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没睡,不知能为他做什么,收拾了他的贴身衣物、洗漱用品等带来。踏进病房,一股浓烈的消毒水刺鼻,婆婆、姑姑还有董雪琦在。纪景年的脸被董雪琦的身子挡着,她看不见他。
“你还知道来?”,纪敏芝看见顾凉辰,板着脸斥责,艾香也没什么好脸色,对顾凉辰有些失望。董雪琦则挪动身子,走到一边。
纪景年看到了她。
穿着简单的牛仔裤,白色的衬衫,头发扎起,面无表情,手里拎着三只纸袋。
听说,她昨晚没守着他,回家了。
纪景年心伤,体内一片麻痛。
她也看到了他。
头上裹着白纱布,戴着氧气罩,看起来十分虚弱。
不再是那个高大强势的纪景年,现在只是个虚弱的病人。
“妈,我回家给他拿了些衣服……”,她苍白地解释,看了眼纪景年,转瞬别开视线。
“医院里什么都有,要你拿什么衣服!不想守着阿景就直说!”,纪敏芝教训道。
“哟,纪大姑一大早这发什么火啊?守着阿景一夜了,也该去休息了。阿姨,琦琦,你们都去休息吧,这里交给我和辰辰照看着,都放心吧!”,苏冬城这时上前打圆场。
顾凉辰一直没吱声,她也知道,医院什么都不缺,但是,来医院,总该有个理由吧……说服自己的理由。
“大姐,你先回吧,我放心不下阿景,我再在这看一会儿。”,艾香哑声道,走到儿子跟前,满眼含泪地看着他。
纪景年微微摇头,让她离开。
“妈,您一夜没睡了,去休息休息吧,我会照顾好他的。”,顾凉辰看着婆婆,诚恳地说道。纪景年看着她,喉咙哽咽,觉得她是为了在家人面前表现,才会说这些的。
在众人的劝说下,艾香离开了,董雪琦和纪敏芝也走了,病房里只剩下苏冬城和他们夫妻。
“老纪,你小子也真命大!没摔坏脑子,实属万幸!”,苏冬城冲纪景年沉声道。
顾凉辰听着苏冬城的话,心里很后怕,偷偷地看了眼脸色苍白的他,心绞着。
“得!辰辰,你在这看着他吧,我不做电灯泡了!”,苏冬城识相地道,走去了门口,离开了。
她无措地站在病床边,并未看他。
纪景年却死盯着她,心里有着委屈和失望。
“你也回去……”,他开口,吃力地说道,喉咙艰涩,说话时都有一股血腥味。
他的声音虽不大,她却是听到了,叫她走……
他居然要她走。
她有点难以接受,一股委屈翻涌而上,双眸直勾勾地看着他,眼眶发热,有落泪的冲动,脚心的疼痛提醒她,昨天为他失控时的狼狈。
“我不该留下吗?”,隐忍着眼泪,面无表情,沉声地问。
如果是为了在家人面前表现,她才来的,那完全不必!他想要的是,她发自内心的关心!但她怎么可能发自内心地关心自己!不然也不会不守在自己身边!
越想越心酸、心寒,他闭上眼,“你不用勉强留下。”,拳头无力握起,他费力地说道。
“我,我没勉强!”,她激动地吼,声音里带着哭腔,眼眶涨红,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地落下……
纪景年霍地张开眼,错愕地看着她,只见她捂着嘴站在那,眼泪哗哗地落下。
“你哭什么?”,总舍不得看她落泪,她一哭,他几乎崩溃。
她哭,因为后怕,后怕他真的死了;因为心酸,在他昏迷的时候还叫着董雪瑶的名字;因为心疼、委屈……
泪眼朦胧,直锁着他的脸,看到的是一片模糊,她挪动步子,想上前靠近他,抱着他,大哭一场,只是,刚要冲上前,病房的门开了。
查房的医生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警察,顾凉辰连忙背过身,不停地擦眼,然后悄悄地垂立在一边。
他能自主呼吸了,医生为他摘掉了氧气罩,目前人还很虚弱。
医生走后,警察说有事和纪景年谈,让她回避,她只好出病房。想起苏冬城说,他被撞是有人蓄意伤害,心里更害怕。
他是检察官,手上的案子肯定很多,难免不会被报复。
约莫半个小时过去,警察才出来,她又进了病房。
他睁着眼看着天花板,似在沉思。
“有人故意撞你的吗?”,她走近,沉声问,去倒了杯水。
“只是意外。”,他撒谎道,怕吓着她。
这些年,他办案、行事一向低调,这次,对方不知怎么知道他的。
“冬子哥说是有人蓄意的。”,她淡淡地说道,拿着棉签蘸了水,然后弯下身,轻轻地帮他擦拭干燥的唇瓣。
纪景年微愣,没想到她会这么照顾他。
布满红血丝的眸子呆呆地看着她的脸,她认真地帮他擦拭干燥的唇,水分被吸收地特别快,他一定很渴,这样会舒服些。
“那丫故意刺激你的。”,苏冬城这个混球,敢对她说这些!纪景年气恼,怕引起她担心。
话又说回来,她真会担心他?
