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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9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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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毕,张口唱起来。童音清脆,声音响亮。台下的人纷纷喝采打气,她脸儿兴奋得红通通的,不意唱到半截的时候,突然卡了词儿,嘴巴张了几张,怎么也想不起下面的词儿来了。台下人一笑,她捂着脸儿便跑了下来。她姐姐笑着去追,姊妹两个渐渐去远了。

    众人善意的笑了一会儿,有一个穿淡黄袍子的少年上了台,身量不算高,瘦瘦的极俊俏。行云看了一眼便笑:“这是黄鹂。”

    少年的嗓音清亮悦耳,比刚才少女的柔婉,别有一种悦耳。行云显然极是开心,我也觉得这些时日来数这时候过得最轻松快活。

    行云听着歌儿,把他走到哪里带到哪里的瓜子儿松籽儿拿出来吃,斜斜靠在我身上,我揽着他的腰,他头发里那股动人的清香一直在鼻端萦绕。

    台上的人来来去去,看得人眼花。我只觉得好听,统共不记得有多少人上去唱过了。

    行云突然推了我一把:“你上去唱一个。”

    我张口结舌,怕是自己听错了:“我?”

    他明眸流盼,轻声说:“这些歌可不是白唱的。上去唱的人都有喜欢的人,盼着他们的心上人也在下面观看到听到,也算是表明爱意的。你上去唱一个给我听听,就是唱得不好也不怕。”

    我忸捏了一下,我倒是记得,以前看动物世界,似乎鸟类会鸣啼求爱……汗,这个羽族恐怕也是这样了。

    “那……”我揉揉鼻子:“唱得难听你可不许笑。”

    他笑的弯起了眼:“不笑你就是,快去吧。”

    前一个女孩子唱完了下去,台上空着,我硬着头皮上去了。行云站在人丛中向我笑着挥手,我看看四下里黑压压的人头,嗓子里象是突然塞上了东西,张了张口却没发出声音来。

    和上次辉月生辰时也不一样……那会儿我净心事没顾上怯场……倒也不是说现在就怯场了,但是行云站在下面听……

    由不得我不紧张。

    下面的人向我善意的笑,也有小孩子刮着脸臊皮,极是可爱。

    我看看行云高挑的身形站在人丛中,卓然不群漂亮耀眼,心中一股骄傲之意越涨越高。

    这样美丽的行云,是我的爱人。

    为他唱一首歌,实在是应当的事。

    四目相对的一刻,我缓缓唱了起来。

    在风没有吹起以前

    月亮轻轻在夜里忽闪

    仿佛只留下一丝温柔的光线

    故事悄悄的浮现

    我的心在飞向天边

    我的梦在云里面

    越过高山 飘过荒野

    我只想停在你身边

    尘埃落定 喧嚣听不见

    好想留住这瞬间

    我要抱紧你的世界

    不需要所有语言

    忘记白天黑夜

    陪你一直到永远

    忽然就想起这支歌,不算多华丽的词,也不是多动听的旋律,却一下子冒起到了嘴边。

    陪你一直到永远。

    台底下的人善意的鼓着掌,扔给我鲜花,行云咬着唇笑,把手里扎成一束的花高高抛了起来,我伸长手,接个正着。

    他分开人丛走近台边,姿势美妙地跳上台子来,和我四目相对。

    “很好听。”他说。

    我看着他,笑着说:“承蒙夸奖。”

    第章

    他笑着,然后低下头去。

    台下的人显然认出他,欢喜的叫着他的名字,一个漂亮的女孩子手圈的唇边喊:“孔雀公子,吹段曲子给我们听吧!”

