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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风吹过来,酒意尽消,我惬意了不少。
抬头细细打量这个亭子,我看清了题名是“吹香亭”。没想到他也会喜欢这种香侬艳软的名字,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有什么这么好笑?”一个声音在我背后响了起来。
八个女人共享的那个丈夫来了,很不幸,我是其中的八分之一。
我尽量最快最优美的站起来,转身,蹲下:“给四爷请安,四爷吉祥。”
他抬抬手,示意我站起来:“说说看,笑什么?”
我本来消散的差不多的无名火现在又被他撩起来了,我是想造反,无奈的是我是他的八分之一,他却是我唯一的经济来源。
“回爷的话,我只是在这里吹了风,觉得心里惬意,所以笑了起来。”我慢吞吞的说,万一这名字是他取的,字是他题的,我说出来不是找死吗?
“你总是这么垂着头,不累吗?”他说。
我只好抬起头来,正好看见他那双黑的不见底的眼睛,似笑非笑,含着一点嘲讽。
“我在这里半天了,怎么会不知道你笑什么。”他的脸色红红的。看来也是喝多了来吹风的。
我看着他的眼睛,里面有丝丝说不清的情绪。我只好说:“那四爷以为我在笑什么呢?”
他看我不怕死的样子,大概是觉得好笑,就冷笑了一声说:“无非是笑这吹香二字不入耳。”
我再无说辞,只好盈盈一拜,款款道来:“奴婢方才确实在笑这吹香二字过于香软浓艳,但是仔细一想,这世间之事,相生相克,也许浓艳到极致,反而觉得雅致。就象这吹香,应该是取自姜夔诗,梅花竹里无人见,一夜吹香过石桥。”
他眼睛闪过一点狡黠的光彩,说:“你能自己悟出来,自是最好。省了我花唇舌,皇上的意思必定是好的。”
“皇上?”我没想到这原来是皇上赏赐的。
“是啊,皇上。这假山和亭子都是皇上赏的。你刚才还坐在假山上,这假山是让你坐的吗?”他一边说,一边登上亭子。
“那四爷还不是在踩皇上赐的亭子?”我笑着说。
他回头见我还站在下面,说:“呆在下面做什么,上来。”
“这假山是让人看的,亭子才是让人坐的。看你有时候清楚,有时候又糊涂的可笑,真不知道该如何说你。”
这亭子上的风景更好,正好可以看见淡溶溶的月亮。
“你说的姜夔的诗也是好的,不过圣上取的不是这个意思。武元衡的诗你知道么?春风一夜吹香梦;梦逐春风到洛城。这是皇额娘生前爱念的诗。”
我看着他的背影,知道他说的皇额娘是他的养母佟氏,也明白他想说又说不出的话。
“杨柳阴阴细雨晴,残花落尽见流莺。
春风一夜吹香梦,梦逐春风到洛城。”
我只是站在他身后轻轻的背着这首诗。那个喜欢这样安静的诗的女人想必也是安静如斯的。谁是她的春风?她一生又花了多少力气去追?
然后我们对坐无语。远处的戏台灯火映得这里忽明忽暗,一个青衣凄清的声音被风远远的送了过来,时间从此静谧,天上人间莫辨,不知今夕何年。
“四哥躲在这里到底被我们逮住了!”一个声音忽然响了起来。惊得我和他惊慌失措的对视了一眼。
看着他茫然若失的样子,我有些好笑,不知道他神游到哪里去了,自家兄弟找过来也这么惊慌。
几个人都上亭子,只听到一个好听的声音说:“老十,扰了四哥的雅兴不是?”
