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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总究竟面临怎样的决策难题,众人不得而知,只能在自己的立场上猜度。上海人总经理替老总作个总结:“我也是次听到全案内容,很令我振奋!我们上海的工作团队在对烟草行业的调查分析和国际比较中,也得出了相类似的结论。俗话说‘欲求其上,可得其中’,我认为目标可以定得高远一点。可能冲击到现有政策、行业规则的东西,不妨先放一放,或者交给我们乙方运作。在法规的范畴内,kh公司应该可以把工作做得更放开一些。”
台湾人客户总监也评论道:“烟草是个水很深的行业,我们这边的团队能够在短时间内完成方案,实在是不容易;如果用标准的工作流程体系,通过咨询公司呀什么的,可能方案的形成需要一年时间!这个方案已经赢得了时间,而且很实用。我了解到,vi方案执行以后,效果非常好。”他环视一下大家的反应,接着说:“我感到,姜先生的大市场构想尤其难能可贵,我虽然不是特别了解资产方面的整合问题,但我认为用品牌换市场的办法肯定可行。大家看看那些国外的汽车品牌是如何占领中国市场的,就很容易理解这个道理。执行上只是谈判的问题;况且方案提到,针对的目标是比我们小的企业,在他们面前,我们有着品牌和技术的优势!市场扩大反过来会催生大品牌—市场是品牌的土壤啊!”
领导始终没有正面表态。一般的会议上,当提出的意见遭遇冷场,可以理解成意见文不对题,也可以理解是意见无懈可击。
总工有点按捺不住地拉开了话匣:“大家刚才说到很多,比较新颖、比较震撼。就我所负责的技术口子来说,我非常赞赏降低危害的主张。事实上早就说过,我们已经开展了降低焦油含量、降低烟碱气的技术攻关工作,也有了很大的进展。我们甚至在二氧化碳的含量方面也已经在控制。这些技术手段都可以转化为降燥减害的有力工具,但跟市场结合有一定难度;因为很多消费者喜欢劲大的香烟。混合型的问题是,目前国内烟民的主流喜好是烤烟型,混合型香烟在吸味上入口浓、尾香淡,从这方面讲,它们降低焦油含量是要容易一点。总的说来,我觉得可以先采用混合型的技术工艺、在推广上先弱化这种不同的定位,只强调‘低害有劲’就行了……”
姜灿正在考虑以一种什么样的方式结束会议,文静递来纸条—老总还有其他的会要开,你总结发言吧!
“我看今天的讨论就进行到这里,今天把问题提出来,下去我们都思考一下,进一步的工作,我们另行讨论吧!特别感谢kh公司各位同仁从上海远道而来—老总,您还有没有补充?”
老总起身跟上海人总经理握手,表示会议到此为止。分别时姜灿悄悄告诉阿弥,他将在会后去了解决策层的意思,尽早给个回复。
连午饭都没有安排?阿弥担心是不是提案遭到了领导们的反感。在回到办公室的时候,阿弥请教总经理这个问题。上海人总经理开朗地说:“没问题的,方案提得很好。现在是他们的事情了,该他们去下决心执行。你跟这几个月不简单,辛苦了!我给你们放两天假,明天跟我们到重庆去玩!”
阿弥从那里知道,所谓去重庆“玩”,实际上就是去接触一个客户。上海人巧妙地将工作调令说成了旅游邀请!高,实在是高。
kh公司一行四人到达山城重庆时,已经是灯火阑珊的晚上。上学的时候美术老师说过,重庆夜景是独一无二的奇观,将那些与星星相连的山城灯光表现在画布上,是对每一个画家的挑战!阿弥到这里不是来画画的,按照安排,他们将会见重庆“摩帮”的一家企业。阿弥奇怪于西部开发造就了经济的飞速发展,而kh公司接触的怎么都是一些“夕阳产业”?
第六章 吸(7)
第二天,阿弥他们聚在位于瓷器口的一家“仁血旺”饭馆吃饭。姜灿打来了电话说:“提案中有关大品牌、大市场的计划,领导的答复是,目前时机并不成熟,只能作为储备方案‘冷冻’处理。”姜灿并进一步表示,他个人对于下一步的工作思路感到迷茫。
电话是打在手机上的,小心转达了姜灿的意思,惟恐表达错误,漏掉了姜灿话语中透露的哪怕一点点希望。
台湾人客户总监听到这个消息,着急地说:“这些方案不立项,我们以后的工作方向将在哪里?”
