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臻。
他依靠在门边,在慢慢的吸烟,仿佛思考着,长长的吐出一个烟圈,脸色高深莫测,身姿稳如泰山。
季璃昕迷蒙的眼睛转回他身上,看着他漆黑深邃的眼睛,她没有将门彻底开了,摆明了不欢迎这个客人。
“让我进去。”
他上一刻还优雅的吐着烟圈,慢条斯理地弹着烟灰,安之若素,下一刻,毫不犹豫的将手中的烟蒂大力的往门前的垃圾桶上一按,随手扔了进去,喉咙一动,声音低沉。
今天的他,依旧是习惯的装束,上半身一件雪白的衬衣,下半身笔挺的西裤,看上去优雅冷峻。
相对比自己的狼狈,她显然不愿意放人进来,微微俯身,瞧着自己身上穿着一套嫩黄色的棉布卡通睡衣,胸前印着可爱的阿童木。
“凭什么?”
她对他的霸道,十分的不以为然,声音刻意带着几分讥讽,仿佛嗤之以鼻。
她发现自己的呼吸尚是短促而激烈的,不可否认,此刻,她还是多少有几分慌乱跟紧张的,在开门之前,到底未收拾好自己低落的情绪,导致此刻气势上输人一等。
缄默在他们中间持续了很久,他的脸上,总面无表情到面染愠色,沉声道,“你妈让我来的。”他吐出这几个字,就静静地看着她,目沉如水。
妈妈?
季璃昕微微一滞,顿了顿,迷惑的看了他一眼,随即丧失的理智,逐渐回笼。
被闻人臻这么一说,她猛然顿悟过来了,是啊,他来,肯定是妈妈的指示,杜叔叔给的住址。
蹙起眉头,她发现自己不知觉间,已经打开了门。
她稍微清醒过来,眯起眼睛,他的将手臂越过她的肩,将她推了进去,颀长的身躯随之跨入,门顺带被他给甩上了。
他撑住她身后的墙壁,低头牢牢攫住她的眼睛,他的眼睛中闪烁着厚重的阴霾,这个姿势,带着桎梏的意味。
他的呼吸离得这么近,气息危险,他身上的烟草味,还未散去,离得这么近,萦绕着她的鼻尖,不等她同意,便钻了进去。
猛然抬头,迎上他的瞳眸,他俯身也在看她,在他的瞳眸中,她发现,自己有一丝的慌乱,唇角抽了抽,声音听上去宛若冬日呼啸的寒风,极冷,“放开我。”
他眸光一闪,转瞬之间,眸底忽的不见底。
“听说左皓人找上你了?”
闻言,她就站在那里看着他,久久的,却没有说话,就那样深深的看着他。
闻人臻被看得有几分莫名的烦躁起来,她的目光里像是有什么东西让他有一种无所遁形的感觉。
季璃昕身子微微一颤,忽而镇定下来了。
真没想到,连他都知道了,只是不知道他知道此事之前,是在宝宝被抢走之前,还是被抢走之后,还是她在b市心急如焚间。
她连呼吸都轻轻的,极力忍住不乱。
这个男人,眼前这个跟自己靠得这么近的男人,自己从未真正了解过他,就如他从未了解过自己一般。
两个人的姿势,到底让她有些忌惮,犹豫了下,她还是选择了对峙,不想便宜了他,“这似乎不关你的事。”
他眯起了眼,眸色深深浅浅,像是漩涡一般,想要将人吸进去。
可惜她此刻不被吸引,而他的眼神变得更深,“为什么不找我?”
季璃昕的整个身子僵在那儿,有些恍惚起来。
为什么不找他?
她的胃突然开始痛了,心底突然有令人窒息的寒冷不断涌上,在遏制这种痛楚跟寒意涌上来的同时,她发现自己很不合时宜的笑了,“我觉得没必要。”
是啊,为什么不找他呢?因为没必要而已。
再说当初,也没有想到宝宝被抱走,是受了他的牵连。
闻人臻的眼神锐利扫过她的脸,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她说的是真的。
“我妈叫你来就是让你来质问我吗?”
她不着痕迹的把话题带走。
他对牢她的视线,缓缓松手,松开了对她的禁锢。
她松了一口气,活动了下僵硬的手脚,不喜欢被这样强硬的对待,他并不是自己什么人,她没必要忍受他的动手动脚。
让他进屋,已经是她所能容忍的极限了,她不希望有人不识好歹,变本加厉。
她季璃昕,也不是好欺负的,也会任由人搓揉。
“童告诉我的。”
他的眼睛里冒着火死死的盯住她,几乎是咬牙切齿。
她不明白,为何他忽然生气起来,但同时又觉得为何要明白他生气的原因呢?
这个男人,原本就是归到了阴晴不定那一类当中。
童?
昏黄的灯光下,一种沉闷压抑的气氛在流转。
沈童,她想了起来,之前捉弄自己到景园别墅的那个男人,他想必是恼恨上一回自己行为的,没想到他倒是关注自己。
可惜的是,在自己最为需要的时候,他们当中,没有任何一个人及时伸出援手。
如今时过境迁,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你想知道什么呢?”
一个僵硬冷凝的面孔终于在她脸上定格,她抬头看着他很缓慢的道。
闻人臻阴沉的目光始终落在季璃昕的面部,他的目光如钉子一样。
他没有说话,不知道到底是心中在酝酿,还是有太多的话,抑或者已经无话可说了。
她倒是好心,主动开了口,“你无非是想问我为何不找你,现在我也大方地给了你答案了,因为我觉得没必要,不管你满意这个答案与否,我想我已经给了。我妈让你来,我也没不让你进来,她抬眼看了下时间,至少你已经在这房子里待了十五分钟了,现在你可以走了。这是我的地盘,我不希望再看到你。”
思及陈蕞,她顿了顿,声音稍微褪去了些冷意,“还是谢谢你为我妈请陈蕞来,我欠你一个人情,凭你闻人臻的实力,我想我也帮不上你任何的忙,所以知恩图报,我想还是免了。”
“我没帮上忙。”
沉着嘴角,又是短暂的沉默,他喉咙动了动。
这话成功地让闻人臻的脸上出现裂缝,他脸上不带丝毫温度,比他平时都来得冷淡,他缓了缓声音,继续说,“我从未想过知恩图报。”
“我说过我并不是在帮你。”
季璃昕闭上眼,长长地,缓慢地吸了一口气,难得好脾气地道,“那个人是我妈,那我代替我妈谢谢你。”
“你可以离开了吗?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她在赶人,迫不及待地想赶眼前这个男人走。
“我就走,要是有人再为难你,可以打我的私人电话。”
他离开前,似乎从裤袋里掏出了一张贴纸,贴在门板上,然后带上门,离开。
她没有理会,在他走后,连客厅都不愿意再待半秒了,直接关了灯,回卧室。
这些天,她是太累了,筋骨酸软,想要迫不及待地睡上一觉。
她需要养精蓄锐,明天还要去医院。
闻人臻下了楼,小区门口,停着一辆布加迪威龙,他上了副驾驶座,闭上眼,慢悠悠地道,“走吧。”
驾驶座上,还坐着一个男人,是沈童。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沈童发动引擎,暗暗思忖,难道闻人吃闭门羹了,不会连人都没见到吧?