    行云笑着跟台下招手点头,他的玉箫都是随身带着,从腰间拔了出来,向我微微一笑,眼波温柔无限。

    我明白他没有说出来,但是已经在笑容里表露无疑的话,往后退了几步,微笑着看他。

    微风徐送,华裳轻摆。

    一缕清音细转,从箫管中幽幽发出。

    这不是我次听到他吹奏,却与上次全然不一样。

    那时幽咽苦涩的一曲,曾经让我迷惑不解,为何在辉月的生辰之庆上,行云会吹那样不应景的曲子。

    现在却豁然明朗起来。

    为了他那时苦涩悲凉的心境,为了那象杜宇哀泣的箫声。

    心里象漫上了温水,暖洋洋的,为了他的用情至深,觉得幸福盈满。

    也心痛……心痛着他……

    酸楚,也甜蜜。

    看着他美丽的身姿,举管就口的轻灵出尘,几乎流下泪来,为了那无法负荷的巨大的幸福。

    从我站的地方,看到是他的侧面。

    莹白的半边脸颊,鼻梁挺立,红唇盈润。

    那是极静中透出流动的光华的美丽容颜。

    暗香盈盈而来,衣袂如雪似玉。

    台上台下静得可听闻落针之响,行云站在这一片红屋白瓦,苍山绿树之间,态拟若仙,飘飘欲乘风而去。

    想到次初见时心中的悸动,那异常美丽,如薄云飞霞的背影。

    想起在辉月殿门口遇到他,他不能自制的激狂忿怒哀伤。

    想着辉月生辰的庆典上,他悲凉的箫曲,孤寂的身形。

    想起在黑夜的塔顶,他温柔的教我用剑。

    想着那一天那一夜里,我们抵死缠绵。

    想到无数无数破碎的旧事,无数无数的浮光掠影。

    行云。

    让我心痛又觉得幸福得不能负荷,行云。

    他吹的曲子轻灵宛转,极是动听,仿佛眼前百花齐绽,千红俱现。

    堪堪吹到一个极巧媚的花腔儿,他眼波流转,唇边似有若无的,向我微微一笑,说不出的风流轻巧,尽在眉梢眼底。

    我回以一笑,他眼睫垂下,箫管如玉,指尖莹红,美丽的象一个梦境。

    让人沉醉不醒的美梦。

    箫音袅袅,终归于寂。

    我缓缓走近他,执起他的手。

    他回握着我。

    和煦的阳光暖暖的洒在我们身上。

    行云,行云。

    我向天地起誓,愿青山白云共鉴,此生决不让你再受一分苦痛。

    这一天过得异常快乐。我们听了别人的歌,自己也上台去唱了一番。回来尝了他们做的脆饼,因为去得晚了,只买到一块,于是一人一半,坐在饼铺的台阶上分吃了。行云笑着看我吃,回来把他那半块也给了我。我笑着不肯,他就上来掰着硬喂,最后把半块瓶弄碎成了好些小碎块儿,洒了一手一身。

    听了八哥数快板儿,果然不愧行云说他羽族巧舌之名,真是舌绽莲花声声击玉,口齿明快言辞又逗趣,令人忍俊不禁。

    还偷偷溜去看了未出巢的幼童。

    卧在软草薄绒里面的小小的毛绒绒的幼鸟,皮是半透明的薄,好不可爱。

    我一边睁大眼看,一边好奇忍不住问:“这个……这个,什么时候能变成人形?”

    行云小声答:“总得三五十年呢,每一种都不同时间。”

    想起一件事来,我声音直抖,抱着怀中的美人:“你,你也是……从这样过来的?”

    他白我一眼:“你净问废话,这是自然了!”

    “那……”我无声的张大嘴吸气,实在难以置信:“你……你生下来……是……是……”

    他叹口气,拖着我出了人家的内室,从窗子跳出去,才答道:“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

    暴汗……

    你能想像出……这么美,这么华丽……这么骄傲的杨行云公子……竟然会从一只圆滚滚亮晶晶白生生的大蛋里面……破壳而出?

    我想得脸色发青,实在不知道那一副什么情形!

