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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绒的帽子,十足的部队子弟牛逼哄哄的范儿。

    邵小三儿直到小学毕业之前,都一直戴他妈妈给他打扮得绒线小帽,粉红的,粉黄的,粉蓝的,脑袋后面有个绒球,五官又漂亮,倒不像个女孩,比学校里女孩都好看。

    楚珣呢?

    楚珣不喜欢戴帽子,就露出头发,一头深褐色打卷的软发,额头光洁,眼睛深邃明亮,眉间一点红痣,唇边永远带一缕笑意,暖洋洋的。

    这哥儿仨,想当年,就是这座大院最跩、最风光的少年,在那一片部队机关大院出入、混迹,号称“玉泉路三少”。

    那个年纪的楚珣,除了比大院里一般孩子生得好看些,机灵些,嘴巴甜一些,其实,也没看出哪里不同。他仍然是个普通男孩,开心时尽情地笑,身上磕了碰了也知道疼,偶尔不高兴了也发少爷脾气,并未显出任何“异常”。

    当时的童年,天真而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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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关于80年代部队大院的生活状态参考铁血论坛里很多回忆的帖子,另参考都梁《血色浪漫》、石钟山《大院子女》、王朔的一些小说。

    第八章楚霍之争

    这年春夏,大院调驻进来一批外地过来的新任指战员,充实军区年轻干部队伍、以及新机械化师团的建设。

    楚师长也接受一纸调令,调离京畿,派往驻河北某地27军某炮兵机械化师,担任师长,并代行副军长部分职权。

    这也是军区内部的正常职务调动,若干年一次。27军与38军同样是御林军王牌部队,两军呈掎角之势拱卫首都。楚怀智虽说暂时离京,仍担任要职,各方面实权和待遇并未降格。身边人分析说,上面的意思还是想提拔他,军区内部轮转调职,积攒履历,等楚师长下一轮儿再调回北京,一准儿是要升官,没准儿五年以后就是38军军长。

    楚师长调去石家庄,这几天回家准备,收拾行装,家里老婆孩子其实是不太乐意的。

    这当爹的本来平时工作就忙,在原地儿好歹能经常着家,出了北京更见不着面儿。

    楚怀智家里养了两个小子,老二是小珣,老大名叫楚瑜,当年十五岁,长得身形高大,站直了快跟亲爹一般高,唇边长出碎胡茬,出门走哪正经是一大小伙子模样。

    楚瑜高高的个子,斜靠在客厅门框边,俩手插兜,看着他妈给他爸收拾行李箱子。

    他妈妈从书房柜门里取出一样样好东西,塞到行李里,部队发的好烟,好酒,还有高级饼干,茶叶,咖啡,仿佛生怕到了27军驻地吃不到这些个好东西,恨不得把半个家给搬过去。

    楚师长说:“不用带这些个,我用不着。”

    楚瑜妈妈埋头塞着包袱:“这不都是人家给你的良友、希尔顿?你不带上,到那儿你抽什么烟?”

    楚师长毫不在意:“有就抽,没有就不抽了。”

    楚瑜妈妈心里不乐意:“非要调出去干嘛,就不能不出去?!”

    楚师长抬手一指:“把我那一大摞书带着。”

    楚瑜妈妈说:“我每天上下班忙到那么晚,咱们院服务社明年就要改制,现在上班跟以前不一样了……俩儿子我弄不过来。”

    楚瑜在一旁哼了一声,插嘴道:“爸,您也真是的,别人都拼命往北京调,就您,竟然往外调。”

    楚师长冷冷地看了一眼他儿子:“正常调动。”

    楚瑜又哼了一句:“怎么就不调别人,偏就调您的位置,是不是欺负您啊?您这人就不会跟上面来事儿!”

    楚师长皱眉严肃道:“老子以前没守过新疆?没去过西藏?调哪儿不一样?!”

    楚瑜口气不屑:“新来的那位,就把您顶了的那个113师师长,什么人?都是什么不招三不招四的一帮人儿,也他妈敢往咱们大院里调。”

    楚师长一听这话,脸顿时沉下来:“胡说。你小子懂个屁!”

