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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烟(4)
得到了决策,姜灿要做的就只剩准备在哪里与kh公司的人晚上见面了。看看时间,已经六点半,西部城市,天黑得要格外晚些;但六点半才张罗晚餐的邀约,多少露点想上厕所了才挖茅坑的马脚。姜灿是一个办事稳妥的人,觉得说辞上有些为难。拿起电话,却并不知道对方的号码,一时着急起来。
另一方面,阿弥他们吃完罗jr,不禁游兴大发起来。向导司机因势利导,带领他们来到宝瓶口的古堰址观光。都江堰市顺应市场经济的城市经营法则,拿出自己的知名资源,刚刚更名过来。这一股地方行政名称的更改风潮兴起于20世纪80年代,比如黄山市。这种更改也带来了一些生活上的不便,听说湖北有个广水市。原本叫应山县,在撤县建市的浪潮中,选取自己的最大资源—“广水”。因为该县的广水镇位于京广线上,是一个三等小站,但相较于其他,这个三等小站已算是知名的最大资源,于是应山县更名为广水市。对于老百姓而言困难出现了,搭车时你明明想到广水市,却很可能到了广水镇。这种改头换面的市场经济“大跃进”,能否在改“市”后很快发展了经济呢?都江堰市的名称,在阿弥看来也不如“灌县”古名来得实在。灌者,堰之功用也,现代人不应只看好它的形式,而忘记它的功用;况且,据向导司机介绍,这种功用至今仍是成都平原繁盛的保障!
向导司机说,这个工程的难点在于宝瓶口的开凿,往内江引水;而智慧体现则在飞沙堰的处理。从缆桥上通过,作为游客,可以概览都江堰全貌,你不得不佩服四川人的气魄与能力;虽然当年的蜀守李冰也许是秦国人,但岷江两畔的四川先民肯定是工程的马前卒。四川人的这个工程,奠定了秦国的粮仓富足,从而逐鹿中原、横扫六国。阿弥隐隐觉得外面的人在四川大多建功立业,自己是否也能在这里有所作为?他一面为自己这种胡乱的历史印证论调感到好笑,一面却真切地想到,是不是该给那边联系一下,接下来的事情究竟是如何走向呢?
天色已近傍晚,阿弥将自己的想法对总经理和客户总监说了出来。客户总监说:“晚上我们约他们喝喝酒吧,约谁合适呢?当初给我们发邀请函的是一个叫文静的女孩,好像就是中午叫吃饭的那个,我这里的邀请函上有她的联系方式。”
上海人总经理说:“他们老总晚上不会出来的,但那个秘书姜灿很关键,哎—阿弥,他跟你聊得来,你负责搞定他!我想想办法还是跟他们老板联系上。”
“那样的话我负责搞定那个文静好啦!”
“你台把子的好色本性漏出来了!”阿弥努力回想那个叫文静的女孩,没有清晰的眉目,可能整个人已经装到台湾人的脑袋里去了。
上海人总经理带着搭通天地线的任务消失,台湾人客户总监与阿弥冲着传说中的文静到一个叫“声雅廊”的地方会面。
“声雅廊”是一个很大的夜总会。阿弥觉得这个地方实在不便谈话,可见人来了也不会有怎样的好局面。正寻思间,“文静”真真切切地走了过来,身后是笑容可掬的姜灿。
文静大方地与阿弥握手,也让客户总监感受了她的友好。姜灿则多叫了些啤酒,四人坐定,工作上的彼此已经消散在台上煽情的节目中。
姜灿客气地说:“我们这里的娱乐不比上海哈,当然更不比你们海外—您是哪里人?”
“我是台湾人,当然,中国人嘛!”
趁姜灿与客户总监寒暄的机会,阿弥与文静接上了头:“人们都说川妹子辣,我觉得你很温柔的嘛—像你的名字。”
“啊,我是成都人!”
“有什么区别吗?”阿弥了解,中国正在进行的城市化运动,带来的一个结果就是城市人的自豪感!但成都并不如四川出名,他以为人们的地方认同感不必这么严谨,比如自己在外地是上海人,在上海就是外地人。
“成都人可是更辣哦!要不然成都怎么那么多老公成了‘耳朵’?—就是北方人叫的‘妻管严’吧。”姜灿调皮地说,意思显然是,辣到极致就是不显山露水,所谓大巧若拙。
“那姜先生也是本地人吧?”
