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童慢慢的开口,起身,接了个电话,然后告辞,说傍晚再来看他。
闻人臻知道他很忙,要四处奔波,就没有留他。
闻人臻吃力地将床头的那份资料拿了过来,看了起来。
原来,沈念初跟左皓人自从那件事后,便来了香港,念初在香港吃了很多苦,他们是通缉犯,就算到了香港,也是偷渡过来的,没护照,算的是黑户,做的是苦工。
没有身份,沈念初的设计天分,自然也无处可发挥,她甚至放低身段刷过盘子,还做过舞女,卖过笑,陪过男人上床。
她那般发狠撞车过来,肯定也是不想活了,活着,对她而言,极其痛苦。
他放下档案,脑海中思绪纷飞,很乱……
过了很久,他拿起了手机。手机沈童拿回去帮自己充好电了。开机,发现里头有她打来过的电话。
按通话键的时候,手指没来由的跟着一抖,他苦笑着,还真不知道如何启齿了。
接到闻人臻电话的时候,季璃昕还在医院,她还在手术室外头。
看到闻人臻的来电,多少有几分欣喜的,接起电话来,却没吭声,心里多少有些怪他这么久没跟自己联系。
“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闻人臻连声‘喂’都没听到,但是知道电话已经接通了,她浅浅的呼吸声,隔着冰凉的手机屏幕传来,他的心,倒是回落了。
他问的有些小心翼翼,声音还有些沙哑,她本是有些火的,这下倒是有些担心起来了,毕竟这么久没联系,也许他真出了什么意外。
“你怎么了?”
她不答反问道。
“我感冒了。”
他知道自己的喉咙,肯定会让人察觉到异样,何况是她这般心思缜密的人,为了不让她胡思乱想,还是找个妥当些的借口为好。
“噢。”
她的声音迅速冷淡下来了,原来只是小感冒。
“你什么时候回来?”
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问出来后,又有些后悔了,这应该由他主动提才是。
闻人臻苦笑,没想到她一问就问到点子上了,她也许是在关心自己,但是这个问题,之于他而言,还真有些难回答。
他的目光,忍不住落到自己的腿上,离康复还有一段时间,他现在成天躺着,难受的紧,也想快点重新站起来。
“还要一段时间。”
他想了想,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一段时间是多久?”
季璃昕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跟他的通话,不怎么愉快,不过心里的紧张,倒是去了几分。
难得她会追根究底,他叹息,“我也不清楚。”
跟他当初走的时候答案是一样的,她想,这下,是真的没什么好说的了。
“没事的话,我挂了。”
她想,菲菲就要出来了。
她不想理会那个忽悠自己的男人了,连个确切的日子也不给。
从他去香港起,处处透露着神秘,自己埋在鼓里,什么也不知道。
闻人臻没想到她这么快就要挂断,好不容易听到她的声音,他根本就舍不得挂断,还想多听一会儿,脱口而出道,“等等……”
“我没你那么闲。”
季璃昕深吸一口气,道。
闻人臻眸色渐渐黯淡了下来,他哪有很闲……
“我很想你。”
他一点也不想跟她闹别扭,痛苦的反而是自己。
她要是不想要孩子,就不要孩子了。
反正他们已经有灏灏了,虽然自己很想要一个长得像她的女孩子。
她本是冷着一张脸的,没想到他忽然说了句甜言蜜语,心里头倒是有所软化,不过仍是口是心非地道,“你是不是做了神秘对不起我的事情?”
她可真够敏感的,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脸皮还有些发烫,只不过想要借机跟她多说一会儿话,没想到她竟然多心了。
结局卷 第二十七章
“你想多了。”
闻人臻说这话,心里头到底还是底气不足,有几分心虚的。
这次车祸受伤,是瞒着她的。
届时,她若是知晓,自己还怎没有想过后果。
不过,能瞒一阵子就先瞒一阵子吧,他暗暗地如是想。
季璃昕本想追问几句的,菲菲在护士的搀扶下脸色惨白地出了手术室的大门,她当下连“再见”“拜拜”之类的结束语都没来得及说,本能地按下了结束键。
她忙上前,搀扶起菲菲来。
闻人臻没想到她挂的这般快,看来是真的生气了。
动了动身子,真要命,嘶的下,可真够疼的,骨头像是断了一般,右腿上的肌肉肯定起了萎缩。
季璃昕扶着菲菲从手术室出来后,菲菲不愿再踏进妇产科了,季璃昕便扶着她在走廊上的座椅上坐了下来。
而她自己,转身进了妇产科找菲菲那主治医生了。当她从妇产科出来的时候,段翊正好经过,他是陪自家学生来的,就是上次季璃昕见过的清纯妹妹。段翊的这位学生姐姐就是妇产科的护士,所以段翊瞧到季璃昕走远,忍不住问道,“刚才那女的来是干什么?”
“来妇产科还能干什么,不是流产就是产检生孩子。”
那护士白了段翊一眼,她也对妹妹身边的这位狂蜂浪蝶没好气。
还有,他问这个干什么?难道说他跟那女的也有关联?不过妹妹表现的这般淡定,也许对段翊没兴趣,自己便懒得帮忙碎嘴了。
“那刚才那位穿刈哟笠碌呐说降资抢锤墒裁吹模俊?
段翊闻言,忍不住眯起眼来,问道。
清纯妹妹的护士姐姐有些受不了他的追问,知道不给他个痛快,他是不到黄河心不死的,“来流产的,刚动了手术呢,来开些药。”
其实,她也不是很清楚,刚才有事出去了一趟,回来听到的也是一半,不过该知道的,她自认为也听得差不多了,至少那些药名都是流产后用的。
段翊目光一顿,忙风风火火地追了出去,可惜,哪里有季璃昕的身影,难怪刚才她的脸白的殊无血色,原来是……
“那女的,我好想哪里见过。”
清纯妹妹在这个时候倒是开了口,迟疑了下,没等段翊开口,忽然想了起来,“是在绮罗碰到过,身边还跟着一位十分英俊的男士。”
“他是英俊,不过手段狠辣,可不是什么好人。”
段翊本就对闻人臻没有什么好感,听到心上人表扬他,忍不住加以贬低。
不过,这下瞧见的事情,到底是说还是不说呢?
若是童大爷知道自己隐瞒事实不上报,可就没好果子吃了,还是要说的。
反正这事,自己看到已经为时已晚了,就算出手阻拦,人家已经动完手术了,迟了。
难道不是闻人臻的吗?按闻人臻对她的态度,是不会不接受她肚子里的孩子的。
奇怪……
自己如此聪明的脑袋瓜子,也似乎毫无头绪,理不清他们之间错综复杂的关联。
“他不是好人,难道你是好人了?”