这应该是八阿哥,有着圆润的声音,如银子般动听,难怪会迷倒一大批朝臣。
我正准备给这几个阿哥请安,忽然最前面的老十像是见了鬼一样,呆呆的看着我,我被他看的有点发毛。
马马乎乎的请了个安。
“小楼。”他这一句话让其他几个人全都安静了下来。
小楼是谁?我把目光转向了我的丈夫。
他的脸色变的阴晴不定。另外几个人有尴尬,有艳羡,有鄙薄,什么神情都有。
“这是礼泰家的,去年才进的门。”他淡淡的说。
“我就说啊,看这服色,也不像是,四弟不会是那种人。”
“你去叫下面人收拾一桌酒席过来。”他忽然转向我严厉的说。
我尽量平稳的走了出去,刚走出两步,就听见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说:“难怪四哥不愿意出门,原来藏了这么个宝贝在家里。”
我一出去就打听清楚了小楼是什么人。
夜里辗转了半天才睡着了。梦里面见到他在吹香亭上面和我赏月,用那样又严峻又哀伤的眼神看着我,说:“此情此景,我对天发誓,绝不负你。”
一下子有梦见他搂着我说:“春风一夜吹香梦,梦逐春风到洛城。皇额娘这一生爱皇阿玛爱的辛苦,我断不会叫你这样难过。”
我恍惚中抱住他,说:“你可当真?”
他看着我的眼睛说:“我爱你啊,小楼。”
小楼。我一下子惊醒,枕头早就湿了。
沉默
到了四月的时候,春意渐浓,我的心情也被满目春光带的好了许多。
自那天次听说小楼之后已经过了有四五天了,他没有找过我,我的梦境在阳光底下也变成了自己的笑料,但小楼却越发真实起来,女人的想象力是惊人的。
有关我长的与京中名妓极像的流言慢慢开始蔓延,连下人看我的眼光都开始带了几分讥诮。这让我想起来,红楼梦里的林妹妹因为被众人说与一个戏子相象而悲愤莫名的典故,但我不是林妹妹,我还是照常过我的日子——我介意的并非名声。
辜负春光是不可饶恕的,我只是想安静的享受这样美好的春天,尽管这春天和我一样被囚在这个院落里。
福晋在吩咐完事情之后,特意把我留了下来。
“我瞧着你也是一个本分的人,所以那时才要了你。这几个月来,我仔细看了,果然是不错的,就是不明白你怎么就这么容易招人话柄呢?”福晋并不停下手中的女工,眼睛不看我,一番话说的心平气和。
我能说什么?我该说什么?窗外的阳光正好,落在我的脚上,我盯着那一点点的明亮,心里涌上的是说不清的绝望。
我和她,和他,和这里的任何一个人都是不同的,不是比他们好,也不是比他们坏,只是,和他们完全格格不入的。我原以为我会适应这一切,但显然我错误的估计了自己的能力。
就像现在,我憎恶她这样无关痛痒的语气,无关痛痒的态度,讨论一件无关痛痒的事情。
她见我不说话,叹了一口气,说:“外面的那些废话,你不需理会,府上的人,我会好好管教,最近他们也是懈怠了不少。咱们家爷最憎这些风言风语的,耳根子最要清净的一个人。你自己也放宽了心,但要小心做事。明白吗?”
我忍住放声大笑的冲动,规规矩矩的行了个礼说:“是,奴婢明白。”
我明白了什么?
下午的时候一个人坐在一棵树下面练字,写的是李之仪的南乡子。写了几张之后,干脆只拣自己喜欢的几句写。
步懒恰寻床,卧看游丝到地长。
我把这句话写了不下二十遍。抬头看看树阴间漏下的点点碎金,想象着一个纤细的女人穿着薄纱在午后慵懒的躺在卧榻上,透过卷帘看无边春色,一头青丝垂落到地。
我抿着嘴笑了。
当天晚上,他又让我侍寝了。
“最近都在忙些什么?”他问我。
这似乎是他的一个习惯,在做之前或者是之后总要聊聊天,做的时候,我们是不说话的。
“帮着福晋看看帐本,跟着兰格格整理过年的存货和礼品。”我一边梳头一边说。
“我是问你自己都干了些什么。”他的声音很平静。
思考。我空闲的时间都用来思考了。思考你到底是我的什么人。思考那个四合院是不是我的魔障。思考小楼是怎样的女人。思考我要怎样才可以开心的活下去。
我虚弱的笑了起来:“我自己?思宠啊,思的病都出来了。”
他笑了起来,坐在床边,说:“这能算个笑话吗?”