“我是重庆人。”
“哦,重庆,不得了!我有一个在国家安全局工作的朋友,曾经告诉我一件大事:说美国cia向他们发来卫星图片,显示重庆上空有巨大蘑菇云团升腾,而且每天晚上如此。”巴蜀已经分家,阿弥是知道的,而且重庆藉由三峡开发的带动,已经名气在外了;作为谈客户的策略,一般是要对客户的家乡赞扬一番的。
“不会吧,有这样的事?”文静凤眼圆睁,一张粉脸充满对于阿弥下文的期待。阿弥觉得女人的这种反应只会出于两种可能,一是所谓酒精女孩—甲醇(假纯);二是自己可以猎取的女孩—她已经对自己颇感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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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烟(5)
“后来,国家安全局查证的结果是:由于重庆人民大规模吃火锅,形成的热气流上升!”
“呵呵—”文静毫无掩饰的脆笑,像一盘抖落的豆子,顷刻间落满四座,引得客户总监也发表了对于重庆的见解。曾是陪都的重庆,是台湾人除东莞、昆山、上海之外最想前往发展的地方。
“阿弥真风趣!大家来听他的段子。”文静捂着嘴,仍旧回味着重庆火锅的故事。20世纪90年代末的中国,手机短信和网络段子并没有蔓延开来,人们基本上以面对面的交流方式传递着各地的经典名段,就凭着这种途径,古老的相声艺术已经面临被搞垮之势。
“再来一段!”四人酒局的气氛顿时活跃起来。
“那我就再来一段,讲一个上海人的保留段子。”阿弥抽空向文静、姜灿、客户总监走了一回酒。心想,我要讲一个真正的“段子”了。“说一个上海妈妈,带女儿到澡堂洗澡,小女儿一不小心跑到男界去了。回来后,小女儿问妈妈,为什么那边的人都有一条一条的小尾巴,而我没有呢?”显然,这将是一个荤段子,阿弥开始担心讲这个段子的恰当性。姜灿的眼睛转向了酒瓶,只有文静c话道—
“这个故事不是这样讲的。应该是猴子看到男人小便,就笑着对其他猴子说—你们看,他的尾巴长在前面!”台湾人大笑起来,举瓶向文静献酒。阿弥现在悟出所谓成都人更辣的道理了。
“我讲的不一样,不是一个故事。”
“那妈妈怎么答复呀?”
“妈妈语重心长地说,孩子,等你长大了就会有的!如果你够聪明的话,你会有很多条的!”
阿弥预料的满堂喝彩没有出现,文静作个鬼脸顺下眼去,姜灿和台湾人诡异地碰瓶喝酒。阿弥奇怪于这种反应,也许这个段子存在一个伦理问题,如果文静胆敢赞同,也就当面表明她是一个不守贞洁的女人;而姜灿跟台湾人不会旁证这一点,所以选择回避。阿弥感到自己真是该死,得意间并没有想到这一层。他尴尬地看一眼文静,已经羞红的瓜子脸上,越发透着几分娇媚。
好在台上有节目正在演出,四人的注意也就有了去处。下一个节目是方言笑话,一个赵本山模样的农民登台亮相。
“城里好xx大哟!我找个厕所都找不到。哎!有人向我招手,他是叫我过去哇?”那人用四川话绘声绘色地表演着,还做了个伟人招手的姿势,接着是小便的动作,再接着就有一个警察模样的人上前呵斥。那个农民高声说:“我自己的东西,拿出来看看都要不得嗦?”全场就被逗乐了。阿弥并未完全听懂,就凑过去问姜灿。姜灿说,他以为主席像在招呼他过去方便。阿弥想起了中心广场的主席像,四川人联想丰富,编出这种故事,而自己觉得并不可笑,可见不同地方还是有不同的兴趣。
台湾人跟姜灿喝了很多酒,也说了很多话,这一点说明他尽到了客户总监的本分。由于演出已近高c,音量格外地大,加上酒力发作,使听力好像越发差了起来。这正是“酒后吐真言”的好时候,阿弥举瓶请文静喝酒,以消解早先的唐突。文静大方地应战,并提出将酒瓶吹干,四川话叫“吹筒壳”还是什么的。阿弥卖力地“吹干了”,他知道酒桌上的女人一旦端杯,就会无所畏惧的;这个文静,酒量肯定了得。姜灿忽然跟台湾人换了一个位子,挨阿弥坐下,要跟阿弥传递会议上未尽的好感。一切娱乐场所的音量尽量放大,为的都是给客人的小团体形成高压,让他们受压到只能喝酒;如果要说话,距离就要靠得格外地近。阿弥和姜灿凑得十分地近,以保证彼此可以说话,自然也喝了不少的酒。台湾人和文静当然也靠得格外地近,嘻嘻哈哈带指指点点,其情融洽,好像一场单独约会。台湾人的好色决非浪得虚名—他们总能恰如其分地引导女方进入约会的情绪;下一步就是带去商场,展示囊中万事达卡的美金存量;再下一步就是讲述他们在忠孝东路的房子;再下一步就是……反正离女方投怀送抱已经不远了。阿弥由于对文静的立场太过猜度,反而并没有十分听清楚姜灿的说话,大概记得姜灿作为即将立项的主管,与自己会有很近的合作。阿弥是一个注重现场的人,有关合作项目的问题,虽然在白天是他最关心的,但一旦有了定论,他马上在意起近在眼前的竞争。
阿弥扯淡地对姜灿说:“你们的美女快被台湾同胞勾走了!”