清纯妹妹对段翊的话,感冒的很。她觉得段翊的话,要打个对折,再除以个八,这才差不多。
而且,她自己也从来没认为段翊这个花花公子就是好人。他明明生来就是个残害女同胞的超级大祸害。
跟他一起出去吃饭,经常会碰到他以前的那些女朋友,他回国可没多久,女朋友倒是到处都是。有一次更加夸张,他非要请客来着,自己勉为其难跟了去,结果,吃一顿饭,中间有三个女的过来跟他打招呼,叫的可亲热了,自己还真是见识到了花花公子到处留情是怎样的后果。
不过,那顿饭,吃的也算值了,看到段翊的脸色越来越黑,最后挂不住了,匆匆拉着自己说结账要走。看他那臭臭的脸色,肯定心里想着这辈子再也不来这家店了。
“那男的角闻人臻,你觉得他是好人吗?”
闻人臻行事低调,媒体上几乎不现身,但是他的名字,对a市的人而言,是如雷贯耳。
“那个就是闻人臻啊?”
清纯妹妹张大了嘴,她姐姐更是夸张,凑过来就挤掉段翊,勾上妹妹的肩膀,“那闻人臻长什么模样啊,怎样个英俊法?”
段翊这才意识到原来这姐妹俩都是闻人臻控……
于是,抹黑闻人臻的段翊吃力不讨好,被硬生生地撵走了。
他出医院的时候,忍不住拿起电话,要给某人打电话,搅黄了自己的黄花菜,他可不想人家能好过。
本来是打算打给沈童的,但是被心上人给郁闷了下,他打算直接找当事人。
所以,段翊给闻人臻拨了个电话,闻人臻本是正在跟迟特助商讨分公司的事情,看到屏幕上闪烁着段翊两个字,没理会,完全不当他一回事。
可是,段翊,像是上了瘾一般执着,继续打……
闻人臻有些恼火,跟迟特助道了一声,“我先接个电话,后面的,等下谈。”
“段翊,什么事?”
闻人臻接通段翊的电话,口气里火药味十足。
“没事找你干什么,自然是有事才找你的。”
段翊觉得自己才是那个心里最不痛快的人,没想到对方口气也没好到哪里去。
“嫂子进医院了,你知道不?”
段翊觉得自己接下来的话,闻人臻听了,要还能保持镇定,自己肯定会甘拜下风。
段翊口中的嫂子,除了“季璃昕”,闻人臻不作他想。
怎会?
之前还跟她通过电话,怎会进医院?难道是刚刚……
瞳眸剧烈一缩,心跟着一颤,“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深吸了一口气,想要保持冷静,可是握着手机的五指,越来越紧窒。
段翊哼哼地道,“动手术了呗。”
“什么手术?”
闻人臻的声音低沉紧绷,微垂的颈项勾勒出一道落寞的曲线。
眉眼冷沉,那一张薄唇,抿得紧紧的。
不可否认,这一刻的他,忧虑跟紧张并存。
“拿掉孩子的手术。”
段翊这句话落下,闻人臻的手,猛地打了个滑,手机从松缓的掌心坠落,摔到了地上,不小心开了扬声器。
他此刻心里是恨极了的,偏偏只能紧咬着唇齿,一切都往肚子里吞。
诺基亚的手机性能为啥这般好,这样都摔不坏?就算摔不坏,摔出电板来也行,为何却撞开了扬声器?
他闭上眼,嘴唇微微颤抖了一下,手指滑落,从额头滑到眉眼间,遮挡住,不想让悲伤蔓延……
病房里,很安静,波澜不惊的犹如一潭死寂的潭水。
他应该愤怒的,他应该生气的,可是他的心里满溢的,除了苦涩,还是苦涩。
他的鼻翼,微微翕动,他神智清醒许多,只觉得这病房里冷清得可怕。
他以为,他已经释怀,原来当真正知道她拿掉孩子,他发现自己竟然是如此的痛心,完全做不到心平气和。
他做不到不当一回事就原谅她……
他一直无法原谅自己,最初离婚时造下的孽,让那个无缘的孩子跟自己失之交臂。
没想到今时今日,他费尽心思去弥补,还是枉然。
他以为两个人的关系,逐渐好转,即使她没有说很多,但是她的反应,以及跟自己的亲近,似乎没有那般抗拒了,他以为这是个好现象,没想到……
没想到,这一切,终究是自己的自以为是……
这一刻,他突发奇想,也许,她的妥协,是为了报复,报复自己曾经对她造成的伤害。
先前的通话里,她还问自己何时回去,回去做什么?
听她说她拿掉孩子了吗?
枉他还自作多情,以为她也想自己了。
她真的是残忍,给了他希望,又要了回去,他的心口像是被燃烧殆尽了一般,炽烈或炙热,统统灰飞烟灭。
他的眼神,忽而起了一点波动,身躯剧震,表情似哭似笑……
从她母亲过世后,那些恍然如梦地过往,令他开始怀疑是否真正发生过,是否那些仅是梦境,自己编织幻想出来的美好梦境。
他想要抱住自己,抑制颤抖,可是身体笨重到只能躺在床上,什么也不能做,有一种从来没有过、无法形容的无助,混杂了无比的凄凉跟绝望,从四面八法团团包围了他……
她的一切,是如此的令人依恋。
他毫无意外眷恋上了,可是她却什么也不要,不要他的孩子,不要他了……
身体浮浮沉沉,他觉得自己好像只身漂浮在一片汪洋之中,疲乏的恨。
又是一阵无法抵挡的心痛袭来,一阵天旋地转,陷入了无尽的黑暗当中……
护工先发现他昏迷过去的,于是通知了沈童,闻人臻在联系人上面写了沈童的联系方式。
沈童赶来的时候,医生刚为闻人臻做了检查,说他是情绪过激,才导致病情恶化,本就身体还未康复,要保持身心舒畅,才会好得快。这样下去,是绝对不行的。
至于闻人臻的醒来,还是需要时间的,今天是醒不过来了。
沈童不禁有些后怕,先前盼星星盼月亮一样盼到闻人臻醒来,若是再来一回,自己宁可自己昏迷过去算了。
自己的心脏,可不想再承受一回了。
他进门,地上的手机,早已经被护工给捡起来,放回床头了。
他还是把护工给叫了出去谈话,虽然闻人臻暂时不会醒来,沈童也不像骚扰到他。
沈童想不通闻人臻怎么会情绪过激,“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清楚,我进来的时候,先生已经昏过去了。先前先生说要打电话,就赶我出去了。”
沈童听完,立刻丢下这个人,三两步跨回病房,捡起闻人臻的手机,翻找通话记录。
是跟季璃昕通过电话,不过季璃昕之后还跟迟特助以及段翊通过电话。
应该不是季璃昕刺激到他,不然他怎会有心情跟迟特助谈公司的事情呢。
还有段翊,怎么会给闻人臻打电话呢?这里吗,绝对有蹊跷。
拿着闻人臻的电话,沈童回拨了过去,段翊这小子竟然不接。
段翊是在报复闻人臻先前为难自己,不接电话,没想到这回是沈童拿着闻人臻的手机打来的。
他正在开着车,要回家去,老爷子说下午家里有贵客临门,他若是不赶回去,就要遭藤条的鞭笞。想着小时候经常被老头子的藤条教训,他的屁股就开始痛了,想了想,还是没胆量不回去。
开着车,车上的车载电话坏掉了,他看到的又是闻人臻打来的,想到之前的一箭之仇,就没接。
还有,先前,讲到一半,他就没声音了,太没礼貌了,亏自己“喂”“还在吗?”“在听吗?”嚷道快口干舌燥都没反应。
沈童见段翊打不通,当下就怒了,“死小子,等着瞧。”
想了想,还是没有罢休,掏出自己的手机继续打。没想到自己一打,就通了,那小子乖乖的接了起来。
“段翊小朋友,你怎么接电话这么慢吞吞的?”