“人家不欢迎我。”
他扯了扯薄唇,还是没有睁开眼。
“就说你没事别招惹我堂妹么,这下报应层出不穷了,你还没接招,无辜的人,倒是先受了牵连了。季璃昕真可怜,母亲病重,孩子还被人抱走,不过她还真不是盖的,能够从左皓人手中将孩子给安然无恙地抢回来。”
沈童眼角微微挑起,慵懒而性感,意犹未尽地补充道,“要是我提前知道多好,我就能够充当下英雄,季璃昕也许还会对我以身相许来着。”
“童?”
闻人臻忽然睁开眼,眯起眼,眸子里慢慢酝酿起危险的风暴,“停车。”
这眼神,看的沈童心中掠过一瞬的惊骇,不由自主地乖乖照办,停了车。
闻人臻已经开了副驾驶座的车门,下了车来,看得沈童莫名其妙,这到底出的是搞的是什么鬼啊。
闻人臻伸出漂亮修长的食指,轻轻弹了两下车窗,沈童十分配合地摇下车窗来,“下车。”他吐出的每个字都是极清晰极缓慢。
沈童满头雾水下了车,还被他稍稍一推,后退了两三步,而闻人臻趁这个空隙飞快地上了车,沈童微微了然,闻人搞这么多的动作,无非是想要自己开车么。
如此一想,他准备往副驾驶座而去,没想到这脚刚提起,车子疾驰而去,留给他的是一片飞扬的尘土。
他眼睁睁地看着车子消失,郁卒地环顾了下四周,空荡荡的,这狗屁地方,出租车极少,不由低咒出声,“死闻人,不带这样的。”
他对着夜空,欲哭无泪,这下,怎么回去?
三年后 第三十九章
第二天,季璃昕没想到去医院会碰到闻人臻,推门进去的时候,他正在母亲的病房里,而杜叔叔正在喂母亲吃饭,母亲消化不良,需要少吃多餐,一天六七餐是少不了的。
不明白为何自己在的时候,母亲不让自己待病房里,而让闻人臻待着,这不知道是不是差别待遇。
她来的时间还算早的,早上八点,没想到他来得更早。
母亲吃吃吐吐,杜叔叔身上的衣服免不了遭殃,闻人臻看着,眼睛都没眨一下,似乎习以为常。
“小新,你陪闻人出去说会话,等我吃完再进来。”
李玉梅见她怔怔地站在门口,抱着个孩子,开口说道。
季璃昕本想拒绝,闻人臻却忽然站了起来,朝着自己走来。
她见状,眉头一蹙,瞧见母亲欣慰的眼神,她到嘴边的话,又给咽了回去。
陈蕞医生的三个月期限,宛若在她心头压了一块沉甸甸的巨石。以闻人臻的个性,甚少听人家摆布,难道他起怜悯之心,也是从中听了陈蕞医生的告知。
她转身之际,想起昨晚他的咄咄逼人,眸中一闪而逝一抹嘲讽,他,一点也不像。
自己真是犯了糊涂,才差点看走眼了他。
他经过她身边的时候,若有所思地睨了一眼她怀中的孩子,那小小的肉团,在她被推出产房之前,他还抱过。
小肉团,似乎有些瘦了。
他眯起了眼,难道是左皓人绑走他,虐待了他?
两个人心思迥异,在走廊上供休憩的长椅上各自坐了下来。
他侧头,用审视的眼神,盯着那一团小肉团。
他无法想象她一个弱智女流,如何成功将这小肉团给解救出来的。
不可否认,对这个女人,他心中油然而生出了几分对这个女人的敬佩。
童没有说过程,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她出院那天孩子被抱走了,而她安全地将孩子给抢了回来。
轻描淡写的字眼中,隐藏了多少惊心动魄,隐匿了多少提心吊胆,只有身临其境的人,最有体会。
这个孩子是冷天澈的,自己却在为她勇敢的行动呐喊,简直就是在为敌人助威。
他一点也不想放弃自己精心布置下的报复计划,按理说,他应该是讨厌这个小肉团的,但是他却对其生不出反感来。
可能是他刚出产房,自己抱了他的缘故。
闻人臻脸上的神色一分一分的收敛,最后脸上眼底俱是平静无澜。
李玉梅的好心,是希望这两个人出去说说话的,给这两个人制造下机会,看得出来,这两个人似乎在冷战当中。
李玉梅相信床头吵架床尾和,自己女儿的脾性,她多少还是了解的,跟个闷葫芦一样,不喜欢解释。
而这女婿,说到底,从最近他的表现而言,发现他这人其他方面都不错,唯一的缺陷是话太少。
一个内敛,一个寡言,心事都压箱底的这两个人生活中肯定是少不了摩擦,磨合的过程比一般夫妻都要来得长。
微微沉目,他倒是先开了尊口,“冷天澈怎么没来?”
季璃昕本来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想到忽然耳畔有声音传来,她猛然一惊,如梦初醒,抬头看身边的人,他的表情高深宁谧。
她是听得出来他话中的嘲弄的,望着他极富立体感的侧面轮廓以及近乎完美的身型,她的反唇相讥也在瞬间,“你来得太殷勤了,我怕他来我妈会加重病情。”
没想到她的话,这般的犀利,闻人臻愣了一下,斜眼过来,他其实原本不是想问这个的,不知道为何想到冷天澈是她怀中孩子的父亲,心里就有些不痛快。
为何,为何她会跟冷天澈搅和到一块儿呢?
毋庸置疑,他的心中是万分矛盾的,又是复杂难测的。
冷天澈,是自己要报复的对象。
这些天来,冷天澈忙得团团转,自己功不可没。
孩子失踪,母亲病重,冷天澈都没出面,都是她一个人,这女人,似乎过于坚强了点吧。
以前,他从来没有觉得过季璃昕也是个过分坚强独立的女的。
他只是觉得这个女人看上去挺乖巧的。
殷情?