    他掩着口笑。

    我有些神情呆滞地跟他走……

    幸好,幸好……幸好他不是只母孔雀……不然,我真,真想像不到……我们将来如果会有孩子……也是……

    也是……

    也是圆圆的嫩嫩的……

    一,只,鸟,蛋……

    再想想他刚才说的……这蛋还得做父母的轮流来孵……

    我更加大汗淋漓……

    脑子里出现一副画面……叫我直想把自己敲晕过去……

    我和行云扎着布包头,抱着一只蛋,光溜溜地坐在一堆草里……

    天哪,幸好行云他是男的

    第章

    那天早上我们摸黑走了。

    按凤林的话说是早上路早到达早了总是比晚了好。

    他把我们踢出门的架势不象是送客人,倒象是赶乞丐。

    我知道他不想我和小空道别。

    其实他不用这么忙,就算让我去,我也不知道该跟小空说些什么。

    我是个不负责任的家伙。冒冒失失把他从枫城带出来了,却没有办法给他一个有保障的前路。凤林在这一点上比我强得多,他有能力有心计,更重要的是,他那么喜欢小空。

    我压低了声音跟他说:“你要是哪天后悔了现在的选择,或者是小空将来长大了并不想和你在一起,我一定会来带他走。”

    他一笑,傲气尊贵:“不会有那一天。”

    行云跟他告别,语气客气话意却很欠扁:“等你早日生出个继承人,哥哥我再回来庆贺你。”

    这玩笑开得有点儿过了,凤林要是喜欢上小空,继承人从哪里来啊?

    凤林的反应更奇怪,狠狠瞪我们一眼,一边儿的仆侍极有眼色,“砰”地一声把大门死死的关上了。

    我们站在黎明前黑暗寒冷的街上,拎着小包裹牵着一匹马。

    真象被扫地出门,满狼狈的。

    “要是想去和他告别,我们就跳墙进去好了。”行云挽着我的手。

    我想了想,还是摇摇头:“不了。”

    离开梧桐城的时候,我回头看看这个洋溢欢笑洒遍温暖的地方。它还笼罩在拂晓的昏然中,没有醒来。

    真的很舍不得这里。

    “等一切都结束了,我们回这里来住吧。”

    行云嗯了一声,我们手挽着手的离开。

    天渐渐的亮了。我们共乘一骑。我只在跟辉月出巡的时候骑过天马,控着缰它慢慢的跟着队伍走。现在才发现天马这东西的速度根本就可以称得上是风行电掣!路两旁的景色倏忽即过,根本什么也看不清。

    远远的,晴空万里。

    行云坐在前面,我抱着他的腰,劲风吹得他漂亮的长发尽向后去,胡乱拂在我的脸上身上。

    有些痒痒的,可是又觉得很舒服。

    中午歇息的时候我给他弄东西吃,他坐得四平八稳,咬着草j看我忙忽。

    嘴里也嘟囔他一句,诸如好逸恶劳之类。不过看他那副清雅不沾一点儿尘烟的样子,让他升火营炊肯定是指望不上的。

    然后把烤好的山芋头和草菇什么的给他吃,看他优雅的吃相,还有明显流露出来的愉悦,我就觉得挺满足。

    恶寒。。。。我都没发现自己这么贤惠。

    不过,他吃东西的样子真的很好看。

    行云显然路途是很熟的,跟我带着小空骑匹劣马的时候那个速度根本没法儿比。行云给我改装,自己也遮掩一下,我们赶路赶得很急。

    离天城越来越近的时候,路上的人渐渐多起来,有一般的天人,明显的也有权贵。

    大家的方向一致,都是去天城。

    行云总是很……热情……

    这是含蓄的说法。

    直接的说就是这个家伙非常色情!总是在欲求不满的状态下。老实说因为要赶路,晚上只要可以睡了,我都是躺下就睡着的。可是每次总在半梦半醒的时候被他折腾得醒过来。

    怎么抗议也没有,我使劲儿推他:“很困了,快睡吧……”

    他说:“你睡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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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可能睡得着!就算我努力催眠自己,下半身不存在,不是我的……我只要闭着眼当自己睡着就好……

    但是根本不可能!

