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终于又回归到大海中去了。
第十七节
三天后的周末,秦奋帮我搬家。
并没有太多的东西,几个行李箱,甚至都没有装满。
我站在客厅的中间,发呆。
怎么了?
秦奋问我。
想起以前的事了,那时候,你要搬走,我躲出去,躲得远远的,好像那样,就跟自己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了似的。
真是混蛋,做了坏事,连面对的勇气都没有
这一番话,一半是演戏,另一半倒也是真的。
回想当初,秦奋从我们同居的房子搬走时,也如现在一样,地上,放了几个行李箱。
我本是想看着他走,可看到一半,终于撑不下去,头也不回地跑掉了。
那一瞬间的不敢面对,算是人性背后仅存的一点善念吗?后来,我便只能用这样的理解去做美化,以此来安慰自己肮脏的灵魂。
我和秦奋说,一个人住在这房子里,真是孤独,孤独透了。
那就搬来跟我们一起住,我租的房子,是个两居,刚好,另一间屋子的房客退租,你就当帮我解了这个困局。
当然知道,天底下,哪里有这么巧的事?
怎么可能我一说想要换个房子,他那边的房客就刚好退租?
不过,各中细节,和我没有什么关系,我也就没必要过问。
反正,先解决了住处的问题,来日方长,后面会发生什么,总会有不期而遇的机缘。
一会儿见了你朋友,你要怎么介绍?
出租车里,仍然可怜兮兮地问了一句。
看你高兴,怎么说都行,我尊重你。
这样说,倒把问题推到了我的身上。
自己的男朋友,突然接了一个人来家里住,而且,还是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把原来的房客驱逐,换了是我,难免也会胡思乱想。
虽然,那个叫冯乾的人,被秦奋形容成个性温和,不善计较。
但毕竟是gay,我就没有见过哪个gay心里真是大度的,脸上如湖面一般平静,波澜不惊,可心里,说不定已经挥起了锋利的刀,一招毙命。
还是说朋友吧,或者说,老家的亲戚。
我住到你那儿,已经是给你添了大麻烦,别在这身份上,再惹出什么纠葛,要那样,我欠你的人情,怕是下辈子都还不清了。
秦奋看着我,没再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很快,出租车停下,一栋老楼,周末的关系,楼门口,几个孩子正在热闹疯跑。
就是这儿了,环境没有你原来住的地方好,你要将就一下了。
秦奋先下车,帮我开着车门。
我把小丽放下去,新环境,小丽倒是不觉得陌生,一下子,就跟那几个孩子疯到一起去了。
挺好的,这小区,又让我想起咱们以前住的地方,浓浓的生活气。
说完,深呼吸一口,竟真觉得这里的空气,吸起来也是舒服的。
你喜欢就好,咱们上楼吧。
十八楼,倒是比我原来住的高。
一进门,就闻见香气,家常菜的味道。
老婆,我把萧晓接回来了,你做什么好吃的,这么香!
秦奋的那一声“老婆”,叫得特别自然。
可以想象,这两年来,在这房子里生活的两个人,都是以老公老婆相称。
隐隐的,心里有一种不舒服的感觉。
倒不是因为当初跟秦奋在一起的时候,他没有叫过我老婆,而是如今,我孑孑一身,却要看着昔日的恋人跟别的人亲热,实在不是滋味。
哪有那么夸张,红烧排骨,你以前又不是没吃过。
这声音,听上去的确平凡,我站在门口,看着一个人影从厨房奔了出来,不用问,这个人就是秦奋的恋人,冯乾。
瘦瘦的,看上去并不像秦奋描述的那样普通,要是换一身衣服,好好收拾一下,也是个挺好看的人。
你好,我叫萧晓,早就听秦哥提到你,今天终于见到了。
礼貌地笑着,伸出手去。
冯乾虽然也在笑,却并没有跟我握手,而是把两只手擎起来,在我面前晃了晃,说,我正炒菜,满手都是油,就不跟你握手了。
你先去看看房子,看满不满意?
我都和秦奋说了,要你住进来之前,好歹来看看房子,可他非说无所谓。他这个人,就是不在乎细节,万一这房子你不喜欢呢,碍着朋友的面子,又不得不为难着自己住下去,那多不好啊。
冯乾的这一番话,听着像是在为我着想,可我总觉得,这是在向我表明,其实,他并不欢迎我。
第十八节
当晚,吃过了饭,我客气一下,要去厨房洗碗。
冯乾还没有起身拦我,秦奋倒先站了起来,他这样做,冯乾是不会高兴的。这个房子里面,如果一定要有一个热情而又大度的人,不应该是秦奋。
既然不用我收拾,我就回房间,整理自己刚搬过来这几箱东西。
没事儿,我自己收拾就好。
东西也不多,花不了多少时间。
秦奋呆在我的房间,总想要帮上一点什么,此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若平常人家,该是入睡的时候。
萧晓,你别担心,冯乾是个很明理的人,这些小事,他不会计较的。
秦奋显然听出来我在担心什么,倒先跟我解释,好让我心安。
我把几本书,放在书架上,然后坐在床边,看着秦奋,突然笑了起来。
哪有像你这么欺负人的,人家越是不介意,你就越要注意,你找了个好老婆,就是用来欺负的吗?