他也不知道今天为何他会过来,也许是她昨晚毫不犹豫的赶人,若是场合换成了医院,她便有所顾忌,而他倒是可以肆无忌惮了。
陈蕞昨天打电话给过自己了,说李玉梅身体不适合继续化疗,只有三个月的期限了。
他昨天听了,竟然陷入了怔松,首先想到的是这女人委曲求全跟自己周旋,最多的期限,也不过是三个月了,三个月,其实很短暂。
加上沈童过来胡侃了一阵子,透露了一些内幕,让他对她愈发的刮目相看起来。
本来,只是想揭穿她的真面目,她将她自己给隐藏了起来,他从来没看透,或者说是以前从未真正去正视她的存在。
如今开始正视起她的存在来,发现她就像是一取之不竭的宝藏,身上全是迷。
他至今,还为理清自己到底对这女人存了什么心思,不过有一点,他分外清楚,绝对不能让她跟冷天澈比翼双飞。
他的前妻,跟任何男人在一起都好,绝对不能跟自己的仇敌走到一块儿。
不知不觉,两个人又陷入了沉默当中。
杜哲远出来的时候,便是看到两个人都低着头,半响不吭声。
真是枉费了玉梅的一番好意,杜哲远无奈地苦笑,觉得自己肩负重任,走到他们面前,“小昕,你妈吃好了,你们可以进去了。”
这两个人在外头,寡言的很,还不如进病房,多个人,也许会少去几分尴尬跟针锋相对。
玉梅身上的病,他们多少会顾忌些。
季璃昕应了一声,杜哲远跟他们摆了摆手,“我先去换衣服了。”
重新站起来的时候,季璃昕恍惚之中,觉得这空气中似乎都飘荡着淡淡的忧伤气息。
闷闷的疼,仿佛有什么堵着胸口,原本以为经历了昨天,自己会变得坚强些,发现自己到底不是无情之人,无法坦然地面对自己身边亲人的生老病死。
进门之前,他俩的眼睛短暂地对视了半秒钟,闻人臻眸色深沉,没有情绪。
他轻抬一下胳膊,搂她的腰,手指不小心触及到了她抱着孩子的手臂,他的指尖冰冷,滑过之处,触感微凉。
她的身子一僵,不明白他为何有这等突兀之举。
她想不着痕迹地挪开,他的臂肌结实,搂得紧了些,硌得她腰间的骨头有些生疼。
“别动。”他灼人的气息喷进她的耳朵,“你妈在看着。”
他的声音带着金属质感,低沉中有着一股蛊惑的魔力,但冷冷的,就像此刻他指尖的温度。
她的眉心本能地拧了起来,不明所以,他为何多此一举,这人的心思,真的从来没揣摩透过。
她浑身的神经紧绷了起来,但还是没有挣脱开来,因为病房的门,是敞开的,母亲在笑眯眯地看着自己,像是对这一幕很满意。
她想疾言厉色,但是此时此刻,却不允许,还要牵强地扯下嘴角,为了配合他抓狂的行为,让这一幕看上去更为和谐、更为自然。
她十分不齿他的行为,但是还是顺从了他,因为他卑鄙地利用了母亲。
他俩站着,宛若古时内力高手对拼,僵持了一阵子,表面无波,暗流涌动。
“小昕。”
季璃昕的脸色微微地变了,身子不经意地直了许多,但迅速恢复了镇定。
她腾出一只手试着挣开他顺利退出他的怀抱,但被他使劲一带,整个人连人带孩子都狼狈地跌进他的怀里。
到底,还是他的气势更甚一筹。
她深吸了一口气,她用尽了力气,但是用尽了力气有人还是不肯放过她。
那一声“小昕”,让她幡然醒悟,她立刻明白了为何闻人臻会有此举动,是为了做给某个人看,他应该早就发现了他们的时候,还有人。
她不明白他为何很天澈,非要跟天澈作对,此刻,她有些不敢去看身后的那个人了,天澈想必是震惊的,又是痛苦的。
冷天澈用力捏紧了手中的那一个水果篮,他今天好不容易得了空来的。
知道她在这,还是去了一趟诱惑酒吧,从君威那得知的。
先前刚回国那阵子,都是自己接送她去酒吧的,自己性格还算不错,跟君威他们混得也熟。
之前,她挂了自己电话之后,又借口去老家了,事后自己静下心来想想,觉得应该不是这么一回事。
君威先前还是想瞒着的,经过自己苦口婆心的一番话,他总算是交代了,还叮嘱自己好好照顾她。
原来,在先前的一段时间内,她经历了这么多的打击。
她并不是回老家了,而是先前她生下来的孩子失踪了。
近来,母亲又病情加重,这一系列的打击,对于她而言,确实过重了些。
他觉得自己最近忽略了她,从君威口中探知了地址,便急急忙忙巴巴地赶来。
没想到看到的便是如此一幕,闻人臻搂着她的腰,姿势亲密,她还抱着孩子,很像是一家三口,而自己比较像是个外人。
就这样看着,看着,身上一股钝钝的酸痛,渐渐从周身泛起。
当理智归顺回来的时候,他忽然明白了闻人臻的报复。
他想要报复自己,于是借小昕来报复自己。
在将豹爪伸向冷氏的同时,他为他自己博取到了时间,想要抢走小昕。
这个男人,是阴险狡诈的,喜欢把人玩弄于鼓掌之间。
冷天澈眸色一凛,他察觉到了小昕身子的不自然。
静默了一会儿,他抿了抿唇,勾起了一抹好看的弧度。
“小昕,我找了你很久,没想到你带孩子不告而别,来这了,是怕我担心吗?”
