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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隐约约知道,自己不会在这水中丧命。
任谁也没有听说过,有淹死的鱼吧。
或者说是跌死的鸟。
荒谬的感觉浮上来。
想死的人,却偏偏没有死。
而不该死的人,现在却生死未卜。
不知道现在在什么地方,只是辉月与我不同,无论如何不能再让他一直这样停留在水中。
身子轻轻摆动,无声而迅捷地向前游去。
看到天光的時候,心中的欣喜无法言喻。
身体随着心意而改变。
银鳞消退,四肢重新清晰分明。
我拖着辉月靠上了浅滩。
先去摸他的胸口。
还好,还在微微起伏。
极目四顾,我不知道这是个什么地方。
得去有人烟的地方,找大夫找药。
辉月情势危急,就算我是外行不懂太多医理都可以看出来。
想着要护他心脉,可是并不太懂得该如何做。
试着渡气给他,拼命的从命门处给他运送灵力,都如泥牛入海。
辉月……
我把他身上的水设法弄干,背在背上,看着四下里一片荒野,决定沿着这条河向下游走。
无论何时何地,水总是生命之源,人烟总不会离水源太远。
身法轻快,灵力好象极充沛,身上那些大大小小的伤处也不怎么痛楚。
约摸知道,应该与我变成龙又变回来有些关系。
赶一段路,就停下来,给辉月渡气。
然后背起他再赶路。
不知道这里是哪里,也不知道要回天城该走哪个方向。
得赶快找到医药,辉月的情况虽然没有变得更差,可是现在这种命悬一线的情形已经让我心如油煎。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我甚至不知道我们昏昏沉沉中究竟过了多少时候。
仍然没有找到人家。
找了些野生的果子,捏破了果皮给辉月硬灌进口中一些浆水,可是他喉头一动不动根本不能吞咽。淡紫的果子的汁y沿着他的下巴流下来,渍脏了他的衣裳。
慌得去擦,然后想到他现在根本没有知觉,爱洁的他并不知道我弄脏了他的衣裳。
手抖着,野果撒了一地。
辉月,辉月……
你是最有办法的一个人,永远沉静睿智,气度雍容。
我该怎么办?
我要怎么做才能救你?
你醒过来,教教我……
我不要你死,我要救你。
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定一定神,我把他贴紧抱住,为他渡气,传送灵力进去。
想着行云所说的行动办法,察探他体力真力行走的状况。
可是完全摸不着头绪。
不知道是我太生疏不得其法……还是辉月伤势太重体内根本没有真力留存。
紧紧抱着他,不让他身体失温。
乌黑的头发散乱的披在身上,有一缕粘在脸颊上,显得那惨淡的容颜看着更叫人揪心。
长而浓密的睫毛在眼睛下面拖出月牙般的阴影,听着四下里的虫鸣,抱着生死未卜的辉月。
我不知道我是如何捱过这样一个痛苦的夜晚。
我为了行云而颠狂,可是我真的无意牵连辉月。
谁也料不到他会随我一同跳了下来。
疲倦,迷茫。但是辉月耽误不起。
摸黑赶路,前方茫茫。
头上是繁星满天。
身上是我一定要救活的人。
从来没有这么无助过,也从来没有这么坚定过。
脚下生风疾驰,眼睛无意的抬高。
那些晶亮的遥远的星星……
行云,你是否在天上看着我?
会对我失望么?
我是这么一个,没有用的人。保护不了你,也保护不了辉月。
为什么我身旁的人,一个接一个的,受到伤害。
我却如此无能为力?
无论是在我的双手中逝去的行云,还是现在命在旦夕的辉月。
难道我保护不了任何人?
夜那么长,那么长。
到了第二日正午,总算是看到一个疏疏落落的村寨。
拦着人打听哪里有郎中,来不及再问其他,跟着那带路的孩子向村里跑。
那个女孩子好奇的边走边回头看我。
领悟到可能是白发引人侧目了,可是现在哪还顾得了这些。
“先生,快请看看他!”我把辉月从背上放下,急切的握住那青衣的人手:“他怎么样了?为什么毫无气息?”