几乎是在沈童打通的那一刻,段翊就接了起来,段翊不明白童大爷为何还嫌自己反应的速度慢了。
童大爷的声音,听上去十分的阴险,自己要小心行事,童大爷阴起来,无人能敌,自己比怕自家老爷子还怕他。
“童大爷,我接的不满吧?”
段翊还是兀自反省了一下,尽管觉得没必要,不过为了满足童大爷的恶俗口味,他还是委屈自己做了一回无用功。
“一个字,慢,两个字,很慢,三个字,非常慢。你说你不慢,根本就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沈童恶人先告状。
段翊额头上立刻冒出三根黑线,不过仍是口是心非地应着,“童大爷说的极是,小的下回一定改正。”
段翊想不通童大爷找自己干什么,前些天,听说童大爷去香港旅游去了,还拖家带口的,没听说回来了,到底怎么回事?怎么找上自己了?按理说,他出门在外,很少找茬的,除非生活太无趣,才会找上那么个人玩玩,满足下他恶俗的趣味。
“段翊小朋友,你今天有没有做坏事?”
沈童扬眉,拔高了声音。
段翊的心,跟着跳了几下,很不规律。他反思了下今天的行为,除了打了个电话给闻人臻,还有跟自家心上人以及大姨子控诉了下闻人臻不是个好人,好像没有其他了。
再者,这两件事,应该都不算坏事吧?
“没有。”
想通之后,段翊很肯定地给出了答案,也没心虚。
“真没有?”
沈童唇动了两下,顿了顿,又道,“段翊小朋友,再给你一次回答的机会,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
段翊整张脸都黑了,童大爷真当自己是犯罪嫌疑人了。
“靠,我真没做坏事。”
他必须要为自己澄清。
“好吧,下面由我开头,你必须老实规矩回答,别捂着藏着,被我知道了,你就死定了。”
沈童轻轻的,一个字一个字的说。
段翊幽幽一叹,不知道童大爷玩什么把戏,不过还是舍命陪君玩上这么一回。
“知道了,你说吧。”
早点晓得自己哪里得罪童大爷了,也不失为一件好事,他现在是自己抓破脑袋,都想不通啊。
“段翊小朋友,你今天是不是打过电话给闻人了?”
沈童终于步入了正题。
“是啊。”
这一点有据可查,段翊倒是不敢否认。
“你跟他说了什么?”
“就是我今天的亲眼所见呗。”
“你今天亲眼所见了什么?”
沈童觉得这才是关键,问得有些急切。
“嫂子拿掉孩子的事情啊。”
段翊觉得这应该不算自己做的坏事吧,就算闻人臻真要怨恨,童大爷要找的对象应该是季璃昕才是,而自己远远排不上号。通风报信,应该不算是奸邪之徒吧?
“拿掉孩子?”
沈童愣住,喃喃自语道,他觉得不可信,怎么会呢?
他狠狠吐出嘴里憋着的一口气,“你给我老实交代,到底是怎么回事,把你看到的通通说出来。”
沈童不信季璃昕会这般的绝情,虽然她冷情,但是他不觉的季璃昕会拿掉孩子,这中间应该有极大的误会。若是真要拿掉,灏灏为何她会选择生下来?还是在闻人不知情的情况之下生下来的,按理说,如今就算有了,也是应该光明正大生下来,闻人又不是养不起。再说,闻人也不讨厌小孩。
“就是今天我呸小雪去医院见她姐姐,她姐姐是市一医院妇产科的护士,结果看到嫂子从妇产科出来往外头走,我问了下小雪的姐姐,小雪的姐姐说嫂子是来流产的啊,我看到的时候,她脸上没有血色,还拿了医生开的一堆药回去,估计是调养身子的。哎,童大爷,我可是都老实交代了啊,闻人那边,我还没说这么具体的,只说嫂子拿掉孩子,他就没理会我乐,这应该不算我做坏事吧?”
段翊一股脑儿倒腾出来,还不忘哇哇大叫,“童大爷,我这是做的好事啊,虽然我留名了,下回我保证改进,做好事不留名,这样总行了吧?”