他的声音非常有质感,语调也悦耳,浸润了清爽的凉意。
季璃昕头痛欲裂,这下她骑虎难下,幸好母亲的听觉迟钝,没有察觉异样,不然还真难以解释。
不能让天澈进来乱说话,不能破坏母亲心中自己的形象。
闻人臻又没有丝毫放过自己的迹象,她神色淡然,眸子转了转,倚着他的身子,站端正起来。
这一点,他倒是没有阻止自己。
她凝视着他,她习惯了隐忍,不动声色地将孩子往他怀中一塞,“抱着。”
她冷声吩咐道,他大概还没意识过来,双手倒是主动,将孩子给抱着了,她趁机收回了自己的手,他因为双手抱了孩子,一下子忘记了腾出一只手来抓她。
她如一泥鳅,敏捷地从他的腋下钻了出来,却朝着病房里的人大声地道,“妈,我出去会儿。”
转身离开的时候,她偷觑了一眼那个自作自受的男人,他棱角分明的那张脸已经开始扭曲,有些骇然。
这一刻,她倒是放心将孩子丢给闻人臻的,在医院,他是玩不出什么花招来的。
再说,他再阴沉,她直觉相信他不会对孩子下毒手。
孩子丢给他照顾,是安全的。
孩子成了他的牵绊,他也不会追上来,破坏自己跟天澈的谈话。
她,确实需要跟天澈好好谈谈。
经过天澈身边时,她主动接过了水果篮,没走几步,瞧见了杜叔叔,便将水果篮给了他。
杜叔叔脸上尽是匪夷所思的神色,但是季璃昕知道此刻没时间解释,杜叔叔不会将这事告知母亲的,这一点,她倒是较为放心。
冷天澈斜靠在路口的铁栏上,右手肘搁着栏杆,指尖夹着一支烟,点着没有吸,神情有些恍惚。
季璃昕站在他身边,天澈的神色有些落寞,多了几分颓废的性感。
当烟燃到了一般的时候,他掐灭了烟蒂。
两个人的心思,都在浮浮沉沉当中。
“小昕,”他忽然开口,声音里听不出情绪,他扔完烟蒂的那只手顺势搭在她肩上时,她竟然觉得微微的凉。
这样的冷天澈,对季璃昕而言,是极为陌生的。
她睫毛颤了颤,慢慢地作着深呼吸。
她明白他这个动作,无关情爱,只是需要一种慰藉。
半晌,他终于开口,但是目光直视前方,并没有看向她,“小昕,你跟他在一起了吗?”
他这几个字,说的极慢,说完之后,季璃昕发现肩膀有些钝钝的痛,他似乎不知觉地扣着了她的肩膀了。
他在紧张吗?
只是这问题,也太过露骨了,而且太过突兀了。为何他会怎么说?
“没有。”
他没有解释,她也不喜欢多做解释,简单的两个字,便是她给出的答案。
“那你不要见他行不行?”
语气委婉了些,似乎多了一抹哀求。
天澈如此低声下气,她觉得有古怪,她是不想见他,可是每次都是他主动现身的。
若是真不见他,还是有些困难的。
她只能答应,“我不会主动见他。”接下来的三个月,若是他出现,她都是躲避不了的,毕竟母亲那,若是他长久不出现,还真不好交代。
她眸色明亮,叹了口气,目光柔和地望着他,“能告诉我原因吗?”
他的嘴唇动了动,似有千言万语,却又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抬起手,想触摸她的脸,她微微偏过头,他的手僵在半空中,缓缓收回,到底还是闻到他指间淡淡的烟草味。
“我怕你受伤害,他的接近,不是善意的。”
他沉默,半晌才轻轻开口。
她瞪着他,胸口起伏不定。
他盯着她 ,觉得喉中紧窒,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沉默数秒,她终于淡然开口,“是因为你们互相憎恨的原因吗?”所以,自己不可避免,成了闻人臻刻意接近的对象。
是啊,早就想到了,他这么积极在自己面前现身,都是有目的的。
也是,那个男人,做事向来都是不择手段的,之于他而言,只要能够达到结果,过程如何,都不重要。
想象着闻人臻那张线条冷硬的面孔,季璃昕还是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
冷天澈的表情,微微错愕过后,忽然沉了下来,眸光黯淡,似忧似痛。
“小昕,他恨我,想要毁了我,他不会善罢甘休,我也不会任由他宰割,这是一场男人之间的战争,不管多么残酷,我都会迎刃而上,不会退缩半步的。我唯一的软肋便是你,我不想你因我受到半分的牵连跟拖累。”
季璃昕看着他怅然的表情,听出了他的语带双关。
他虽然没有解释得详细,但是知道他还瞒了自己很多细节,他不想说或者说不能说的细节。
她微怔过后,随即看着他淡淡一笑,“天澈,我知道我自己在做什么,真情跟假意,我能辨得出来,你放心。”
她手心,有微微的湿汗,说这话的时候,她还是多少存了几分心虚的。
她能够对很多人坦然说出这番肯定的话语来,但是若是对象换了闻人臻,一切尚待商榷,他的真心跟假意,又哪是这般好分辨的?
黑眸微凝,心微微纠结,季璃昕抬眸,并未回避他的目光,尽管那双摄人心魄的黑眸里,藏着太多的情绪。
“小昕,孩子失踪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一个人独闯虎穴,要知道那是很危险的。”
从君威那多少知了些情,想到她一个人冒着那么大的危险,他十分懊悔自己没有及时发现,让她一个人……万一有所差池……他真不敢想象。
她的胆子,也真是太大了,绑票这可不是一般的玩意,她单枪匹马出动,这勇气连一般的男人都没。
若是旁观者而言,会夸赞她勇气可嘉,他整颗心盈满的是心疼,为她这一副单薄的身躯而心疼。
当时跟君威坐在诱惑酒吧里,自己听得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握杯的手颤抖,指节泛白,君威不知道详情,但是那几个没有辞退的保镖,有一个酒喝多了倒是无意说漏了嘴,听得自己胆颤心惊。
催眠。
没想到她还会催眠,她到底什么时候学的催眠?自己怎一点也不知晓。
原以为自己对她的了解最为透彻,如今看来,也许也不一定。
“天澈,这三年来,我总觉得我太过依赖你们了,我不想再给你制造困扰了,你也忙,你目前还是专心迎战吧,闻人臻是个强大的对手,你若是稍有疏忽,都将会成为他攻击你的漏洞。”
她顿了顿,又道,“天澈,一直很想说声谢谢你。”
