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自己一直以来、十几年来欠了啊川的一句话……
“哦……”
啊川似乎听懂了,他的语气带了点笑意。
“你现在在哪?”
“嗯……我们约礼拜日吧,礼拜日晚上,在樟叔那边。”
可是我想要现在、马上、当面讲给你听……浩然在心里这么想着;但他马上想到:礼拜日…礼拜日!礼拜日是我生日啊!
既然啊川学自己礼拜日在樟叔那,应该就是要帮自己过生日;那就代表他原谅了自己。而且告白这么重要的事,在生日的时候做也会更有意义!
浩然想通了这一点,决定忍过这一个礼拜的思念–就当成是啊川给自己小小惩罚,像上次他骗啊川,说自己受内伤,结果被他在住处“处罚”一样。那我一定要好好练习(练习告白),那天一定要给啊川一个完美的回忆–少年在心里这么督促着自己。
事实上,今天一整天,耀川也把课全跷掉;他自己也没有出柜,只好联络了唯一能谈这件事的社团学长;自从在交友网站上和他互揭身份后,两人便偶尔会在网络上聊天。
学长虽然在网站上说要约炮,但他心里其实很羡慕耀川,能和自己最心爱的人一直住在一起。知道他们闹分手之后,他并没有趁虚而入,反而是站在对立面教训了耀川一顿,说他应该要珍惜这个天菜。
学长这么说,耀川也不是不知道、他也不是不后悔、也不是真的认为浩然不爱自己、也不是都不认为是自己不该多疑……但他就是不想主动回去–并不是因为自尊、低不下头,而是他不想让阿浩“只是习惯自己”而已。
最后他拗不过学长–其实这种事也没什么好拗得过、拗不过的;耀川心底很清楚,是他自己想要复合的–他答应,只要浩然主动开口,自己就不耍脾气、点头让他接自己回去。
晚上没事,学长提议去gaybar坐坐;耀川虽然没想要在那边交友,但他也一直很想看看。后来手机响了,是浩然打来的,耀川不希望让他发现自己在pub,就跑到外头去接手机;学长看他的神色、猜中了来电的对象,就要他赶快出去听。
听到阿浩竟然说“有”很重要的几个字”要说”的时候,耀川简直乐翻了!就像七年抗战之后,在收音机里听到日军投降的消息一样,他简直要跳起来大叫–事实上在挂上手机之后他是有这么做的。
但是阿浩问他在哪,他自己也不知道这是哪、他是给学长载来的;而且,一来他不想让浩然知道他来泡吧,二来他怕浩然见到学长会有误会,所以他犹豫了一下……
然后他想到了星期日,那是阿浩的生日;他的想法和浩然差不多,就让他多想念自己一点吧!也让自己好好享受这种,被人思恋的甜美滋味。
百三一:终身役役
这一整个礼拜,浩然是带着期待又兴奋的心情度过的,刚打完电话的礼拜一,和礼拜五,也就是昨天的两个晚上,他都亢奋到睡不着;一直到凌晨想到今天晚上,说不定啊川合好之后会想要“那个”,那要很有精神才行,这才让自己去睡到中午起来。
到了下午,浩然不知所措地蹭到三四点,终于耐不住性子,动身前往自己老家附近庙旁,樟叔经营的那间拳馆。按理说,生日庆祝活动,寿星本人是不可以提前到的;但是对浩然而言,虽然今天是他的生日没错,但却是他要给啊川一个“惊喜”,所以提前到场准备是很合理的–他想要确保这会是一场,最完美的告白,可以留下美好回意的那种。
到了拳馆,让他感到意外的是,竟然只有看到樟叔一人--本来如果是下午的话,拳馆通常都会有两三个人在。
