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赵允狞声下令。弓箭手身後的骑兵冲了过来,步兵叫喊著尾随其後。风,吹起。
不管是楚军,还是怀东篱,没有人见过这样的杀戮。一个人,一个并不高大的独眼人,在千军之中,挥舞手中的两柄长刀,扬起漫天的血雾,脚步不停地在人群中穿梭。每一步,他都是向宫门的方向走,似乎笃定自己可以这样走出皇宫,带走他背上的人。当他那只露在外的左眸变成和背後怀东篱白衣上溅满的血水一样鲜红时,每一个人心中都升出战栗的惧意。
怀东篱看不到冉墨枫的眼睛,但从周围人们脸上的表情,他可以猜出背著他的这个人是多麽地令人心惧,其实根本无需去猜他现在是何模样,光他脚边躺下的死尸,就够令人心惊胆战。
当“鬼啸”砍下个敌人的脑袋时,冉墨枫的脑中就只有一个字:杀!彷佛他天生就是为了“杀”而存在。血腥和破碎的肢体不仅不会让他恶心,反而更激发出他体内的嗜杀。日华与狂风交错,“鬼啸”带著灼人的风刃撕碎敌人的躯体,绞碎敌人的头颅。没有人能阻挡他。
和青城的皇宫一样,柏邺的皇宫顷刻间变成了阴曹地府。“鬼啸”的呜鸣是黑白无常的催命符,呼啸的寒风是冉墨枫的军队。风越来越大,吹得人仰马翻,弓箭手射出的箭刚一出手就被吹得无影无踪,哪里还能伤人。侍卫统领赵允来不及调兵遣将就被砍下了马,当皇宫的惨叫声渐渐平息之後,剩下的残兵在一匹死马的身下发现了他的尸体。
怀东篱被风吹得睁不开眼,他记得壮士的话,双手一直死死地扣著,不管身上的血腥令他多麽想吐,他始终忍著,不让自己滑下去,不让自己发出半点声音,不让自己成为累赘。干凌死了,父皇还活著,他见到了一位如神般骁勇的壮士,即便就这样被人杀死,他也无憾。当耳边吹得脸发疼的风渐渐停息时,他才发觉四周的喧闹不见了。背著他的人大步向前跑著,呼吸平稳,好像背上的他没有半点分量。鼻尖是浓郁的血腥气,血水顺著他的脖子流了下来,他分不清是自己的血还是别人的血。过了一会,他抬起头,震惊地发现他们的周围已经没有了侍卫,看著眼前掠过的陌生的屋舍和街道,怀东篱怔住了。他,出来了?
冉墨枫飞快地跑著,城门已经出现在了他的眼前,运气跳上路旁的屋顶。即使看不清人,怀东篱也能从前方的点点火把中猜到那里聚集了多少兵马。干凌被刺,别说是京城,整个楚国都会被惊动,但他只是淡淡笑了笑,扣紧了双手。
“若我碍事了,你就放下我。”他说。
背著他的人没有回答,脚步未停的向前跑。怀东篱扭头看了眼远去的皇宫,不管这个人为何会来救他,只要他活著一天,他都会诵经念佛,保佑这人的平安。“鬼啸”发出了嗡鸣,怀东篱知道城门到了。
“抓紧了。”
“嗯。”
“嗡……”
………
没有人会想到一代霸主楚王干凌会惨死在自己寝宫的暗道内。在那一晚,楚国国都柏邺变成了血城。如果不是太子干仲天出使北渊正好逃过一劫,也许楚国就这麽完了。八百里加急直奔北渊,远在千里之外的干仲天还不知道京城出了多大的事。楚国派出了上万的军队围杀独眼刺客,而在此时,刺客正骑在一匹捡来的马上,带著怀东篱逃出生天。
天亮了,冉墨枫的一身青衣上全是干涸的血水,怀东篱也好不到哪去。被干凌带走时,他刚被凌辱过,只穿了中衣,连鞋都来不及穿。白色的衣服变成了红色,特别地引人注意。若非冉墨枫一直给他暖著身子,他一定会被冻死。
跑出京城後,两人找到一户农家,在对方战战兢兢快被吓死过去的招待中简单梳洗了一番,换了身衣裳。冉墨枫不为难百姓,他把自己身上仅有的几个铜板给了对方,算是答谢,带著怀东篱继续赶路。
身後有成千上万的追兵,这一路上会异常艰苦。冉墨枫只带了几个干馒头,给怀东篱找了匹马,两个人就这麽上路了。
