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孽突然暴怒,返身一个跨步,把她拉起来,压上墙,紧紧牢着她的下颚。
她迷蒙地看着他发红扭曲的脸。後来,她想了好久,始终想不通他为什麽要生气,甚至是──恐惧。
这个满身剧毒的男人,不是一直妄想毒死她吗?
「你就这麽轻易放弃?」他逼近她,愤怒的声音低低地滚着。「你不是要我目睹他们悲惨的生活吗?你不是为了改善他们的生活而赴汤蹈火吗?你什麽都没有成就,你就要放弃?难道这一切都是假的吗?」
「对……假的……」她痛苦地说。
他掐她掐得更深,让她几乎不能呼吸。
「那你何苦与汤国私通?!」他质问:「何苦让我把你逼到这般处境?!」
「为了……复仇。」她气若游丝地说。
「你说谎!」
「是,是为了复仇……」她自厌地说:「我就是这样,狭隘的人……」
「住口!」他吼。
她不知道隐孽对她抱了何种期望,是希望亲手击溃她神圣的面貌吗?当她自揭这伪善的面皮之後,他是否顿成毫无目标的无头之蝇,只能茫然而浑沌地前行?
「我等着你打倒我!等着你蒙骗我!寻当家!」他崩溃了,歇斯底里了,那完美的容颜都是怒火的皱痕。「你是寻当家,比寻越、寻培还要强大的寻家支柱!你是众人仰慕的目标,是我要亲手毁灭的目标,你不能让我这麽轻易找到证据!不准这样就放弃!不准──」
原来如此……寻奴想。
这个男人,也是一个浮沉如埃,落不着实处的人。他处处针对她,也不过是想藉着她激起生存的斗志与毅力。
她苦笑一声。
「对不起……」她真心地说:「让你失望了。」
隐孽的呼喘像是负伤的野兽。
「求你……」她闭上眼,哀求道:「制裁我。」
他看着她的绝望。
多麽强大。
强大到世上再没有任何一种感情能够绑缚住她、挽留下她。
「你张开眼睛。」他说。
她摇头,仍是闭着。
「张开!」他命令。
她顽强地对抗。
他吼叫一声,用力搥墙。「给我张开!」
她好安静。
他发现吼叫、搥墙都不足以发泄他被耍、被支配的愤怒,只好拦住她的腰,箍住她的颈,将她小小的身体往自己贲张的身上蹂躏,才觉得心上有个着落。
寻奴嘤咛了一声,被弄痛了,可娇弱的声音却是提醒他的感官、他的肤触只能更敏感、更深入,去强势感知她胴体的柔软与温热。他甚至必须征服她、侵入她,让她的女体曲线完全与他合而为一,他才能说服自己抓回了权力──控制这女人的权力。
於是,他霸道地撬开她的唇,狂烈地吻她──像夏日的暴雨,忽然猛烈地滋润大地,每一个龟裂的缝隙,都获得甘霖的沾裹。他粗暴却又细心地嚐着她的呼吸、她的香气,同时奋力地吸吮她的丁香,以激起她的慾望反应,只要激起,他就赢了,他就能抓住她,让她生命的根与他紮在一起。可尝试了数回,他感觉他是失败的,她的小舌仍是被动,任他带领、任他残虐。
他挫败了,挫败了却是引起更躁愤的风暴,让他更激勇地压制她、毁坏她。他甚至耗尽了自己的贪慾,疲惫又慌乱,但他不甘放弃,只好揣着她的手,去揉捏他下腹的炙热力量,让自己陷入男人最无法抵御的焚烧慾火。他的男性轻易地就在她的指间下胀大蓬发,慾火一起,便烧尽了虚无、无力,只要他放开缰绳、放纵自己,他随时能充盈她,占有她的一切,让两人的汗水、骨血、灵魂,全数溶进那暴涨的暖流里──
「要不要跟我交易,嗯?」他靠在她耳边,呻吟地低问:「你无论如何,都让我想吃了你。」他轻吮她的小耳垂。「我给你一次机会,把你献给我,我就不追究这件事,我马上回穰原撤案,要不要?嗯?要不要?寻奴。」
他一边爱抚着她,一边等。
等了好久,始终是寂静。
当他抬起寻奴的脸,发现她的眼睛仍是无望地闭着,他终於体会到那种坠落的滋味。
他的喘息渐大,渐粗。
「要你张开眼睛,看着世界,活下去……」他一字一字咬着问:「这麽难吗?」
「没必要了……」她轻轻地回答他。
「即使活下去……」她哽了一声,掉下了眼泪。「羊脂莲,也不会再开了……」
他僵了一会儿,最後,放开了她。
她浑身乏力地跪在地上。
羊脂莲不会再开了──这句话说出口後,眼泪怎样都止不住。她想着那个乾净又单纯的她,拿着一蓬洁白的羊脂莲,递给了一个男人,男人笑得温柔、笑得纯粹,笑得像仰望一尊神只似的虔诚──可是她再用力,现在怎麽也想不起那男人的脸孔了。因为她不敢想,怕想清楚了,会连他愤怒、他失望、他憎恨的神情也一并清晰了起来。
不如最好,连这个仅存的美好记忆都随着羊脂莲枯掉吧。
隐孽坐在一旁,默默地看着她的眼泪,听着她的哭噎。
他掏出糖盒,糖都拿在手上了,却兴不起吃糖的念头。
他把盒子扔到一边。
「我问你,寻奴。」
她听。
「如果他原谅你了呢?」
她呼吸一滞。
他认真地看着她,没有嘲笑,没有恶意,慎重无比。「如果他愿意原谅你,你愿不愿意活下去?」
她颤颤地抬头。
「亲自向他道歉,然後,重头来过。」
她一阵晕眩,忽然觉得眼前的一切都陌生了──忘了自己方才做了什麽,甚至不认识隐孽了。她认识的隐孽,敌视的隐孽,不会用这麽珍重的态度问这种问题的。
「什、什麽意思?」她问,心里有些害怕。
隐孽的眼神不再是她惧恨的那种妓女般的淫贪、邪魅,却是清明的一汪净池,将她心上的一切妄动都反照了出来。
「你为什麽要这麽说?你、你知道什麽?」她颤抖地问:「你说,你知道什麽?!」
他那彷佛什麽都了然於心的神情,让她脱口而出:「难道我大哥还活着吗?」
他没有鄙笑她这不理智、毫无根据的问话,却是站了起来,再次向她靠近。
他伸出手,想要握住她──
她也想要抓住他,像个溺水的人终於捞到了浮木──
她看到他开口了,要说什麽──
她屏息地等待──
等待奇蹟。
「夫人啊──」
她没有等到奇蹟,却是等到了一阵凄厉的尖叫,与恐惧爆冲的杂沓脚步。
两人一僵,双手遥遥地悬着,再一步,就握上了。
他们就这样遥望彼此,听到了这声悲嚎。
「──銎江──炸了!死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