“傻瓜,”他宠溺地一笑,“你我之间,说谢谢真是太见外了。”
“天澈,你明知道你对我好是因为那一次游乐园的疏忽,我一直没有告诉你那一回我也是不想要那个孩子的,那孩子是个不受欢迎的人,你理所当然地享受了那么久得愧疚,我都觉得快要过意不去了,我一直没说我是一个残忍的人,若是那个孩子没有意外丧失,我也是想要将它拿了的。”
她开口,嘴边泛起一丝苦涩的笑。
这样的季璃昕,让他恐慌,她从未主动跟自己提及她的过去,这算是头一次。
他以前,很渴望听到她能够主动提及他的过去,可是如今,他忽然不想听,一点也不想听。
“那些都过去了,不值得一提,也不是什么好回忆的故事。”
冷天澈觉得自己的心仿佛被什么给蜇了一下,说出口的声音,沙哑的不像话。
几年了,他一直被她给深深地影响着,过着身不由己的日子。
他渴望爱与温暖,但是却无法命令她给予,只有陪在她身边,等待她那一颗冰冷的心融化。
喉中梗塞,胸中剧痛,皆因为她那‘愧疚’两个字,这两个字绑缚了他跟她,其实,这两个字从来都没有成为过他的羁绊,但他却从来没有如同此刻这般憎恨这两个字起来。
因为,过去,他在她生命中出现,确实刚开始是因为这两个字。
三年后 第四十章
“是啊,都过去了。”
她连嘴角都没动,用极轻的声音附和,同为感慨。
生活总是因人而改变,这似乎成了一个既定的规律。
“季璃昕。”
良久的沉默过后,他忽然开口,她轻轻地‘嗯’了一声,发现他却又不说话了。
他很少连名带姓的叫自己,初识的那阵子是这般叫过自己,后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拼命地给自己起绰号,又‘小昕’‘蜡笔小新’乱叫。
她微微错愕,抬眼瞧他,他还是没瞧向她。
他身子倚着栏杆,双手交错在胸前,修长的腿优雅的半屈着,衣角微掀,眼神深如墨渊,像似将一切尽揽眼底。
他的短发亦微微在风中动了动,凌然线条的下巴莫名透着郁结,她调转视线了,像是意识到一般,他瞥向她,从上往下俯视这张熟悉的脸,肤色晶莹,轻锁了眉,睫毛浓密的在眼下投上了淡淡一层阴影。
他的心猛然抽搐起来,就像被什么紧紧的攫住,再也不敢去想。
可是,他还是不甘心。
过了那么久,他还是害怕,害怕她就这样离开自己,翩然而去。
他蓦然俯身,想要抓住些什么,伸手一把将她搂了过来,不受控制的吻了上去。她没有提防,又在想着自己的事情,被吻了个正着。
如玉的脸庞上染上了浅浅的绯色,她有些怒,这出人意料也太出人意料了。
他以往就算没有分寸,也仅止于耍耍嘴皮子,从未有过如此突兀的行为。
他的双臂极为有力,锢得她双肩生疼。而她空有些许气力,还是推不动他,他宛若一颗巨松,纹丝不动。
他的吻,刚开始吻的小心翼翼,紧接着流连在唇齿间的吻,开始加深,任由气息缠绵交错。
季璃昕有些僵硬的立在原地,他身上的味道,有淡薄的烟草味和清浅的酒气,她其实并不反感这种味道的,不难闻。
但是他的行为,她却不敢苟同。
他一再的贴近她,脸上的肌肤相触,激起的温度,烧得人浑身起战栗。
他吻了很久很久,连时间都一再沉沦。
季璃昕的瞬间心情辗转复杂,冷天澈专心地吻,只想让时间在这一刻定格,吻到天荒地老。
不可否认,这一刻的画面,是唯美的,至少在路人眼中。
一个相貌英挺的男人揽着一个安逸淡然的女子,吻得难舍难分,眸中深情,浓烈醉人。
女子的正面看不见,但是长发随风飞扬,那副动与静的场面,结合的极好。
有些人甚至停了下来,纷纷驻足远望,还有人拿了相机,拍下了这动人的一刻。
微微一动,眼眸黑色似墨,终于他松开了她,他慢慢的支起身子,看到她蔷薇色的脸颊,心情蓦然大好,然则视线停在她闪烁着清光的眼光里,愣了愣,她的眼眸中里里外外的都浇得人心里发凉。
然后,他做了这辈子他最丢脸的事情,拔腿背对着她,落荒而逃。
那一抹背影,透着寂寥跟仓促,当背影消失在自己的眼帘当中时,她忽然,忽然原谅了他。
其实,这世上没有绝对的对与错,身不由己、心不由己时而发生。
她往回走,甩了甩头,将这个深吻,给抛却脑后。
冲动是魔鬼,想必此刻的天澈,心里更不好受。
她的唇上传来微微的刺痛,她伸手一抚,有些破皮,微微蹙眉,心里颇为懊恼,这吻,太狂野了点。
她想,估计好一阵子,他不敢来找自己了。
她不知道她走后,那个落荒而逃的男人,又重新回到了这里。
男人指间燃着薄烟,神色倦漠而怔忡。
回过神来,他从轻薄的烟雾中慢慢抬头,掐灭了手中的一点星红,慢慢地从裤袋里摸出一个红色的小盒子。
熟练的掰开,上头嵌着一枚简洁而大方的钻戒,其实,他想求婚来着,虽然胡打胡闹说了很多次要娶她,但是没有一次正经过,好不容易正经一回,却没有那样的氛围跟情调,还被自己搞砸了。
心里头,滑过浓浓的失望。
其实他也有些不敢,不是害怕被拒绝,而是害怕她说,我对你,从来没有那种男女之间的情意。
阳光下,钻石很亮,熠熠生辉的光芒,刺得他眼睛生疼。
其实,对于自己而言,最简单的方法就是一早就直截挑明,什么余地都不要留下。
可惜,他还是想给自己留条后路。
他心里清楚,她并非迟钝到分不清别人对她的感觉,而是不想让自己难堪。
她多聪明,实在太聪明了,她想要只知难而退,还巧妙用上了‘愧疚’两个字。
比心狠,自己似乎比不过她,比爱深,比爱先,自己永远站在她前方,等得辛苦,而她却在原地,迎风而立。
他撇了撇唇角,想带出几分洒脱,可惜,依旧失败而告终。
手机响了起来,他任由手机响了三声才接,“天澈,你在哪里?”
“爸,什么事?”
“你妈进了医院。”
“那哪家医院?”
“仁爱医院。”
“爸,妈怎了?”
“医生在帮她做检查,你还是过来一下。”
“知道了,爸,我就来。”
将手中的轻薄手机滑入口袋,他眉宇紧拧,妈,不知道怎样了。
这阵子老是神思恍惚,压力不小,心里藏着这么一个大秘密,倒下是迟早的事,希望只是心里压力造成的。
他往半山医院而去,车子还停在那。
季璃昕回李玉梅的病房,走廊上的休息长椅上,瞧见闻人臻斜倚,宝宝已经落入了沈童的怀中。
不知道沈童是什么时候来的?