他似乎全然忘记了几天前的那场尴尬。
然后就是沉默。我在吹灭蜡烛的时候很想问他是否知道小楼。在我涅入黑暗的一瞬间,他抱住了我,用吻封住了我的唇。也让我把这个愚蠢的问题咽了回去,是的,就如此刻,他拥住的人是我,那就足够。我之所以执著于小楼这个疑问,只不过是因为任何一个女人都不能忍受自己被当作替身。
我还没有爱他到不能自拔的地步,这才是问题的关键。
我真喜欢他的身体啊。他睡熟的时候,我还睁着眼睛炯炯的看着漆黑的窗户,因着春的气息,外面似乎也不再那么阴森可怖。
我伸出手,顺着他的额头轻轻拂过他的鼻子,直到他的唇。他的唇抿的紧紧的,看上去有些紧张。我的手指在那里盘桓了片刻,犹豫了片刻还是没有伸进去——我不想这样故意的撩拨他。
轻轻拢了拢他的头发,看着他安静的面容,我含混的轻轻的吐出他的名字:“胤禛。”
这是我次叫他的名字,没有得到任何人的允许。我又要笑的流眼泪了——连叫丈夫的名字都得轻轻的,不让他听见。
胤禛。我又在心里叫了一遍。他长长的睫毛抖了抖,似乎做了一个好梦。
此后的一段时间里,我们再没有提过小楼,似乎从来就不曾听说过这个人一样。他不必向我解释什么,而且,连我都不清楚我在盼望他解释什么。我仔细的过之后知道小楼是在我进门之后才出名的,他又不喜欢在风月场中厮混,没有任何可以向我辩解的东西。
但是我还是在等着什么,我想听的无非是一个正常的女人都想听的。
莎翁的名句:“你是独一无二的。”
是的,即便只是你的亿万分之一,我还是想做那独一无二的亿万分之一。
于是我们之间对这个话题的沉默反而成了对我最好的慰藉。因为我知道答案是什么。
端午·初夏
端午的时候又是忙的一团糟,整理,洗晒,c艾草,绑菖蒲,包粽子,上香祈福,这些事情虽然都不用我做,但是跟在福晋后面指挥下面人还是有点头晕。
福晋尤其紧张的是自己的儿子,她将弘晖送到了附近的寺院中,说是“躲五”,因五月为“恶月”,瘟疮蔓延,重五是不吉利的日子,小孩一定要看仔细了。
我颇不以为然,因为这无疑是古代科学不发达而产生的观念,因为五月酷暑将至,蚊虫滋生,容易发生传染病,就使人产生恐惧。但我也不便说破。
回到院子里看到轻寒一脸怏怏不乐的样子,对着阿黄发呆,手里捏着个粽子也不吃。
我笑了起来,抢过她的粽子,自己剥着吃了起来,她这才反应过来,却也不和我抢,只看着我吃。
“你这是怎么了?这可是你最喜欢的大红枣粽子,竟然都不高兴?”我将红枣拣出来,塞进她的嘴里,“别说我抢了你的食。”
她慢慢嚼着枣子,说:“往年都可以和小姐出去看赛龙舟,逛庙会的。”
我一下子明白了,我过了二十多年的端午,对我来说,端午不过就是吃吃粽子罢了,可对她们来说可是大日子,有很多好玩的事情,对我而言,这端午和平时没有什么区别,可是对轻寒区别可就大了。
不等我说话,轻寒就慌忙说:“主子,我不该说这个的,主子您别伤心。”
伤心?我柔和的对她说:“没事,我们可以想象现在外面有多热闹。有数不清的人挤在桥边,我们挤在后面只看得到很多很多人头,好不容易挤到前面,就看见龙舟就好象离弦的箭一样向我们冲过来,鼓打的响响的,人们都在为自己喜欢的船队鼓劲,大声叫啊,嚷啊,水花飞溅到我们的鞋子上,我们也兴奋的跳啊,蹦啊,把半个身子都探在外面,一直看到所有的船队都过了终点还是觉得不过瘾。”
可能是因为刚吃了粽子吧,我的声音沙沙的。轻寒的眼睛亮亮的,说:“主子,好象您真去了一样,说的活灵活现的。”
我摸了摸她的头:“咱们往年不都是这样吗?现在高兴了?”
