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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哥哥还没有回来么?”尤氏道:“他见天总要三更半夜才家来哪,不知忙的是什么?我问他也不肯说。”宝钗因挂念哥儿,急欲回去,大家便告辞同散。

    那时候南阳闹得是什么土匪呢?原来儋崖一带沿海渔户,都生得冥顽刁悍,又传来红莲邪法,惯能兴云起雾,唤雨呼风。还有一种密咒,不论何人,一听了他的咒语,立时把祖宗父母都不要了,跟了他去,所以暗中啸聚了无数暴乱之徒。上回在海疆上起事,被安国公甄应嘉等督兵剿散,他们性成好乱,如何便肯甘心,仍在沿江沿海各处时时蠢动。那回在南阳捣乱,只是几个么么头目,可巧节度使王国臣畏葸无能,一闻匪乱,连忙坐着巡船往外河去游戈游戈。

    你道什么叫做游戈?说来可笑,此人识字有限,连“戈、弋”两字都分不清。他只顾远远的去任意游戈,便把南阳一府坚城轻轻地送与邪匪。这消息传到京师,举朝失色。那些大臣们也开了一次会议,有的笨蠢如牛,有的畏事怕虎,有的如营窟之兔,有的如藏穴之蛇,都相顾莫敢发语。只有一位孙尚书,还算是有见识的,说道:“这不过癣疥之患,只是事不宜迟,赶紧就邻近拨一支宿将去,三日赶到,包管平定。”

    座中定良郡王喝道:“神策府领袖不在这里,谁敢混出主意?”大家先听了不懂,细想了一想,方悟到此时寿安郡王正出外差,这定良向来奉承他的,却忘了自己也是神策府的领袖。这话一出,一班朝贵哑口无语,一搁就搁了好几天。那南阳的匪势渐渐猖獗起来,等到寿安郡王回京,一意要用龙武新军,先拟推刘永祥挂帅。

    这刘永祥是有名的皮壳将军,人缘还好。有人告诉他,说神策府中招安一辈,有意坑他,一应刀枪弓箭都挑那锈坏不能使的,给他带去。他听了仔细一想,究竟好好的脑袋还是不搬家的为妥,连忙知难而退。随后那寿安郡王不知听了何人说话,又看中了猴头猴脑的侯虎。侯虎久抱雄心,有此机会如何不去。当下便草草定议。贾珍深知不妥,忙去单见领袖,恳切谏阻。那两位领袖浮躁的浮躁,糊涂的糊涂,哪里听得进去。贾珍急了,又遍谒东平、北静诸王。那天见了北静王,先将此事前后经过情形说了,又道:“侯虎那人决非池中之物,他这一去不是抱薪救火么?”

    北静王毕竟英敏,一听贾珍的话,便道:“你这话所见深远,若是依你怎么办呢?”贾珍道:“目下统制周琼,镇守江防。此人忠勇可恃,若命他火速抽调队伍兼程前往,预计三五日可到。尚不为迟。还有甄应贵一军,现驻近畿。此人便是甄应嘉之弟,命他带队南征,合力兜剿,必可制胜。”北静王道:“近畿重要,不怕空虚么?”贾珍道:“以小生所知,近畿尚有黄国庆、张志元,缓急可用。京师只责成龙武中军,那军都是权贵子弟,堪任干城腹心之寄。”北静王凝神细听,深佩他筹虑周思,着实奖励了几句。

    次日入朝,便说细奏明皇上。皇上大为动容,即时召见神策府领袖两王,痛加训斥,吓得他们魂飞魄散,连碰了无数响头。一面特下旨意,命周琼、甄应贵督师分进合剿,务期扑灭。又接贾珍为钦差参赞军务大臣,同赴前敌。贾珍上去谢恩,即时请训,便预备起程。在贾珍深喜得遂报国之志,却苦了尤氏和佩凤、偕鸾诸人,见他身临战地,如何能舍。佩凤等向贾珍擦眼抹眼的,只不敢埋怨他。

    尤氏见贾珍回来,便说道:“在家里好好的,练什么武?咱们家又不短什么,不像那帮行伍哥们,必得一刀一枪去拼取功名富贵。如今人住马不住,可怎么好?”贾珍道:“我一个犯过罪的人,皇上如此恩待,还不该去拼命立功么?至于成败祸福,自有定数,你们不必过虑。”此时贾蓉也站在身边,他虽是个花花公子,天性却不坏。只看清虚观打醮那天,贾珍叫小厮们当众啐他,他都顺受无怨。如今见他老子冒险出征,也是放心不下。