上海人总经理一副处变不惊的样子:“我们的工作重点可以在重庆啊!讲实话,跟企业的合作,我们既有的工作模型和赢利模式总不是很适合。烟草企业这个客户能在策略层面站住高位,多亏了阿弥和的努力和采用了一些不寻常的解决办法。但摩托车就是通常的客户了,服务起来应该简单一些。这次来,是个机会,我们要把握一下!”
广告公司长期的被动处境,造就了广告人的机会主义思想,没有人会去坚持什么。阿弥有一种大势已去的感觉。人是不能够从兴奋的巅峰直接跌下来的,他很难把思维从烟草中转移出来,但他试图把心情从坏消息的影响中转移出来。这家叫“仁血旺”的饭馆,每天只开三桌饭,星期天还要休息,而且只有冒血旺一种菜,老板姓仁所以叫出了这样一个骇人听闻的名字—仁(人)血旺。这是阿弥在店内的牌子上看到的,这也是一种个性的昭示:我做我爱做的事。
在重庆的时间,阿弥总有点情绪低落。所住的宾馆装有一部奇怪的电梯,标示的一楼,其实是停车场;而三楼才是实际上的一楼大堂。这种怪事折腾得记性不好的阿弥几乎晕头转向。后来才搞清楚,楼是建在山体的斜坡上,三楼以下就是半地下室,这样的建筑在山城不在少数。
知道阿弥是一个在工作上较真儿的人,这种性格暗含有在爱情上就不够认真的意思!她婉转问到阿弥的心情及打算。阿弥只淡淡地说:“在成都发生的这些事情,把我搞得心烦意乱!”隐隐有了一种母亲般的怜悯之心,她知道这种感觉来得很危险,也很无奈,实际上她倒觉得,现在,是她离开成都的最好机会……
第七章 呛(1)
酒的形态多姿多彩,本质上是人的多姿多彩。人们在不同的地方,酿造不同的y体把自己灌醉,却有着同样一个缘自生命的本能。尼采归纳人的两种精神为日神和酒神;人们要理性地思考问题、应对生存,需要日神精神;也要感性地忘记问题、感觉存在,需要酒神精神!……烟草文化恰恰相反,你很难在人类情感的海洋里挖掘,究竟哪些是烟草参与、创造或催生的。烟草从出现在人类视野中起,就是天使和幽灵的双重身份。
成都是一个没有春秋的城市,冬天过去,接下来就是漫长的夏季;一晃而过的春天,恍惚间只是大地进洗手间换妆的空当!当然,大地并不需要换装,花花草草的一年四季保持着茂盛的生命力。
kh公司在烟草项目上并没有如愿以偿地做成大的项目,却在摩托车的服务项目上进展顺利。总归是离开了成都,长驻着重庆。阿弥被一种百无聊赖的情绪所笼罩,对于景况非常的不满。从业务上讲,广告公司如果不能拿到客户的品牌管理,就像女人不能成为男人的老婆一样,纵然可以维持,也只能是一种时断时续的情人关系;作为情人的女人,总会在为着前途担忧。来成都前,阿弥在公司里做着令人羡慕的汽车项目,也不知是为烟草传说中的魅力所蛊惑,还是被成都这个“第四城”的口号所吸引,他当初是那样坚决地来到这里。如今沦落到做些线下的设计制作和公关活动,当初的远景已经失去。阿弥切切实实地开始为自己的选择而忧虑了。
上海人总经理明确给阿弥两个选择:“公司准备将已经形成的方案卖给他们,做好交接后放弃这项业务。这边的人员将撤走,你可以到重庆或者回上海。”
阿弥打算放弃这样的选择。从道理上讲,所谓“好马不吃回头草”、“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爬起来”;从心理上讲,这么北京、广州、上海地一路漂泊过来,也有些累了。说白了,他早就有一种不想上班的想法。他念念不忘在“职工之家”装修过程中的那种兴奋劲头,如果公司要退出的话,他仍然想跟那个房子发生点关系,那样的话,他就可以延续他的梦想!他是一个为梦想而激动的人,有了这样一个新的梦想,他就找回了自己的精神状态!