轻寒使劲的点点头。
我的心里有悠长的叹息,如果我也可以像她这样容易满足就好了。
端午之后,一天比一天热,我本来就怕热,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家最大的老板比我还怕热,所以这家很容易找到凉爽的地方。
比如现在,人人都在午睡,我只穿了一套单衣,套了双草拖鞋,头发随便打了辫子,领着轻寒向花园一个僻静的角落走去。
我是前几天发现这个地方的,非常隐蔽而且阴寒,只可惜只有巴掌大小,否则我倒要考虑在那里支一张睡椅。
“主子,这是要到哪里去啊?”轻寒提着一壶水,问我。
我捧着盆,说:“找个凉快的地方洗头啊,洗完头最热了,我要在这里阴干了之后再回去。”
说完这话我忽然愣住了。
那个地方已经被人占了。正是我亲爱的丈夫。
他正坐在那块我喜欢的石头上,悠闲的扇着扇子。似乎刚刚在闭目养神。他穿的也很随便,布衫布鞋,没有束腰带,衣服就显得很宽大。但和我比起来,他还是足够整齐了。
“四爷吉祥。”我和轻寒的声音都很木讷。
“你看看你这是什么样子,”他抬手让我起来,“又是水壶又是盆的,你想做什么?”
“回四爷的话,奴婢本是想在这里洗头的。”我说。
“噢。”他沉思了一下。脸色平静。
可怜我和轻寒还在太阳底下晒着,我开始在心里赌咒他中暑。
“虽然说盛夏无君子,天一热,人的礼仪顾不周全。但你也算是个主子,被下人看见你这个样子,从此以后还怎么有做主子的威信,连威信都失了,以后怎么服众?你学问在这后院也算是好的了,不会连孟子休妻的典故也不知道吧。”他的口气虽不严厉,但是却没有什么感情。
我怎么会不知道,我的古文教授特别爱讲这个典故,说是孟子有一天突然走进妻子的房间,看见妻子“踞坐”,气得就要休了她。
何为踞坐?就是两腿叉开,好象一只簸箕。
他提醒我这个典故是想告诉我,古人对女子言行要求几乎到了变态的地步,亚圣看到老婆坐姿难看就可以休了她,不要说我衣冠不整这么严重的事情了,休一百次都足够了。
我深深的垂着头,想驳斥他,忍了忍,还是吞了下去。
“这次被我看见也就罢了。若再有下次,我就让福晋好好管管。你现在怎么说?”他结束了训话。
我立刻说:“回爷的话,我这就回房,穿好衣服,在自己院子里洗头。”
他带着笑意的声音传了过来:“这次看在你初犯又是无心,就算了。我让你就在这里洗头吧。”
说着他指了指他的对面。那是一棵大槐树。虽然也有阴凉,但是不能和他占的那块地方比。
我只好走过去,将盆放在树下的石桌上。
轻寒将水倒好,开始为我洗头。
“主子,这水怎么样?”轻寒轻声问。
“还可以。”
我的火气在遇到水之后,渐渐平息了。
轻寒为我淋着水,忽然她停住了手。
“怎么了?”我眼睛里都是水,头也没有抬问。
没有声音回答我,又继续往我头上淋水。
阳光从树阴间漏下来,落在我耳朵后面的一块,烤的我那里热热的。忽然。一只手抚着我的耳后。
我愣住了。
“四爷?”我低声说。
“别动,就快好了。”他的声音伴着水声,把这个夏天的阳光都搅碎了。
我洗好了之后,他一言不发的,看我拧着长长的头发。我躲过他的目光。
他还是径直走到我面前,拨弄着我还在滴水的头发,说:“真香啊。”
“四爷,”我小声说,“这不合礼法。”
他笑了起来,轻轻拧着我的头发,挤出里面的水,手垂落的时候,大拇指有意无意的划过我的锁骨上的胎记,说:“四爷?不是胤禛了?你是个守规矩的人吗?”
我立刻被他这句话钉在了原地,水滴滴答答的落在我的身后,说不清的滋味。
疑是故人来
晚饭之后我和轻寒在院子里纳凉,轻寒眼巴巴的看着我,说:“主子,你可不知道四爷看你时的那眼光!我提着水的时候,偷偷看他就那样看着你,过了一会儿,他就走过来,摆摆手叫我下去,他那眼睛啊,好象从你身上挪不动一样。”
我笑了起来,用扇子拍了拍她的头,说:“那你倒说说看,他是怎么看我的?”