姜灿的反应很让阿弥费解:“哦,这个嘛—”姜灿警惕地斜视着对面的两人,不知道是酒气还是情绪,他像一头激动的豹子。阿弥只愁没有一条长腿从桌底提醒台湾人收敛一点。
好在台湾人客户总监起立请酒,并郑重提议道:“今天谢谢你们的招待,你们明早还要上班,我们也该休息了。明天接洽工作进程的安排,预祝合作愉快,大家彼此交个朋友!”
章 烟(6)
由于酒所引起的微妙个人情感,在工作的大前提下,统一为四个人的积极畅想。大家互留个人联系方式,并在谁买单的问题上争执一番,留下许多未尽话题。“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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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火(1)
飘忽,空气像水一样地荡漾。远处,一个女孩在空气里嬉戏,游烟一样地柔媚、游烟一样地虚无;人们争吵着逃向远方,游烟一样的女孩放s出一个个烟圈,飓风一样旋转、闪电一样迅猛;有人倒地尖叫,惊慌中女孩越来越近,俊秀的面孔露出狰狞……有人从睡梦中惊醒!
阿弥醒来的早晨,阳光温柔地从窗帘缝里洒了进来。这里是位于成都生活大社区的玉林,一个叫“心族”的旅馆。心族者,虽然不一定有物质世界中唯心主义的超然于世;但在醒来的一刹那,却给了阿弥这样心灵贵族似的归宿。包括那个梦,也来得叫人受用。阿弥其实有着挑床的严重毛病,在陌生的地方落宿,常常不是失眠就是噩梦连连。阿弥断不觉得昨晚的梦跟噩梦有何牵连,因为女人在梦中出现很可能是爱情的到来,而恋爱中的女人常常会凶猛如鬼魅的!
在同一个早晨,如果姜灿有一个同样的梦,他会不会意识到他将面临女人的伤害?或者如阿弥一样,憧憬爱情的降临?但姜灿不是一个意念敏感的人,他早上的个想法,是如何计划今天的工作安排,也就是跟kh公司实质性的工作接洽。
kh公司一行三人,在去烟草企业之前开了个简单的碰头会。上海人总经理只字不提他的公关结果,让人觉得他不过是借机去了解某个成都女人的身体结构。台湾人客户总监认为与烟草企业的沟通有了实质性的进展,不知道他跟文静小姐的沟通进展到了商场还是忠孝东路。阿弥没有发言,如果他发言,难保不是提醒台湾人保持与文静的距离之类。在阿弥看来,项目的重点已经由烟草的问题转变为文静的问题。广告人需要一些更为感性的理由来保持工作积极性,阿弥自从来到这个城市,就一直在找寻这个感性的理由。
当烟草企业领导集体与kh公司一行人员再次会面于会议室时,现场气氛已今非昔比;更为不同的是文静端坐在会议桌的那边。上海人总经理反客为主地首先发言:“我们经过一天的反思和检讨,对昨天提出的合作方案做了一些补充。首先在工作方式上,我们主张派驻专案组到这里,这个专案组将由我公司创意总监阿弥作为tea leader,也就是总负责人……” 阿弥被推到了众人目光的焦点,烟草企业领导表示了对他的赞许。台湾人客户总监眼光游离,这些决定在事前沟通会上总经理并未透露,难道这就是他的公关成果?阿弥大概了解客户重技术人员、轻业务人员的普遍状况,这也是广告公司内部的客户部与创意部交恶的病根—ae乃至ad被客户瞧不起,他们在回到公司时会把气愤、谩骂毫无保留地传递给创意人员。所以在阿弥主导的烟草专案组里,台湾人客户总监将没有位置。阿弥看看对面的文静,不料跟她眼光撞个正着,赶忙躲开,仔细检索自己的思想,并未发现有利用职务之便去发展什么关系的计划,所以提醒自己大可不必对文静躲躲闪闪。
阿弥被临阵点将,场面要求他应该有一个应景的发言。
“在接下来的工作中,我们的思路是,整合kh公司的全球网络资源,包括海内外的相关优势资源,搭建一个本土气质、国际眼光的工作平台。整合烟草企业内外部的优势资源,编定工作框架和寻找问题突破口。在以上工作的基础上,希望客户也能在沟通体制上有所整合,直接点儿说,解决一个最有效的工作接口问题。”