    听贾珍说到这里,便接着道:“爷单身去,家里如何能放心,还是蓉儿跟了去吧。”贾珍道:“你去了也是废物,管得了什么?这又不是什么找乐的事,好歹都说不定,你是个独子,还是在家里看家的好。”言下也觉惨然。贾蓉道:“蓉儿要去,也是为此。爷不叫我往前敌去,就跟着粮台上也好。”贾珍道:“你再走了,这府里可交给谁呢?”贾蓉道:“我看蔷兄弟是咱们府里长大的,他还有事要求爷,若交给他,决没有错。爷若不放心,请琏二叔两边住着多来查看查看,琏二叔也没有不尽心的。”贾珍听了,忙打发人请了贾琏、贾蔷来,重托他们一番,即赶到家祠叩别。

    看家祠的贾仁回道:“从前国公杀贼的刀挂在祠堂里,连收了三夜。奴才们乍听见了,以为有什么响动,连忙开了祠门,进去细细瞧过,原来那声音是从刀鞘里发出,那刀也挺出了三四寸哪。这是国公爷的示兆,爷此去一定马到成功的。”贾珍大喜,便取下那刀随身佩上,又到西府里辞别了贾赦、贾政。贾赦笑道:“你这荣耀倒不少,可是在家享福不好么,冒那个风险做什么?”

    贾政却说起时局艰难,勉励了许多话。贾珍这才带着贾蓉,和两个办笔墨的门客一路长征去了。那贾琏、贾蔷二人送贾珍父子到了八里桥,贾珍便拦住他们,又交待了好些琐事,他们二人先回到东府。俞禄、来升带着家人们迎着请安,贾琏吩咐道:“如今大爷出兵去了,可不比大爷在家的时候,你们更得担点沉重。别管怎么样,总要对付这几天别闹乱子。头一件要小心门户火烛。第二件不要酗酒聚赌,吵闹滋事。大爷既托付了我,我可说不得要得罪你们了。若犯出来,不管有脸的没脸的一样惩办。大爷为国家出力,你们都是多年陈人,也要替他多出点人力。大爷立功回来,少不得重赏你们,还许提拨你们一官半职呢。”俞禄、来升等连声答应。贾琏又道:“有什么事随时来回我。”

    说罢,方同贾蔷走进上房,来看尤氏。尤氏正和文花说着垂泪,见他二人进来,忙即让坐,道:“大爷走了,倒叫二爷和蔷哥儿多受累了。”贾琏道:“自己弟兄,大哥又那么见爱,这不是应分的么?大嫂子也要宽心,大哥他是参赞,决不要亲自去打仗的,事情顺手,一、两个月就许回来了,有什么担忧的呢?”尤氏道:“说是如此,出兵的事哪里有谁呢?”

    贾蔷又说起祖上战刀出鞘夜鸣,此去一定顺利。尤氏也觉稀奇,心中稍为宽解。贾琏道:“大嫂子这里没人照应,把老娘接来吧。”尤氏道:“她老人家自从二姨儿三姨儿过去了,想起来就伤心落泪,耳朵也聋了,人也糊里糊涂的,她来了能照顾谁?倒要我照应她,可不是没事找事么?”贾琏道:“明儿叫平奶奶来给大嫂子解解闷。”尤氏道:“她那府里若放得开,来这里说说话儿也好,可别耽误了那边的事。”

    贾琏坐了一会儿,便同贾蔷一路出来,笑对贾蔷道:“你多分点儿心,珍大爷若成了功,你的事也成了。”贾蔷笑道:“二叔给多多成全吧。”

    不知说的何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二回 赏初雪姑嫂话戎机 靖飞尘士民攀宦辙

    话说贵珍奉旨参赞军务,带着贾蓉同赴前敌,将宁府的事托与贾琏、贾蔷。他二人受了贾珍重托,都十分心尽心。在贾琏本和贾珍甚好,不比寻常弟兄,到此时自义不容辞。那贾蔷却另有一种想头。说他自小蒙贾珍夫妇抚养成人,贾蓉又待他和亲弟兄一样,情分上应当出力。这还是面子话,内里就为的是自己和龄官一段因缘。他从前管着梨香院的一班女戏子,单是龄官有意于他,生出许多情致。

    那回,贾蔷为龄官拆笼子放鸟,龄官又在雨地里画蔷字,都是宝玉瞧见的。后来那班女戏子拆散了,龄官路了一个老尼姑去,贾蔷还到那庵里看她几次。不料老尼姑一病呜呼,龄官没有照管,被人哄骗,卖到戏班子里。她师父也深喜龄官色艺出群,因知是贾府出来的,不敢叫她在京里唱戏,便带了一班徒弟都到南边去了。上年贾珍收回府第,不免有些添置,命贾蔷回京来办。