不只是要练拳的,因为樟叔很多成年的徒弟都是不需要照常上下班、一般人所谓“在混的”的那种职业(樟叔都要他叫他们“哥哥”);下午没事的话,总会有这么两三个人来陪樟叔叙叙旧,或带自己的小弟来练习、顺便给樟叔指导。
所以像这样,只有樟叔一个人坐在石长凳上泡他的老人茶,擂台上、大厅里全都空荡荡地,在浩然看起来很是突兀。
这让他想到,自己也好久没回来找樟叔了;自己从小在这里练拳到长大的点点滴滴,全都一一浮现,浩然心想,自己以后应该要常抽空来坐坐,像那些“哥哥”那样。
樟叔一看到浩然,也没有微笑打个招呼,便招手叫他过来自己这边,就好像一直在等着他一样。浩然走到樟叔的茶几前,正不知道开场句话要怎么讲才好,便听到樟叔突然用很正经的语气说了句:“你跪下。”
浩然听到樟叔这么说,也没有多问什么便向着他跪了下去。他们拳馆的风气比较传统,樟叔在教训人的时候,要人跪下都是常有的事;就算是那些已经当人老大的“哥哥”,惹到樟叔气起来,跪一整排的也不是没有过。
浩然跪得直挺挺地,看着樟叔,却不知道他老人家要说些什么。樟叔也瞧着他好一会,才又开口说:“今天是你生日”--浩然点点头;这句话当然不是什么要紧事,但下面那句就不一样了……
“你今天,是不是要向耀川告白?”
樟叔劈头就这么问;如果前面那句“今天你生日”是在铺哏,那就像用十公分的仙女棒当引信、烧到底就点燃氢弹一样–谁想得到啊!浩然直樵着樟叔、瞳孔极速放大,就像头上给炸出了朵蕈状云一样;但还是张着嘴、楞楞地点了点头……
“所以说,你喜欢男的?”樟叔又问
浩然本来跟说自己喜欢啊川,但他又不好意思这样直接说,更何况,这句话应该是要让啊川本人个听到的;所以他只是点了点头。
“你喜欢的,真的是男的?一直都是?”
浩然又点了点头,虽然他不是很清楚为什么樟叔要这么问,不过从对方的语气里,他听到了一些不太正面的情绪;但樟叔他们老一辈的,本来就对这种事比较不容易接受,浩然只希望在自己的坚持之下,樟叔能不要太反对……
其实樟叔之所以会事先就知道浩然要告白,就是猜中浩然心思的耀川,昨天晚上提前来找樟叔、告诉他的。
因为今天的庆生会,是早在他们俩闹分手前,他就和樟叔他们敲定的;耀川自己就觉得浩然最近很少回老家和拳馆,所以当时才会这么安排。闹分手的那两天,他还烦恼过是不是要跟樟叔推掉这个约;所幸后来又要复合了,于是在手机里,要和阿浩另约一个时间见面时,一个念头闪过,就约了这里。
那天晚上之后,耀川就有点担心,他怕樟叔和其他拳馆的长辈也不能接受同性恋;要是当天浩然一告白,其他人脸色不好看、甚至出言讥刺–拳馆里的很多都是粗鲁人,有什么不高兴就直接呛出口,那当场僵了,就不好收拾。
所以耀川提前一天过来探口风,一方面当然是希望樟叔能给予他们祝福;另一方面,要是真的不行,也才好提前通知浩然换个地点庆生--反正以他的了解,自己主动说想要换到哪里,浩然应该都不会有意见.事后再和他说自己的顾虑就好了。
“那你就不爱女人吗?”
浩然摇摇头。如果是几个礼拜前问他,那他的答案一定不同;但自从承认、正视自己对啊川的爱意,甚至是占有欲后,浩然才发现,原自己自从小就一直喜欢着啊川。
“……那你…”樟叔的口气突然变得激动,也改用自身惯用的台语来质问:“你跟查甫人“相干”过?”(你跟男人莋爱过?)