沈童听完,气得牙痒,“段翊小朋友,等着我回来收拾你。没事瞎搅合什么?本来这滩水,就够混的了。”
结局卷 第二十八章
室内一阵静谧,隔了一会儿,莫菲菲又睁开眼坐了起来,朝着在整理房间的季璃昕道,“把吃的拿过来吧?我吃。”
季璃昕一惊,不过手脚倒是麻利,将吃的很快摆了上来,在床上支了个可以伸缩的木质床上笔记本用桌。
她胃口很差,勉强吃了几口,实在吃不下去了。
季璃昕颇为无奈,都说流产后一定要好好调养身子,菲菲根本就不太重视她的身子,加上心情不佳,导致原本圆润的她,瘦到都能看得见皮肤下青色的血管了。
菲菲其实是个口是心非的人,她说不要孩子,其实是为的周邵阳,她还爱着周邵阳,听到医生说怀孕的日期,她知道是周邵阳的后,明显眸中流露出一丝欣喜,但是还是拿掉了,不想留着,哪怕是个纪念。
她不想周邵阳为难,宋柯回b市之前,隐约透露过周邵阳此番回去,则是为他父亲竞选做准备,二则是他的婚事也要提上议程了。
昨天,自己见到b市的报纸,报纸的头版是周邵阳跟潘家的潘以墨订婚大喜,然后说他们近期要完婚。
那张照片,周邵阳身材挺拔,潘以墨身段玲珑,抓拍的角度非常好,周邵阳唇角噙着一抹笑,在潘以墨姣美的唇上落下一个轻吻,定格时他还没离开她的唇。
潘以墨的表情倒是比周邵阳更加的耐人寻味,不像是享受,也不像是欣喜,很淡很淡的勉强,可能外人看不出来,但是季璃昕却一眼就看了出来。
这个潘以墨,自己是熟识的,看来这次周邵阳要踢到铁板了,若是潘以墨的话。潘以墨算起来还是自己的校友,在美国的时候,她那个时侯是有男朋友的。
那个时侯的潘以墨,气质有所不同,现在多了些冷,过去她笑容甜美,笑起来,脸上还有两个不浅的梨涡。
潘以墨租住的地方跟自己的,是属于同一个小区的。
潘以墨的男朋友是个很高大的混血俊男,轮廓很深,他的那张脸,根本就是上帝的杰作,周邵阳根本就不是潘以墨男朋友那个档次的。
就季璃昕自己觉得吧,见到那男的眼,还给自己惊艳来着,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眼前一亮。
还听说他家境也是极其不错的,见到过几次,他对潘以墨都是极好的,体贴、绅士、还专情。他们这一对,在学校里,也是极其有名的,女的漂亮,男的帅气。
后来,出了意外,听说那男的跟潘以墨去逛街,碰到一酒后驾车的司机,车子横冲直撞,差点撞上一个小男孩,潘以墨的男朋友眼疾手快,拉了那小男孩一把,结果以命换命,活生生被压车底,听说连脑浆都迸出来了。
潘以墨当场就昏过去了,这事发生后没多久,季璃昕就没有再见到过她了。后来听小区的保安说,她不住这儿了,学校里听人提及的是她退学了。
季璃昕心想,可能她是想要离开这个伤心地吧。
潘以墨那个时侯在自己那所大学读的是本科,她应该是刚读完大一的,还很年轻,现在也就二十出头。配周邵阳,倒是有些老牛吃嫩草的意思啊。
潘以墨的爷爷是军区的首长,她父亲是少尉,她哥哥潘冬子倒是步入了商界,生意做得也不小。
周邵阳的父亲这次竞选市长,若是拉拢上潘家的关系网,那么必定是万无一失。
潘以墨大概也是心凉了,除去她已逝的男朋友,可能没人能入她心了,所以这次跟周家的联姻,她也没有异议。报纸上报导的是,潘以墨是刚从国外回来。
不知道菲菲有没有看到那张报纸,看到的话,应该会痛不欲生吧。
“季璃昕,我家昨天的报纸我找不到了,你帮我找找好不?”
季璃昕正在想这个,没想到菲菲一语成谶,歪打正着了自己的心思。
那张报纸,自然被自己瞧到了,藏了起来,没想到她还惦记着。
以为她心情低落,不会想到报纸的事情,倒是忘了她每天必须读报的习惯,那是从她大学就养成了的习惯。
菲菲的住处就订了那么一份b市日报,明明住的是a市,非订什么b市的,根本就是让人为难。不过季璃昕不用想也是知道的,她订b市为的是多了解周邵阳。
孩子的事情,对菲菲而言,已经是个极大的打击了,她不能再承受周邵阳订婚这么一个打击了。
季璃昕无法想象这个后果,也不敢轻易去尝试,除了恼恨周邵阳对菲菲所做的伤害,别无他法。菲菲若是知道周邵阳订了婚,肯定是愈发的不待见了。
可是她有抑郁症的倾向,她不对周邵阳死心跟介怀,这种倾向只会加重无法减轻。
季璃昕是矛盾的,一方面想为菲菲好,另一方面又觉得这事不能轻举妄动。
在菲菲跟她咨询报纸的去向时,季璃昕唯一庆幸的是电话响起来了,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她自告奋勇帮菲菲接了,是莫浩楠打来的。
听到季璃昕的声音,莫浩楠便约她出来见见,他也比较担心菲菲目前的状况。
季璃昕想了想,是该跟莫大哥见上一面,也许他又更可行的方法也不一定,多一个人,或许多点帮助。
季璃昕推说莫大哥找自己有事,离开了菲菲的住所。
跟莫浩楠碰面的地方是他公司附近,季璃昕到的时候,莫浩楠已经在了。
碰面的地方是一家咖啡厅,莫浩楠要了个包厢,季璃昕到了包厢,莫浩楠正在抽烟,见到她来了,立即将烟蒂往水晶烟灰缸里一按,掐灭。
季璃昕知道他也为菲菲的事情发愁,她还是头一次见到他抽烟,一直以为他是不会抽烟的。
“莫大哥。”
“坐。”
莫浩楠颔首,季璃昕在他对面坐了下来,两个人也没废话,开门见山说起了菲菲的事情。
“莫大哥,菲菲有轻微的抑郁症倾向了。”
“我知道她拿掉孩子了。”莫浩楠苦笑,“我以为她会留下来,没想到还是拿掉了。”
“你怎么知道?”
电话里,自己没说,这事,菲菲应该不会主动跟他提吧?
“那天她去买试纸的时候,失魂落魄走在街上,跟抹游魂似的,我想忽略也难。我下车跟在她后面进药店到付钱,她都没发现我的跟踪。我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了,这事,我也不能主动跟她提,她虽然一向跟我对峙,也就耍耍嘴皮子,真正残酷的事情,她根本就做不出来,小时候踩死一只蟑螂都会掉金豆子,如今是拿掉一条活生生的生命,她若是能够心安理得地接受,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莫浩楠十指交叠,置放于膝盖上,带着些回忆的味道,缓缓地说,眸中有的尽是痛心。
季璃昕没料到莫浩楠发现菲菲的异常逼自己还要来得早,算起来,他应该是最关心菲菲的人了。
“菲菲的抑郁症到哪个程度了?”