    到了苏州,有两个朋友邀去看戏,看了一出“思凡”,见那小尼姑非常面熟。小尼姑一面唱着,也两眼滴溜溜的看着。贾蔷又听到她的唱声,才想起定是龄官,好容易寻到她的下处,去过好几趟。龄官呢心只想嫁给蔷二爷,和她师父哭吵多次。她师父没法子,也答应了,只是勒索身价。贾蔷在客边如何张罗得出,只好先回京来,再三央求贾蓉,向贾珍说了。

    贾珍对于这些事也是肯成全的,无奈龄官师父看她是个摇钱树,要的身价太大。贾珍这两年刚赏还庄产,一时哪里有此余力,所以耽搁下了。这回贾珍命他看家,贾蔷暗想,只要大爷立功回来,必要酬谢他的,此事便大有可望。自从贾珍走后,终日只在东府照料,要叫尤氏。贾琏看出他的辛苦,将来好帮着说话。这也是人之常情。那天贾琏和贾蔷分路,回到荣府。

    平儿因头疼,寻出依弗那洋药,剪了两小圆块,贴在鬓角,怕出去受风,未到议事厅去。见贾琏进来,便问道:“珍大爷走了么?”贾琏道:“我们送到八里桥才回来的,又到东府里去了一趟,看珍大奶奶哭哭啼啼的,倒叫人难受。你空的时候瞧瞧她去吧。”平儿道:“这是好事,有什么可哭的?三姑爷也是跟着他老子上前敌,三姑娘接了信,例说应该去的,一点也不发愁。到底是念书识字的好处。我昨儿去看她,想安慰她几句话,倒没得可说的了。”

    贾琏见平儿贴着小膏药,笑道:“你贴这个倒显着俏皮了,别引出我的火来。”平儿笑道:“你别胡说了,往后只怕要在那府里住住呢。”贾琏道:“白天里去去也够了,横竖有蔷儿在那里顶着。”平儿笑道:“那更好了,在家里只说东府有事,在外头再弄一两个合适的,租个小房子住住,还有蔷小子当个抽头的,够多么乐哟。”贾琏道:“我如今是收心了,若不然这也不是没干过的,还等你教给我么?就是蔷小子也老成多了,只一心一意的要想娶那龄官。”平儿道:“就是从前梨香院的龄官么?她眼下在哪里呢?”贾琏道:“她在南边唱戏哪!上回蔷儿,”

    刚说到蔷儿,只见莺儿走进来道:“二奶奶,我们姑娘在议事厅上等着,有事商量,请就去吧。”平儿答应了,忙将鬓角小膏药揭下,擦把脸,重匀了脂粉,便同莺儿往议事厅。

    走到廊子上,正遇着几个家人媳妇,回了事下来的,笑道:“奶奶今儿来晚了。”进了厅屋,只宝钗一个人在那里检帐。平儿道:“三姑娘没来么?”宝钗道:“她三天来,两天不来的,哪里有准呢。这两天三姑爷到了前敌,她外面做得大方,心里头也一样牵挂,怎好再去搅她?”平儿道:“这里的事不是都办完了么?还有什么商量的?”宝钗道:“找你不为别的,李家纹妹妹眼前就要出阁,照老帐上,这些外亲喜事都只送四色添箱礼,也有折干的。我想纹妹妹从前常住在这里,似乎该比别人加厚,所以寻你商量。”平儿道:“这是很该的。你只管加上,谁能说什么?”

    宝钗道:“破例的事我不敢自拿主意,还是大家商量的好。还有一件,那王家勇老爷做生日,有贴子来了。我仿佛听说,王仁舅爷从前借二舅爷的生日,在外头撒纲,这回怕又是他捣鬼。他们家里的细底你知道的比我多点儿,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平儿道:“这回可真是舅老爷的生日。那王仁舅爷早已和他叔叔掰了,还容他在家里住么?”宝钗道:“既是真正的生日,咱们还照常送礼。那天派谁送去,请太太的示吧。”平儿见厅上挂的工笔美人直幅,那美人颇象自己,只是胖些,便走过去细看。

    宝钗向她打量一回,笑道:“平嫂子,你这件衣服怎么腰身做得这么紧,要放出些才合适呢。”平儿道:“这还是穿旧了的,也不值得再改了。”宝钗道:“别处都还好,单是腰身粗了,许有了喜信儿吧。”平儿听了,顿时脸上发红,说道:“没有的事。”宝钗笑道:“大喜!大喜!这可该保重点。从前凤姐姐、尤二姐姐有了,都没落住,太太正替你们盼望着呢。”平儿笑道:“我是丫头的命,哪里像奶奶们那么娇嫩。宝二奶奶,你有了哥儿,倒该拿我们来打趣了。”宝钗道:“这不是玩话,我要早知道,今儿也不请你来了。”二人又说了一回话各散。

    此时已近晚秋,天气一天冷似一天,渐渐的入了冬令。一日,宝钗从议事厅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