    这个家伙技巧超好的说!每次到这种时候,都心不甘情不愿的随他而动。

    第二天再上马的时候,我就难免瞌睡。他后来就让我坐在前面,他坐后面。这样即使我瞌睡,他也可以抱着我不致于摔下马。

    这样一看似乎他很体贴,可是仔细一想要不是他……要不是他那个,我怎么会这么欠睡眠的!真没有天理,明明他也是睡得一样少,可是骑在马上却精神奕奕,完全和我不一样。

    进天城的时候,我们分开来走。行云让我去东城,他要先去辉月殿去见辉月。

    “不要去旁的地方,也别和人说话。”我们在城外的时候,他仔细的叮嘱:“别让人认出你是谁。我中午大约要留在辉月那里,晚上回去。平舟和汉青的消息我替你打听,你不许乱走。”

    我从来没见他这么郑重其事。

    未免让我也跟着紧张起来了。

    说了长长这么一句话,他凑上来亲我,轻轻的亲了一下就又退开了:“记得别乱走。”

    “知道,反正有吃的。”

    他笑了笑,很妩媚又很潇洒的笑法。真奇怪这两种完全不同的感觉竟然在他脸上自然的揉和在一起。

    天生的花花公子!

    他先进的城,因为有人认出他来,所以不少的人都在小声议论这颠倒一方的美男子。

    我则是跟普通的人一样,慢慢的随着人流走进去。

    在街上转了一圈,我找到行云说的房子。

    这间院子不大,小小的花圃里不知道住了些什么花,现在全是绿叶根本看不出来。

    屋里很整洁,不过看得出很久没有人住过,有点薄薄的积尘。

    我稍稍清扫了一下,从柜子里找出铺盖来晒太阳,这些东西长久不用总会有些霉湿的气息。

    阳光照在身上的时候,我眯了一下眼。

    虽然又回到天城来,但是飞天殿……啊,也许明天不叫这个名字了。

    我已经和那个高贵的地方没有什么关系了。

    我现在在行云的地方,虽然房子很小,但是整洁温暖。

    有家的感觉。

    从前那富丽的一切,都很不真实。

    平舟应该过的很好。他沉静老于世故,什么事都处置得妥当。

    汉青……应该也很好吧。辉月如果照应他,他应该会过得稳当。

    行云去见辉月,会说些什么?当然,不会说遇到我。

    无聊的猜测了一会儿,我找不到喷壶之类的东西,于是拿了个小盆子装水浇花。院子里小小的一口井,汲出水来清凉干净。看那些鲜绿的叶子被水一一的打湿而显得颜色更加浓翠,觉得心里有纯然的喜悦。

    不知道小空怎么样了。

    可能会问起来我去了哪里吧,不过也许不会问。好多天他都不跟我打招呼说话了。离得老远,明明看到了却会把头别过去当没看到,然后跑开。

    不是没想过把他抓来打一顿p股,然后好好告诉他,我和行云之间发生的并不是污秽的事。行云爱我,我也……爱他。

    但是,总是迟疑,然后,机会就过去了。

    中午我升火烧了点饭,配着腌菜吃了。然后烧了水,还找出一点茶叶。虽然时间长了一些,但是闻闻味道还是应该可以喝的。

    一边刷洗茶具的时候,一边想着行云可能什么时候会回来。也许辉月会留他用午饭,然后他就会告辞。

    也许会多说一会儿话,可能会喝茶。

    辉月那里的茶叶当然是要比这个强了不知道多少。

    不过……

    我傻傻地对着茶壶盖笑,我觉得如果我问他,哪里的茶比较好喝。

    这个感性的家伙一定会说我泡的比辉月那里的好茶还要香吧。

    屋里还有书册,我认不了多少字,看了几页也看不明白,躺在榻上觉得有点困。

    昨天晚上那个家伙……

    好吧,不算太过份。

    只是一次而已。

    但是还有些困,在这样一个午后。

    阳光暖暖的,风吹不进来。

    书盖在脸上,我慢慢的睡着了。

    第章

    “锵!”

    突如其来的脆响令我惊跳起来。在空寂的已经昏暗的房子里,这一声分外的刺耳令人惊悸。

    我盖在脸上的书早掉到了地上,窗外已经没有了阳光,天黑了。

    行云还没有回来?

    刚才是什么声音?

    我茫然的环顾自己的身周,警觉性一瞬间提到最高。

    可是屋中只有我自己。

    这个静寂的黑暗的院子里,只有我自己。

    行云还没有回来?

    “锵!”

