹的时候,好多个流浪歌女一同唱曲,或喜,或悲,或欢快,或凄凉,交杂一起,当真叫做百味杂陈,别是一番滋味。
君棠斜坐在酒馆二楼,漠然看着季城来来往往的行人,即使是这个山河飘摇的时代,依旧有人醉生梦死,依旧有人沉醉在流浪歌女的曲子中。
“这可是货真价实的湛露酒啊,老板您闻闻看,或者尝尝也行。”
“什么湛露酒,老子没听过,倒是你这闺女,倒还有几分标致。”
“老板,别这样,我们是卖酒的,不是卖唱的。”
“卖唱与卖酒,同样是卖,若是你们卖不下去,不然你将你这闺女卖给老子,我就出一百个大洋,把你这一马车的酒都买下来!”
楼下突如其来的喧哗传来,君棠轻轻皱起了眉头。沉闷的天地,这些沉闷的事情,却每天都在上演,身为这个时代的女子,就一定要如此不容易吗?
起身缓缓走了下去,靠在酒馆的栏柱之上,君棠冷冷瞧着那个趾高气昂的酒馆老板伸出了肥腻的手,想要去一摸卖酒女子的脸。
两个麻花辫用青色的细绳整洁地扎住,一张冷若冰霜的脸上没有涂抹过多的粉脂,但是却有一抹让人过目难忘的脱俗——秀小的鼻尖挺在脸上,衬出一双苍凉眸子的冷冽。
看见酒馆老板伸出的手,她没有避让,也没有迎上,只是及其冷漠地看着酒馆老板的眼,“你真的愿花一百个大洋买我们的酒?”
“菀清,这家卖不掉,还有其他家,我不能让你受委屈啊!”一边苍老的老父亲虽然穿的是黑色马褂,蓝色长衫,却有几个补丁打在了长衫下摆,即使是酒商,想必日子维持得也分外清苦吧。
酒馆老板的手停了下来,没有落上她的脸,却抚上了她垂在身子两侧的冰冷的手,“要看你从不从我了……”
“爹,我们没得选了。”菀清脸上忽然出现了一抹自嘲的笑,“大哥的病等不了我们,女人这一关,始终是要走,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