经过了一夜的厮杀,怀东篱反而平静了许多。路上的凶险和艰难他心中有数,但经历过那种场面之後,还有什麽是不能面对的呢?不管曾遭受了多大的凌辱与伤害,他只觉得,能活著,真好。
“壮士,鄙人姓怀,名东篱,还不知您的名讳。”
上了马,怀东篱问。
“冉墨枫。”
怀东篱默默念著这个名字,突然眼前一亮,不过他什麽都没说,只是朝对方微微颔首,在对方的马向前进发後,他扬起了马鞭。
前有敌军,後有追兵,冉墨枫带著怀东篱杀过一道道围堵。路上二人几乎不做什麽停歇,当怀东篱撑不住时,冉墨枫就找个没人的地方,捕几只田鼠。怀东篱次忍著呕吐吃下田鼠肉,三四次後,他已经能和冉墨枫一样,津津有味地把田鼠肉吃下去了。
这一日,怀东篱又撑不住了。天上下著大雪,冉墨枫找到一个背风的山坳,安置好怀东篱後,他把长刀留给对方,自己提著“鬼啸”出去找吃的。天还亮著,冉墨枫从雪地里刨出一些还未湿透的树枝,一会要把洞里的田鼠熏出来。走了一段路,他突然听到了鹰叫,仰头看去,一只老鹰在他头顶盘旋了几圈後,朝著他俯冲而下。
看清楚的瞬间,冉墨枫抬起左手,老鹰熟练地落到他的胳膊上。见到这只鹰,冉墨枫多日来的忧虑立刻缓解,这只鹰是昼的,後来被他送给了冉洛仁,有了这只鹰,他就可以传信给父王了。老鹰似乎找了冉墨枫很久,很瘦,落下後对著冉墨枫不停地叫,很是焦急。冉墨枫从它腿上找到竹筒,取出里面的信。
墨枫:
太子哥哥在前车镇遇袭失踪,生死未卜,兀统领重伤,霍将军险遭不测,我怀疑朝中有贼。太子哥哥恐怕凶多吉少,你不要回来,谨防边关有变,宫中有我和师傅,我会暗中查探。
墨枫,你不能有事。
洛仁
落款的日期是二十天前。
丢下木柴,冉墨枫转身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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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整了一段时间,又好好睡了一觉,感觉有点思路了。尼子不会匆忙结束《索瞳》,请大家放心。
索瞳:第十四章
怀东篱不知道冉墨枫要带他去哪。当冉墨枫脸色凝重地回来,并带著他立刻上马赶路时,他选择了不问与信任。这个比他小五岁的少年没有他这个年纪该有的鲁莽。所以不管对方要带他去哪,他都不会多问,他相信,这个少年会带他见到父皇。
冉墨枫在路上掏了几个鸟窝填饱了老鹰的肚子,因为没有纸笔,他撕了内衫割破手指给父王写了一封信,让老鹰带给父王。当鹰飞远後,他带著怀东篱朝东南方进发。冉洛诚失踪,谁是幕後指使,他没有头绪,但不管有多麽艰难,他都必须找到冉洛诚,哪怕是他的尸首。
天寒地冻,冉墨枫担心的是如何安置怀东篱。怀东篱虽然从未喊过苦,但他知道他是在强撑。带上他,路上会慢许多,而且怀东篱在楚宫时受得伤还未好,又受了风寒,这两天一直在咳嗽。
“墨枫,你莫担心我。我的身子我最清楚,过几天就好了。我从未这样骑著马在雪地里驰骋过,没想到感觉竟如此之好。墨枫,对不起,我拖累你了。”晚上休息时,怀东篱说。
冉墨枫烤著他好不容易找到的野鸡和兔子,一声不吭。习惯了他的沈默,怀东篱窝在火堆旁,闻著肉香,肚子咕咕作响。
这是一处山上猎户的住处。很久没有人住了,满屋的灰尘。没有让怀东篱动手,冉墨枫略微收拾干净後,打算在这里住一晚。屋外的雪很大,不管是马匹还是怀东篱,都需要休息。而他也需要好好思索一下该怎麽办。有昼和洛仁在皇宫,他不担心皇伯的安危,但冉洛诚遇袭,却让他分外担心父王。
父王,你一定要等我回去。
火堆劈里啪啦地响著,怀东篱沈默了一会,幽幽开口:“墨枫,我父皇……他还好吗?”