kh公司如期撤离了成都,阿弥的个人设想得到了公司的实物支持:上海人总经理将“职工之家”房屋租赁权优惠转让给他,并将家具无偿送给了他。
对于另一个庞大的计划,阿弥其实早有准备。也许在每一个人的心底都有一个开店的计划,曾经对阿弥说过很多遍的梦想,是开一家时装店;像她那样喜欢新衣服的人,自己的收藏已经足以开个店,所以她天生就该当一个时装店的老板。“猿人”的梦想是开一间在旷野中的酒吧,把集装箱直接堆在野外,人们在箱内消费、在箱外可以“悟道”的那种;他想告诉人们:是你选择癫狂在自己造就的箱子里,上帝并不要求你那样!好像还有人对阿弥讲过开私房菜馆和书店的,但由于创意不够新颖,被忘掉了。阿弥对于开店有两个想法,一是酒馆,那属于中国最传统的,大块吃r、大碗喝酒,武侠片中经常出现的经典场景;一是烟馆,烟馆的问题好像复杂一点,因为鸦片烟馆几乎成了人们固有的烟馆形象,瘾君子、y乱、腐朽、堕落几乎是烟馆的合理联想。但阿弥的想法是:如果烟馆是“雪茄俱乐部”的格局,效果如何?如果酒馆形成了“酒吧”的气候,又意味着什么?很显然烟馆不能是传统的烟馆;而是引导一种国际潮流,倡导在特定的地方吸烟,而不是没有节制地在任何地方吞云吐雾;比如雪茄,通常的讲究是在无风的空间、空气的湿度有一定的控制、最好有此嗜好的伙伴一同享受。酒馆是一个倡导传统的主意,中国人的胃还是喝点白酒、下点卤r来得妥帖;有人说中国人的国际化首先从胃的国际化开始,事实是,这种胃的国际化常常让人失去了美食的乐趣。烟馆是引领潮流的新生事物,中国的国际化也要从不随处抽烟开始。总之,烟酒是不分家的,既然有了烟酒这样的精灵,并且有一个特别的主题,阿弥也就大大方方地张罗起了他的生意,他将“职工之家”的牌子改换成了“烟酒所”这样一个更有营业相关性的名字!
工作上突如其来的变局,搞得姜灿有些措手不及。他早在kh公司退出之前就不止一次地找老总汇报,想尽力挽留kh公司的存在,想延长他处心积虑构建起来的一种工作氛围。老总无奈地表示:不是不交给他们事情做,目前的状况,我们只有市场推广的执行工作让他们做。每个团体、个人的预期是不一样的,他们放弃,有他们的考虑,也许有其他更好的客户!老总一并表示,我们跟kh公司合同内的款项如数打给他们。姜灿考虑到很多方案在执行时需要一定的指导,他建议将kh公司原来的雇员招进企业里,完成方案执行方面的延续。老总权衡过后,对他进行了口头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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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呛(2)
人生的很多事,正如电视机不断变换的频道,每一个频道自有情节,但别人精心勾画的情节往往只是一晃而过。姜灿再次找到阿弥的时候,“职工之家”已经成为了“烟酒所”,口若悬河的创意总监,也成为了“烟酒所”里的小老板。但姜灿仍在工作中,所以他跟阿弥的谈话难免以工作入题—
“项目的事情戛然而止,我心里也觉得很遗憾!”
“没什么的,广告项目就是这样叫人琢磨不定,项目可以大到全案代理,也可能小到一张海报。你们也处在一个变革的行业,应该理解kh公司退出的苦衷。好在我决定留在成都,我们还可以是‘研究烟酒’的朋友啊!”阿弥边向姜灿展示新近搞到的法国烟、韩国烟、印度烟,边说。
姜灿说:“没想到短暂的合作,我们经历了那么多事!想想真是所谓‘人生如戏’。”
阿弥把一支用印度烟丝手工卷制的纸烟递给姜灿,笑着说:“我有两个经历曾经对我影响深刻;一个是那年我们在汽车展上办展览,嘁哩喀嚓—两天内一个大的展览空间搭了起来。接下来的音乐、舞蹈、汽车、人群搞得热闹之极;但到撤展时,呼啦一下,展台拆啦!只剩下人去楼空的凄凉。”
姜灿说:“来去都很突然,神都没回过来哈!”
阿弥接着说:“另一个是小时候一不小心知道了父母曾协议离婚的秘密,搞得我整个童年都不快乐—生活像一场y谋!y谋可能是善意的,但是y谋就是欺骗。”
“……”
男人之间有两种话题,常常只能拐着弯讨论:一种是生意上上当受骗,另一种是在女人那里吃了苦头。姜灿很容易将第二种可能列为他们之间不能挑破的话题,因为他很清楚,阿弥心里需要重新考虑的并不仅仅是怎么做事、做什么事的问题;也需要重新平衡感情。自己何尝又不是这样,现在散掉的已经不是一种工作关系,更是一种情感关系。事实上也许自己的处境要好一些,经过了错位爱情的洗礼,好像文静对自己的感情已经比较清晰,现在的问题是自己变得复杂;就好像经过了泰坦尼克那样的劫难,有的人发现了真爱,有的人发现了其他的东西。
“我可能也会有些其他的打算!”姜灿突然说道,他拿着阿弥给的烟在鼻孔前来回地嗅着。
阿弥并不理解姜灿所谓的“打算”指的是什么,一脸的茫然。姜灿解释道:“我考虑再进校门,换个地方去读书。”
阿弥不认为曾经的事件足以促使姜灿做出这样的决定,毫无目的地问道:“你打算去哪里?”