轻寒不好意思的笑了,说:“我也说不上来,总之就是不一般。”
我偏着头看着她:“小丫头片子也开窍了?这男男女女情情爱爱之事哪是你想的那么简单的。你这话要是传到别人耳朵里,我就要被别人的干醋给酸死了。你是想给我招麻烦吗?”
轻寒的笑容敛去了几分,轻声说:“奴婢不是故意的。”
我闭上眼睛,心里却静不下来。
“主子,其实,你听我说这些心里还是高兴的,对不对?”轻寒在我耳朵边上说。
我霍的站起来,大声说:“我非把你的嘴撕了不可!”
她已经笑着跑掉了。阿黄兴奋的跟在她后面跑的p颠p颠的。我立在原处看着,心情竟然出奇的愉快。
又是过了几天,我陪着福晋几个玩纸牌。这牌玩的十分规矩,也就是说很沉闷,侍妾不敢赢格格,格格不敢赢侧福晋,侧福晋不敢赢福晋,忽然外面的大丫头进来说我的嫂子来看我。
福晋正好玩的有些倦了,顺势就将牌洒了,笑眯眯的叫过来见见。
我心里诧异。以为听轻寒说以前善玉就不怎么喜欢这个嫂子,也不怎么搭理。我过门之后,她也只陪着善玉额娘来过一次,今天不逢年过节的,怎么突然就想到要来看我。
善玉嫂子娘家是做生意的,带过来的嫁妆颇为丰厚,又因为一嫁过来就三年抱两,所以善玉家很是宠这个大媳妇,善玉哥哥连小妾都没有。
“民妇见过福晋,侧福晋,几位格格,福晋,侧福晋,格格吉祥。”善玉嫂子进了房间,大大方方的行了礼。
“前些日子听善玉说你又生了个大胖小子,现在孩子可好?”福晋让她坐了,与她拉起家常。
“回福晋的话,孩子好的很,就是闹的凶。”
福晋说:“小孩子能闹才养的大嘛,有什么可烦恼的。你才进门三年,就为他家添了两个男丁真是好福气。”
言语间有些怅然。
福晋虽然也有一个儿子,但自那之后就再没了动静,而且弘晖自幼体弱,福晋养的是万分小心。
善玉嫂子十分精明,这边福晋话音刚落,她立刻就说:“福晋这话民妇真不敢当。福气是谈不上的。左不过在家无事可做,只好生孩子呗。”
一句话说的大家都笑了起来。
福晋笑过了之后慢慢开了口,拿眼瞟着我说:“叫你妹子也加把劲,到底有了孩子才是长久之道。”
善玉嫂子拍着膝盖说:“有孩子虽是好,但本分守己才最是要紧。服侍好福晋贝勒就是善玉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了。”
这话显见是说到福晋心里去了,含笑看了几个格格和侧福晋李氏。
又说了一会儿闲话,福晋才说:“你就去善玉那屋吧,我也不阻着你姑嫂两个说体己话了。”
从福晋那里出来,一个丫头远远的跟在我们后面,似乎是善玉婶子带来的贴身丫头。往我的屋子走的时候,我问:“家里人都还好吗?”
嫂子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说:“好。”
“不过不是我想来看你,只不过是受人所托。”她脸色淡淡的对我说。她没说是谁,我也没问,反正她一会肯定会告诉我。
走到我屋子门前的时候,她对我说:“我就在外间等你。”
后面那个一直跟着我们的丫头走到前面抬起了头,笑语嫣嫣:“您别恼,是我求嫂夫人带我来的。”
我立刻领着她进了里屋,将窗子都关上了。叫轻寒在外面守着。
不用在说第二句话,看清楚她的脸的时候我就猜到她是谁了。
“小楼?”我坐了下来。
“善玉?”她坐在我对面看着我。
看来女人的好奇心真是强大的可怕。我在这一刻有一种奇特的满足。我终于看到了那个与我相象的人。
我终于知道别人为什么说我们相象了。我们确实像,一种说不出来的像。外貌上的相似还是其次,关键是似乎连表情也有些相似。
虽然独一无二才是我心中的理想境界,而且我似乎在心里恨这个小楼已经恨了很久了,但是现在真正面对这个有着和我一样笑容的女人,我却丝毫也恨不起来。
“我以为会恨你呢!”她看着我说。
“你恨我什么?你不知道长的像你给我惹出了多少流言蜚语,我该恨你才对。”我立刻说,感觉自己眉毛都要立起来了。
来了这里之后就没有这么痛快的说过话。
“可是说来也怪,见了你反而不觉得讨厌。”我又说。
“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她小心的问,眉梢眼角都带出丝丝犹疑。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在心里大叫。
“应该不可能,我是从直隶来的。”她自己回答了我。
我又想到一节,忙问:“你怎么找到我嫂子的?她怎么又就答应带你来了?不是花钱的吧?”