    大院楼下,楚师长部下几个小兵提着行李往外搬,那边儿新来的人就进来了。

    楚家小二正在楼下院子里玩儿,跟沈博文邵钧还有另外几个小孩玩儿砍沙包。砍沙包是两伙人站在两头,相距十多米,另有一两个人站在中间,两头的人掷沙包命中谁谁下台,站中间的人奋力躲,如果能接住沙包就攒一条命。那时候小孩特爱玩儿这种简单欢乐又低成本的游戏。

    楚珣邵钧两个是玩儿砍沙包的能手,上了台就不下来了,别人都掷不中他俩,打不着。

    楚珣手长脚长,身子特灵活,蹿得快,不但让人打不着,每次还能接住沙包,眼明手快,二指一夹!

    那时候小孩都弄不明白,楚小二怎么身手如此灵活,总比同年龄的小屁孩们聪明机灵,这人眼比沙包快,手比眼还快。

    沈博文说:“你们俩没完了,还不下来?珣珣你都攒九条命了!”

    楚珣臭美得意,跟博文抿嘴一摆头发帘。

    沈博文嘟囔:“你们家打苍蝇也不用苍蝇拍吧?你俩小手指头一夹,苍蝇都让你给夹死了。”

    邵钧有一回被沙包擦中衣服。

    一群人起哄:“下去下去!”

    邵钧撅嘴不服气:“只碰了衣服,就没碰着我!”

    楚珣冲邵钧一摆头:“我命多,我借你一条命。”

    大伙抗议:“不带借命的!……你俩玩儿赖的!”

    新来的一队人马穿过院子,从孩子们身旁走过去。

    有小孩低声议论:“嗳,看那个大大,我听说就是新来的师长。”

    “他们从济南调来的。”

    “我知道,那人姓霍。”

    “听说特厉害,训小兵可严了,都把小兵骂哭啦。”

    大院门口开进来一辆解放牌卡车,车上跳下一群小兵蛋子,往下搬东西。军区每调来一个军衔比较醒目的将领,一般都要拖家带口搬进大院,带着家眷子女甚至以前的警卫员。部队给分房子。

    这新来的师长大人,就是楚瑜嘴里说的那“不招三不招四”的人物,姓霍,名叫霍云山。

    霍师长身材高大,腰杆挺拔,面目硬朗,军帽下一双眼目光如炬,颇具军营硬汉特有的气质风度,楚珣忍不住多看几眼。

    霍师长自己一手提了一件挺大的军绿色帆布行李包。

    身后跟着两个男孩,一个看起来高高壮壮,楚珣看着跟他大哥一般年纪,另一个矮瘦一些,看起来跟他自己差不多大。两个男孩子也提了行李,安静沉默,走路一板一眼,步伐整齐,看着就跟在部队里特训过似的。

    这时候一个沙包横飞过来,从楚珣邵钧俩人中间穿越过去,没打着这俩,斜着就朝新来的男孩头顶飞去!

    霍师长家的小男孩,眼角瞥见沙包袭击,单手当空一档,利落地把沙包抓到手里,牢牢攥住。

    男孩黑眉俊目,年纪不大,长得很有特点,一双剑眉让整张脸显出英气。

    这边儿乱扔沙包的是大院里的刺儿头、全院闻名的小捣蛋,名叫王欣欣。

    王欣欣叫道:“喂,把沙包扔给我们!”

    “喂,说你呐,我们的沙包!”

    男孩顿了一下,黑亮的眼浮出一丝细小的表情,突然扬手。

    这孩子原地不动,不带助跑,只是一条腿突然向后一撤,侧身45度后仰,摆出一个绝对标准的投弹姿势!

    楚珣偶尔也有机会去营房里跟小兵们玩儿,见过他们投掷手榴弹的训练,因此他认得小兵都是这样扔弹的,一般还要加四步助跑。那个长了漂亮眉毛的男孩,手臂在空中悠起来似的一甩,动作潇洒,沙包呼啸着迎面掷过来!

    楚珣赶忙伸手想要接,沙包像活物从他脖子一侧飞过去,带着风声,速度太快了,完全没机会抓住。

    邵钧连接都没敢接,直接闪身,捂脸跑出战场,脸最金贵了。

    嘭得一声。

    “哎呦喂——”

    身后的王欣欣中招,被沙包手榴弹当胸击中,力量很大。王欣欣倒退两步,直接坐了个屁股墩儿,十分丢脸。

    楚珣下意识摸摸脖子,沙包撩到他后脖颈子毛茸茸的地方,竟然有一种火辣辣被人燎着了的感觉。

    他抬头正对上霍家男孩的目光。那小子嘴角动了一下,微红微汗的脸竟然笑出一颗浅浅的酒窝。毕竟是小孩儿,出手难免有炫耀意味。

    霍家老大淡淡地一摆头,眼神一扫:“老二,走了。”