那人抬起眼来看我了眼,然后视线投向辉月,伸手出来察探辉月的情形。
那个女孩子在一边呀一声叫了出来,我看了她一眼,那种惊奇的目光我很熟悉。
辉月的品貌实在太招人注目。
“先生,请问天城离这里有多远?”
青衣老者抬头看了我一眼:“这位公子是受了什么伤?”
受了什么伤?
我们一起跳了堕天湖,可是我没有事他却是现下这种情形。
我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和这人说我们从堕天湖下逃生。
他没有等我回答,自顾自的说:“这位公子体力经脉十成中毁了九成,断绝了外息倒可以暂时延续一下伤势恶化。应该是受了极重的内伤。”
我一下子冲口而出:“不会死!他不会死!”
老者白我一眼:“会不会,不是你我说了算。”
我抱着辉月,慌乱无措:“郎中,你救救他,救救他!你看出他受了内伤,你千万要救他!”
老者看看我:“医者医病,不能医命。我为他施针看看,你看样子修为深厚,功力精湛,回来再为他运功疗伤试试。”
我不敢打扰那老先生施针,在一旁守立。
那个女孩子依依不去,我小声问她:“这里离天城有多远,你知道么?”
她摇了摇头,仍然用那种惊艳又痴迷的眼光看着躺在软榻上的辉月。
老者在施针的间隙里回了我一句:“这里是弥新,不是上界。你要想去天城,须经四重界,路途既远且险,况且你带着重伤病人,不宜走这样远的路去那处。”
他说的话我不是很明白。
弥新是什么地方?
但我知道他说,很远。
回天城,或者去帝都,奔雷星华他们一定有办法的吧……
只是弄不清楚这里离天城,或者说是,离上界有多远。
辉月能不能撑过漫长的路途?
身上没有财物,可是那个大夫象是一点儿都不介意这一点。
我和辉月留在这个小小的村子里已经三天。老大夫会给辉月施针,然后指点我给他运功渡气。
想办法给他喝药,第二天上他有了微弱的呼吸。
我也问明白了,弥新是什么地方。的
是一个离上界有着漫长遥远距离的地方。
即使骑着天马也要大半年的时间才可以到达。
这里不是上界,不是人间也不属于妖魔鬼怪的地界。
这是一个三不管的地方。
“被水卷来的?”老者捋捋胡子:“恐怕也只有这条路。你来的那方向,只有一条河,荒山绝壁不可能有人从那里来。”
这个村子似乎是很闭塞,生态也原始。
这里的人没有钱的概念。
我替老郎中找草药,打理杂事,他替我救治辉月。
觉得世情真不可以常理来判断。几天之前我不会想到我会在这样一个陌生的地方,和始终闭着眼睛的辉月,流离患难。
第三天辉月睁开了眼,那会儿我在院子里劈柴,当初给我带路来找郎中的小女孩替我守着辉月,生怕他微弱的呼吸会突然停止。
她跑出来拉我的衣服,然后我跟他一起回了屋子。
辉月躺在简陋的床上,那双象秋水一样的眼睛真的已经睁开了。
我有些软弱的扶住门框。
谢谢天,他活了。
郎中说只要他可以醒过来,性命是可以担保无忧了。
我轻轻走近他,小声唤:“辉月。”
他象是没有听到,眼睛注视着茅舍的屋顶,一动不动。
“辉月,你觉得怎么样?哪里疼或是不舒服?”我一边轻声问,一边挥手让那个小女孩去找郎中来。
这次辉月动了一下,但是手臂抬不起来,只是把目光转向了我。
那双眼漂亮如昔,只是没有焦点。
象水一样柔和清冷,象水一样平静无波。
明明我就站在他的面前,他却象没看到我一样。
我能感觉到心在向下沉。
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我以为他或许是失明了,可是不是,他的眼珠明显是看到了我晃动的手掌,跟着轻轻的动了。
但是,这样毫无生气的样子……
知道他看得见,可是心还是止不住的向下沉。
郎中来了。
我看着郎中为他诊断,然后问他话。
他毫无反应。
郎中站起身来,声音不高不低,不怕辉月听到。
因为他说:“他心智已失。”
我看着眼前的人,明明是听到了他说的什么话却怎么也反应不过来。
这是什么意思?