“去上海,复旦大学有一个eba的课程,是跟国外大学合办的,我想去上他们的课程。”
阿弥一向对自己忽来忽去的游城游戏不以为然,却常常为别人出走异地表示惊奇。作为过来人,他知道,在城市间走来走去,就像乡下孩子赶集一样,累了的时候,总还是要回家的。但改革开放带来的人权观念影响的不止他一人,被称为“飘一代”的20世纪70年代生人,将迁徙的自由—这种最基本的人权运用得淋漓尽致。姜灿在阿弥的眼中,曾经是“留鸟”,而不是“候鸟”;但他也是生于20世纪70年代的人,谁能反对他行使自己的权利呢?阿弥只是不希望姜灿同自己一样,飘来飘去地其实是为了躲开一些东西。比如,他从北京“逃”到广州是为了躲避一个患有结婚狂想症的女人;从广州出走上海又是躲开广州惨无人道的加班疲劳战。从上海来成都,也许是为了躲开。这次留在成都,他很希望不是为了躲;但或许他无法面对这样一个短命的项目,而上海的位子又被别人取代,躲不躲都是一个道理—无法面对现实!阿弥应该很钦佩姜灿,他至少认为姜灿不是那种一g子就被击倒的人。
他不无关切地问姜灿:“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姜灿惨笑着对阿弥说:“我早有这个想法,只是跟你们合作的时候,把这个暂时淡忘了而已。其实要感谢这个结局,让我坚定了原来的打算。企业的问题,要从内部做起,任何外部的力量,都不足以带动它的发展。坦白地讲,我们企业目前的人力水平有待提高,我想从自己做起,出去镀镀金、深入思考一些问题,这也是从内部解决的一种办法吧!好在大企业可以停薪留职搞进修的,企业里面有这样的指标。”
阿弥小规模地叹了一口气,看来姜灿确实比自己更有执着的事业心,他一心所图的仍是他所在的企业。
姜灿马上又说:“心情还是很复杂,项目搁置后,我也觉得只剩些小事,能换个地方也好!”
姜灿的心情很难说跟文静和无关,但阿弥不会那样去想;去了重庆,而文静仍在成都,看来姜灿是在逃避,逃避跟文静的感情。
第七章 呛(3)
“还有,”姜灿把那支印度手卷烟点燃,深深地吸上一口,任由烟雾在嘴巴、鼻孔间弥漫,“我决定不再戒烟了!在你老兄面前开戒哈,算是对‘烟酒所’生意的支持,怎么样?够朋友吧!”
阿弥受到鼓舞,兴奋地拿出一盒哈瓦那雪茄:“我们兄弟抽这个!要来,就来讲究的,这儿现在是‘烟酒所’嘛—”一切的聚散离合在雪茄的燃烧中归为平静,男人之间的理解和友谊,在烟雾的弥散中建立得愉快而可靠。
“烟酒所”正式营业的那天,阿弥远在北京的朋友“侠客”和“猿人”,从上海、广州过来的几个广告界朋友,从重庆回来的以及姜灿、文静济济一堂,大家在古巴音乐的摇摆中跳起了“恰恰恰”。阿弥特意演讲了一段开业说辞:
“烟酒所从概念上提供两种场地,即研究问题和交烟酒朋友;从服务上提供两种产品,即烟和酒。希望大家在这里能化解困扰你们的问题,能够结交到志趣相投的朋友!”
众人打开香槟,惊艳和欢畅的情绪笼罩了一切……
姜灿就在那一夜告诉了大家,他将到上海求学。强行送给他一个热烈的拥抱,并祝他“充电”成功。文静眼中有丝丝的隐情,她原以为大团体的结束,正好是她与姜灿小团体的开始;但事实是,姜灿将离她更远,这一点她事先并未料到。
酒喝高了的“侠客”,赤膊上阵,亲自打碟。音乐的迷幻作用比酒精和烟草来得更快更猛,节奏能轻易将人们的外套褪去、将激情点燃、将情绪推向高c。虽然没有霓虹灯的闪烁,人们的眼睛却更加迷离,这跟心理的波动有关。在阿弥的心里,生活的派对从此重新开始,而且更加无拘无束;在姜灿看来,一种新生活的召唤就在不远的前方。一首老歌曾描绘过癫狂状态的人们有着怎样不同的心理—so dunce for reber; so dunce for fet!