kh公司总经理紧接着阿弥的话说:“这个项目以及相关的案子将成为kh公司特别重视的事情。在工作的力度上,公司将投入最优秀的人力资源;在资金上也将专项投入,在这边设立分公司级别的办事机构。另外,贵方有什么要求,可以及时反馈。”
老总说:“感谢kh公司的重视,有关我方的接口问题,现在可以明确的是,我们将专门指定秘书姜灿为项目的甲方代表。由姜灿统一协调项目合作的问题,小文做一定的协助。”说完,将众人的注意力引向两位踌躇满志的年轻人。“在双方合作的过程中,你们要大胆工作。也请kh公司放心,从生意上讲,我们不会亏待任何帮助我们成长和进步的朋友。”
客户总监说:“这个项目在中国的烟草界将是一个令人振奋的事件,我们kh公司的后方人员也会适时跟踪,随时作好预案。”
姜灿觉得台湾人的意思直指阿弥,如果阿弥的工作出现问题,台湾人那里会“作好预案”!广告界的人都是个人英雄主义,远不像我们国有企业这样的一个口径。
姜灿所认为的一个口径,实际上常常是领导的口径。比如在这个会上,也许台湾人和阿弥一心想要文静发言,但她始终微笑着沉默,作壁上观。
总的来讲,这只是一个务虚会议,一切的决定早在饭桌或酒桌上透露。对于姜灿,却等待着与阿弥务实的沟通。阿弥的思路稍稍复杂一点,因为他事先并没有把自己放在项目负责人的位子上,不在其位,所以未谋其事。
第二章 火(2)
广告公司常在客户面前才展现公司的内部决策,体现了一切服务客户的宗旨,不给内部当事人以讨论的余地。如果让一群广告人讨论业务,即是为人称道的“脑震荡”;但如果让一群广告人讨论人事管理,那就是“心绞痛”了。所以一切广告公司,在业务上民主、在管理上专制。看来,昨晚的上海人,是在单独考虑这个问题了!
会议无须作结,思路早取得了高度的一致。kh公司决定暂留阿弥一人保持客户沟通和组建分公司,上海人和台湾人回总部组建人员和信息平台,姜灿、阿弥和文静一起把他们从双流机场送上飞机。
回来的路上是静默的。姜灿开着车,心里的起伏表现在汽车的油门上。车在机场路“光彩大道”上一路飞驰,阿弥也心有所思:就要和他们工作生活在一个城市,这会是一段怎样的经历?广告人的生活常常是由一段段充满传奇色彩的片段构成,你不能决定地点、人物和情节,你能决定的只有自己的心情选择。在这个意义上,广告人是现代社会最“江湖”的一个群体,不同的广告公司是他们不同的“堂口”;不同的客户是他们不同的使命。文静,也许把kh公司当做一扇新气息的窗户,在国有大企业里工作的女人,面临着“小资”生活方式的全面围攻,为了保持与时尚的亲密关系,内心会向往着那么一扇有着新鲜气息的窗户。
“你住在哪里?”文静向阿弥问道。
“心族宾馆,就在人南立交桥那边。”阿弥回过神来。
“接下来一直住那里?”文静问。
“应该都是吧!我又不熟悉怎么租房子。对了,心族有一个印度餐厅,我请你们吃中午饭吧!”阿弥提高音量,好让姜灿也能听到他的盛情邀请。
“怎么好意思?”姜灿说。
“去吧,算我拜会你们两个地头蛇,以后多‘罩’着点—”
青年人之间的约定很快达成了。
印度餐厅弥漫着南亚风情,连厨师和服务生都是印度人。迎宾一句“wele”说的根本就是“very e”或者别的什么。
“他们肯定是印度人。”阿弥说,“印度人的英语最特别,受到了英语世界的批判,被指责为垃圾英语,连澳洲英语和韩国人说的英语都不如。”
“英语也分三六九等啊?”文静觉得那扇新气息的窗户正在打开。
“英语的问题正如普通话的问题。比如美国人的英语好比台湾人的国语;英国人的英语好比北京人的普通话;澳洲人讲英语好比是东北人讲话;而广东人讲普通话,就像印度人说英语了!”阿弥侃侃而谈。
“有意思!”姜灿和文静同时表示赞同。阿弥点完特色的咖喱食品后,学着印度人的腔调怪说一声“thank you!”后继续他的高论—
“在语言上,美国人笑英国人古板;英国人笑美国人花哨。”
“这可以想像,我觉得北京话有男人味,而上海话就软绵绵的。”姜灿认真地说。
阿弥没想到自己被认定为上海人,有了“中国最不够男人味的男人”的嫌疑。连忙说:“我并不是上海人。”
文静似乎看出了阿弥的尴尬,马上打岔:“上海话像什么英语呢?”