“现在他跟一个初生的婴儿一样,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人也不认识。”郎中摊开手:“这种情形我不是次见。”
我终于能发出声音,我觉得我要是个女人一定会尖叫或者哭喊,但我不是,所以我只是声间干哑:“可以治好吗?”
郎中抬高头,苍老的脸上眼睛浑浊:“几十年间有好几个了,都是从河的上游被冲下来。大多都已经死了,有的还有气息,但就是这个样子。”
我退了一步,然后扑到床边,捧起辉月的脸。
他面无表情,神情是一种蒙昧的放松和天真。
眼睛里很澄澈,什么也没有。
“辉月。”
我叫他:“辉月。”
一动不动,他毫无反应。
“慢慢来,多少还可以再学进去一点儿。”
老郎中指指院子里那个掐野花儿的小女孩儿:“她的母亲从河里捞起来的时候也是这样的,现在也和一般的人差不多,还嫁了她父亲,生了两个孩子。”
我觉得浑身发冷。
不,这是任何人可以接受的结局。
但绝不能是辉月的。
辉月怎么可能变成这样!
永远举止闲雅,气度雍容的辉月。
现在毫无生气的,被我抱着,一动也不动。
我紧紧抱着他,好象这样可以让他温凉的身体感染到我的热度。
辉月,怎么办?
行云被我弄丢了,而你因为我变成了一个精致人偶。
为什么?
辉月,我该怎么办?
教我怎么才能救你。
辉月,教我怎么才能救你。你那么博学睿智,你什么都懂……
但现在你只睁着一双天真的眼睛看着我。
我抱着辉月,从来没有这么茫然和悲伤过。
他的肩膀被弄湿了,可是他只是静静的看着我。
“飞……”
“飞天。”我纠正他的发音。他的嗓音依然悦耳,但是没有办法说一句话。
神智如一个极小的孩子。
把吃的东西掰开来递给他。
日常生活他学得很快,他会走路,姿态依旧漂亮,会梳洗穿衣,会倒水会喝水会吃东西。
这些似乎是本能的东西他并没有完全的忘记。
但是。
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
夜里很凉,他蜷在我怀里睡的时候,我很想哭。
辉月已经不复存在了。
我怀里的,是被我重重伤害过的一个精致的人偶。
他美丽依然,长发飘逸。
但是他的眼睛不再闪动那迷蒙的美丽的星光,他不会淡然的微笑,然后用悦耳的声音说话。
我们共骑着一匹马,我握他的他手,缰在他的手里。
“腿夹紧马腹,腰挺直……也别太直,一会儿就会累。”我耐心地说,他对这些总是学得很快,象是头脑忘记了而身体还记得。
这时候我突然想到在原来的世界,被车撞到变成白痴的人,仍然会骑自行车。那不是记忆,那是身体自平衡的本能。
辉月穿着一件简单的衣衫,阳光洒在他身上,雪白而超然。
我却只觉得绝望。
每一天,看到他的每一眼,都疼痛的绝望。
温柔的跟他说话,看他漂亮的眼里有天真的疑惑。
每看他一眼,心里就痛一下。
为什么要跟着跳下来?
为什么我没事,而你却丢了自己?
我抱着他,觉得无助。
我不知道我是谁,我怀中的是谁。
我时时的想起行云,想起他站在青山绿水之间弄笛奏曲。
总是想起这一幕,没有办法挥去。
这是在清醒的时候。
梦中,则是一次又一次,重温他在我怀中死去的瞬间。
白衣上全是血,一滴一滴的渗透了,滴在我的身上。
那种半温不热的血,滴在手上,奇怪的没有黏稠的感觉。
我满身冷汗的醒来,发现自己脸上是冰凉的眼泪。
行云,行云。
动作太大,辉月也醒了。
我们在清冷的夜光中互相注视着,他带着睡到半途的茫然和慵懒,我却象是刚从死亡手里挣脱出来一样,觉得喘不上来气,胸口闷得厉害。
辉月伸出手来,小心翼翼的,贴在我的脸上。
他的手冰凉,不象从前。
从前他的手总是温暖,指尖会有淡淡的凉意。
我觉得自己有一部分随着行云去了,另一部分则被跳下湖的辉月强留在了世间。
我不知道,到底哪一部份,属于我自己。
飞天是谁,我是谁。
行云去了哪里,辉月又去了哪里。
我们在路上走了十来天,还是在弥新的地界。
一直向南再向南。
要穿过妖界灵界和人间。
这里的人间是什么样?