    第二声响,我惊得眼皮猛跳了一下,才发觉是双盈剑的声音。

    它并没有象刚刚来到我身体里的时候那样,会在我不召唤的时候显身出来。

    它一直很安静,我练剑的时候捏诀唤它它才出来,平时总是安份的在我的身体里沉睡着。

    可是。

    为什么它会惊跳。

    那把我惊醒的响动,并不是耳中听到的声音。

    是心中的惊悸。

    双盈剑在我的身体里惊跳。

    怎么回事?

    我按住指尖,象平时一样催力。

    可是手心中静静的,软垂着,那熟悉的银光并没有闪出来。

    怎么了?它怎么了?

    我站起来,四下里静得连虫鸣风声都没有,我却觉得心惊r跳。

    街上传来敲更的声音。

    已经初更了。

    为什么行云还不回来?他说晚上一定回来。

    我坐立不安,在房子里象困兽一样的走动。

    难道行云会出什么意外么?

    这个想法象条毒蛇,倏忽间跳了出来咬人一口,心揪成了一团,象是被一只大手用力的攥紧了,捏得一丝空气都容不下,马上要爆开了一样!

    行云不会,不会的……

    他与人也没有仇怨,也没有招嫉的地位……

    辉月和他一向是和睦相处的,他告诉我辉月虽然没有办法做别的事情,但是一直在照顾着他。

    虽然沦为天奴,日子却也过得不算太辛苦。

    这次能够离开天城,回羽族去,也是辉月给了他一纸签令。

    不会,不会出什么事情……

    我站起来又坐下,坐下又立刻站起来,在房间里来回的走,步子急迫。

    可是屋子只有这么大,走了没几步就碰到了墙。

    再回头再走……

    行云说不让我出去,怕被别人看到惹祸,怕辉月迁怒……怕我的仇家寻踪……

    可是,可是行云为什么还没有回来?

    时间象变成了刀锯,在心头上不停的拉动。

    也许我是杞人忧天……

    也许辉月和行云有话要说,或许是有什么其他的事绊住了……

    可是莫名的惊跳又沉默的双盈剑,这象死寂一样缠绕上来的黑夜……还有,还有心头的莫名其妙的惊恐。

    行云不会有事……

    可是该死的!

    我霍然站起身来推开了门,飞身上了屋顶。

    吸一口气,辨明了方向,朝辉月殿那里如流星赶月一般急掠而去。

    远远就看到辉月殿的轮廓,据在高处,如凛不可侵的贵胄。

    和次平舟在高塔上,指给我看的,一般无二。

    辉月这里藏龙卧虎。

    不过我曾经住过这里,还是熟门熟路摸了进去。

    大殿那里是空旷的,外院,平阶,下人们的居处,后殿……内院……

    我赶得极快,象夜行的灵鸟,无声而迅疾。辉月和行云的关系很好,他们若是见面说话一定会在辉月的起居之处。

    或许我是莽撞,我不听行云的吩咐,我擅自闯到辉月这里来。

    可能会把一切搞砸……

    可能会被辉月狠狠的惩戒……

    可是只要让我看到平安的行云,让我折寿一半也没有关系!

    心中象油煎火烧,灵力却在体内蕴蕴流淌,气息轻缓绵长,几不可闻。

    离内院还隔着一重高宅。

    忽然我的脚尖一弯,身形顿了下来。

    后殿与内院之间那平旷的大广场里,那矗直的高台。

    我曾经踏上去奔雷为我系冠的高台。

    上面有人!

    这样晚为什么上面还有人?

    我极目远望,灵觉瞬间提到最高。

    飘摆的白衣,如柳的身姿在那极高之处!看不清其他,看不清相貌。可是我不会认错,那与我日日相依的人影。

    行云。

    他为什么到那样高地方?他没……没出什么事情么?

    心弦松了一松,难道辉月约他上去谈事情的么?

    我呼出一口气来,看着平旷的场地,有月光照得地上霜白清亮,我要想不被发现的过去不大可能。

    我眼睛看着那台上,还有人,可是看不清身形。

    我身子向下低了低,想着怎么能不被发现的凑近去。

    行云明明答应着要回去……

    一瞬间……

    我抬头的一瞬间。

    一点白色从那台上坠了下来,象是一朵被大风吹离了枝头的花,飘然而落。

    我脑中有刹那的空白,下一秒身子象离弦的箭一样弹了出去。

    风击在脸上生疼。

    夜色象是漆黑的墨,那一点飘坠的白格外的刺眼。

    象是惊呼声响起来,有人喝叱有人惊起!