被我这样一损,秦奋好像有些不好意思了,赶紧说,那行吧,你有什么需要,就叫我。
没有需要,什么都没有有需要的人在另一个房间呢。
我站起来,边笑,边把秦奋往门外推。
我的音量,并不算大,但我试过这房子的隔音效果,若是在隔壁用心去听,这几句话,势必能一字不漏的听了去。
事实上,我也的确就是要说给冯乾听。
并不是要向他证明,我和秦奋之前的清白,而是要告诉他,事到如今,我还是有本事让秦奋听我的话,我说什么,他就做什么。
秦奋离开以后,我又收拾了一会儿,便躺下了。
这房间,跟我之前住的,的确没办法比较。
空气中,好像还有一股子发霉的味道,让我想起来北京以前,我在老家住过的那个房子。
只有我一个人,父亲不知所踪,母亲常年住在医院里面。
偶尔,叶子会来家里坐会儿。
问我,怎么都不知道好好收拾收拾屋子。
这破烂房子,有什么好收拾的?
那时候,还没想过要来北京,只跟自己说,这辈子,我不能永远活在发霉的屋子里面,我没有家世,没有背景,有的,便只是这一具肉体,能利用的,也只有这一具肉体。
秦奋这里,虽只是一个暂时的安所,但即便如此,我也不能让自己活得委屈。
第二日,醒来,已快到中午。
手机里,有一条微信,是秦奋发的。
我已上班去,冯乾在家,有什么事,找他帮忙,不要客气。
原来,冯乾也是个没有工作的人,说起来,跟我也没什么分别,我用肉体去交换自己想要的生活,而他,用的是所谓爱情相比之下,谁比谁更高尚一些呢?
开门,去卫生间洗一把脸。
刚从卫生间出来,便看到冯乾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眼神冷漠,跟昨夜秦奋在的时候,简直判若两人。
你好。
我客气地打了个招呼,准备回自己房间。
冯乾却把我叫住,横冲直撞地问了一句,萧晓,你到这里来,是打算把秦奋抢走吗?
什么?
我装作没听见,又问了一遍。
冯乾的手里,拿着电视遥控器,黑色,好像一把没有出鞘的匕首。
我是说,你到这里来,是不是想把秦奋抢走?
虽然,秦奋跟我说,你只是他的一个朋友,但我知道,你们两个好过。
你别问我为什么会知道,我的直觉,是很准的。
这么说吧,我跟秦奋在一块儿生活了两年,这两年时间,我一直知道,他心里有一个人还放不下,我相信,那个人就是你。
不过我提醒你,既然我愿意让你住进来,就表示,我根本就不怕你。
要把一个人留在身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办法,你有你的,我肯定也有我的,你也许觉得你的办法高明,可我也不是什么笨蛋。
所以,像昨天晚上那种事,还是少来一点,这样,大家也能和平共处,你说呢?
冯乾说完这一番话,故意把遥控器用力丢在沙发的角落,好像在向我证明,在这家里面,任何东西,他有权利随便丢掉。
如果说,冯乾真如秦奋描述的那样,踏实,温和,而且善解人意。
说不定,我还不忍心做出什么伤害他的事情来。
可如今,他主动向我宣战,那这场战争,我倒是想要好好玩玩了。
第十九节
我想,你大概是误会了,我对秦奋,并没有什么。若是有,当年也不会就那样把他甩了。
对我来说,秦奋只是一个工具而已,有用的时候,拿来用用,没用的时候,就随手丢掉。
我可不像你,把这种男人当成宝。
不过,我还是劝你一句,与其把精力都用在如何跟我斗,不如每天晚上睡觉前,虔诚祈祷,祈祷我早一天腻烦了住在这里的日子,等我搬走,你就又可以过得心安了。
我说完这些,冲冯乾笑笑,回房间,再不出去。
等到晚上,秦奋下班回来,在客厅叫我,问我怎么不吃饭?
没胃口,你们吃吧。
把门开一条缝,淡淡回了一句,那样子,像是白天受了莫大的委屈。
秦奋过来,隔着门,问,怎么了,是不是又有什么烦心事?
别管我了,你再追问下去,倒显得我特别不懂事了。
并没有给秦奋开门,也没有说自己为什么不想吃饭,当然,我可以随便编几个故事,捏造在冯乾的身上,说冯乾对我怎样为难,秦奋,也未见得不会相信我。
没有意义,刚搬进来,就制造事端破坏人家的关系,好像我这个人,就没办法跟人和平共处一样。
听我这样说,秦奋没再坚持,脚步声渐渐远了,然后,我听到他和冯乾两个人在餐桌上聊天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