我发现我并不期待好奇。
弥新是个很怪异的地方,这里人少,而且都过着闭塞的生活。
他们会对我的白发和辉月那罕见的天人的美丽而侧目动容。
但他们象是奇异的温和的一族,城镇安静而狭小。
我和辉月在小客栈里投宿。
打听到的消息是,明天翻过一座山,就正式踏入灵界了。
告诉我这个消息的人有些畏惧的说,最好不要去,越向南去越危险。
我看着怀里天真毫无戒备姿势的辉月。
然后催马向前。
那人在身后追上来:“公子,公子,真的很危险,从这里去灵界有一大片的蛮荒之地,有强盗,还有鬼怪……很危险的……”
很奇妙的,我喜欢这个叫弥新的地方。
这里的人都淳朴而沉默。
送我马匹与干粮,还有他们说,可以当盘缠的东西。
一直一直说着让我路上小心,不行了就回来的老郎中。
我小心的给辉月调整一个舒服些的姿势,然后把帷帽的带子给他系紧。他很顺从,不问问题,也不惹麻烦。
马翻过了山巅,那一边依旧是树木林立,一片绿意。
下山的路走到一半时,有个灰扑扑的影子突然从土里冒出来,速度很快扑了上来。
银光一闪,那影子歪歪的坠落到了地上。
因为双盈剑的剑刃薄,我出剑也快,那只样子奇怪的小兽掉到了地方的时候才分做了两半,血腥味很浓,辉月不安的动了动身子。
双盈剑真的是一把好剑,银亮的剑刃上一点血也没有。
我想起那个晚上双盈剑的惊鸣。这是一把有灵性的剑。一直一直,都象我身体的一部分。
所以它向我示警,可惜我还是没来得及救下行云。
再杀多少人,流多少血,那种深沉的无力感都抹不掉。
沉甸甸的,行云流出来的血,一直在我的心头压着。
流不走,无处可去。
我本以为我可以追随他而去,把心头那些污血剖开来给他看。他会抱我,会笑,也会哭。让那些血流走。
可是我没法儿去。
那些又冷又热的血,就压在心头。
而我的手臂下,护卫着辉月。
被扭曲颠覆的世界,来不及回头细看的爱情。
一路上都是血,那种突如其来从土里跃出来的长着尖牙的,象土鼠样的兽。
还有从茂密的林叶间冲出来的尖喙的鸟。
我不想杀兽,因为我知道在天人的眼中,我也是兽族中的一个。
我也不想杀那样的鸟,每一片翻飞破碎的羽毛都让我想起羽族,然后再想起行云。
不过人真的会变得麻木吧。
一剑再一剑,一只再一只。
我要保护辉月,我要送他回去。
再多的鲜血,也没办法。
我觉得自己真的应该好好痛哭一场。这些漫天乱飞的黑的羽毛,让我觉得窒息。
可是我哭不出来,我也没有资格哭泣。为了过去的行云,为了现在的辉月。他们两个无论哪一个都比我有资格有理由哭泣,行云死在了我抓不住的地方,辉月却安静的坐在我的身前,需要我的保护。
天色晚下来的时候,我烧了一堆火,烤了野味给辉月。我知道他不喜欢吃r,但是总吃干粮不行,没有营养。他瘦了很多,美丽的肌肤渐渐失去了珍珠似的光泽。
把r烤熟,割成小小的碎块儿,喂给他吃。
他皱着眉头,费力的咀嚼,还是把碎r吐了出来。
后来再喂他,就掩住他的口不许他吐,直到他困难的咽下去了,再喂第二口。
在水边沾湿了手巾给他擦脸擦手,把他的头发理好。他就睡在火堆旁,眉头皱着。
我不知道他会不会想起来以前,或者,再在在他空白的心灵中,我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
夜风有些凉,不敢让他离火太近,怕火星迸溅出来。可也不能太远,冷。
后来还是把他抱在怀里。
夜间的不安因素太多,我害怕。
害怕在我闭着眼的时候,他会象行云一样……
那种对黑暗和鲜血的害怕,我想我恐怕永远也不能摆脱。
但是,只要活着,这两样东西始终如影随形。
怀里的辉月睡得不安稳,眼珠轻轻动弹。
梦到了什么?