    我没有任何想法,向那坠落的白色扑去。

    似是柔弱的一片飞羽,在空中停留的时间很长。

    世上最远的路,也没有这百丈的相隔这样遥远!

    胸口痛得象是被万均的重石迫击!

    离那高台还有三四十丈的距离,我脚尖一点,飞身而走。

    与那白色在空中接近,我张臂抱住了他。

    行云!

    他身子温软,我以为他还好。

    可是眼睛却告诉我……

    这是我的行云?这是我的行云?

    那张美丽的脸,那张漂亮得让人移不眼的脸庞,血r模糊的一片,看不到如远山的眉,看不到秋水样的眼,看不到挺立的鼻梁和轻薄红润的唇。

    一团血r粘连,铁锈味儿刺鼻欲呕!

    人在空中,我的手已经按在了他的胸口,源源不断输送灵力进去。

    他胸口还在微微的起伏。

    “行云!”我叫出声来!脑子里什么想法也没有,只是全力的送灵力进他的身体!

    行云!行云!

    他的身体痉挛起来,本来无力垂下的手突然抬起来抓住了我的臂膀,我听到他的胸腔里传来可怕的呜噜声,那是血倒灌进胸腔的声音。从那已经看不清五官的头脸上,红的烫的喷溅出来,扑了我一头一身!

    “行云!”

    “行云!”

    我狂喊他的名字,眼睛涨得象是要烧起来!

    我的行云!

    行云!

    他象是听到,又象是已经疯狂,抓着我的手那样用力,似乎要扯下我一块r来。

    忽然他的手指松脱了开去。

    那剧烈的痉挛忽然全部停止了。

    胸腔里那可怕的充血的声音也消失了!

    我恐慌惊怒,失去理智地大叫着他的名字,反复的推送灵力给他。

    可是……

    他一动不动。

    在我落到地面之前,行云的生命力彻底从身体里消失了。

    第章

    我紧紧的抱着行云完全静止的身躯,象是把他勒进我自己骨血里面一样的用力。

    这怎么可能是真的……这象一场如惊雷奇袭的恶梦,早上还温暖明艳的行云,笑着和我说晚上会面的行云,昨天我们抵死缠绵,他劲瘦美丽的身体,醉人的眼波……

    可是现在他躺在我的怀里,一动也不会动。

    还有血从他的身上脸上淌下来,那黏稠的红色,还有余温。

    可是行云死了。

    寒意,从心里漫上来。

    我捧着那张血r模糊的面孔,努力想辨认出他的五官来。

    漂亮的眼睛,修长的眉,削薄的脸颊,轻巧丰润的唇。都不见了,都看不见,找不到。

    手指在那片森森纠缠的血海里抹过去,找不到……

    我找不到……

    找不到行云……

    我的行云。

    我的行云。

    吸不进气,喉咙象是被紧紧的掐住。手徒劳的在那片血r上摸索。

    我找不到我的行云了。

    我的,漂亮的孔雀。

    找不到了。

    握着他的手无意识的用力,再用力……

    我听到血r中的骨节轻微破裂。听到已经不再汩汩流淌的血,已经要凝结起来的血,又因为我的动作而滑腻的漫溢下来。

    流了一手的腥红。

    行云?

    我的行云……

    明明是抱着你,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早上要松开手,让你到这里来……

    为什么我没有一直在你身边……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要离开我?

    不是说要永远在一起吗?

    为什么你却连一句告别都没有说就离开了我?

    行云,

    行云。

    行云,

    回来啊,行云。

    回来啊,我们要永远在一起的啊,你说过,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行云。

    行云。

    我紧紧抱着他,嘴唇不停的张翕着,无声的唤他的名字。

    行云,行云。

    我们要永远在一起的。

    行云,

    行云。

    我们要永远在一起的,行云。

    嘴唇贴在他的发丛中。那漂亮得象黑色缎子的头发,早上还是清香的,拂过脸颊的灵动飘逸。

    现在却象是枯死的草一样,没有了香味,不再会动。

    行云,为什么。

    为什么呢行云。

    颈上一凉,有金属的锋刃贴了上来。

    行云,

    我的行云。

    剑刃轻轻咬进肌肤,些微的刺痛。

    我定定看着怀中的身躯,恨不能把他嵌进眼睛里去。

    痛楚尖锐的漫开。

    痛。

    不是梦。

    不是噩梦。

    头皮一紧,有人把我向后掀过去,冷冷的笑道:“看看这个疯子是……”

    他的声音顿了一下,松开了手:“飞天?”

