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斜照,无情的将殷红如血的光芒洒在大地上,将那一处战场映得分外惊悚。
这里,是一片刚刚结束了激烈战斗的杀戳之所,绵延里许的战场上,血肉模糊的尸体随处可见,残破的盔甲刀剑浸泡在鲜血中,似乎也在闪动着嗜血的光芒,只有那偶然直插地下的长戈断剑,有如丰碑般默默诉说着主人们的悲情壮志,还有那尤自冒着黑烟的战旗,迎风猎猎招展,正曼声吟唱着哀怨的挽歌。
一名满身血迹的汉军艰难的在地上爬动着,突然一支长箭电射而至,将他直钉在地上。他抽搐了几下,不甘的吐出最后一口浊气。
“好箭!”十余名青衣叛军一起欢呼起来:“将军好箭法!”
那看似瘦弱的叛军将军傲然一笑,随手将手中长弓掷向一名部下,大喝道:“小子们,不要戏耍了!趁着天色仍亮,快点打扫战场,将收集到的粮食、兵甲装车运走!”
“是!”战场上的数百叛军士兵轰然应诺,他们将撒落在战场各处的一辆辆粮车推拢一处,然后开始收集战死汉军身上的兵器盔甲。
突然,一名叛军警觉的抬起头来,向身边一名同袍讶然道:“你感觉到了吗?地面上好象有一股震动!”
“你说什么?”另一名叛军调笑道:“莫非是地动?那你小子还不逃命?”
说话间,突然远处一名叛军仿佛见到鬼一般的惨叫起来:“骑兵!天哪,是汉军骑兵!”
“什么?”所有叛军都骇然望去。
地平线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滚滚铁流,正以无比凌厉的气势快速奔袭而来。
“不好了!”那叛军将军瞬间脸色惨白:“这些骑兵定是以布帛包裹了马蹄,竟是听不到蹄声!”
“快!结阵!”他声嘶力竭的大叫道:“矛手上前,弓手在后,快!”
叛军在一阵大乱中东奔西窜着想要勉强建立起防线,可惜,战机转瞬即逝,在如此平坦的地形上,汉军骑兵根本没有赐予他们公平一战的机会,便势若奔雷般杀至。
至少一千名黑甲汉军骑兵,一出场便显示出令叛军们绝望的高超技艺。他们在射程将至之际,纯以双脚控马,上身竟然完全从马背上支起,双臂以远超一般箭手的速度拉弓上箭,向匆匆结成散乱阵形的叛军当头倾泻出如蝗箭雨。
有如雨打荷叶般的可怕落击之声传来,叛军们霎时间人仰马翻。在汉军们以惊人射速爆发出的连续三波覆盖打击下,连叛军后阵的箭手都几乎全被打垮,前阵的长矛手更有很多被直接射成了刺猬。
“逃啊!”叛军们仅有八百余人,原本就在战力上完全落在下风,骤然受到如此毁灭性的打击,立时间完全崩溃。
“完了!”那叛军将军不敢相信的呆视着四散而逃的残余部下,脸上尽是惊恐之色。就在一个时辰前,他们还刚刚歼灭了一支汉军,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谁知,形势顷刻倒转,己方竟然变成了惨被虐杀的羔羊。
“逃不掉了!”他凄然一笑,伸手从背后摸出一支长箭搭在弦上。这支汉军骑兵如此可怕,怎么可能允许自己有逃命的机会?在这样的平原上,要不了一时半刻,他们的长刀便会从身后一刀一个的砍落所有逃跑者的人头。
那叛军将军咬了咬牙,勉强聚拢精神,将手中长箭瞄向一个最近的汉军骑兵。既然要死,至少也要多杀几个赚回本钱!
“着!”随着他的一声狂喝,长箭离弦而出,仿佛满载了他壮志未酬的悲愤心声,快如电闪般向那名汉军的胸前噬去。
“叮”!正当那叛军将军信心十足的期待着那汉军翻身落马之时,一支长矛有如从虚无之中疾刺而出,准确无误的一矛点在那支长箭的箭尖,强大的劲力令整支木制箭杆直接爆裂开来。
“什么?”那叛军将军浑身剧震。
一名黑甲汉将缓缓收回拦在那名汉军胸前的长矛,侧过脸来向那叛军将军的方向冷冷瞧来。虽然他带着黑铁护面,看不出神色,寒冰般的目光仍然令那叛军将军如坠冰窖。
那黑甲汉将挥了挥手,示意正向他施礼致谢的部下退开,然后将长矛挂于马腹,右手从背后一翻,一把黑色的大弓便现于手中。
他拍了拍手中大弓,向那叛军将军遥遥的勾了勾手指,轻视之意表露无遗。
那叛军将军虽然明知必死,却瞬间热血冲上头顶,他十岁练弓,十四岁从军,一手箭法从未遇上敌手,怎容对手如此蔑视?