现在心中一片空白的他,还会有什么样的梦?
柴枝在火中毕毕剥剥的燃烧。
第二天上碰到了极凶猛的禽兽。
我不怕,只是怕吓到了辉月。
还有,努力让马匹安稳。
辉月渐渐的会说多一点的字,可以清晰的喊出我的名字:“飞飞。”
“是飞天。飞——天。”
他的舌头似乎打结,费了半天力还是喊:“飞飞。”
声音很好听,带着孩子气的固执和纯真。
“好吧,你爱喊什么喊什么。再学你的名字。你叫做辉月。辉,月。”
他眨眼,并没有喊。
又一只黑影被双盈剑削作了两片。
不知道是不是r食真的对他的身体起作用,他的脸颊不是那样的苍白。我试着给他运气,他体力也有隐隐的真力流转。虽然微弱,但是我高兴得差点儿跳了起来。
“试试看,想着你身体里,一股气,由下而上,绕体而行……”
他似懂非懂,我的手贴在他的身前,一边说,一边引着真力在他的体内行走。
我本来也不指望他现在可以自己运气,先让他能感觉到也好。
辉月迷惑的神情渐渐舒展,象是身体的感觉十分快美。
我出了一头的细汗。
真的费力,力道不能猛,他现在经不起会伤到。也不能太弱,那样他体力的真力不会跟我起共鸣。
他体内的经脉坏得七七八八,想重续实在是很困难。
按着老大夫教的法子,试了大半个时辰。
我累得手足酸软,辉月却居然软软的靠在了我的怀里,呼吸平稳,早睡着了。
如果辉月没有跳下来,现在的我是生是死呢?
不知道,这个不可能找到答案了。因为他跳下来了。
这个责任,我必须承担。
睡到中夜的时候,因为听到异动而醒过来。
辉月我的臂弯中沉沉的睡着,我却一手擎起了剑。
黑蒙蒙的影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团集在身周,却在火光的闪亮中不敢上前。
淡淡的腥味飘浮在空中,我揽紧了辉月。
一条黑影扑了过来,被银光在半空划开,血滴四散。
长袖挥出去,劲风吹开了血滴。
我不想让辉月被污秽沾到。
血腥的味道象是刺激到了余下的,黑影躁动着,又有几个跃出来。
地上满地血和那种黑色兽类的尸体。
我只是怕把辉月吵醒了,也许会吓到他。
一只又一只,我手不软,剑也不抖。
杀生是如此容易。
四周归于沉寂,我看看东边的天有些隐隐的鱼肚白,把火堆踩熄,抱着辉月上马。
不想让他看到一地鲜血。
马走得很慢,在凌晨的黑暗中,马没有钉掌,踏在松软的泥土地上,并没有那种清亮的马蹄声响。的
辉月软软的靠在我身上,并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天渐渐的亮了,树林挡住了阳光,还看不到太多的道路。
辉月动了一下,好象是醒了,更偎近了我,自己在我的怀抱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
“肚子饿么?”我轻声说:“鞍子上有干粮,会不会自己拿出来?”