阿弥逐渐发觉,成都是一个有“话筒”的城市。这个“话筒”应该这样去理解,当你掌握了“话筒”,全城都可以听到你的声音。当年罗斯福总统面临“二战”的形势,想对欧洲说话,却苦于欧洲各自为政的状况,他生气地指责“欧洲没有话筒”。事实上,作为市场而言,上海是没有话筒的,在上海,你很难讲哪一家小店能够一夜扬名;“新天地”这样的大酒场也是在外面火得比里面凶。但成都是有“话筒”的城市,“烟酒所”掌握了这个“话筒”,所以生意火暴得让阿弥诧异—你本来想创造的是一个闲来静处的悠然所在,结果成了人潮汹涌的酒吧!人多造成的格调丧失,并没有左右“研究问题、结识朋友”的定位,人们的确在这里研究了很多问题,阿弥也有幸结交了很多朋友。他忘了成都是一个喜欢“研究”、“勾兑”的城市,他这种由小众到大众的歪打正着,体现在生意上,就是无限地成功。
生意的成功也算是创意的成功。广告人爱上了这个地方,于是很多创意会、提案会转到这里来开;阿弥成为了这个城市广告行业的知名人士,甚至有企业直接向他咨询问题。各种艺术家常常落座,除了对装修品头论足之外,也拉着阿弥讨论各自的奇思妙想。游客也慕名而来,各条旅游线路上的独特风光以多种方式在这里展示……转眼间阿弥由一个封闭自我的个人主义者擢升为身姿敏捷的社会活动家,真是人生何处不春风!遥想司马相如当年在成都坐市沽酒,杜甫宁可身居茅庐,成都总有着这样把人留住的魅力,“天府之国”的美誉决非浪得虚名!
开店其实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阿弥渐渐发现,人们当初是冲着环境和气质而来,慢慢变成了一个个小圈子的固定约会,已经跟店和店主没有了关系。也就是说,开始是你阿弥带着大家玩,后来成了大家自己在玩,很多人甚至仅仅因为自己崇拜的人在这里而玩到了这里。这个时候,“烟酒所”已经跟阿弥没有了多少关系。各个圈子的“意见领袖”正在形成,这种状况对于生意人,也许是最好不过了;但阿弥这样的好事者,却感到了十分地失落!
必须坚持烟酒文化的强大张力,才能保证阿弥在“烟酒所”的影响空间。阿弥借由塑造品牌的思路和主导舆论的手段,思考着“烟酒所”火暴背后的问题,他正好具有这方面的理论基础和前瞻嗅觉。阿弥一方面为这样的想法着手工作,另一方面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了一种所谓文化沙文主义的倾向?管他呢,有一个广告不是说“我的地盘我做主”吗!为了加强文化的话语权,他不得不再次研究烟酒文化方面的东西。
酒的世界,品种丰富。世界各地的人们带着各自独特的生活感受创造了自己的酒。曾经与大麻一起风靡了美国校园的伏特加是产自北欧的烈性酒,“北极熊”用土豆酿造出来的透明精灵,极大地补偿了他们躯体上的笨拙。伏特加既充当“吃土豆煮牛r、喝伏特加、打老婆”的典型俄罗斯式生活道具,也伴随着维京人从食人蛮族进步到极具文化观念的民族!有谁注意到绝对伏特加、诺贝尔奖、葛丽泰·嘉宝与英格丽·褒曼同样来自瑞典这样一个事实?
第七章 呛(4)
龙舌兰酒,用仙人掌酿造的怪味y体,是继伏特加之后在年轻人中显酷的好摆设。拉丁人的喝法是在虎口上撒点盐,把杯子送到嘴边时,嘴唇灵巧地舔些盐、和着酒落肚,一股粗野的豪气就随着酒气升腾。
金酒,带着松香的味道。阿弥曾经最讨厌这种酒了,奇怪的松香味,搞得人跟松鼠似的。毫无疑问,老人和女人更愿意喝它,加些奎宁水后,她几乎可以作为补酒。
在西方人的酒盅里,阿弥觉得威士忌最俗了。这种俗气正如苏格兰卫兵的服装—不穿内k—是透着底的粗俗。粮食酒的底子,却无端地掺杂着橡木香!