这厮,似乎极为喜欢热闹的场景,巴不得时刻有热闹可凑,一刻也安分不下来。
而且,最人厌的是这厮狗嘴里从来没有吐出象牙过。
果真,他一眼就注意到了自己的出现,似笑非笑地睨着自己,尽管这跟他的动作极为不搭,他抱着宝宝的双手笨拙,身子僵硬。
沈童自然是察觉到身边的这个男人也在看那女人,而且,这两人的对视犹如一场静音电影,风平浪静之下却又充斥着波涛暗涌。
沈童见状,不以为意地继续笑,还不忘冲怀里的宝宝也笑。
其实,之前,他是恨不得快点将手中的这一团肉脱手,现在倒是满不在乎了。
抱着抱着,也上手了。
不枉自己大清早起来,往这里钻。
昨晚,被闻人抛下之后,他拦不到出租车,只好委屈自己在这附近住了一晚宾馆。
这边的宾馆设施着实不好,他这一夜,过得痛苦。
不过,醒来也不是很早。
有点预感闻人今日个回来,他自然是来赔罪的,顺道希望搞点顺风车搭搭。
还真被自己猜对了,要是自己以后落魄了,说不定还能摆个摊装个半仙忽悠下人来着。
果然,来还真就看到闻人了,不过看到的是闻人阴着一张脸,坐在长椅上,比较吃惊的是他怀中竟然抱着一个睡得香甜的小宝宝。
一个冷峻阴沉的男人抱着一个纯洁无邪的小娃娃,这副场面,说多惊悚,就有多惊悚,诡异到自己差点掉落眼珠子。
不过,闻人处变不惊,在自己打趣了他三句话之后,便将那个天真无邪的小娃娃强塞给了自己。
然后,一直僵持到现在,女主角终于现身了,自己也可以松一口气了,抱得双手还真有些酸软了。
“小季啊,回来了啊,坐坐坐。”
沈童热情地招呼道,宛若医院是他家。
见两个人一直不吭声,比眼力一般,不由想要推波助澜下。
于是,挪动了下自己的屁股,在自己跟闻人之间让出了一大半距离。
小季?
季璃昕眉头一锁,记得自己好像不是他员工吧?
也不是他晚辈。
他叫的倒是自然,口头上占人便宜。
她没坐,反倒是朝着他伸出了手,沈童自然是知道这个动作的意思的,就是想要让自己把小肉团还给她。
还给她不是没热闹好看了?
不行。
“他睡着了,动来动去就会醒来的。”
“你们说会话,我抱着他走远点,免得你们声音太响把他给吵醒了。”
沈童一副‘超级酷奶爸’的模样,站起身来,还真轻手轻脚地走远了些。
不过也就十步之遥,就停了下来,这可是安全距离,既不会打扰到他们,又可以安心听他们……
刚才若是自己没有看错的话,嘿嘿,季璃昕的唇,应该是被吻肿的,自己可是情场浪子。
而且时间没多久,嘴都有些破皮了,想想这个吻,多么的激烈跟晴色。
好好的一幅旖旎场景,到了他脑子里,自然要一波三折,无限扩大化。
以他对闻人的了解,他敢肯定,十分肯定闻人是一眼就瞧见了。
好戏,即将上场。
他就不信,闻人会无动于衷。
奸笑了一声,沈童低头,蓦然发现怀中的宝宝竟然醒了,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瞪着自己,小眉头拧得像麻花,小嘴儿撅了起来,一副……一副想哭的小模样。
“乖乖,你可千万别哭啊。”
沈童压低声音哄道。
宝宝小嘴儿撅得更高了,沈童身子一颤,这娃子真不好伺候。
“别哭啊,叔叔呆会给你买糖吃。”
他已经绞尽脑汁到了口不择言的了,这么小的孩子,连翻身都不会,哪会吃糖,牙齿还没长出来呢?
这话说完,他怀中的宝宝放了一个好响的屁,沈童手一抖,差点将孩子给脱手甩了出去。
内心还不忘咒骂道,这死孩子,真不给自己面子。
不过,这小子,放屁到底是同意还是不同意自己呢?
这屁一放,小娃娃倒是忘记用表情来忽悠沈童了。
沈童忙将注意力摆正,放回那一男一女身上。
那边安静太久了,终于有动静了。
季璃昕似乎打算进病房,“等等。”闻人的声音凉薄,却极有魄力,当下就让人给停了下来。
季璃昕转头看了他一眼,“什么事?”平淡的语气听不出丝毫端倪。
“杜哲远推你妈出去转转了,不在房内。”
低哑的声音透着十足的冷情。
沈童挑了挑眉,这一男一女,一脸高深莫测的敛沉男主角,一副置身事外的淡然女主角,要是告诉人家,这两个人曾是夫妻过,八成说出去会没人相信吧。
倒是……嗯……倒是比较像上下级,言谈之中充斥着公式化的冷漠。
季璃昕没有继续往病房走,心里思量着,杜叔叔推母亲出去见见阳光也是好的,不能成天窝在病房里,人都快废掉了,出来转转,有意身心健康。
“你怎么还不走?”
季璃昕的眼光不经意间挪了挪,声音却平波无漾。他这般的悠闲,不是正紧锣密鼓地对付天澈吗?
在医院滞留不走,又是为了什么?
难道真若天澈所言,他是想要用自己来击溃天澈。
这手段,确实下三滥了些。
不过,真若如此,那他也太看高了他,看低了自己。
这句话却蓦地让闻人臻眼角微微挑起,很缓的接了一句,“这般迫不及待赶人,很不似你的风格,别忘了我是来探病的。”
季璃昕眼帘轻掩,淡淡然转向外侧,“我昨晚已经赶过人了,不介意再赶一次。很想请教你,我到底属于什么风格?而你又属于那一种风格?”
风格,她在心里嗤笑,她还真没什么风格,如今只是顺从自己的心意而已,不想看到这个能够掀起自己生活波澜的男人。
他的身边尽是些笑里藏刀绵里藏针的角色,他跟沈童,都是看不透的人物。
若非要给他安上一种风格,“高深莫测”这四个字,最恰当不过,季璃昕暗暗思忖。
“你的风格便是不自重。”
他顿了两秒再开口时声音已是冷了好几分。
“我怎么不自重了?”
季璃昕接地顺畅,她眯起眼,有些不悦。莫名其妙被一个男人说自己不自重,没有一个女的,会欣然接受。
他的眸中冷意凛凝,“还犹不自知。”
判人刑,好歹也要给出罪的。
唇角扯得弧度大了些,生出几分痛意,她总算是有些明白了这个男人说这话的起因。
不过,这似乎,不关他的事情,他没权对自己斥责。
她的自重与否,从来不需要他人来说教。
她云淡风轻地道,“不关你事。”
“要是有人告诉你妈看到你跟一个她不认识的男人吻得难舍难分,还吻破了嘴唇,你说她会不会激动得不能自己?”
难得地,他大发慈悲,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的字。
她听得咬牙切齿起来,这男人卑鄙下流无耻,竟然用起了威胁。
她将这股怒意强压了下去,“你想怎样?”
“别见那个男人了。”
她抬头便撞进了一双熟悉的沉邃黑眸中,心一震,这双黑眸,跟天澈的,真的很像。
果然瞳眸肖似的人,说出来的话,也是相似的。
天澈让自己不要见闻人臻,闻人臻让自己不要见天澈。
而且,还都发生在这一天的上午。
“为什么?”