    我木然地回头,怀里抱的行云因为我的跌倒,跟着翻倒在地上,红的白的,乱纷纷洒了一地。

    他的剑向回撤,脸上有着惊异和不屑:“你怎么突然回来了……你和他怎么又搅在一起的?”

    我不理睬他的问题,张臂把行云抱回怀中,然后撑着自己站起来。

    “你和他?”那个人向后退了半步。

    我腾身劈开这厉不可当的一剑,拾回一点儿神智,看着眼前那出刀的人。

    星华的战刀在月光下闪闪的发亮。我不动,他也不动。

    “飞天,冷静些!”他喝道。

    刚才好象也是这么一句,但是我听不进。

    我呆滞地看着他,他向我伸出手来:“别冲动,把剑放下。”

    嘴唇开合,我轻声的说:“星华,你来了?”

    他向我走近了一步。

    “行云,星华来了。”我低头说。

    “飞天,行云已经死了,你把他放下吧。”星华说。

    来不及想清楚他的话是什么意思,忽然一柄剑从他身后掠了出来,径刺向我的面门。我头微微向后偏了一偏,双盈剑迎了上去。

    星华的战刀横劈,把这一招化解开。

    我努力睁大眼看他:“星华,你要杀我?”

    “不是,不是的,飞天。你听我说……”他的刀头又垂下去,急切地说。

    “还有什么好说?”一个女音c了进来,她就站在星华的身后,现在向前一步,目光中全是怨毒:“他杀了我弟弟!”

    我看看自己一身浴血,行云的身上也尽是腥红。

    行云很爱整洁的,现在身上这么脏,他会生气吧……

    等下我们离开这里,我帮你净身……就象我们次,在凤林的花园里交欢之后,我抱着你,那样做的。

    温热的水气中,那张美丽的脸。

    行云……

    裂肤的寒劲无声的涌至,我反手还了一剑,身形向一边飘退。

    星华为什么要为难我?

    星华和那个女子拉扯着,余人又向前涌过来。

    行云,我要带你走,谁也拦不住我们。

    已经腾空的身子,却突然硬生生的煞住,脚上一紧,失了平衡,向下仆跌。

    我低头看到脚踝上一条细的银鞭,双盈剑撩上去,那鞭却灵动宛如毒蛇,一下子缩了回去。

    阻了这么一下,我又落回了人丛中。

    他们手中的兵器团团的围着,身周不过方寸之地,密密的锋刃利芒。

    银鞭在空中夭矫如游龙,我沿着那银光看过去。

    人丛分开的地方,辉月站在那里。

    他缓缓走了过来,踏着满地的鲜血,不疾不徐。

    “飞天。”他轻声说:“把行云放下吧,他已经死了。”

    我摇摇头,看着陌生的,眼前的所有。

    “你抱着他也没有用,他已经死了,活不来了。”他的手扬了起来,玉白晶莹的,在空中划了道圆弧。

    我手中一轻,惊骇欲绝的低头,发现行云被乌发卷包的身体,那垂仰着头颅的身体,竟然化做了一团闪亮的烟幕,万点飞尘,一下子消没在空中。

    “不————行云不要————”我嘶喊起来,眼眶剧痛得流下血:“不要行云————”

    我张开双臂用尽全力的拥抱,可是扑了一个空,那件沾满了血的衣裳轻飘飘的落在我的肩上,里面空空如也。

    “啊啊啊————————行云——————”我紧紧抓着那件衣裳,把脸凑上去,拼命想找回一点他的气息,他的尘埃,他的痕迹。可是那衣裳单薄的,垂死的,无声的,依在脸上,冰冷血腥的衣裳。

    “啊啊————————”凄厉地,象是垂死的野兽的叫声:“行云——————行云!”