意大利橄榄酒有着可怕的绿色,也叫人不大舒服。惟有法国人的葡萄酒令人赏心悦目。波尔多地区就像是上帝恩赐的酒窖,一般的产区已经可以出产惊世骇俗的好酒,大小香槟区就更加不得了。白兰地的橡木香才算是锦上添花的点睛之笔!这样的好酒,曾经被大瓶大瓶地拿来下饭—中国人拿“人头马”下饭,就是一道残缺的风景线。如果要下饭,还是中国白酒来得自然天成。
阿弥原来的梦想,是能复活那种—就一碟花生喝一壶白酒的“侠客”式中国酒馆;所以,他对于洋酒的考察,目的莫过于更好地对白酒加以推崇。中国白酒是最早的蒸馏酒,这种古老的工艺集中体现了萃取日月精华的智慧。在白酒之前,是黄酒的灿烂时代,很多古书中所描绘的“大碗喝酒”,准确地说喝的是黄酒。人类的进步之一是在物质的提纯工艺中可以达到更高的纯度,于是更高酒精度的白酒大范围取代了黄酒,它们的工艺也大相径庭。中国黄酒味酣、酒精度低,应该比白酒更容易在“烟酒所”这样的地方推广。日本人全盘西化,却保留着清酒在酒吧里的位置!阿弥觉得白酒和黄酒哪一种都不会输给清酒的—那只不过是米酒而已。
当然,如今的酒桌,是啤酒的天下。一个中国人可以声称自己不喝所有的酒,但啤酒可以是个例外。德国的巴伐利亚引领着啤酒的风尚潮流,他们不把啤酒当酒,最多只算酒精类饮料。所以啤酒不能在“烟酒所”里呈现—这是阿弥考察酒文化的重要成果!
酒的形态多姿多彩,本质上是人的多姿多彩。人们在不同的地方,酿造不同的y体把自己灌醉,却有着同样一个缘自生命的本能。尼采归纳人的两种精神为日神和酒神;人们要理性地思考问题、应对生存,需要日神精神;也要感性地忘记问题、感觉存在,需要酒神精神!
烟的文化似乎要复杂一些,或者说更简单一些;因为烟草本身并不具有文化,它是与人类发生关系的那一刻参与了人类的文化旋涡。这一点正如女人,女人的身体结构本身并不具有审美价值,甚至也没有男性的身体那样具有自然界“刺激生殖”的审美条件,我们只要比较雄孔雀跟雌孔雀就会明白。但自从男权社会树立了男性主观的审美趣味后,女性的身体、女人的一切占据了审美高度。好在对于女性的审美虽然带有“性”的印记,但终究没有以物化的东西为基础,贞c裤、吊带袜这样的东西并不能主导我们对于女性的审美。人类在伦理的教化下把女性审美提升到抽象的“感情”层面。烟草文化恰恰相反,你很难在人类情感的海洋里挖掘,究竟哪些是烟草参与、创造或催生的。烟草从出现在人类视野中起,就是天使和幽灵的双重身份。人们吸食烟草留下的各种工具,只是文明演进中记录历史片段的某个标点符号—就像战争一样!
恰好有一个烟斗与战争的例子,友好地体现了这种夹缝中的文化。“二战”时期,几个美国工程师被日本人囚禁,在集中营被迫生产飞机的一种零件。他们得知这种零件正是用在轰炸珍珠港的“零”式飞机上面时,怠工、反抗的念头产生了。怠工常常又被迫返工,美国大兵耍起了小聪明。他们相约,在机床上的工作时间,用日本人昂贵的无缝钢管制作烟斗!事实证明,日本人最终没有发现他们的把戏,只是觉察零件产量减少、钢管消耗并不见少。战后,当这些老兵回忆往事,他们手中的烟斗,体现着人性在战争中的智慧光辉!烟斗寄托着他们的斗争意志,也激励着他们对于胜利的憧憬。
烟斗是英国人的钟爱,这一点阿弥早已了解。但水烟袋这样的东西,却非常本土地承载着中国的民间情趣。在云南十八怪中“竹筒当烟袋”就像一道地域风景线。不光是云南,在广袤的中国,在纸烟普及以前,旱烟袋、水烟袋展现着中国男人的独特情趣!水烟袋有降害效果,应该说比吸食纸烟更为健康。当然,中国人最具工艺代表性的烟具,要算是大烟枪了;烟灯、烟枪、加上一个上烟的小丫鬟,是覆灭的那个社会中标志性的享受。