小楼抚掌而笑:“正是。花了五十两。”
我这才真正明白了那个嫂子的可恨之处。我沉吟了片刻,说:“你不知道若是被发现会有怎样的下场吗?”
“你可没犯七出,这贝勒府也拿你没办法。触霉头的只是那位收了钱的嫂子。”小楼这话说的有些牵强。
她又连忙说:“我们做的是极隐秘的,断不会让别人知道。”
我叹了口气:“倒像是在偷情了。”
小楼吃吃笑了起来:“这话又说偏了。我巴巴的来见你,以为你有紧要的事情会问我。”
我不明所以的看着她。
“你的贝勒爷呀,”她得意的说,“你就不想知道你,我,他之间有什么没什么吗?”
我看着她的眼睛,那里面有纯真的狡黠。
“你大可放心,其实我根本没见过你们家爷。我也是听九爷十爷他们提起才知道的。”她嘻嘻笑着说,真是一点风尘之色都没有的干净。
我这才意识到我刚才的神色太过紧张了。听她提起九爷十爷,我问:“你常和他们在一处吗?”
小楼的笑容暗淡了点:“这些你不必知道,我们这行内的事情,你一个正正经经的妇道人家知道做什么呢?其实我也知道这些人信不过,你也不必替我难过。”
临走的时候问了她年龄,原来比善玉大一岁。
真的好象认识她很久了一样,在她走了之后还止不住微笑。
秋猎·梦见的故事
后来小楼又来过两次,还托人给我送过一些特别好玩的东西,比如精致的信纸啊,少见的书啊,我托她找的《论衡》她居然也能找到。
我也告诉她一些她想不到的事情,比如给她设计衣服和首饰。这些我不能告诉这里的良家妇女,自己也不能做。她们的审美观我不知道,道德观我可是清楚的很。可是小楼不一样,她大胆而奔放,对几百年之后的设计也喜欢的不得了。
“你是怎么想到这些的?”她惊喜的问。
“也不是什么出奇的事情。其实也是一个老人告诉我的,我在这里用不上。”我微笑着看她摩挲着项链。那条项链的款式是我曾看中的一款的卡第亚的,以前觉得太贵没有买。没想到就再没有机会带了。
“胡说,”她睁圆了眼睛说,“怎么会用不上?你要带了这个不知道有多抢眼,你就不想吸引四爷的注意?”
“四爷已经很注意咱们主子了,不用这些。”轻寒在一边c嘴说。
小楼嗤笑起来,点了点轻寒的额头,说:“丫头,这你就不懂了,男人啊,不趁着新鲜的时候抓住他的心就没有机会了,他是一辈子都可以在外面艳遇不断,女人呢?只能在家里守着他一个人。”
轻寒不说话了。
我拉着她的手问:“那你为什么守身如玉呢?”