他象是听懂了,又象没懂,在马上摸摸,真的摸到了盛干粮的袋子。
“先吃两口吧。”我觉得抱歉:“等找到市集,给你弄些热食汤水。”
他嚼了两口干粮,抬手把饼递到我的嘴边。
有些讶异,也有些欢喜,小声说:“我不饿,你自己先吃。”
他慢慢的象一个正常的人了。
头向下靠在他的肩上。
瘦瘦的一把骨头硌得下巴生疼。
他显然也不舒服,蹭着把我闪在一边。
一把头发香软异常,散乱的披着。
“飞飞。”他会叫我的名字,手里拉着一把我的头发,全然不明白我可能会被扯痛:“飞飞。”
令人痛苦的交流。
就是这种j不知鸭心事的交流。
不知道他需要什么,他自己也不会表达,只会喊我的名字,可是我不知道他要什么,于是他开始有些焦躁的用力扯:“飞飞。”
我疼痛地看着他,他无辜而略有些急躁的看着我,伸手扯衣服的系带……
明白……
我赶紧制止他乱扯,把他抱下马,然后自己走开几步。
原来……
原来辉月也要……
身后有轻快的脚步响,辉月从后面扑在我的背上:“飞飞。”
听声音很欢快,当然了,方便后谁的心情都比方便前要放松和舒畅……
停止胡思乱想。看了下他的衣带确实系好了,然后再抱他上马。
这一片荒野走了三四天,辉月体内的真气行走渐渐明显了些。
在野地里找吃的其实不太难,只是辉月不爱r食。学着以前喂小空那样给他弄山菇和草菌,还有竹笋。
越走景致越是秀美,山峻林密,道路狭窄曲折。
辉月额上出了一层细汗,在阳光下密密的水光。我拿袖子帮他拭汗,他左顾右盼。
象个孩子。
他笑得愈开怀,我心头越酸痛。
终于到了有人烟的地方了,又有头痛的事情。
灵界这里不是没有人,可是大多的人,都用一种看贼似的目光看着外来者。
在小客栈里打尖,在农舍借宿,那种敌意满满的窥视,让辉月不安的缩进我怀中,不肯稍离。
即使是入眠,或者沐浴。
想着他从前那样爱洁,好不容易找了大桶盛了热水,可是他死死揪着衣襟不肯下水。
眉宇间有惶惑和惊恐。
我心中一痛,不知道他是不是还留有对跳湖的记忆。
替他打散了头发,用水湿了,擦上皂角帮他细细的揉搓。
这些天他气色好了很多,雪白修颀的颈子向后仰着,享受的嗯出声来。
象一只天真的猫咪,诚实的表达着所有感受。
我闭了一下眼睛,继续手里的动作。
然后帮他净身。
他还是惶恐,紧紧抓着我的手,身子不肯全沉进热水里去。
一个澡洗了整整一个午后。
把澡桶收拾出去,替他运功,接续经脉,没有悬念的,他又在真气的暖软中睡着了。
自从发现灵界的城镇上有娼馆和流寇,我就一直留意着,出外行路一定给他包裹得严密,戴好帷帽。
即使这样小心,料不到下马时大风吹得帽纱翻飞,还是让人看到他的面容。
要一间房,然后要了吃食和热汤。
辉月靠着我坐,小口小口的喝着汤。
我手腕一翻,把双盈剑平平放在了桌上。
那些不怀好意的窥探目光稍有收敛。
色欲的目光,象是要剥掉辉月的衣裳。
肆无忌惮的打量,从头看到脚,一点点细微之处都贪婪的注视着。
把他揽在怀中,辉月笑着看我一眼:“飞飞。”舀着热汤的调羹送到了唇边。
我食不知味的喝了口汤,想着今天夜里,一定没办法太平安稳。
晚上早早的上床,一天在马上劳顿辉月想必早累了,上了床就沉沉的睡了过去。我半靠在床头,眼睛似闭非闭,两耳机警的听着四周的动静。
还不到初更的时候,窗格上轻轻一响,窗纸被舔弄破开一个小d,一根吹管探了进来。
我心底冷笑。
色胆包天的东西,连夜深人静都等不到,这么急的来送死么。
从吹管里幽幽飘散出来淡淡的白烟,我用早预备好的沾湿的布巾掩住辉月的口鼻,自己屏住呼吸。过了片刻,那吹管缩了回去,窗扇悄没声息的被向外拉开,一条黑影轻巧的从窗缝中钻了进来。
我眼睛眯着也并不妨碍我在黑暗中把那个人的动作看得清清楚楚。他显然是老手儿,动作毫不拖泥带水,脸上带着块蒙布捂住口鼻,侧耳听了听屋里的动静,轻手轻脚摸到床边来。
下一秒他就无声无息的瘫在了地上。
我收回拳头,其实我不喜欢玩阴的。
但是没办法,辉月白天一整天在路上身体已经疲累,我不想他晚上还要睡不好。
这个绝对不是个。
果然过了不多时,外面又有细微的声音。如果不是我全神贯注,大概只以为是风吹落了树叶的声音。