“找死!”怒吼声中,他闪电般开弓引箭,一箭直取那汉将喉头。
梦魇之中才能出现的可怕景象再次呈现,那汉将双手有如划出一道道残影,竟于眨眼间射出连珠三箭。
箭,火星闪耀中,射落敌箭。
第二箭,木屑飞溅中,断敌之弓。
第三箭,大蓬血雨,有如飞雾弥漫,一支长箭带着丝丝鲜红斜插地下。
“这……这不可能!”那叛军将军手捂胸前洞开的可怕伤口,眼神渐渐转淡,身躯一晃,扑倒在地。
随着主将的阵亡,仅存的三百余名溃兵纷纷弃去手中兵器,跪在地上,等待着沦为战俘的命运。
千余汉军骑兵出人意料的没有立即下马受降,而是将战俘们驱赶在一起,命令他们双手抱头蹲在地上,如林的长矛斜斜向下,震得战俘们连头也不敢抬上半寸。
隆隆的蹄音和滚滚的车轮声从远方响起,数百名同样装束的汉军骑兵拱卫着一长窜奇怪的四轮马车出现在地平线上。
一面黑鹰大旗下,南鹰策马而来,高叫道:“李进,看来你小子手脚还挺麻利啊!战士们有什么损伤?”
那黑甲汉将正是鹰巢军中数一数二的神箭将军李进,他策骑迎上,欣然道:“将军,这一战我们完全是以强凌弱,若是再有什么折损,末将岂非令将军之名殆笑天下?只有十几个兄弟受了一点轻伤罢了!”
“好!好!”南鹰微笑道:“活该这些叛军倒霉,本将原本不想欺负他们,谁让他们硬是挡在本将前行的路上!”
他借着半边斜阳的光辉游目四顾,面上一喜:“看来这一仗打得倒是不亏,这些粮车上至少也有千余石粮食吧?来人啊!打扫战场……连一个铁片也不要扔了,蚊子再小也是肉啊!”
数百骑兵策动战骑立即覆盖全场,一辆辆马车也驰了过来,一名名战士跳下车来,快手快脚的将粮车上的粮袋装入车中。
这些四轮战车原本是鹰巢军一伍士兵的机动作战专属车辆,由伍长担任驭手,车内乘坐四名士兵,并载有帐篷、野战口粮、箭矢等作战物资,可适应长期作战。此次远赴渤海,南鹰一共带来两百辆,主要是运输装备和近五百名各类匠人的。如今,匠人们均已留在渤海境内,这些战车却是空了出来。
考虑到胡骑来去如风的奔袭战术,这些外包铁皮的四轮战车正可以作为临时的环形防御工事,南鹰不仅毫不犹豫的将两百辆战车全部带同出战,还精挑了一批箭手担任乘者,全军共计一千五百名骑兵、六百名箭手,算得上是攻守兼备。
“将军!将军!”孙策领着数十骑飞马而来,他高叫道:“发现一名汉军生还者!”
“带过来问问!”南鹰向孙策露出一个鼓励的笑容:“虽然这支汉军如此窝囊的被叛军包了饺子,但是总该知道一些此地的最新战况才是……做得好!”
很快,一名年轻的汉军军吏被推推搡搡带了过来。
南鹰见那人长身玉立,面容端整,虽然满身血污却也掩不住一身的轩昂之气,心中微讶,淡淡道:“说说吧,此地是什么情况?”
“禀将军,卑职是涿县……”那军吏见南鹰身为一军主将竟然如此年轻,也不由愕然,他施了一礼,刚刚想自述身份,却意外被人打断了。
“住口!我家将军只令你回话,谁令你多说废话?”孙策暴喝道,他年纪虽小,但是身材高大,又是将门虎子,自有一番慑人气势。
南鹰不由一怔,怎么说也算自己人,为何孙策对此人如此粗暴?