    男孩赶忙低头跟上,临进楼门还特意回头,默默看了这帮孩子一眼……

    霍师长家,不偏不倚也养了两个儿子,老大叫霍传军,老二叫霍传武。

    部队干部调职,按理家属可以随军,但是楚家两个小子正是上学年龄,老大念高中,老二上小学,都在很不错的学校就读,家里不愿意让俩孩子离开北京。

    楚师长当天出发,临走特意嘱咐:“老大,别瞎胡闹,出门把你嘴把上门儿,别胡咧咧,甭给你老子丢人。”

    楚瑜满不在乎地耸肩,声音痞痞的:“爸——知道啦。”

    楚师长要是信他儿子能不胡闹才怪,这熊孩子他训过抽过好多回,从小精力旺盛,皮实,难管。

    楚师长说:“你跟你弟学学,你弟多听话。”

    楚瑜不服气道:“是,咱家小珣最乖了,人见人爱!我跟他那就没法儿比!”

    楚瑜说着进屋,顺手一把拖过他弟弟,扔到沙发上,扑上去擒住双手挠胳肢窝,又把楚珣裤子扒开,在屁股上噼里啪啦拍了几巴掌。楚珣莫名被欺负了,捂着屁股哼哼。楚怀智站在门口,隔空狠狠一指,一记威慑的眼神甩给他大儿子,简直太不像话了。

    楚珣从沙发里爬起来,提上裤子,还不忘了转身,“啪”得立正,有模有样给他爸爸敬了个军礼:“爸爸,再见!出发!”

    楚师长立刻收起表情,也严肃地立正,还了一个规正的军礼,心里暖烘烘得,待见这个小儿子,真可人疼……

    楚家老大就是这么个很不像话、不着调的性格,一贯的脾气横,浑不吝,在大院里飞扬跋扈,也是出了名的。

    家里老子在的时候,还能镇一镇;老子不在跟前盯着,他就敢撒野胡来了。

    楚家的哥俩,平时并不常在一起玩儿。

    楚瑜比楚珣大六岁多,俩孩子就玩儿不到一块儿去了。然而,六岁的差距,又没能让楚瑜年长成熟到懂得疼爱照顾弟弟。

    楚瑜每天放学很少回家,在外面野着,有自己的狐朋狗友圈子,附近大院“战车队”一帮闲散小青年。楚大公子跟一帮人每天骑着车,在西山脚下呼来喝去。夏天穿条纹衫,军裤,黑色懒汉鞋;冬天一身大拉风的围巾和军大衣,一双回力运动鞋。

    他戴的羊剪绒的帽子,就是从一张羊皮上剪下来一面绒做成的遮耳圆帽,在那年代属于特昂贵时髦的穿戴。一顶帽子十几块钱,普通人家舍不得买,只有部队子弟才弄得到。他穿的懒汉鞋,俗称“片儿鞋”,是托人从上海弄来的,比北京本地产的高档。北京产的片儿鞋是灯芯绒的,满大街人都穿,高干子弟嫌那个特别土;上海产的,是黑色重复呢织成的、带白边、白色塑料底儿的,跟别人不一样,这叫拔份儿!

    他们骑的自行车,都是28的飞鸽牌或者永久牌带大链套和转铃的车,往返城里城外,从复兴门、礼士路往厂桥方向呼啸而过。这样一整套装备行头,就代表着那一代大院子弟从内而外豢养出的优越感和从小享受的社会地位。

    楚瑜这号半大小子,养尊处优,胡天胡地,不惹事儿才怪。

    有一天傍晚他在外面吃饭喝了几瓶啤酒,嘴里带酒气,带着他那一帮“战车队”的混混朋友,开进大院来了。

    大院门口有警卫,不是什么人都能随便乱入。

    要是平时,三两个学生在门口说,“我们找楚师长家孩子”,哨兵都认得,都会通融,一点头也就进去了。

    但是这天,一是天黑了,警觉;二是楚少爷喝高了,满嘴胡咧咧,几句话就呛起来;三是这帮混混人太多,十好几个,警卫说什么也不敢放进去,怕闹事儿。

    楚瑜眼底发红,衬衫前襟敞开着露出因为酒醉而发红的胸口:“你有毛病啊,凭什么不让老子进去?!”

    小战士拦着说:“你可以进,其他人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