    “把行云还我——”双盈剑破空劈了去,砍向站在那里的辉月:“把行云还我!把行云还我————”

    手腕一紧,辉月手中那长的银鞭紧紧绞住了手腕,挣不脱,撕不断。

    “他是羽族,死后化灰。”他冷冷的声音:“他已经死了。”

    我听而不闻,用尽全力和那银鞭纠缠,扯不开,撕不断,双盈剑在挣扎中掉落在地,我狠狠咬了上去,血r迸裂,热红四溢,一点儿都不痛,那银色的鞭象蛇一样越绞越紧,勒进r中,深得触到骨头。

    满嘴的血,可是咬不断。

    行云的衣裳还在我的怀里,可是行云没了。

    我找不到行云。

    行云。

    我的行云。

    我找不到行云。

    我咬不断这银色的捆绑。

    我找不到行云。

    象重伤垂死的兽一样嗥叫着,被人按住手脚压在地上,狂乱的挣扎,垂死的抵抗,撕心裂肺的痛,长长的凄厉的叫声,划破漆黑的夜。

    “行云————”

    行云,

    行云。

    行云。

    石牢里黑得很。

    我不知道辉月殿里还有这样的石牢,从前我只看到这里光明的那一面。

    墙上不知道是嵌了什么东西,冷冷的寒光照亮幽幽的一小块地方。

    我坐在那光团的下面,仰头看着那点光。

    不知道过了有多久。

    手脚都因为寒冷麻痹了,刺刺的痛。

    “殿下?”

    一只手摸在我的脸上,声音细弱:“殿下?”

    我慢慢低下头,看到一脸惶急的汉青。

    汉青。

    清秀的脸上全是震惊恐惧的表情。他看着我的头发,半张着口说不出话,泪一下子流出来。

    “吓到你了么?”我转了一下头。我早就看到了。

    看着头发一寸一寸,由黑转灰,由灰变成苍白。

    象是颜色褪尽的月季花,那种将死的黯淡的白色。

    “殿下……”他拉着我的袖子,哀哀啜泣:“你为什么要走……为什么又要回来。你杀了七神之一的菩罗,天帝陛下已经动身赶到天城来了……殿下,……”

    “别哭,汉青。”我的手没法儿动,被牢牢钉在墙上:“别哭。我要去见行云了,你也不要哭。”

    他泪如雨下,打湿了我变白的头发。

    “不要哭,汉青。”

    别为我哭泣,其实死亡没有什么可怕。

    最可怕的我已经经历过了,还有什么再能更可怕呢?

    人死后有没有灵识?有没有魂魄?既然有天人,有妖,有魔,那么,鬼魂应该也有的吧。行云现在会不会在什么地方看着我,等着我和他一起走?

    “殿下……”汉青咬住唇,不再哭泣,可是眼泪还是不停的滚落。他翻开我的衣服,给那些深浅不一的伤口上药。

    “你还是快点回去吧,以后要是有事,找平舟帮你。他现在在哪里,你知道吗?”

    “舟总管在在落阳武馆,我见过他的。”汉青抽噎着,气有些促。

    我轻声跟他说:“你回去吧。让人看到你和我在一起,对你没有好处。”

    他用手背抹泪:“辉月殿下知道我进来,他说你受了伤。”

    是么?

    其实伤不重,最深的一处,大概就是手腕,可以看得到白森森的骨头。

    辉月的功力真的深不可测。

    汉青擦掉那里的血污,看到狰狞外翻的皮r,红红白白的,眼泪滴在我的伤口上,灼得有些疼。

    “疼吗?”他小声问。

    “也不疼。”我轻声回答他。

    真的没觉得怎么疼。

    辉月也算手下留情的。要是他不拦阻,可能那些围上来的人会当场杀死我吧?

    我并不需要他来这样维护。

    因为他没有保护行云。

    他没有保护行云,行云是在他的地方被人杀死了。

    为什么现在不杀我?

    还要等待什么?

    不知道行云走了多远,回来我能不能追得上。

    行云有的时候喜欢捉弄人,也许会故意躲起来不让我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