她抬起头骄傲的说:“我要等一个真心对我的。不是可怜我,不是迷恋我,而是真真正正懂我哪里好,哪里不好的人。我也会真心对他。”
我立刻说:“那就是了,我也想啊。所以我不想刻意改变自己去迎合他,我要他慢慢知道我哪里好,哪里不好。我要他真真正正爱我这个人。”
“可是这何其难啊,他有的又不是你一个。”小楼的眼里闪着光。
“那你不是更难?这世界何其大,你要等的那个又在哪里?”我的心酸的厉害。
“好了好了,你们别再说了,说的奴婢心里难受死了。”轻寒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说。
小楼扑哧笑了起来,说:“时候不早了,我也要走了。过几日我让人给你送一些新鲜桂花,拿来做菜也好,做脂粉也好。都是极好的。估计全北京城就要数我这里的桂花最好了。“
我送她从后门出去,说:“这两个月就不用了,我要跟着去围猎。”
小楼笑了起来:“是我忘记了,前两天还听三爷提起过说是秋季要跟着老爷子去木兰围场。”
我说:“那你就把那桂花给我做些桂花糕吧。等我回来再好好尝尝。”
我是次到内蒙古来,而且还是这么浑然天成的蒙古。
本来是轮不到我的,只是兰格格怀孕了,福晋将侧福晋留在府上料理事务,又不喜欢其他几个总是在嚼舌头的,于是就我带来了。
这里是康熙二十年的时候修建的围场,还没有承德行宫,住的还是很简单,但却也别有风味。
我虽然不怎么会骑马,但实际上围猎的时候像我这样没有身份的根本没有资格下场,所以也没什么好担心的。看着福晋骑在马上和其他几个贵妇冲向围场的时候,忽然发现她身上闪出别样的光彩,是在北京那所贝勒府里见不到的光彩。生气勃勃,激情热烈。
“在看什么?”一个好听的男声问。不是我亲爱的丈夫。
我回头一看,是老十三。我正好又骑在马上,不知道该怎么见礼。
见我呆呆的,他自顾自的笑了起来,说:“别那么拘谨。在这里要比京城松泛些。”
顺着我刚才的方向,他看见了我在看福晋几个。
“四嫂和八嫂真是好身手。”他赞叹着说。
“是啊。”我有些疲倦。
他忽然回头看看我说:“你阿玛也是武将了,想必你骑s也是好的。”
“要让十三爷失望了,我骑s并不好,只能像现在这样勉强在马上坐稳而已。”
我有些想赶紧从他身边走开,当然不是受了封建思想的荼毒,只是这里人多口杂,要是让人误解,到时候又要费神。
我看看远处,我亲爱的丈夫正骑在马上在和老三诚亲王说着什么。
“竟然有人说你像小楼,我看是一点也不像。”十三忽然说。
我转过眼来看着他,他眯着眼睛,带着一副懒洋洋的表情。
“那是自然,”我淡淡的说。
他微笑了一下,策马向我的丈夫奔去。
晚上的时候,他让我到他的帐篷里服侍。(汗,虽然那时候还没有行宫,但是他们到底是不是住帐篷我也不知道,不会真的住帐篷这么艰苦吧?再次汗~~~,我要让他们在每个地方都做一次啊~~~狂汗,请忽略这段话。)
“你今天遇见老十三了?”他真的很喜欢百~万\小!说,连帐篷里都是书。
我帮他整理着东西,说:“是的。他问我骑s如何。”
他冲我招招手,说:“过来。”
我放下手上的东西,走到他面前。他一下子抱起我,靠在床边放坐下,把我在自己的腿上。我挣扎起来,我不喜欢这个姿势,这让我觉得我很软弱。
“不喜欢?”他不动声色的问,手并没有放松。黑色的眼睛盯着我。
“是。”我简单的说。
我们都只穿着中衣,这里的夜晚凉气很重,虽然帐篷里烧着地火,但还是会觉得冷。
他却不说话只是这样抱着我。
他的心口好象有一团火,很暖和。
“现在呢?”他问。
“还可以。”我的身体不再像刚才那么僵硬。
“怎么只是还可以,不是很好?”他皱着眉头问。
这句话若是别人说来,就有轻薄和挑逗的感觉,但他皱着眉头问的极其认真的样子,是真的为这个问题困惑不解。
“我太高了,”我叹了口气,“所以有些别扭。”
他摇摇头,仔细的看着我的眼睛,说:“老十三说你太呆,不够机敏聪慧。我倒不觉得。不知道为什么,我不能赞同他的想法。”
我微笑起来:“十三爷以看人准出名。”
他看的最准的就是跟着你。我在心里说。
他忽然现出一种不耐烦的神色,说:“好了,不提别的人了。”
我忽然来了兴致,说:“那么爷想听什么?要不然,我再给爷讲一个故事吧。”
这次我给他讲的是苏格拉底的故事。
“这位苏老先生,他认为正确的行为来自正确的思想,美德基于知识,源于知识,没有知识便不能为善,也不会有真正的幸福。他以为,人不应自大,应自我审视,他爱说,我一无所知。”
“苏老先生是一个很有智慧的人。
有一次和朋友相约,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游览一座大山。据说,那里风景如画,人们到了那里,会产生一种飘飘欲仙的感觉。
许多年以后,两人相遇了。他们都发现。那座山太遥远太遥远。他们就是走一辈子,也不可能到达那个令人神往的地方。
苏老先生的朋友说我穷尽毕生奔跑过来,结果什么都不能看到,真太叫人伤心了。苏老先生掸了掸长袍上的灰尘说,这一路有许许多多美妙的风景,难道你都没有注意到?