“将军有所不知!”孙策仿佛是看出了南鹰的疑惑,冷笑道:“末将发现此人时,他正躺在尸堆中装死……如此畏敌怯战者,和他客气什么?”
孙策此言一出,南鹰身边诸将一起露出鄙夷之色。这么多年了,随着将军大大小小上百战,还真没有见过这样贪生怕死的人物!
那军吏却是面不改色,正容道:“装死不假,然卑职却有下情回报!”
“长话短说!”南鹰的脸色也冷了下来,他挥了挥手:“本将,从不爱听废话!”
“卑职身为涿县县尉,也是此次押送这批物资的主事之人!”那军吏从容道:“半日前经过此地时,却意外受到张举叛军的伏击,致令三百汉军全数战死,卑职的两个兄弟也为了吸引敌军注意,而于战乱之中失散……这些物资事关重大,运送时间和路线也是绝密,卑职有理由相信,是涿县之中出了内奸!”
“你的意思是?”南鹰有些明白了,他放缓了面色:“你是不想不明不白的死在这里!”
“当然!”那军吏昂然道:“如果卑职所猜属实,那么涿县一县之众正面临着生死存亡的危局,卑职怎么可以轻易死在这里?就算是要死,也要将此消息禀报公孙县令之后!”
他这一席话说得端的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南鹰属下诸将均是微微动容,一扫对他的轻视之心。
“好!算你说的有理,况且你也并非本将的直属部下!”南鹰点头道:“念你体谅一县安危,本将便帮你一个忙!”
“帮忙?”那军吏一怔,一时不明其意。
“来人!将全部战俘带过来!”南鹰仰头看了看天色:“时间应该足够了!”
数百名战俘黑鸦鸦的跪满了一地,满面恐惧的听着南鹰的训话。
“先自我介绍一下吧!本将,鹰扬中郎将南鹰,现领渤海太守,听过本将的名声没有?”南鹰淡淡的话语响遍全场,不仅战俘们一个个脸色变了,连那军吏也抖了一下,露出一个震惊的面容。
“果然……都知道本将!那么本将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也不需要向你们报告了!”南鹰竖起一根手指:“都听好了!给你们一个机会,谁说出涿县的内应是谁,本将立即放他走!”
“如果不说……”他嘿然一笑:“算你们有种,就给本将的杀戳榜上再添一笔帐吧!”
他话音刚落,就有一个人大叫道:“南将军,小人身份低微,这等机密实在是不知道啊!”
“这么说,你没有用了!”南鹰木无表情的挥了挥手:“拖下去剁碎了,拿他当肥料!”
“不!不!不!”那人险些吓得,骇然道:“不过小人却能指出一人,他定然是知道的!”
说着,他不顾一切的跳了起来,指着隔了十几人距离的一人,嘶声道:“我们的主将虽然死了,他是副将,他一定知道!”
“你!”被他当场指认的叛军副将眼中射出怨毒的光芒,纵身而起便要向那人扑去。
一支长箭将他从半空中直接射落,整条腿都被射穿了,鲜血淌满一地,瞧得战俘们无不肝胆俱裂。
没有等那叛军副将嚎上几声,几名汉军便粗暴的将他有如死狗一般拖到南鹰面前。
“本将说话算话!”南鹰指着那名指认之人:“你自由了!走吧!”
那人大喜,连磕几个响头,一溜烟的去了,果然一路上汉军都闪开一条路来。
“现在,轮到你了!”南鹰俯视着那副将:“只要你说出来,不仅是你,这里所有的人,本将全部放你们一条活路!”
此言一出,战俘们哭喊之声四起,尽是哀求那副将招认之言。
“南将军,末将听过你的大名!”那副将咬着牙道:“可是,你休想从我嘴里…”
“回答错误!”南鹰向身边的将军们努了努嘴:“让他长长记性!”
“啊!”凄惨的号叫声响彻原野,高风只用了眨眼两次的时间,便用专用的小铁钳硬生生拽下了他一片指甲。
“说吧!”
“不说!”
“啊!”又是一声惨叫,除了南鹰的直属部下,所有人的腿都有些打抖了。
“没关系,你直管扛!”高风微笑道:“本将出手是很小心的,你瞧瞧,都没有伤到多少肉……因为,等将你十片手指和十根脚指的指甲全剔掉以后,还要留着那些嫩肉上木签子呢!”