“上海人讲话不像英语,像日语。比如有一句上海话讲—阿字莫瓦阿搭西瓦—像不像日语?其实只是说‘鞋子没坏,鞋垫先坏了’”。阿弥不甘成为上海人,却对上海话很有研究。
文静一脸的崇拜,让阿弥很是受用。姜灿略生醋意,不甘示弱地想要打击阿弥的气焰。从语言不好下手,他选择从阿弥介绍的印度菜肴开始。正好菜肴陆续上来,有咖喱羊r、咖喱j、咖喱土豆、手抛饼;还有一些牛排和一些烧烤。
“印度人其实是没有美食的,只有咖喱。他们在很近的近代都在用手吃饭—没有餐具,后来承接了英国人的餐具和烹饪,所以我们所吃的基本上是西餐,只有咖喱代表印度的饮食特征。”姜灿字正腔圆地说。
阿弥对印度菜并无研究,但他对由于文化碰撞交流而产生的新东西表示欣赏:“这种由于殖民的原因诞生的新饮食现在很流行呢!上海有一个‘欧越年代’,越南菜、西贡风情,很卖座的;再比如说韩国烧烤,我看也是被文化殖民以后改良的,菜品简单,居然很有韩国味。”
“我们四川有很多好吃的,就是没有包装,不够洋盘。哎,我们要带你吃遍四川的好味道—我还是觉得四川味最巴适!”文静已经表现出老朋友间的亲密,开始用四川椒盐普通话开玩笑。有了这个成果,阿弥觉得这顿饭就有了意义。
饭后,姜灿和文静告别阿弥。在公司的那台雅阁车内,姜灿突然有很多话想跟文静说。姜灿和文静是同一批分到企业里的大学生,在刚刚实行双向选择的大学分配体制下,能分配到效益很好的大型企业,说明大家都是好学生。在公司的青年职员培训中,他们又同时成为重点培养的对象。他们有过很多美好的共同经历,比如在一次元旦晚会上,姜灿扮演的至尊宝和文静扮演的晶晶姑娘就获得了满堂喝彩。同事们都以赞许的眼光欣赏他俩,老总甚至有过为他们指婚说媒的打算,惹得老总夫人大骂:“什么年代了,你以为还是我们当初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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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火(3)
旁人的眼中姻缘常常被现实的一层纸挡着;而当事男女要捅破这层纸又常常比翻山都难!特别在国有企业这样的生活环境中。姜灿觉得世界就是这样地奇怪,像阿弥这样的人,也许谈几年地下女朋友,同事并不认识女孩是谁;而自己的情况是,同事早已认为那样,但事实上并非那样。姜灿很想捅破那层纸,因为kh公司的出现,让他感到种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危机。如果说时尚是一条狗,谁有钱跟谁走的话;那么女人就是时尚的狗,时尚走她也走。那些貌似时尚中人的家伙,会牵着时尚带着女人走的。
既然女人跟时尚的关系是不可逆转的潮流;你不能改变它,就只好顺应它。姜灿酝酿着破题的话语,无意间拐了好几个圈。反正方向盘在自己手中,姜灿觉得从未获得过如此的权力,能够带着文静走一程。
文静觉察姜灿无意回办公室,就说:“我们走拐了。”
姜灿赶忙解释:“我们要先碰碰头。在哪儿都一样,不如我请你去良木缘吧!”文静并不反对,也无法反对。
良木缘是一个谈恋爱的所在,这一点成都人都知道。背靠四川大学这样的美女闺房,那些关注学生妹的单身男人和关心学生妹的已婚男人常常在这里与女生约会,形成了校外辅导员一族。这样一来,那些渴望认识社会的女学生、冒充学生的社会女人纷至沓来,无意中形成了一方滋生爱情的土壤。就连学校里男生女生间的简单爱情也要拿到这里进行社会实践。这一点文静早有耳闻,姜灿心照不宣。
文静和姜灿挑了一个最亮堂的位子坐下,文静喝红茶、姜灿喝竹叶青。
姜灿问:“文静,你觉得kh那帮子人咋个样?”