莫浩楠看着季璃昕落寞的表情,知道她的难过程度也不亚于自己,他们都是关心菲菲的人,在这个期间,他们对菲菲的影响也是不可忽视的。
“抑郁症主要以抑郁心境、思维迟缓和意志活动减退为主,多数病例还存在各种躯体症状,菲菲亦然。她情绪低落,苦恼忧伤,感到悲观绝望,痛苦难熬,不安、焦虑、紧张,若是不及时得以治疗,存在着极大的危险。”
她没说出口的是抑郁症的自杀几率很高。
“那给她找个心理医生试试,不能放任她这样继续下去。不过她那性子,劝她去看心理医生,估计会很难。”
没人会承认自己有心理疾病,没人愿意在另外的人面前剖析自己血淋淋的过去。
莫浩楠想,就算是自己,也做不到,何况是刚受重创的菲菲。
“现在治疗抑郁症主要有四种方法,一是药物疗法,这种方法,副作用较大且治愈时间长;二是心理疗法,这种方法,初期治愈理想,不过复发可能性大;三是阳光活动疗法,这种方法,主动性恢复,不过要看个人意志力;四是经颅微电流刺激疗法,这种方法,无副作用且疗效快;五是电击疗法,这种方法,万不得已,不建议使用。”
季璃昕略一沉默后思考着说。
莫浩楠的目光深深,此刻闪过一丝光出来,“你说的那种无副作用且疗效快的方法,听上去挺恐怖的,电流刺激,真对身体没损害吗?”
莫浩楠对这些东西本就没兴趣,自然也不怎么关注,更从未听过了解过抑郁症的疗法。
今天听季璃昕这么一解释,倒是算有所了悟。
“径颅微电流刺激疗法,它是一种快速而有效的治疗方法。它用一种独特波形产生强度为百万分之10至500安培的电流通过脑部,促进内源性吗啡肽的释放。而内源性吗啡肽是人体分泌的大脑内的一种神经递质,具有镇静和产生欣快感的效果,是一种健康的递质,没有依赖性。2000年诺贝尔生理或医学奖就是因为发现包括吗啡肽在内的‘神经系统中信号相互传递的介质’而获得的。可见经颅微电流刺激疗法治疗抑郁症的神奇之处。这种疗法不会感受到痛苦,它能使抑郁症和失眠症状迅速得到缓解,总有效率可达90%以上。这种治疗无副作用,治愈快,通过严格医学认证,现在欧美国家普遍采用这种治疗方法。”
季璃昕不愧是学过心理学的,对于自己所熟悉的领域,侃侃而谈。
莫浩楠想,若是别人介绍,自己肯定是不会觉得这建议中肯的。但是这些专业名词从季璃昕口中吐出来,自己却信服了,觉得她的为人,是值得信赖的。
两个人商量后,觉得第四种治疗法可行,只是他们觉得可行还不够,还要经过菲菲的赞同,不然病人不配合,他们就是想一万个法子,也排不上用场。
季璃昕在征求莫浩楠的建议后,觉得这事,还是由自己来提比较好。
不过怎样才能触动菲菲,让她痛下决心告别过去呢?
莫浩楠说拿昨天的报纸给她看,让她死心,不然她老是惦记着藕断丝连是不行的。心殇虽难愈,但是若是当事人根本就不想忘却,那么根本谈什么分手,就是无稽之谈。
“这个打击对她而言,会不会太大了?”
季璃昕还有些许的踌躇,可能莫浩楠是男人的缘故,身为同性,在女人的心思上,季璃昕想的周全了些,也想的多了些。
“总比她糊里糊涂下去的好。就算不告诉她,她迟早也是要知道的。”
莫浩楠开始坚持了,他的果断,在这个时候,明显表露出来了。
季璃昕想了想,也默认了莫浩楠的这种做法,毕竟她自己也一时早不到更好的选择。
季璃昕回了一趟家,闲暇下来,便想起了远在香港的闻人臻。不回到家,倒是很少会想到他,毕竟菲菲的事情,也够她烦的。
灏灏这个小家伙,还是顽皮的紧,晚上,季璃昕是跟灏灏一同睡的,半夜,竟然惊醒了,开了床头的灯,谁知道把灏灏给亮醒了,灏灏哭个不停,季璃昕哄了他好久,才把他给哄睡着了。
小家伙,就知道折腾人,一点也不心疼人。白天折腾的其实身体已经超负荷了,可却一点睡意也没,她披了一件棉质外衣,起身,往书房而去,查了一下国内外抑郁症的病例。
她想,若是菲菲不愿意对着陌生人,那么自己亲自来,也许这一点,更加让她能够忍受。
她不做没把握的事情,何况这事,还关系到菲菲,不管是否胸有成竹,她还是要慎重对待的。
当敲键盘的声音归为零的时候,整个书房陷入了一片可怕的沉寂当中,她想,他在香港,是不是乐不思蜀了呢?
还说想她,想她,怎么连个准确的归期都没?
纤细的手指置放在黑色的键盘上,更衬得她肌肤如雪一般白皙。
她缓缓收拢手指,抬起,遮挡住视线,光线一缕一缕减弱,她让眼睛混杂着黑暗,一起交融、沉沦。
她维持这个姿势,维持了将近一个小时,然后摸黑回到卧室,不想再把灏灏给弄醒了,实在受不了他的哭功。她甚至荒唐地想,闻人臻小时候,是不是也很爱哭,哭得人心慌慌的才罢休?
不过如今他那冷俊男的气质,跟那么怂的爱哭怎样也挂不上钩。
自从他去香港后,入夜之后,自己时常会想到他,都怪他,之前没事干嘛老是习惯抱着自己睡觉,他这一走,不习惯的倒是成了自己了。
就说有些事情不能养成习惯,一旦养成,便很难纠正回来了。她郁闷地盯着怀中这一只大狗熊,这还是自己看到商场搞促销,自己从商场抱回来的。
抱回来的那一天,还被范范取消了下,说这么大个人了,还买布艺大狗熊,跟闻人臻一米八几的身高相似,抱着回来的时候,几乎是整个人都被挡住了,还好没丢很大的脸。
她自己也不知道怎么犯了傻,就把这玩意给抱了回来,小时候都没怎么喜欢玩洋娃娃的人……
也不知道怎的,那只维尼熊摆在橱窗前,她就定住不想走了,兴起了那么一股冲动。而且在那个时候,她甚至恍惚一度认定这只熊跟闻人臻有些像。
哪里像呢?
