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弯新月悄然从云雾之后探出半张面庞,似也在凝视着这对心慌意乱的年轻人。
南鹰沉默了半晌,才突然重又坐下:“你说得对,我布下这七处山头的火光,其实是为了传出讯息!”
“讯息?”马云萝也似乎忘记了二人适才那一番令人羞涩的对话,讶然道:“你说过,你的部属均已撤走,这讯息却又是要传给何人?”
“我不知道!”南鹰摇首道:“但是有一件事是肯定的……一旦从洛阳撤出的人马与渤海方面援军会合,再联合附近的友邻部队,他们已经不惧周边任何一股势力,包括董卓!”
“在送走老弱家属后,他们会卷土重来,并不惜一切代价的派出斥侯深入各处寻我。邙山既然是我既定计划中的行动路线,他们当然会重点查探!”南鹰伸手指着远近山头的火光:“你说这些火光形似图案,其实便是一个北斗七星的方位,而斗柄所指,正是我们明日将要离去的方向!”
“这么隐晦,他们能够辨明吗?”马云萝微微吃惊道:“不过确是不着痕迹!”
“你放心!”南鹰信心十足道:“那帮小子都是我一手教出来的,若连这么粗浅的暗记都辨识不出,还有何资格名列鹰将?”
“都是你教的?你又有何自夸之处?”马云萝双手抱膝,翻了一个可爱至极点的白眼:“当日还不是一样在本姑娘手中灰溜溜的跑掉?”
“是!是!你厉害!”南鹰摸了摸鼻子,再次投降道:“方才说到……去找点吃的,你等我一会儿!”
“不用了!”马云萝从怀中摸出一方罗帕打开,露出两块面饼:“夜色已深。休要冒险行动……即使猎得野物仍会有烧烤后的遗迹,追兵们定会从此间与别处的对比觉察我们仍然只有二人的真相!”
南鹰微愕,心底亦不由佩服她的心思缜密。
“虽是泡了点湖水,却仍可食用!”马云萝扬手掷过一块:“将就着吃点吧!”
南鹰一把接着,凑到嘴边。却先嗅到一股罗帕上的清香,不由一顿。
“怎么了?”马云萝微怔,却立即明白过来。火光映照下,她面色再次一红,嗔道:“若是嫌弃,便快快还我!”
“不嫌弃!”出乎马云萝意料之外。南鹰摇了摇头,正容道:“对我这样的人来说,能在逃亡之旅上有此裹腹,已经是幸事了!”
马云萝见他慢慢的嚼咀着面饼,眼中却流露出追忆之色。脱口道:“你又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我可不似你从小锦衣玉食,莫要瞧我如今指挥千军万马,风光无限……从前的日子可是清苦得紧!”南鹰微微一笑:“十岁之前,我只能做一个偷儿,过着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有时还会被人痛殴一番……”
“什么?”马云萝浑身一震,美目之中尽是震惊之色,她突然一笑:“你又在说笑!”
“你瞧我象在说笑吗?”南鹰侧过脸来。纯净清澈的目光向着马云萝瞧去。
“可是,传说中均说你出身高贵,还有可能是汉室宗族……”马云萝不能置信道:“不过说来奇怪。关于你成年之前的经历,我们发动所有人手仍然一无所获,就连韩遂和我大哥也对你来自西域深信不疑!”
“韩遂?知道你当日劝我归降时,我为何宁死不屈吗?”南鹰双目中闪过令马云萝亦为之心颤的忧郁之色:“因为我幼时的经历,令我对所有身居高位却视百姓有如草芥的人心怀痛恨……不管世人如何看我,我只想改变这个世道!”
“你!”马云萝听着他倾诉心声。亦是神驰往昔,欲语还休的低下头来。
“云萝。原谅我昔日对你的误解!”南鹰平静道:“你我的首次相逢,原本就是一场美丽的误会。其后种种再遇,更是充满着刀光剑影和流血牺牲,直至我听说你一怒出走凉州,我突然心底涌出一种无限的喜悦……”
“什么?你想说什么?”马云萝听得心弦震颤,她星目迷茫道:“为什么喜悦?”
“因为我知道……”南鹰坦然道:“阻在你与我之间的那道障碍,不存在了!”
“你这是在向我表白心声吗?”马云萝芳心剧震,连声音也颤了。
“不!不止如此!”只听南鹰低低道:“其实我没有权力那么做!还记得吗?我曾经对你说过男女平等的观点…我只是向你打开心扉,盼望你可以走进来!”