“他们的精神劲头不错,我们就是需要这样一群人来造成冲击,让外资企业来带动一下。”
文静的回答并不是姜灿所期待的,他也只好顺着话说。
“他们个人行为比较严重,跟他们合作我只担心这一点。我们在以后要重点把握好对他们工作进度的监控以及组织协调上的事。还有,我们要保持适当的距离,以免失去了我们的主动地位。”姜灿殷切地望着文静,就像哥哥担心着妹妹在朋友的交往上一样。
文静却把话题扯得不着边际:“我觉得做烟草这样的项目是你们男人的事情,小女子只有敲敲边鼓了。不过他们上海人在男人气质上嘛—你记得我们一起去云南学习的事吗?我觉得高原人挺阳刚的。”
话题对于姜灿总算有些眉目,虽然成都男人也并不被公认为具有所谓的“阳刚气质”,特别是企业面临的市场就在这里;但姜灿知道,你并不能在一次谈话中说明白所有问题。云南之行当然记忆犹新,他俩带着学习的任务拜访了几个大的烟草企业,参观云南人引进的最先进的卷烟机,据说如果这种卷烟机在传送带那里出现故障,从机器里涌出的卷烟将在瞬间把旁边的工人埋住—足见新型机器的速度。当时文静调皮地提出“试一盘”虚实,被姜灿冷静地制止了。他们还在“金马碧j”坊前面有过愉快的合影,文静娇俏的身影离姜灿最多只有一支烟的距离,那张照片属于姜灿的珍贵收藏之一。
当姜灿和文静在良木缘整理内务的时候,阿弥已经迈开双脚,在成都的大街小巷穿梭。多年来养成的工作习惯,每到一处,都要漫游穿梭,美其名曰“采地气”。这多少有些政治家的作风,除了公然的露面,还搞些微服私访。不要小看这种私访,但凡伟大的构想、重要的决策往往是在路上产生的!记得在北京做三元牛奶的案子时,一位妈妈追逐儿子喝牛奶的场面打开了他全部的创意思路。
刚刚进入西部开发的成都,还带着西部城市的简单繁荣。作为西南商贸中心,成都又有着非同一般的集市气息。在这里,任何一条街巷都是商业街,每一扇临街的门都可能是一间店铺;更有甚者,阿弥亲眼所见位于红瓦寺的一扇窗户,被巧妙地搭出台阶,引客入室,成为一间发廊的所在!像这样开窗做生意的尚不在少数,成都人的悠闲趣味也在小生意上体现出来。比如说茶馆,似乎遍街都是,有一片草地、一个院落、几株树木、几把阳伞的茶铺,算是讲究的买卖;不讲究的可能就在店铺当中、楼顶之上、公厕旁边拉开桌椅,张罗起一盘生意,招待着一群茶客。当然,在遍地开花的小生意之外,这个城市也喜欢相对集中的大生意。就拿茶馆来说,位于人民公园的鹤鸣茶坊就是一派人山人海的盛况;随街可见的火锅店也有规模化的趋势。听说四川人从中午到晚上、从夏天到冬天都在吃火锅,火锅是一种大而化之、天下大同的东西,调好一锅汤就万事大吉,什么菜都可以煮,这体现着城市的另一种精神—趋同的、求和的。闲散,表示人们讲究自我;求同,说明不至于是一盘散沙;这是地方文化的内部冲突。传说四川与重庆分家后,民间互相诋毁,表现在两地足球队的球迷身上,十分鲜明;但同脉的巴蜀球迷还不是同喊“雄起”!
第二章 火(4)
当然,阿弥的首要关注是烟。就像小商铺遍地开花一样,烟摊也多到极点。用以呈列香烟的货架,像装满各色颜料的调色盒,花花绿绿、种类繁多。商品的繁盛、情感的丰富,给香烟这样的情感嗜好消费品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差异化需求。于是,烟摊上的牌子越来越多,高档的产品也越来越多。
带着友好的表情,阿弥与一些烟铺老板搭讪起来。
“烟好卖吗?”
“还可以,好卖!”
“什么烟好卖?”