她稍扯嘴角。
“我不想波及无辜。”
闻人臻的表情波澜不禁,口吻却有几分凌厉。
沈童扑哧一声,很不给面子地笑了出来。
无辜?
这两个字,竟然还能在闻人的字典上找到,看他说的还一本正经的,真的很好笑。
原本一副算起来较为严肃的画面,被沈童这一笑给搅和了,然后被宝宝的哭声给彻底毁了。
沈童哄不了人,勉为其难将宝宝还给了季璃昕,到最后,季璃昕还是没给闻人肯定的答复。
杜哲远推着李玉梅的轮椅回来了,此时将近中午了,李玉梅让他们先去吃饭。
“闻人,你有事忙就忙去,别管我这副老骨头了。”
李玉梅自从病后,对闻人态度好转了不少。
“小新,你下午就别来了,不用每天从早到晚来的,宝宝老进医院不好。”
李玉梅也对她说道。
虽然李玉梅也是喜欢宝宝的,但是还是觉得自己的小外孙不该在医院里成长。
“妈。”
季璃昕眼眶有些发酸,现在每回听母亲的话,总觉得宛若有一把刀在自己的心头上剜下一片肉。
“你先跟闻人去吃饭吧,你这孩子,肯定早饭也没吃,看你脸色就知道了。”
李玉梅有些心疼。
“妈,你进去吧,我这就去吃饭。”
在母亲面前,她一点都不想违背,只想好好地尽一个女儿的责任。
从上高中开始,自己跟母亲就一直聚少离多,高中她住校,只有周末回下家,大学离得更远,寒暑假回一下家,毕业后直接嫁人,母亲也跟杜叔叔走了,三年的美国生活,更是一面都没见过。
如今每次见了一面,就觉得母亲将要离自己而去的速度在无意间加快了。
这种感觉,无由地让她心生恐慌,心里一抽一抽的痛,剧痛将她吞噬,将她缠绕,她只觉得被缠得喘不过气来。
“吃饭去啊,我好饿好饿啊。”
沈童打破了笼罩在季璃昕身上的悲伤之情。
她深吸一口气,走了出去。
转身之际,沈童瞧到了她脸色如常,悲恸被她给深深藏了起来,这个女人,变脸还真比变天还快。
不过,不是个简单的女人,闻人对她居心叵测的程度,自己也看不出来。
闻人到底对这个女人有情还是无情的呢?
沈童瞥了一眼身侧的男人,闻人跟自己身高相近,很清楚地看到他若有所思的眼神。
不过还是看不出端倪来,闻人想什么呢?
三个人一前一后出了医院门口,季璃昕往左走,身后冷沉的声音清楚响起来,“你要去哪里?”
闻人臻听到季璃昕斩钉截铁的回道,“我没胃口。”
“嘴唇破了不能吃还是没胃口?”
他的声音,像魔鬼,从地底莫名浮现的魔鬼,她闻言,身子僵硬几分。
这半山医院地处偏僻,左边是民居,右边倒是有几家规模不大的小餐馆,若是想要吃饭,肯定要往右而走而非往左走。
这个男人,说话从不给人留余地,真够一针见血的。
她默不作声,听到沈童打圆场,“小季啊,童哥哥我饿扁了,千里迢迢来看你,你不会小气到连顿饭都不给请吧?”
言下之意是要她请客,不能半途脱逃,请客的人,自然是不能走的。
沈童虽然讨人厌,但是帮忙照顾了下宝宝,她犹豫了下,还是转身,没看这两个人一眼,往右走去。
沈童瞪了闻人一眼,忙急急跟了上去。
不过心里倒是高兴,关键时刻,还是需要自己沈童出场的,不然这两个人,都是闷骚到了极点,老是动不动就来一场无声的暗潮涌动型的硝烟对峙,他们不累,看的人也累啊。
季璃昕抱着宝宝,进了一家小吃店,吃小炒太慢了,她不想浪费时间跟这两个男人在等菜的时候攀谈。
这一片的店面都挺简陋的,看上去也不够整洁干净,她以为自己走进去身后两个身着名贵服饰的男人会抗议,没想到两个人都跟自己进来了。
而沈童还在一边叫嚣着,“老板,拿菜单来。”
上来一二十出头的小姑娘,怯怯地道,“我不是老板。”对着朝她笑嘻嘻的沈童,小姑娘的脸色,涨得通红,“我们店没有菜单,吃的都写在那里。”
她指着指收银台后面的那片墙壁,墙壁上挂了一块红底黄字的木板,字数密密麻麻,倒是有不少。
“我走不动了,你给我报报就行了,捡特色的报啊。”
沈童还当真充当起了大爷,季璃昕也已经坐下了,怀中还抱着宝宝,起来也麻烦,也没有去纠正沈童了。
小姑娘这下倒是不结巴了,肚子里还是有点存货的,背书一般说得挺溜口。
“小季,你先点,你想吃什么?”
沈童这下绅士风度,开始昭显。
“你是客人,没必要客气。”
季璃昕的话,就如冰水冷冷冷的浇下,沈童暗自嗟叹,这年头,女人是万万不能得罪的,这不,看季璃昕这种不跟人计较的性格,还是将自己无意说出口的话,给记住了。
这客,她请的,不如愿,自己到底是强人所难了,不过这不也是为了闻人么,好兄弟,自然要帮忙的,不然自己也白出场了。
如此一想,他满脸笑容,把季璃昕的话,当成了恭维。
“那我就不客气了啊,我要一个蟹黄小笼,一碗牛杂汤,一碗泡椒凤爪,两个卤蛋……”
沈童说得唾沫横飞,看到季璃昕跟小姑娘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干咳了一声,“就先这样吧,等下我不够再叫。”
闻人臻对沈童的好胃口,倒是见怪不怪,飞来一句更吓人的,“我跟他一样。”
小姑娘又怯怯地道,“这位先生,你刚才说的太快了,麻烦你能不能说的慢点?”
三年后 第四十一章
沈童轻轻“啊”了一声,错愕过后,又不慌不忙,谈笑自若、一字一落地将刚才点的菜重新说了一遍。
小姑娘埋头记得认真,字写得飞快,不敢再正视沈童一眼了,免得闹笑话。
“嫂子,你呢?吃啥?”