根本一点都不像么。这只熊看上去娇憨多了,哪有那个家伙那般可恶?过去一个月了,才打了自己一通电话,说了一句勉强够格称甜言蜜语的话——“我很想你”。
这只狗熊是他去香港后隔了两天她抱回家的,睡不着,就将这只熊给揪上来抱着睡。
这只狗熊也够矜贵的,值8888元,够她好几个月的工资了,一点也不划算。抱着软软的,没有他的怀抱那般结实,有温度。
越想越郁闷,脚下一用力,将那只大狗熊给踹下床,孤零零地躺在地上。她卷起被子,抬高,将自己的脸给遮住,不去看那只熊,最后,还是迷迷糊糊睡着的。
香港。
闻人臻是在昏过去第二天醒来的,沈童是第二天护工通知他先生醒来,便立马赶过来了。
他又带了悠悠煲好的汤,便宜了闻人。不过看在闻人可怜的份上,也就不跟他计较了。悠悠煲汤的手艺,是一流的,自己跟阿修每次都要在餐桌上大打出手,抢悠悠煲的汤。
这回闻人病了,阿修跟自己难得站成了统一战线,达成了一致,不跟病患抢。
阿修也吵着要来,闻人刚醒,心情又不好,还是不带阿修来凑热闹了,怕阿修乱说话。
沈童来的时候,闻人似乎在发怔,视线定格在插着针头的手背上,看着管子里的液体一点一滴地流下来,钻进他的体内。
就连自己进门发出的声响,也没惊动到他。
将煲的汤放到床头,他的视线才聚焦到自己身上,“童,你来了啊。”
沈童眯起眼来,觉得闻人的声音真的是听上去刺耳极了,像是个病入膏肓的老头子一般,难听死了,沙哑到破碎。
他有些想念以前那个冷冰冰的闻人了,而不是现在这个死气沉沉的闻人。
闻人死撑着,是怎么回事?
回头问问悠悠,女人或许比较了解女人。
“闻人,你快好起来吧。”
沈童本是要提季璃昕的,见闻人根本提都没提,想当什么事情也没发生的那种,自己想了想,还是没有开那个话题。
没想到闻人有一天,也会当鸵鸟,逃逃避这事。
“童,我想回a市。”
他忽然开口,沈童吓了一跳,“闻人你没事吧?”他这样的情况,医生说连下床都不行,尽量避免挪动来着,还妄想回a市?根本无异于白日做梦。
“你想回去干什么?有什么事情,吩咐我代劳就行了,以前你可是都不遗余力地压榨我来着,现在变得客气起来,我倒是真的很不适应,我还是比较想念以前的那个闻人。”
闻人臻英挺的眉头打了个结,“我只是说说而已。”
“靠,不带你这样吓我的。”
沈童忍不住嚷嚷道,“我还真纠结了下,想着能不能将你隔空移回去。”
“你又看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书?”
闻人臻说话本就吃力,也找不到词说他了。
“悠悠的小说啊,怪力乱神之类的,还有魂穿啊,身体穿越啊,还真别说,蛮好看的。你要不?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打发时间还蛮不错的,改天我给你待机本来。”
沈童很大方地道。
“我对那些没兴趣。”
闻人臻忍不住打断他的喋喋不休。
“那你对什么有兴趣?”
沈童顺着他的话问,露出饶有兴味的表情。
“都没兴趣。”
闻人臻白了他一眼。他闭上眼,不想理会这个无聊的家伙了。
他自然是有兴趣的,只是心口,还泛着隐约的痛。只要想到那个远在a市的人,刚结疤的心脏,就会在下一刻撕裂……
沈童自然知道他想起谁了,能够让闻人这样痛不欲生的,除了季璃昕,还能有谁。
他都有些看不过去了,恨不得立刻将闻人心心念念的女人给绑来,一了百了。闻人这家伙也太婆妈了,孩子没了可以再生,心结么,两个人面对面坐下来,才可以详谈。
何况闻人现在这个样子,正好可以博同情分,季璃昕要是看到,肯定后悔死了她没留下闻人的孩子……
这年头,感情投入太深,吃亏的便是自己,闻人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
“要不要我把她给接来?”
沈童的这句话,像一把铁锤砸在闻人的心口,他哑着声音拒绝道,“不要。你要是敢私自行动,我就跟你绝交。”
沈童干瞪眼,这家伙,说得可真够狠的,还绝交。
不过,他倒是不信他真能狠下心绝交,自己犹豫的是怕把那个没心没肺的女人找来,会不会伤闻人更深呢?
哎……他觉得自己也够矛盾的,天平的两侧不停地摇摆着,举棋不定……
85结局卷 第二十九章 转折
沈童在医院停留了不久,便回头跟悠悠商量了下,毕竟女人比较懂女人,韩悠在a市接触过季璃昕知道闻人臻现在的状况,肯定会抛下一切,过香港来照顾他的。
而且,韩悠总觉得闻人也不是不想季璃昕来,而是怕她承认那个是事实罢了。
两个人之间不管有没误会,还是要解开比较好,当年自己跟沈童是因为家庭因素被迫分开,闻人臻跟季璃昕又不是因为这个,自然是希望他们过得幸福的。
季璃昕接到沈童打来的电话的时候,正在游说菲菲,“沈童?”
有些不明所以沈童为何给自己电话……
“嫂子,”沈童叫的客客气气,不过心里头还是有些不平的,那是为闻人而不平,“什么事情?”
季璃昕还是耐着性子问道,闻人臻从上次那个电话过后,又没了音信,沈童跟他交情比较好,也许能够探听到一些,也不无可能。
“你能不能请假来趟香港?”
沈童用试探的口吻问道。
“去香港干什么?”
闻人臻是在香港,沈童叫自己去香港,到底是为了什么目的?她一下子转不过弯来,总觉得沈童应该不会无缘无故叫自己去香港,而是为了某种目的。
“闻人车祸住院了。”
沈童还是决定照实说,季璃昕这个女人太有想法了,不能用一般女人的心思来揣摩她,她若是肯立即前来,表明她对闻人还是有那份心的。
车祸?
当这两个字钻进季璃昕的耳中,季璃昕脸上血色骤然消失,身子石化了一般。
脑海中立刻呈现出一幅血腥的画面,他脸上鲜血跟汗水交织,身下淌出的大滩鲜血把干燥的地面染红,他吃力的想要开口,却无力地合上了双眸……
她的一颗心沉沉的直往下坠,脑中乱作一团,不敢再去深想。
脆弱爬上了她惨白的脸颊,隔了一会儿,她的身子开始颤抖,摇摇欲坠,还是莫菲菲看情况不对劲,扶了她一把。
莫菲菲看她神色惶急,一双眼里饱含着疑问,可惜季璃昕没理会自己。
季璃昕的心砰砰直跳,“他现在情况如何?”