那个人在外面犹豫了一下。
他们做这种事情绝不生疏,肯定会闻到屋里屋外有淡淡的迷香的气味。
既然已经有同行来过,他再来可能也只是扑空。
但是犹豫的时间不长,他还是步个人的后尘,从窗户那儿翻进了屋里。
我想这些人一定都在暗中盯着这间屋子,既然没有人出去过,那么说明他们的目标还是存在。
这些人脑子都很好使,胆子也挺大,可惜不走正道儿,也不知道什么人该惹什么人不该惹。
第二个人并不比人多难对付。看他们翻窗进来的动作,走路的姿态,弱点都很容易找到。
就算他再严密的防备,实力差着一大截这是事实。
第二个人同个一样,被我用脚尖勾着扫进床底。
辉月裹在被子里睡得香沉,身子轻轻动了一下,并没有惊醒。
这一夜过去床底共堆了五个人。不知道他们挤在那么小的空间里是不是睡得舒适,我半眯着眼过了一夜也不觉得太疲累,辉月理所当然是神采奕奕,比露宿野外那几天,看起来真是容光焕发了不少。
叹口气,把帷帽给他套上。
好端端的做什么长成这副相貌呢?没有高贵的身份之后,人人都会动歪脑筋。
突然想起很久以前星华在辉月背后偷偷跟我说,这个家伙倘若不是有那么高的本事和地位,早让人抢走当……
当什么他没说完,辉月一鞭子抽掉了星华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词。
其实他不说,这也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情。
他也好行云也好……
心里象被刺了一下,给他倒了水喝了,买了干粮,装满了水袋。
靴子在马腹上轻轻点了一下。
有人在后面远远跟着我。
昨天晚上那些家伙还堆在我床底,他们对这种诡异的情势应该也有所顾忌。
可是还是色欲大过恐惧。
还是不肯死心。
暖阳照在身上,辉月身子随着马的走动轻轻晃着。
然后我听到辉月轻轻哼歌。
没有什么词,也没有什么明显的节奏,只是轻轻的,从喉咙里发出来的声音。我先是发怔,后来怀疑辉月怎么会还有以前的记忆。
但也许,只是一些破碎的印象吧。
那曲子缠绵低徊,辉月的声音很细,听起来有些象细细的鸟鸣,只是没什么底气。
没有听过的曲子。我轻轻揽住他,不着痕迹的看着左侧后方。
双盈剑左右摆荡,轻轻的两声脆响,将横s向马腹的暗器击开。
他们目标是辉月,暗器当然不会向他的身上招呼。s倒了马,离下个城镇还很远,动起手来胜算满满,这些人不是不会算计。
暗器被击开的一瞬,左边的树林中有人嘘溜溜吹了一声哨子,四五条黑影从道旁扑了出来。
我一夹马腹,速度一下子提快,有两个人扑了空,另两个手爪暴涨向辉月抓来。同时身后扑空的两人各挺兵器搠向我的后心。b
配合不错,不象乌合之众。
我头也不回,袍袖一卷,辉月的碎银鞭被我使出来也是随心如意。鞭子抽中人体发出扑的闷响,身后的人惨嗥着飞跌出去。鞭头象灵蛇一样回旋,倏忽间卷中了左边欲捉辉月那人的双腕,运劲一绞,那人身子失了平衡,身子下堕。右边那人的手堪堪要沾到辉月的肩膀之时,胸口被我的足尖轻轻豁了一记,一声不响的象块腐r似的重重摔下地。
只有那手被鞭子缠住的人还跟在马后,被奔跑的骏马拖曳着拉扯,身不由已被带离了适才埋伏的地段。
一切不过是眨眼间的事。
相信树丛中不会只有这几个人埋伏,起码那个吹哨做势的人就不在这四个人之中。
但是不过一刹那的功夫他们这四个人尽皆失败,后面的人不能不被震慑。
要的就是他们这个迟疑。
我迅速策马,蹄声中那片树丛被抛在了身后。
两耳风声大作,辉月因为适才的动静,揭开了帷帽的一点角向外看。
我柔声安慰:“没事,别害怕。”
他怯怯地一笑,向我怀中缩了缩。
马后面拖着的那人叫得极惨,我只听而不闻。
辉月一双澄澈的眼睛看看我,又左右看看,根本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想是那惨叫的声音吵到了他,眉头轻轻皱了起来。
堪堪跑出一大段路,我勒住马,抱着辉月下来,让他坐在树的荫凉之下。提着那已经被马拖得奄奄一息的家伙走出几步远,重重往地上一掷:“你们是什么人?”