不见得,上次胃痉挛疼得晕死,她都不管不问。现在照顾她,应该只是勉强。
“是嘛,那你这么大人,怎么这么不小心?!”,感觉苏冬城说的才是真的,她不知他为何瞒她,也许是纪律不允许吧。
语气里带着斥责,如果他死了,她真的没法想象自己会怎样。
之前的恨意蒙蔽了真正的内心,当真正要面临失去他的时候,才意识到,他对她的影响力,还是很大。
“你不是恨我吗?我死了,你不就自由了?”,睨着她,低声地问。
她手上的动作顿了下,一滴温水滴在他的脸颊上,“我是怨你,但还没到恨你死的地步!”,眼眶涨红,沉声道,背过身子,将杯子放下,她去了洗手间。
她还是怨他的,纪景年内心失落,闭着眼,叹息。
即使差点死了,也没能让她对他产生一点点心疼……
不一会儿,感觉脸上传来温热的感觉,张开眼,她在帮自己擦脸。
“别殷勤了,他们不在。”,他无力道。
她因他这句话,很生气,没说话,继续帮他擦脸,细细地,手指按着毛巾在他的五官上擦拭,双眸锁着他的每一个五官。
“别碰我!走开!”,她不听,他沉声喝。不需要她虚情假意,被迫在这照顾自己!
她顿住动作,看着他愤怒的脸,心伤,“我只想照顾照顾你……”,说话间,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颗颗地从脸颊滚落,她想起了董雪瑶说的话,感觉此刻的纪景年是嫌弃她的。
“我不需要你的同情、怜悯!”,咳嗽了声,激动地吼,拳头用力,才握紧,心在颤抖。
“我没有!”,她大声反驳,凄楚又幽怨地看着他。
“那是什么?”,他追问,奢望她能说些在乎的话,然而,她流着眼泪看着他说,“我还是你的妻子。”,想说,是关心他,但,觉得自己很没资格,很虚假。
纪景年闭着眼,不再跟她争执,由着她帮他擦脸,擦手。
不一会儿,纪家老老少少又来看她,她去问了医生,看他能不能吃点什么,医生说可以吃点流质食物,她立即奔回家,给他熬粥。
她兴冲冲地提着熬好的粥赶回病房时,只见董雪琦正坐在他的病床边,在喂他吃饭。
“阿景哥,你再吃一口。”
“不了,饱了。”
“那就不吃了吧。你说你,到底怎么照顾自己的?!明明有胃病,还三餐不正常!”,董雪琦斥责道。
她听在耳里,想起之前不给纪景年做早餐,心里十分内疚。
也因为董雪琦在,心口发酸。
“他舅妈,你们家的那个儿媳也太不合格了!她配不上阿景!”,从另一个拐角处过来两人,正是姑姑和婆婆。
“妈,姑姑。”,姑姑的话,她听得一清二楚,怨不得人家在背后嚼舌根,论作为一个妻子、儿媳,她确实不合格。
即便这样,被嫌弃了,心里还是很不好受的,尤其那句,她配不上他。
婆婆艾香没说什么,复杂地看了她一眼,跟姑姑进了病房,她站在外面,进也不是,走也不是。低着头看着手里握着的保温瓶发呆。
一整天,她没机会进他的病房。
他的领导来了一拨,慰问完后,公安局的人来了一拨,过了一会儿,七大姑八大姨又来了一拨……
她像个外人,被排斥着,一直坐在走廊里。
而董雪琦却像是他的妻子,一直守在他身边……
董雪琦是被纪爷爷支走的,老人家仍是放心不下顾凉辰的,也感觉到他们夫妻俩一直貌合神离,“辰丫头,要是跟阿景过得不好,不要勉强,爷爷不是个不通情达理的人。”,纪爷爷站在走廊里,对她语重心长地说。
顾凉辰心紧,没想到纪爷爷如此……
之前纪景年一直说,是顾及他老人家。