“什么?”战俘中有人突然“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没见过世面啊!听到开胃小菜都受不了?”高风继续笑咪咪道:“若是你能够成功拖延至入夜,那么恭喜你……因为你又为自己争取到了一整夜的时间,本将至少还有一百种方法,想在你身上试试!”
瞧着高风若无其事的可怕表情,有人吓得终于哭出声来。那军吏也情不自禁的眉间“突突”直跳。
“好吧!我说!”那副将对视着高风的眼神,他知道对方绝对不是空言恫吓,他不由长叹一声:“只有一个请求,待我说出来,请给我一个痛快吧!这么零碎折磨人的,不是好汉!”
当他说出一个名字后,那军吏不由脸色大变,失声道:“是他?”
“不好!”他向南鹰施礼道:“将军,这个奸细是本县的功曹,卑职需要立即返回县中!”
“可以!你去吧!”南鹰点了点头,他指了指战俘们:“本将一向守诺,你们……还有你!”他瞧了瞧那委顿在地的副将:“都可以走了!”
战俘们和那副将一起露出不可思议的狂喜,那军吏却大叫道:“将军,你怎么能放他们走?他们……他们全是叛军啊!”
“本将尚有重大军务在身,没空管这些小鱼小虾!”南鹰斜睨了那军吏一眼:“要不?本将把他们交给你处置?”
那军吏立时语塞,自己孤身一人,怎么可能控制得了数百战俘?怕是连小命也保不住吧!
他眼睁睁的瞧着数百战俘在一片感恩戴德声中一哄而散,有些不服的瞧了瞧四周,又道:“将军,这些军粮可是本县的物资,将军准备如何归还?“
“归还?”南鹰还没有开口,身后苏飞已经狂笑道:“你小子没疯吧?什么本县物资?这是我军从叛军手中抢来的战利品,跟你们有一个铜钱的关系吗?”
“你!”那军吏终于失去了适才的从容,他脸容扭动,显然是正在努力压下心中的情绪。
“呼!”他终于出了一口长气:“也罢,既然我丢失了这些物资,原是没脸再要回来了!可是将军,就在不久前,有一批叛军提前运送两百匹军马离去了,这可是卢植将军亲自置办的战马,可否请将军瞧在卢将军面上,协助追回?”
“卢植将军?两百匹军马!”南鹰的眼睛亮了起来:“你们怎么会和卢植将军扯上关系?”
“不敢相瞒将军!”那军吏眼中闪过一丝自豪:“卑职和公孙县令,都是卢植将军的学生!”
“哦!那么就更好办了!”南鹰霍然起身:“你去转告卢将军,就说这两百匹战马,我南鹰临时征用了!”
“什么?将军你岂可如此!”那军吏再也控制不住了,他有些恼羞成怒道:“将军,卑职一直很敬佩您!可是您不要忘记了,这里是幽州,不是渤海……您擅自出兵越境,已经犯了朝庭定制,怎能再行此巧取豪夺之事?”
“呛”、“呛”连声,七八名南鹰部将一起拔刀出鞘,走上前来。
“不要和他一般见识!”南鹰摆了摆手,他紧盯着那军吏道:“小子,不要怪本将欺负你,只怪你们自己让人瞧不起,这些战马只有落在本将手中,才能发挥更大的作用……你也可以去直接问问卢将军,本将这么做是否有违朝庭定制!”
“不过,相信卢将军会亲口告诉你!”南鹰冷笑道:“就算是本将想要直接拿过整个幽州的军事指挥权,也是天经地义之事!”
那军吏浑身一颤,终于将一口气咽回肚中,他施了一礼,掉头就走。
“小子!”南鹰突然心中一动:“留下名字吧!”
“将军终于想起垂询卑职的贱名了?”那军吏停步回身,冷笑道:“涿县刘备!有劳将军动问了!”
“刘备?”这两字有如炸雷一般在南鹰耳边响起,他触电般跳起来道:“你刚刚说,有两个兄弟失散了?是否关羽和张飞?”
“将军竟然听过他们?”刘备真的有些动容了,他脱口道:“卑职这两个兄弟,都是无名小辈,将军怎会……”
突然他停下嘴来,一股震憾心底的悸动迅速蔓延全身,因为他敏锐的察觉到,南鹰双目深处,正闪现出一丝可怕的杀机。
ps:相信这一章的字数,总能稍减一些罪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