沈童这下转移了目标,修长的手指轻轻叩着桌面,发出叮咚的声响,十分有节奏感。
季璃昕冷冷睨了他一眼,“注意分寸。”
沈童刚才还“小季”来着,虽然“小季”两个字从沈童嘴里吐出来怪怪的,但是“嫂子”两个字也太怪异了,听着浑身不对劲。
且不说自己跟闻人臻如今的关系,单论沈童的年纪,也是比闻人臻还要大上几岁,旁人不知情,他们三个,哪会不知。
沈童见闻人没有吭声,难道是对自己的行为默认?
他饶有兴味的目光在这两个人面前穿梭,这下意图太明显,季璃昕有些受不了,站了起来,在起来的同时,像是被闻人臻给预料到了,他猛然一只手攥住了她的腰。
呼吸一紧,僵在了那里,他却连眼神也没有转动一下。
她今日个穿得并不多,他大掌灼热的温度,透过单薄的棉质上衣,源源不绝地传递到她身上。
她想,这个人真是怪物,可以时冷时热的,昨天不小心被他碰触到,这个人寒意惊人,今天倒是跟火炉有得一拼。
难怪翻脸比翻书还快,人家身体的温度都快成了可调节的了。
她皱了皱眉,目光落在他扣住自己的那只手上,示意他松开。
“坐下。”
倒是他很大爷地发话了,纯命令似的口吻。
沈童也跟着点头附和,“嫂子,你这是做啥?这顿饭请的也太勉强了,小气啊,这可不行,今日个你先请,改明儿我做东,你请一顿,我到时请你个十顿,绝不赖账,怎样?够划算吧?”
他脸上的神色可没有半分正经,全然是看好戏的。
季璃昕自然是不屑,她腾出一只手,就要去捉闻人臻还没离开她身上的那只手,太有力了,扣得难受,他倒是面色冷淡,丝毫没有察觉。
“坐下。”
他对她的力气,纹丝不动,全然的忽略不计,沈童也为闻人的行为喝彩,闻人臻抿了抿性感的薄唇,黑眸凝凛,转向沈童,“你可以走了。”
沈童悒郁极了,不带这样的。
吃饭,还是自己劝服季璃昕的,把闻人给顺带上了,没想到他如此小人地反将了自己一军。
他忙抗议,“闻人,别介……别介……有话好好说啊,我保证一心一意吃饭,食不言寝不语,得,行了不?”
他哪能走啊,关键时刻错过,毕生遗憾啊。
不过以闻人的性子,都是说一不二的,他真有这个心的话,自己……
自己还真能在这里继续待着吗?他童大爷心里也是不确定的。
欲哭无泪这四个字是怎么写的?
就是眼下童大爷真实的写照。
闻人臻缓缓地道,“童。”
沈童还想垂死挣扎一下,回头瞧到闻人冷冷的笑着,但笑意却没有到达眼底,心有余悸,这下不等他再开口,忙急急站了起来,“我走,我走还不行吗?”
仓促走了几步,又猛然回头,“我就在隔壁吃啊,走的时候叫上我啊。”退一步海阔天空,吃不成饭顺风车可不能错过。
沈童这一走,空气间气流凝滞了起来,闻人臻的手并未从她腰间撤离,她僵硬地站着,小姑娘对沈童刚才的离去颇有微词,但是并没有表现出来,沈童在,至少场面没这般闹心,这留下来的两个人气场都太强烈了,她都有些不敢接近。
动作倒是利落,低着头上茶,悬着一颗心去整着,幸好这两个人倒是没将不悦发泄到自己身上来,她摆好一切,回到收银台后头。
季璃昕挣扎着扯回手臂,他却依然不肯放手。
“坐下。”
他说到第三次,脸色都开始不耐起来了,幽幽深深,隐隐透着寒意。
四下很静,本来这家小吃店就极其的冷静,没有他人,沈童这一离开,静得连彼此的呼吸似乎都能听个一清二楚。
他很不痛快,她又何尝痛快?
最终,还是她妥协了,坐了下来,而他的手,不着痕迹地抽离。
他的大掌一抽离,她紧绷的身子松弛了下来。
接下来,听到他开口问道,“要吃什么?”
季璃昕愣了愣,这下回想起刚才被沈童这一闹,又被闻人臻这么一整,自个儿连菜也没点。
只是,桌上已经摆满了,似乎没了空地可以放了,沈童点的,看上去成色还行,将就着吃吧,不然太浪费了。
“不用了。”
她拾起筷子,开始吃,她自然比不上他的优雅,慢文斯理吃得连动作都是无懈可击的。
她倒是真有些饿了,早上也没吃,不过对面坐着的是闻人臻,倒是稍稍降了她的胃口。
大概桌上摆的小吃太多,有些香味飘进了小家伙敏锐的小鼻子中,他踢了两下腿,不太安分,季璃昕照顾他有小半段时间了,看他的举动就猜到小家伙也饿了。
刚才出来的匆忙,把奶瓶留在医院了,没带出来,小家伙又有些迫不及待,她仓促吃了几口,猛地站了起来,,准备打道回府,先喂饱小家伙。
闻人臻还没吃几口,见她这么快就起来,桌上的食物多半是,还连一口都没动过的。
他的脸迅速沉了下来,盯着她看了半晌,只不说话。
抬了眉毛,心中生出几分烦躁来,猛得用手一扫,桌面上的盆碗“乒乒乓乓”地全部摔在了地上,发出一连串的声音。
声响过后,谁都没吭声,更是静得可怕了。
小姑娘吓了一跳,脸一下子白了,颤抖着声音硬着头皮上前,“那个……那个……”结结巴巴,还是被闻人臻身上闲人勿进的冰冻三尺给震慑住了,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好一会,他才将目光移向了她,冷冷地道:“都不用吃了。”
小家伙忘了哭,也忘了饿,瞪大黑溜溜的眼珠子,拼命从妈妈怀中钻,去看那个发大火的怪叔叔。
经过闻人臻这一闹,四周一片狼藉,盘碗碎了一地。
“结账。”
她从容地转身,往傻愣着的小姑娘走去。
他的脸骤然森冷,眼睛一动不动的逼视着她,眸子几乎要迸出火来了,却还是冷冷地道,“我付。”
大步上前,他从钱夹里抽出几张红色的大钞,递给小姑娘,左右都是钱,小姑娘不知所措,这下不知道接谁的了。
她有一种错觉,若是接了这女的,这男的会不高兴,接了这男的,女的也得罪了,顾客是上帝,上帝让她左右为难,老天爷没教她得罪上帝后怎么办?
小姑娘捏紧了她的手掌心,掌心里德汗一点一点的渗透了出来,心也愈发的凉了下来,这两位没一个收回啊。
“怎么,嫌不够?”
他眼睛里的火苗渐渐的灭掉了,结成了冰,整个就跟天地变色一样。
“够,够了。”
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