“哪些好卖?不好说。现在的世界变化快,只能说一个个的阶段卖的比较好的;现在‘软云’好卖,这种也不错—”阿弥顺势看去,那是一包名为‘娇子’的香烟,上面“pride”的英文字体设计感很强,有着意大利一线时装品牌“prada”的时尚气息。
“其他的烟怎么样?”
“红塔现在不好走,红梅也一样,红河还好。”
阿弥看着红梅烟的黄烟包,马上想起了若干年前,逢年过节,家里总要买些好烟—红梅烟,那时候与同伴用打火机烤烟包上的暗纹部分,以显现一个倒置的“凹”状的符号为正品。红梅代表了20世纪80年代小康家庭的幸福生活,想不到那时认为的最好,到现在只沦为中低档的水平。当然,另一方面说明社会发展太快了,市场上不断冒出高档的新烟,“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滩头上”。
20世纪90年代末的中国,有太多的新东西出现。香港回归仪式在位于维多利亚湾的会展中心胜利举行过了。百年国耻、一朝雪洗,国人扬眉吐气之余从这一事件得到两个启示:一曰“回归”,一曰“会展”。回归被引向另一种心理暗示,一切都将回归。于是,餐馆向着清代、明代,甚至唐代、汉代的装饰风格大胆“回归”,而且市场看好。“唐装”也大有复兴之势。电视剧大多数回归到有清一代—“公元1644年,满族入主中原,为中华民族的电视剧事业做出了杰出贡献”—是中肯的调侃。在这种商业文化环境下的人,特别是既得利益的人,多少渴望“回归”到那种“长幼尊卑,富贵贫贱,秩序井然”的等级社会,曾经不敢显山露水的财富愿意走到台前,通过汽车、服装、酒、烟的档次来区分彼此的不同所属。“会展”昭示的是形象和贸易经济的来临,任何一个企业都不能躲在消费者目光的背后做生意,这是新的游戏规则;而烟草行业却落伍了,被边缘化为低关心度行业—限制烟草广告,将烟草行业的整体形象屏蔽;专卖制度为烟草贸易带上紧箍咒—人类选择了烟草,而社会正准备抛弃烟草。
这个年代同时经历了互联网泡沫的沸点和冰点,人们对于新经济时代直接与国际接轨的想法在憧憬的巅峰就坠到丧气的深渊。
广阔天地的农村人口更大规模地包围了城市,有的人通过冒险和吃苦获得了产业;有的人在失落中到处奔波。不再享受分配的大学生开始了类似于“民工”的就业方式,于是“民工”这种带有侮辱性的称谓逐渐淡出了传媒。
经济上的“入世”更催化了各种形象的蔓延。
恰逢世纪之交,预言家们编造种种世纪末恐慌,政治家们忙着引导人们展望充满诱惑的新世纪。
……
有着这么多群体性变迁的年代里,人们肯定经历了不一样的心路历程。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思潮变迁虽不得而知,但可以肯定的是中国人就此多说了话、多抽了烟;因为通讯和网络聊天空前繁荣、烟草业的发展方兴未艾。多说话和多抽烟虽然跟世纪末的焦虑没有必然联系,却也可以想当然地简单认为是人们多了些交流和思考。
大的社会变迁,竟也能在小小的烟草上投下影子,即所谓“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的道理。阿弥对于即将开展的工作又多了一份体悟,项目的软件部分已有充分的考量和思路储备,接下来该勾画办公室等硬件平台了。
在随街漫步的时候,留意空房,是阿弥的又一用心。他对在成都的办公室有两种目标方案:一种是选择最为豪华的写字楼,装修风格采用玻璃、钢和纱的材料主题,营造未来和灵性空间;另一种选择是类似北京798大山子工坊、上海苏州河仓库艺术群落或昆明创库的老房子模式,装修上采用木头、石头和布的材料主题,营造拙朴人文的空间。这两种都有可取之处,总的用心,阿弥想在办公室问题上显现一种姿态和气势。上海人总经理在上飞机前留下话说:“要有干劲、更要有姿态,干出一种气势。烟草的问题,首先是一个‘气’的问题!我会尽快给你提供资金和人员。”
明天的任务相对简单,阿弥打电话请文静跟自己一起找房子,于公于私,文静爽快地答应了,相约在心族大门外见面。
春意渐浓,树叶、草坪已经疯狂地绿了起来,花儿正打足了精神,只等最后一道雨水,就将怒放争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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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火(5)
文静没有穿严肃的上班装,换上了一袭米色的短裙、一双咖啡色的长靴,之间是象牙般润洁、天鹅绒般柔滑的腿;上身是丝质无袖小衫,裹紧了身体的娇俏玲珑;正是波西米亚流行的年代,一条皮质编花的腰带,一下子拴在了阿弥的心上。阿弥向来对女人身上的带子心驰神往,觉得女人所有的秘密由那里就可以打开!时尚和性感从香榭丽舍大街和淮海中路一下子来到文静身上,文静又毫无保留地把它们展现给阿弥,让阿弥感到丝丝窒息。文静越来越近,自己的眼光只好躲开。但他是久经沙场的老战士,岂能被这个小妮子吓倒?