朋友一脸的尴尬神色的说,我只顾朝着遥远的目标奔跑,哪有心思欣赏沿途的风景啊!
苏老先生笑了说,那就太遗憾了,当我们向着一个方向跑的时候,切莫忘记,途中处处都有良辰美景啊。”
我的故事说完了。他吻了吻我的额头,说:“好个一无所知的苏先生。他人在哪里?”
我笑了:“他早就死了。”
“生于何时?死于何地?”他十分固执的问。
“生死已皆不可考,也许从来就没有这个人,”我说,“或者他只是我梦见的一个人,梦见的一个故事。”
他的眼里的光已经闪的我说不了话,我心猿意马的用手指轻轻触着他的脖子,他的身体有一种清淡的,好闻的味道。我说过我喜欢他的身体。
他不再说话,伸手揉着我的头发,动作轻柔却霸道。我仰起面,昏黄的烛光下,我看清了他的眼睛里含着的全部感情。
当一切如洪水决堤而来的时候,他在我耳边喘息着:“阿离,阿离,阿离。”
我终于再也受不了那种诱惑让那个名字从喉咙深处冒上来,在舌间绽开:“胤禛啊——”
锋芒
今天围猎的时候,福晋穿了一身鲜红的衣服,更显得英姿飒爽。那边八福晋和几个蒙古公主也是一种不同男子的柔媚的英气勃发。我骑着马,靠在栅栏边看着,觉得这样的场景真是一种享受——美女狩猎图。
忽然一只小兽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那是一只漂亮的小白狐。
“谁也别和我抢,那是我的!”八福晋大声笑着说。
话音未落,箭已离弦。但有一支箭从另一个方向也s向了那只白狐。我看见了那是我们家福晋,这让我心里有些惊讶——总是看到她谦和有礼的样子,忘记了她也是出身于武将家庭。
白狐倒地时,头上中了两支箭。
我的手里微微有些出汗。猎场中的众人也都停了下来。
“四嫂,这可怎么说呢?我都已经说了我非要了这只白狐了。不知道四嫂是不是没有听见。”八福晋的言语里一点谦让的意思也没有。
本来白狐的毛皮是上等的,但对皇家来说,也不值得争,看来八福晋是有意较真了。
福晋提了提缰绳,趋马跑到八福晋面前,面上含着笑说:“弟妹这话可就奇了,这既是野兽,又怎能凭一句话就断定是谁的。我是和弟妹同时s中的啊。”
八福晋也嘻嘻笑着说:“那这小兽本来就小,两个人又怎么分呢?”
边上的人大气都不敢出了,都说这位八福晋发起脾气来是厉害的不得了,一会儿还是和风丽日,转瞬间就能狂风大作。福晋和她平时虽没有什么特别的交情,但面子上也是和和气气的,今天不知道怎么了,竟和八福晋较起劲来。
“那弟妹竟是不肯让我了?”福晋看着地上的小兽说。
正在这时候,忽然大家都呼啦啦下马,跪了一地。
“皇上——”
我也赶紧跟着下马。跪在地上。
“都起来吧。”这是我听见康熙的句话,他的声音和老八很像,也许老八就是在模仿这位深不可测的父亲。
他的声音听上去很愉快:“都过来吧,儿媳妇们都站到右边,蒙古公主们就站左边。”
贵妇们都从猎场中出来。我赶紧迎上福晋,跟着站到了右边。看见康熙也从马上下来,后面跟着好几个儿子。老四和老八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