“他是刚来香港就出了车祸,之前一直陷入昏迷,昨天刚醒来不久又陷入昏迷了。”
沈童说的话有所保留,没说他醒过来了。
季璃昕一听乍然松一口气,却又立刻揪起心来,急道:“那他有没有生命危险?”
“暂时没有,医生说还有危险,他现在躺在床上,动弹不得,情绪又低落。”
季璃昕觉得自己的一颗心像是被置放在油锅上煎一样,平静不起来,灼热烫得她忍不住轻颤起来,饶是竭力遏制,也纾缓不得。
“我立刻过来。”
挂了沈童的电话,季璃昕还是心乱如麻,只觉得整个人脚下都是虚浮的。
原来他不是一直不联系自己,而是他根本就身不由己,醒来立刻给自己打了一通电话,还隐瞒了他的伤势。
不告诉自己他出了车祸,不想自己担忧。
季璃昕忐忑不安,心里开始烦躁起来,沈童那只言片语对她而言,分明是饮鸩止渴,心里想了千百种可能,她越想越恐慌,恨不得一下子飞去香港,跟他相见,亲眼所见,方才安心。
“出什么事了?”
莫菲菲忍不住问道,原先自己情绪过激,不想接受季璃昕的好意,没想到转念之间,倒是换了一个人成了这样。
季璃昕是个隐忍淡定的人,何时见过她如此,莫菲菲觉得自己还是头一回见到这样的她。
“闻人臻在香港出了车祸。”
回答的时候,季璃昕喉咙里一片干涩,还觉得耳边嗡嗡嗡的响着,沈童那惊人的消息,她还是未消化掉。
她唇角扯出一抹苦涩,不得不承认听到沈童那则消息时,自己是害怕的……
她扶住胸口,里面闷闷的,视线又开始涣散了,且又严重起来。
“那我们立刻去香港。”
莫菲菲当机立断,她还分得清轻重缓急,她知道自己最近在闹脾气,但是眼下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容不得自己在任意妄为了。
“我们?”
季璃昕喃喃道,有些不理解她话中的深意。
“对,我陪你去,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前去。”
莫菲菲还真不放心季璃昕独自一个人浑浑噩噩去香港。小昕也许不知道,她对闻人臻的感情,明显比她想象中的深。
也许在死亡面前,什么情啊爱啊,统统不再重要了,若是没有性命,谈什么都是空想。
“可是你……”
菲菲忙打断她的话,“我知道你想要我卧床休养,可是我在房间里呆得浑身都发臭,脾气也跟着生霉了,还是出去下比较好,香港可是购物的天堂,反正得了一个月的假期,不玩还真浪费了,就当陪你去旅游一趟好了。”
莫菲菲尽量想要将气氛调整得轻快些,可季璃昕还陷在浑浑噩噩当中,她只得道,“香港那边的医疗肯定不错,你不是说我有抑郁症吗?去那边刚好可以治疗,也不会有熟人看到通风报性,你说对不对?”
季璃昕确实不放心菲菲一个人留着……
莫菲菲打电话去航空公司订了最快一班的航班,然后两个人直奔机场,季璃昕登记之前,跟范菊花打了个电话,说了下情况。
她想,要有一阵子见不到自家儿子了,她不想错过灏灏成长的过程,让范菊花买了个dv将灏灏每一天都给录下来,回来后可以看。
她想,闻人臻肯定也不愿意错过儿子的成长过程。
至于安凯那边,季璃昕打电话过去说请长假,姚先生是不同意她请那么长的假期的,因为没有具体期限,季璃昕说那就辞职,回头会将辞职报告发给他的eail。
姚先生有些不舍,问了下具体的原因,季璃昕老实说了,姚先生说为她争取下,若是一般公司,在试用期就请这么长的假,根本就不待见你,叫你直接走人还算是客气的。
她也知道,若是小姚不帮忙做,自己肯定是要走人的。
回头,一定要好好谢谢小姚,他不是一直当闻人臻是他的偶像吗?改明儿,给他们引见引见。
飞机上,季璃昕整个人犹还觉得恍恍惚惚,思绪百般的杂乱,总觉得变化发生的如此迅急。
他去出差前的那一幕幕,还历历在目,宛若昨日发生过。
怎一下子,波动这般大?
就快到香港了,她觉得空气一点点变得稀薄起来,靠在座位上,感觉到力气不若刚才气息有些不稳。
季璃昕紧握成拳的手微微颤抖,指甲陷在掌心中,却感觉不到疼。
从接到沈童的电话开始到站在病房门外的这段时间里,她觉得自己宛若做了很长的一个梦,全身都轻飘飘的,没有一点真实感。
她的身体变得不受自己控制,就算在动,她大脑也没接受到信号。
推门的时候,止不住在颤抖,菲菲已经由沈童带去他们的住处了,他们都不是不识趣的人,把自己送到病房门外,知道不会再发生意外,统统离开了。
他住的是重症监护室,病情应该是危在旦夕吧,回想起见到沈童的时候,他面容憔悴,眼里布满血丝,一向喜欢玩乐过惬意生活的他,向来都是不喜欢为难自己的,他这样,就表明事态严重了,现实逼迫他前进,扛起身上一切的重担,还附带上闻人臻的。
她定定地站着,忽然失了推开的勇气,只要推门进去,就能看到他了……
她垂下眼帘,嘴角一抹苦笑,这种心境,应该是关心则乱吧。
眼皮犹被压制住一样,一再地用力才微微透出一丝丝光线。
她终于推开了门,鼓足了勇气推开的……
病床上的人苍白着脸色,嘴唇也是半点血色也无,气息轻浅,面上氧气罩上由于呼吸而生的雾气都不明显。
纱布从脖颈,几乎裹到小腹,双腿的位置上,有微微的凸起,右腿绑了石膏,露在被子外的是一小截。
他的左手,是露在被子外头的,手背上的肌肤像是新生出来的一般,多了一层淡淡的粉色,那是结疤过后脱疤的痕迹,无法抹去,无法遮掩,无法漠视……
他的那张俊脸,擦伤过后的痕迹,是如此的明显,虽然有所复原,但是还是有迹可循。
他到底是遭了怎样的罪啊?
他应该很疼啊,肯定很疼,但是依他的性子,肯定是不会跟人抱怨的,只会将疼痛拼命地往肚子里咽。
他怎么没动静,沉寂如水般地躺在那里,她真希望他只是睡着了,在下一刻醒来,醒来看到她,不知道他会流露出怎样的情绪来呢?
她忽然心生出期待来,惊喜还是错愕,亦或者是生气?