要不是纸烟的狂潮卷来,中国的水烟袋不会成为古董。英国人保留了烟斗,烟斗跟旱烟袋是一个道理;拉丁人推崇着雪茄;用心将一切快餐化的美国人把纸烟推销给全世界,也把烟具文化的载体到了打火机、烟盒这样的附属物上。年轻人以拥有一只声音清脆的zippo打火机为骄傲,烟草企业以创新烟盒为追求。烟草文化跟普通的商品文化在这里结合了,沦落到对包装跟附加值的审美。
第七章 呛(5)
阿弥认得一个搞旅游的朋友,一副行者的风采,每次到烟酒所来,话题总会落在他的哈雷摩托、他朋友的悍马汽车上,而手里无时无刻不在玩弄他的zippo打火机。阿弥记得,旅游朋友曾在一个小兄弟面前玩过四种打火方式:在牛仔裤上擦火、反手小拇指打火、双手配合打火、横开盖打火。正如阿弥吐烟圈也可以得到小姑娘崇拜一样,旅游朋友博得了20世纪80年代小男生的喝彩。
烟盒的审美,表现在烟标收藏上,已经成为一种大众活动。在阿弥、姜灿这一代人的童年,都拥有过自己珍爱的烟标收藏—扇烟盒,这是20世纪70年代的经典游戏。阿弥断言,眼下喜爱软盒装的烟民,肯定玩过这个游戏。自从硬盒烟成为主流以后,这个游戏也就终止。
阿弥花了近三个月时间,将有关烟酒文化的研究以各种形式表现了出来。他为此四处奔走、绞尽脑汁,各种办法都用上了。酒具、烟具这样的现货,他一边“巧取豪夺”、一边组织仿造;也新近联系了各种酒、雪茄、香烟的进货渠道;并正式雇佣了两个精干的伙计。烟酒所从此真正像个“研究所”了,也具有了烟酒文化的强大“场”能。酒客烟民看到来自世界各地的烟标、大香槟地区的橡木桶、19世纪的烟袋、20年陈酿女儿红、古巴雪茄作坊的手工烟时,啧啧称道的惊叹响成了一片。旅游朋友不再炫耀他的打火机技艺了,搞装修的人们也不再指点烟酒所的风格问题!
阿弥成功地收复了人心,确立了舆论上的主导权,暗自奖励自己一周的假期。这样的折腾没少花银两,看看自己的储蓄—他快成穷光蛋了!
休息的时间,也就是睡大觉的时间。经过了前一阵子的忙碌,人像是被掏空了一样,剩下的只是疲倦。阿弥的热情常常是自己无法控制的,但只能一段一段地展开,他不能坚持一以贯之的激情;但他能够保证,每一段都是十二分的投入,正如对每一个女人。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人的劣根性?也许是过程中过分地投入,耗费了太多的热情,这种耗费实际上就是透支。
这个时候,少有联络的突然打来电话,说她那边在赶方案,需要阿弥紧急支援。阿弥正想有一个环境的改变以消解心里的倦怠,他冒着跟旧情复燃的风险,去了重庆。
旧情并没有复燃,工作其实也是轻车熟路的。已经在重庆有了新的男朋友和新的心情,一切并不是阿弥所料想的那样。摩托车客户居然有一支在国际上屡获大奖的赛车队!阿弥当初认为的“低关心度”摩托车行业,其实在创造着一个又一个爆炸性的新鲜事件。重庆就是一座摩托车的城市,不仅有十几家大小知名的车厂,每年生产出占全国几成份额的摩托车,更有着全城涌动的摩托车洪流。在重庆,缆车这样的景观依然有所保留!建设中的轻轨线路,将把分布于不同码头的城市聚落联结起来,把有山有水有高度的西部直辖市带入现代速度。
阿弥问,街上扛竹竿、拿麻绳的人是干什么的?
神秘地说:“他们的自行车丢了,他们在找自行车,找到了就把小偷捆起来、用扁担打……哈哈!”