虽然南鹰亦是毫无感情经验可言,但一番颇有现代气息的轻声低语落入马云萝耳中,却无异于这世间最为动人的情话,她“啊”的一声,手足无措的更加抱紧了双膝,将圆润晶莹的下颚埋在腿间,竟是无言以对。
“罕有见你这么无助的!”南鹰微笑道:“原谅我的粗鲁,只因为人生苦短,而我在险恶之境下已经说出了太多言不由衷的虚言,此时此刻,更愿意在你的面前说出真话!”
“这么一个乱世啊!有的时候,连活着也是一种奢侈!”他轻轻叹息道:“唯有志同道合,方能一路前行……实现梦想!”
“有一件事,我一直想要问你!”马云萝突然低声道:“那日在邙山之中,在我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你也感觉到了吗?”南鹰点头道:“我可以坦白告诉你,这是一段仙缘……你我若能于战乱之中苟活,便要为数十年后仍然青春长驻而烦恼!”
“这是真的?”马云萝双眼尽是令人心动的迷醉之色,她有些惶然的伸手抚上面庞:“真的可以长老不老吗?”
“倒没有那么神奇!”南鹰嘴边绽出一丝阳光无限的笑意,若无其事道:“不过,至少活个一百三、四十年绝无问题!”
马云萝彻底呆滞。
“你,你真是一个妖怪……”她仿佛有些无法适应的娇呼道:“今后,我要怎么办呢?”
“我不知道你怎么办,却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南鹰洒然一笑:“上天赐予了这样的奇遇,我若再不能利用这段漫长的有生之年,做一番改天换地的大事,岂非白活一世?”
“梦想!”他再次说出了这两个字,定定的瞧着马云萝:“我已经有了,而你呢?”
马云萝再次愕在当场,半晌才垂首:“我不知道……我没有!”
“不介意的话,共同分享梦想吧!”南鹰瞧着面前玉人那副一脸彷徨的动人风姿,险些要伸手握住她的柔荑。
“说了这么久,你的梦想到底是什么?”马云萝突然抬头一笑:“只懂吹嘘的小子,为何不向本姑娘禀明?”
“我不会说……因为很难用言语说明!”南鹰摇了摇头,他突然面带希冀道:“云萝,和我一起去渤海吧!用你那看穿一切的如炬目光瞧瞧,我的梦想究竟是什么?”
“又想设计诱拐良家女子吗?”马云萝掩口轻笑道:“是否帐下女将均不入眼,这才喜新厌旧的想要……”
她一言未完,猛觉此话未免太过露骨,不由赧然住口。
而南鹰亦想起当日张梦依向她邀战之事,更是尴尬道:“满口胡说……她们都是妹妹,你怎可如此毁人清白?”
“只怕她们未必当你是哥哥!”马云萝撅起小口,不无酸意道:“还说我毁人清白?那么我若随你前往渤海,岂非自毁清白!”
“你怎会和她们一样?”南鹰露出一个诡笑:“当日长安一战,两军阵前,上万双方将士均听到我对你倾诉心声,本将可是当面求亲的……可说是早有先见之明!”
“你还说……当心我揍你!”马云萝听他再说往事,不由又羞又恼,扬起拳头喝道。
突然她眼珠一转,嘻嘻笑道:“也罢,什么时候能够打胜本姑娘,再来求亲不迟……本姑娘堂堂凉州高手,总不能嫁个无用的夫君!”
“啊!”南鹰不由目瞪口呆,他呆了半晌,才仰首瞧了瞧半空之中的明月,左顾右盼的苦笑道:“今儿个月色真美……明日还要早起赶路,睡吧!”
“没胆鬼!”马云萝再次翻了一个白眼,有些慵懒道:“不过,确是有些倦了……”
“呼”的一声,南鹰抖手展开长大的银边黑底披风,轻轻的搭在她的肩上。
马云萝一愕,却感受到来自身外的暖意,不由羞涩的垂下头来,却是连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只听南鹰柔声道:“请马将军安歇,便由小子守夜吧!”
在马云萝复杂温柔的目光中,南鹰行至山边,选了一处背风之所,缓缓盘膝坐下。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将适才的柔情蜜意尽数暂放一边,强大的灵觉扩散开来,将远近山林的风吹草动尽收耳中,很快便进入物我两忘的奇异之境。
良久,马云萝浓密优美的睫毛缓缓一动,睁开眼来。她凝视着南鹰侧面那有如刀劈斧凿的阳刚轮廓,嘴边绽放出一丝动人的笑意。(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