可能都会有吧,她到底不是他,不懂他真实的情绪反应。
她发生眼角很酸,很涩,抬手去摸,发现一滴灼热的液体,烫着了她的手背。
她下意识地去看手背,一滴晶莹的眼泪,已已经成了一片泪渍,凝在手背上,还未风干……也许,很快就消失了。
她想,只要他快醒来,便已足够。
她想,他跟她肯定是命运注定的,上辈子也许是她欠了他,所以这辈子才会出现这么个人,反复折腾她,谁也无法替代他在自己心中的位置。
他怎么可以不醒来呢?
都怪他,明明都离了婚,那个时候她对他没感情的,离开的时候,只是有几分不甘而已。
为何回来之后,还来招惹她?又是威胁,有时装病,害她一个心软,不小心就栽倒在他身上,与狼共舞。
她一颗心开始渐渐挪到他身上了,他倒是好,躺在这里一动不动,还想方设法瞒着自己,不让自己知晓他的现状。
这个男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眼皮很沉重,真的很沉重。
他肯定是在做梦,竟然隐约看到一个熟悉的纤瘦身影,来香港这么久了,多数日子在昏迷中,难得的,竟然在白天会梦到她。
他觉得自己有些喜欢上这个梦了,因为梦中有她的身影出现。
她怎么流泪了?到底是谁欺负她了?该死的,要是他能够站起来,肯定要那个人好看。
他应该生气的,气她拿掉自己的孩子的,为何仅在梦中看到她,喜悦还是忍不住蔓延滋长呢?
他记得他早上醒来就那么一会儿,很快又陷入了沉睡当中,身体很累。
周身怎么很疼,刚才不小心动了一下下,导致神思涣散开来,还好,他松了一口气,他的梦,还未惊醒,梦中她还在,没有乘机逃离开他。
她的眉峰,高高的隆起,似乎被很大的烦恼困扰着,为什么在梦中,她还是不展露笑容呢?
是不是真的应验了她跟自己在一起,只是在迎合自己,为了报复自己呢?
心口,忽然很痛,真的很痛。
季璃昕目光落到他的手背上,那手背在动,她惊喜交加,忍不住上前,站在床头,近距离看他。
他呼吸急促,眼皮睁开了一点点,牙关紧咬,像是承受着无比巨大的痛苦,他那双深邃的眸子,里头点点都是猩红,那只露在被子外头的手,也不知道生出了怎样的勇气,攥住了她的手。
这一次,她没有挣脱,反而握住了他的手,紧紧地反握住,很想将自己身上的力量都传递给他,想告诉他一定要好好保重,身体要紧,其他的,什么也别多想。
他觉得不对劲,心口的痛,在被她反握住的同时,渐渐的消退了些了。
他的手,有些凉意,她的手,温度高多了,他眷恋那一抹温暖,贪恋着,想要接近渴望,再多一点,再多一点……
不对,她是真的,真实地出现在自己面前,而非是虚幻的梦境,不然怎么会有温度呢?
她眼睛眨也没眨的盯着自己,眸中只有自己,除了自己,别无其他。
他没有看错吧?
她想擦亮眼睛,可是双手一只被他给反握住,另一只无力抬起。
胸脯起伏不定,呼吸变得急促而紊乱,他想要触摸真实,单单身上的温度还不够,他想摸她的那张脸,那上头流露着彷徨而紧张的情绪,她担心的对象是自己吗?
他真的很想这么当成,她像是看出了他的意图,身子缓缓半蹲了下来,将他干燥的手心贴到自己温软的脸颊上。
他张了张口,氧气罩是昨天陷入昏迷后被医生强制要求用上的,早上沈童来的时候,拿掉过,命令护工拿掉的,后来睡去了,不知何时怎么又回来了。
隔着氧气罩,他的视线觉得有些模糊,不够清晰,另一只手使劲抬起,想要掀开那个障碍物,可是却被她另一只手给拦住了,不让他有所动静。
“你……怎么……来了?”
好不容易开了口,发现嗓音嘶哑的厉害,仿若不是自己的,而是一个油灯枯寂的干巴巴老头口中发出来的。见到她,他又是惊喜,又是惊讶,还伴随着淡淡的苦涩。
“沈童叫我来的,你嗓子不舒服就别开口了,好点再说。”
虽然恼他瞒了病情,但是当他扯着破嗓子跟自己对话,她还是于心不忍。
闻人臻了悟,就知道是沈童那厮透露的。
都叮咛过他了,还是明知故犯……
她缓缓抽离他的手,却被他给扯住,不松开,“别离开我。”
她只不过是想要去叫医生过来给他检查下身体,毕竟刚醒来,没想到他死死的攥着,不松手。
她叹了口气,有些明了,拉住床前的椅子,坐了下来。
“你先休息,我不走,我陪着你。”
她保证道,身子也是极累,趴在床头,由着他围着她的手,,沉沉的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夜深人静了,病房里原本就安静,她抬眼看到的是漆黑一片,灯被关了,她小心拧开了开关,想去上个厕所,他睡过去了,光线下他的轮廓深陷,这场车祸,让他的身子迅速的消瘦下去了,原本紧绷的肌肉,都松弛了,失去了弹性。
幸好,他还活着。
她一只手指一只手指地将他的大掌从自己纤细的手指间扳了开去,他却忽然醒了过来。
他蹙着眉心,看她,手上的力道却渐渐大起,丝毫没松懈。
她担心他的伤势,不敢再有大力的动作,抿了抿唇,还是开了口,“我想上厕所。”
说这话的时候,她耳垂微微泛起了粉色,他注意到了。
她以为她说这话的时候,他肯定会放自己离开的,没想到他竟然紧了紧手指,攥着愈发的牢了。
她无奈的叹息,他现在上不了厕所,自己可不想丢脸。
“我上完厕所就回来,病房内没有洗手间的,我不出这个房门总行了吧?”
她信誓旦旦的保证道,想要宽慰他的心。
生了病的他,很爱粘人,没想到受了伤的他,更爱粘人,她想,其实这也没什么不好的,就由着他吧,只要他肯好好养伤,再大的事情,等他好些再说吧。
比如为什么会出车祸,为什么如此不小心,还有很多很多的事情要问,等着他解答。
他们还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慢慢的耗,只要他活着,就有希望。
他似乎犹豫了下,才松开了手指。
她上洗手间看到自己面容憔悴,头发有些蓬乱,还真邋遢,稍稍洗了一把脸,让自己清醒点,就出来了。
看到自己重新坐了下来,他似乎松了一口气,看来他真怕自己悄无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