“嗯。”
“他……是你救得他吗?”
“他在戍城。”他相信将军会把怀谡平安送到戍城。
怀东篱的气息有些哽咽:“墨枫,谢谢你,谢谢……你。”
冉墨枫撕下肉最多的兔子腿,用削好的木签穿了,递给怀东篱。
怀东篱咬了一口,深吸了几口气,问:“是父皇……让你来救我的?”一定是吧。不然,北渊的世子怎会跑到柏邺,带他出来。
“嗯。”冉墨枫没什麽胃口,把烤好的兔肉放在一旁,专心烤野鸡。
“墨枫……你知道了吧……我和父皇……”他不悔,但他不愿他唯一的朋友因此而厌恶他。
“嗯。”还是没什麽情绪起伏的“嗯”,冉墨枫想到了父王。
怀东篱看著冉墨枫平静地脸,还是忍不住问了。“墨枫,你会觉得我恶心吗?和自己的父皇……逆伦。”
冉墨枫的眉头微皱了一下,看向怀东篱,不大懂他的话。
怀东篱苦涩地扯扯嘴角,缓缓道:“别人都以为是父皇强要了我……可他们却不知,是我先爱上了父皇。爱上父皇独独对我的宠溺,爱上父皇独独对我的温柔。”
“墨枫……若不是因为我,父皇不会失了朝臣的忠心,不会失了燕国的江山。干凌在我身边放了探子,知道了我的心思,然後拿我威胁父皇。若燕国不归顺楚国,他就昭告天下,让天下人都知道我喜欢勾引自己的父皇。”
“父皇一心想把燕国留给我,他说若他死了,独留我一人,没有燕国我会被别人欺凌。墨枫,我根本就不在乎燕国,也不在乎自己的名声,若父皇死了,我会随他一起去。为了我,父皇同意了干凌的要求,归顺了楚国。”
“这件事让朝臣们对父皇万分不满,可父皇全部一人担下了,甚至不顾反对封我为太子。墨枫,我是不是很没用,是我毁了父皇。”
怀东篱低著头,脚下的泥土上渐渐出现水渍。
“可後来我才知道,干凌要的不是燕国的臣服,而是整个燕国。干凌派人在大臣间放出消息,说我和父皇逆伦,他们逼父皇退位,逼父皇杀了我。”
“父皇暗中派人送我走,并把一幅藏宝图交给我,我不肯。我把藏宝图交给好友,想陪著父皇一起死。父皇把我迷昏,让庞佑护送我出城,可我和父皇都不知道,庞佑早已暗中投靠了干凌。他把我交给了干凌。之後,楚军攻入了燕国,我再也没有见到父皇。”
“干凌说,只要我听他的,他就不会杀父皇。现在想来……一直都是我在拖累父皇。”如今,又拖累了你。
“墨枫……”怀东篱抬起头,脸上是泪,他笑著说,“跟你说了这麽多,我,想通了,我不跟你走了,我不想再拖累父皇。我已被干凌……也无脸再去见父皇。日後你见到了他,你就说我死了。”
冉墨枫听不懂怀东篱说他被干凌怎麽了,他很不解,怀东篱离不开怀谡却又为何不见他?他和父王是不得不分开,怀东篱又是为了什麽。
“我会把你带到戍城。干凌已经死了。”
怀东篱摇了摇头,眼泪不停地掉:“墨枫,你不懂。我不能见父皇。只要我还和父皇在一起,父皇就会被人耻笑,被人辱骂。墨枫,我爱父皇,我不能再任性地让他因我而受到伤害。因为我,父皇已经丢了燕国,还差点丢了性命。”
冉墨枫皱著眉说:“怀谡没有死,你可以见到他。你和怀谡的事,是你们自己的事,别人的话不要听就是。燕国即使不被楚国所灭,也会被我所灭,北渊会一统天下。”
怀东篱怔怔地看著戴著眼罩的少年,他的表情是那样的严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