“哇!美女,别吓着我啊!”
“怎么,我很难看吗?”文静乘兴而来,面带羞涩,并不明白阿弥的意思。
“我在足够性感的美女面前,常常有窒息的感觉,你差点让我窒息,所以说,你吓着我了。”
“你没有背过气,说明我不‘足够’……”阿弥注意到文静粉嫩的脸上有细小的汗珠,嘴唇涨得通红,不明白早晨的气温何以热着美女?
“那是你饶我的……”阿弥语塞,话好像说得没有了出路,早晨的气温开始热到了自己,直觉得脸颊微热。
一辆出租车开到面前,司机用眼睛企盼着两个僵住的人。这正好是个台阶,阿弥拾级而上,邀请文静上车。阿弥打开后车门本想上演英国绅士的礼节;文静也弯腰准备上车,阿弥却在瞬间意识到现代礼仪的规范是:当女士穿裙装时,男士应先上车,以方便女士上下。他改变主意,按新礼仪规范行事,急忙向车子里委身。文静并未料到阿弥会采用新礼仪规范,两个人的头就在门口悄然相撞—或者是次的亲密接触吧。阿弥弄巧成拙,连忙道歉并解释刚才来不及表达的意图。两个时髦的年轻人突然腼腆地在那里客气,让司机大惑不解。行车的路上,司机说,像你们这样耍朋友的现在已经很少了,你们是外地人吧!哪儿的?现在的男娃女娃,耍得几天就搂搂抱抱,个把月就有同居的;你们不知道,现在的卧具是最好卖的、医院妇产科全部改做流产手术。唉!现在的世道哇,最近还流行交网友,就搞的更不像话。对了,你们去哪儿?司机一口甜软的成都话,内容却异常生猛!文静听在心里,却并不说话。阿弥也听懂了,很是担心司机对于文静耳朵的qg把文静惹毛,没有好气地叫司机随便走走。在传说中,成都有着伊甸园的口碑,比如,老辈人会说“老不去广,少不入川”,川中美女风流,少年男儿去了,是回不来的。阿弥很希望文静就是这样,但肯定不愿司机这样地说出来,更怕文静猜穿自己的希望。阿弥转头看看文静,她秀美的面庞平静如水,正在摆弄腰带上的坠花,近旁就是她白生生的、并没有穿丝袜的双腿。自己已经不是脸热,而连下半身也开始思考了—嘴上赶忙打岔—
“文静,我想找一些好的写字楼和好玩的老房子来挑一挑。”
话入正题,气氛开始好转。文静仔细询问了阿弥的想法、打算,并赞许了阿弥的构想,也提出了一些意见。出租车就此开始在文静的指导下穿街过巷。
成都其实整个是一个soho城市,新开发的公寓大多可以商住两用,纯粹的写字楼屈指可数,所谓的甲级写字楼,连新风管道都没有。文静建议阿弥考虑商住一体的租房方案,阿弥认为只有看看有无合适的老房子再说了。发展的城市正大面积拆迁,千城一面的格局,原本不止成都一地;但与千年古城的美誉相比,建筑体现的城市面貌已经很不相配。司机说:“成都这地方的老房子多是土木结构,坚固程度经不起历史的风雨,好点的房子一修再修,还被圈了起来,没有了原来的面目。民房被拆迁得差不多了,宽窄巷子还在,我带你们去。”在去宽窄巷子的路上,阿弥果然看到路边被揭去房顶或推掉一半的川西民居,l露的骨架形成一道告别的风景。阿弥对文静说:“这就是断裂的历史,应该保留一两个这种状态的房子。”
“让你去住,你去不去?”文静是支持发展的。
“有点环境,内部改良一下,我愿意去住。”
“不怕闹鬼呀?”
“广告人昼夜c劳,鬼都会被吓跑的。”
文静微笑着享受阿弥的幽默。到了宽巷子的时候,阿弥有了一丝希望。这里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