那家伙气息微弱,哼哼着不说话。
我掣出双盈剑,在他脖子上轻轻一压,血珠子渗了出来,他哀哀叫了一声:“别别,我们是林城会的。”
我没有听说过,手上微微施力,那家伙骇得一动不敢动:“好汉,英雄,千万手下留情!我不过也是听命行事,跟好汉无仇无怨。就是你那位同伴,也没有要害他的意思。”
骗三岁孩子么?有请客这样的请法?明明是想绑架还要说没恶意?
我重重在他背上踩了一脚,正踏在他伤处:“老老实实说,林城会什么地方?你们劫他又想做什么?”
那个人一边呻吟一边发抖,话说得断断续续。
听起来他也是小角色,所知不多。但林城会据他描述,是灵界与弥新边界上的一个大帮会,势力错综盘结,赌与娼都一手把持。听得我心头火起,踩在他伤口上的脚难免又来回碾了几回。
只是有件事听起来不妥。
他们这种帮会另有一手联络方法,辉月那种罕见的容貌被他们瞧到,早就与前方的堂口通过了信儿。恐怕这一路前去不会太平,不知道这些人还会使什么手段。而且前面正式进入了灵界之后,是到的肯定不是现在这种平庸货色。
可气的是这些家伙居然也想连我一并掳了。
我对灵界所知不多,但以前也听星华提过,灵界中也有战力极强的,不弱于天人的武者。还有让人防不胜防的鬼域伎俩。
心情变得极坏。
那个家伙涕泪齐下连声求饶,我厌恶的踢了他一脚不再理会。
辉月坐在树下,抱着膝睁大眼看我。
怀璧其罪。
辉月当初与行云并称帝都双璧,才貌双绝。
在现在这种危机四伏的环境中,美貌其实成了一种负累。
正午的时候歇了一会儿,辉月喝了几口水,干粮没吃几口。看着天上有些浮云来来往往,担心着下半天可能会有雨。野地里没办法停留,还是得加紧赶路。
没过多长时间天真的阴下来,细雨霏霏。我是不怕雨的,用油布把辉月整个裹在里面催马向前赶,幸好没过多久,道旁有间废屋。
先把輝月抱下地來放在那屋檐下,把马拴好。
回头却看到辉月愣在那屋子门口呆呆的向里面看。脸上的神情极其古怪茫然。
我心头一紧,生怕屋里有些什么不妥,抢上一步把他身子向后拉一把,凝神向屋里看。
废屋里倒也干净,并没有遍地积尘蛛网。
屋角有两个人旁若无人的相搂抱着,衣衫半褪,肢体交缠,口中吟哦出声,竟然是在……
我一下子红了脸,也怪不得辉月露出那样奇怪的表情。
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外面雨势渐大。
人家做的都不怕,我们看得倒是浑身不自在。
靠门口的地方,把油布铺在地下,让辉月坐下歇息。面朝着门外,看着细雨变作大雨,权当是屋里面两个人不存在。
雨声哗哗的作响,里头两个人分明是看到我们进来了,却只当我们不存在一般,纠缠如故。辉月听着那动静,极好奇的转动头颅想看个仔细,只是视线被我的身体挡住了看不清楚。
我觉得身体腾腾热气,不自在之极。
这两个人……
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抱着辉月脸朝外,眼观鼻鼻观心,反正我们只是来避雨,不是有意来看这些。
雨没有停,后面两个人的声音倒是停了。听到悉悉簌簌的穿衣声。一个人吸着鞋子踢踢踏踏走到门口,向外张望一眼,似是自言自语地说:“雨下大了。”
我听而不闻,辉月倒是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那人一眼看到辉月,咦了一声,笑了起来:“哪里来的美人!成子,过来看看人家,你以后还敢不敢再自夸了。”
里头那人懒洋洋的笑了一声,却没有起身过来。
我觉得脸上发烧,这两个人这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