“爷爷……”
“傻孩子,过得不开心就离了,我也算是看出来了,你对阿景,不似小时候那样了。那么多年了,人总是会变的,当初我跟你爷爷也不该那么执着,非要将你和阿景绑在一起,不然,阿景……也不会发生意外。”,老人家叹息道。
“爷爷……”,她想说,她没变,又觉得很虚伪。
到底不再像小时候那样,单纯地,死心塌地地喜欢一个人了。
“你要想进去,就去看看他,不想,就回家休息,别勉强,爷爷先走了。”,纪爷爷说罢,拄着拐杖离开,他的警卫员上前扶着他走了。
顾凉辰怔忪地看着老人家的背影消失,才进了病房。
浓烈的消毒药水味刺鼻,让人不舒服。
她朝着病床边走近,他似乎睡着了,她在椅子上坐下,静静地看着他的脸,一手颤抖地抚上他的手背,那里被针管戳得都肿起来了。
“他们都说,我配不上你……”,她喃喃低语,握着他的手,“我真是配不上,不合格……连爷爷也说,不勉强了……”
“你为什么要选择我?你说是为了哄爷爷开心,但是,爷爷那么通情达理,怎么可能……”,抽噎道,今天泪腺很发达,说一句话,掉好多泪。
“我想照顾照顾你,单纯地想照顾你……却一直没机会……不是同情、怜悯你,你那么多亲戚朋友,哪要得着我的同情和怜悯!”
“那究竟是什么?”,他竟睁开了眼,看着她,淡淡地问。
她愣了下,转而,撇着嘴,放声哭了出来,弯下身,趴在了他的胸口。
痛苦的呜咽声响起,纪景年愣了,只感觉她哭得很伤心……
他吃力地抬起手,大手抚上她的头,感觉那股抚慰,她哭得更委屈。
“我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就想像妻子一样照顾你!觉得之前没做早饭给你吃,很过分,你胃痛晕过去都没理你,很狠心!这一次,听说你被车撞了,很害怕,我从没想过你会死掉……”,抽噎着哭诉,纪景年心颤。
害怕失去他,即使曾很恨他。
纪景年也落了一滴泪,大手抚了抚她的头,安抚她,“别哭了,我让你照顾还不行么。”,或许,她这样是因为愧疚吧,不过有一点,他很欣慰,小丫头起码没对他恨之入骨。
她抽噎,过了很久,抬起头,看着他,双眼肿成桃子,他抬高手臂,拇指在她的脸颊上轻轻擦拭眼泪。
她撇着嘴,贝齿紧咬着下唇,身子还在颤抖。
“别哭了,眼睛都肿了,很丑。”,扯着唇,笑笑,打趣道。
她仍撇着嘴,又掉了几滴泪,仰着头,快速地擦拭掉。
“吃饭了吗?”,他关心地问。
她摇摇头,从昨天知道他出车祸到现在,滴水未进,也没睡着一分钟。
“那还不去吃?!”,他斥责道。
“我不饿,真不饿。”,连忙说道。
“不饿也得吃!”,纪景年气恼。
“那你怎么常常不吃饭,他们说,你的胃病就是养出来的。”,她反驳。
“没人管着我。”,他幽幽地说了句。
“……”她无语,“比我任性多了!”,气恼道。
“快去吃饭吧!”
“我,我热粥吃,这里有微波炉的吧?”,这是高干病房,里面装修地跟家里似的,有厨房就该有微波炉的吧,她拿起为他熬的粥,去找。
“那是什么粥?”
“米粥,本来是给你熬的,不过,你吃董雪琦喂的了!”,后一句,说得酸酸的,带着斥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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