浩然听到樟叔的措词变得不善,自己也变得很激动–应该说他从樟叔劈头的那句句“你是不是要告白”开始,就一直处于精神亢奋的状态,现在只是从激动再提升至“过激”罢了。
虽然如此,浩然从小被樟叔教养了十几年;他是被母亲一手养大的,他妈妈因为觉得自己只是“一个妇道人家”,所以一直以来也都很希望樟叔能在儿子的心目中塑造出一个等同于父亲的模范与地位。
可能他自己都不记得、或不愿记起了,很小时候他因为想玩、不专心练拳,曾经被樟叔用木板打、打到后来他还手推了樟叔一把、还逃跑。在外面晃了一下午后,回去看着母亲哭了整整一个晚上,说自己一个女人家,教不动儿子,将来儿子学坏了要怎么办,之类的话。
他看到妈妈这样,自己也很害怕很后悔,在自己的房间里也跟着一直哭;一直到隔天早上妈妈拉着他去跟樟叔下跪认错。樟叔原本也知道小孩子就是这样,本来就是想要磨磨他的脾气;他知道浩然不是读书的料,最不希望的是他因为贪玩、没耐性,最后一事无成,看到他很真心认错了,也就原谅了他。
所以再怎么激动,浩然都不可能口出恶言去顶撞樟叔,他只是很眼睛瞪得很大、涨红了脸、激动地又点了点头–他已经下定了决心要跟啊川告白,如果樟叔不喜欢,那也只好……也只好……
他没有想下去,樟叔也是从小就认识啊川、他明明就也喜欢啊川的、还说过叫自己要听啊川的话、还叫啊川要照顾自己之类的……
“跟他?”樟叔继续追问。浩然点头。
“你……你喜欢这样?”
浩然只觉得自己说实话有什么错,他又点头,然后抬头看着樟叔。
“你……你自己决定,真的要跟他……跟他做这种事,以后就不要再来拳馆!”
“为什么!”
浩然忿忿地站了起来,他有好多的不满和困惑想要说,但这一时间却什么点不出口,只是用力瞪着樟叔。
“嗯……?”樟叔很有威严的怒视着他,浩然这才发现,自己竟然激动到,不自觉地把拳头给握紧了。
他赶紧又跪回地上,垂着头认错、却又很想抬起头抗辩、却又不准自己这样没礼貌地敌视樟叔;少年只觉得自己的头被向上、向下两股力量推挤着动弹不得,他又急、又不甘心,都快要哭出来了……
“为什么?这是祖宗传下来的规矩,是做人做事的天理正道。为什么……你们两个喜欢跟男人相干,拳馆里全都是男人,那不是全给你们两个看光光?蛤?
十几年了,人家把你当兄弟,蛤,结果被你们骗了十几年;你自己说,你这样对的得大家吗蛤?你进哥、昭哥他们,从小看你到到,小刀、阿灰、阿昭,平常对你好不好,你自己说……你自己说啊,你这样对吗?
还有那些新来的细汉(少年)的,他们会怎么想?蛤?那厅里那些神明嘛咙是查甫神,祂们甘会接受?”
浩然被樟叔这么一路训诉,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也是被樟叔教大的,如果不是小对同性恋有排斥,也不会一直抗拒去面对自己和啊川的感情。樟叔说的话里有一些,甚至浩然自己都觉得有点道理、觉得自己对不起樟叔和拳馆里的其他人;但是真心是一但自己知道了,就不可能当作不知道的,他是决心要和啊川相爱,如果这里边真的有什么过错的话,那他也只好承担起来。
“你决定好了吗?”樟叔质问道。
浩然知道,自己如果要开口,那一定是选择要和啊川在一起;但是他一但这么说,就等于是要和樟叔与拳馆断绝关系,这点他怎样也做不到、开不了口。樟叔看他的神情,也算是猜中了他的心意:“你不肯说没关系,我问你,你还是要爱男人对吗?”
浩然把头勉强地低了一下,以代表点头默认之意。
“唉……”樟叔叹了口气、拍拍浩然的肩膀:“既然这样,你如果不想被逐出拳馆,那馆里面老一辈留下来的规矩,你要接受拳馆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