阿弥将信将疑,很是吃惊:重庆的街上果然是没有自行车的!但……
快人快语,撒谎也撒不久的:“山城‘棒棒军’,你没有听说过么?”棒棒就是挑夫,应该是兴起于码头上的搬运工,像武汉这样的码头城市,也有叫做‘扁担’的搬运工。阿弥知道《扁担姑娘》里边的扁担,并不知道《山城棒棒军》中的棒棒。阿弥对于“棒棒”的意象很感兴趣,在他的记忆中,广州也有手拿“棒棒”的人,那是分布在公交车站和火车站的保安,据说是用来对付“飞车贼”的;而上海也有很多的“棒棒”,那是上海人用来晾晒衣服的晒衣竿,一栋居民楼向外伸出无数根竹竿,万箭待发的样子,蔚为壮观!但重庆的“棒棒”很直接地成为了对人的称呼,而且形成了一个特定的群体。
摩托车客户作为东道主,在重庆主办了全国摩托车越野锦标赛。其间,阿弥感到格外振奋。因为赛车不是日本人的川崎、雅马哈或者本田,也不是来自欧美的比亚乔、哈雷或宝马,而是地道的国产嘉陵!事实上,中国已经成为摩托车生产和使用大国。现场看来,中国的摩托车越野赛并不比电视上看到的国外比赛来得乏味,中国的比赛甚至更具有现实生活的质感,因而更具观赏性。
另一个c曲是,在重庆的男朋友现身了,他正是赛场上驰骋奔腾的车手之一。作为大赛的承办单位代表,坐在了主席台上。她人坐在主席台上,心却并没有保持应有的公允和矜持;每当男朋友驾车经过,她都会大声为之呐喊,搞得同座的领导很不高兴。
阿弥看到心无旁骛、只在意自己男友的样子,突然对她产生了一丝怜悯:这个被爱牵引的女人,恰恰很难得到爱。她曾经也是那样地在乎过阿弥和姜灿,但是,为什么又一个个地失去呢?
第七章 呛(6)
比赛结束后,庆功酒会在南岸的滨江路举行。的男友获得了单项冠军;以高昂的热情将男友灌醉,她像姐姐,不,像母亲一样地搂着男友入睡。阿弥跟别人都不熟,只好陪着在那里发呆。
人们都陶醉在觥筹交错的眩晕中。
“,你还好吧?”抽着烟,阿弥跟相视沉默,无意中迸出了这句老套的旧情人间的惯常问候。
“还好啊,我一直都是这样好啊!”多少也有些激动,她本来也有了为尴尬往事道歉的意思,但是女人,尤其是她这样倔强的女人,要在旧男友面前保持自信和从容。
“……”
“我特别为我的小乖乖着迷,他经常在晚上带我到滨江路上飙车,告诉你吧,速度能让人特别放松、也特别清醒,我想我是清醒地爱上他的!”看一眼怀中熟睡的男友,得意地说。
“以前,你都是糊涂地爱上别人的吗?”阿弥这句话等于“你是糊涂地爱上我的,对吗?”
“可能我现在把自己搞清楚了,或者说把爱情搞清楚了。人们在不同的地方、不同的时间跟不同的人恋爱,其实都是跟不同的自己恋爱!”喝一口啤酒,脸上掠过一丝疲倦。
“怎么讲?”
“我发觉所有的男人,不管他开始怎样的不同,幽默或者激情、稳重或者优雅,到后来,总是一样的,都是我面前的孩子!是不是男人都长不大?”
“会不会因为你对待别人的方式总是一样的,你从不试图尝试不同的沟通方式,这样,男人除非不接近你,接近你就只能是你的那种方式?”阿弥希望在认真听,他知道把他从成都邀请过来,决不仅仅是工作上的必需。他了解她,他知道,她的爱情在重复走着死胡同。给男人的爱是浓烈的,这种浓烈带有传统的家长关怀、原始的狂热性a和现代女性的特立独行。她就像母系社会的女性那样,可以受到男人的追宠,却不能得到男人所谓的“责任”。但母系社会的女性可以通过社会组织权力控制男人,没有这样的权力,她只能追求“动态的平衡”—在不同男人的更迭中厮守自己的爱情—她真的是跟自己谈恋爱的人!
“其实,爱情是要两个人去‘谈’的!并没有什么定式和既定的目标,只是一种探索,一种由于好奇而来的兴趣或者追求吧。”看着怀中的男友,喃喃地说。
阿弥认同的话,也许真的感悟到了她需要的爱情。如果只是为爱情而生,那么她正如所说的那样,变得很清醒了。
回成都的汽车上,阿弥觉得,自己再也不想见到了。恋人之间一旦分手就最好不要见面,这是他的准则;除非彼此曾经是错误地走到一起,否则很难成为所谓的朋友。阿弥最讨厌的事情莫过于跟前女友交朋友,他认为那是对爱情的玷污。记得曾有一个哥们儿过生日,到场的女宾竟然包括他的女友、前任女友以及他未曾追到的女孩们,那个家伙厚颜无耻地在阿弥面前炫耀他优游于女人之间的能力。阿弥马上跟他绝交,他不能容忍这样的情爱交际—真小人常常是以伪君子的面目出现的。如果当初不离开成都,阿弥很有可能是要离开的;他习惯于把城市跟具体的人挂钩。成都已经不是的成都,重庆却成了的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