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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不好赖着了,火速溜着墙根儿拔腿一路往邹府狂奔。本来羊肉萝卜便是生热的,加上这一跑,到了家我愣是在这拔凉的天气里热得汗流浃背。

    邹家的晚饭自是用过了,老骆驼大概今日忙也没来拎着我耳朵训诫一番,邹暖和她娘大概由于冷也窝在房里抱着手炉脚炉暖和着呢,我这一天晚归居然没挨着白眼,真是可喜可贺。

    丫环也给我准备了脚炉,正放在被子里暖被子,我钻进被窝去暖暖活活的。

    皎皎!

    趴在枕头上小心翼翼比划着。

    看起来多清雅的两个字,只有马怀素这样的人才想得出来。

    半夜里我梦见向老头儿让我背明月何皎皎,可我只记得这一句,后头的背不出来,被向老头儿大骂不思进取,大戒尺也是毫不犹豫打得我手心红肿。

    第二天,我想去马怀素家把我那碗羊肉给吃了的,可没去成。

    都是樱桃惹的祸

    躺在床上,脑子烧的晕晕乎乎的,我非常懊恼,这才当了几天的大小姐就金贵起来了,不过是跑了一身汗又呛了些冷风,还至于就这么病病歪歪起来?而且病得这么不是时候。

    请的大夫来了,隔着紫绡帐我看见一张带着羊胡子的脸,不大真切,因为我眼前像蒙了层翳。

    “大夫,你尽管给我开苦药,我不怕苦,快点治好我就行。”我说道,只觉得声如蚊蚋,也不知道他听见没有。

    治好了,我好去吃那一碗羊肉。

    喝了不知多久的苦药汤子,我仍旧歪歪的,像被抽去了筋,脑子也不大清明,离了枕头就晕得想吐。

    有天,我觉得精神点儿了,下了床出去走走才发现外头院中有一摊薄薄的冰。

    都如此冷了。

    不知道我那碗羊肉坏了没有。

    我问大夫什么时候能好,大夫捋着胡子说着没实际用处的话:若好好调养着,大约快了。

    老骆驼、二娘、邹暖、邹昉都来看过我,老骆驼和邹昉来得勤些,邹昉有次还给我带来了一只竹做的鸟儿,鸟肚子上有一根细竹棍,使劲一转那鸟便能扑棱着翅膀飞起来,挺好玩的,邹昉演示给我看了,我自己动了手却没有力气,那鸟磕磕绊绊从我手里出去大约几步远的距离就啪地落地了。最后彻底摔断了一只翅膀。

    邹昉用同情的目光看我:“看来大姐真是病得不轻,没事儿,等你好了,我再给你买。”

    “无事献殷勤,小子,你想干嘛?”

    “哄你高兴呗,人一高兴病就好了。”邹昉笑眯眯的,还拿着那断了的翅膀琢磨,“大姐你这么没精打采病恹恹的样子我都不习惯。大姐,你想吃什么,我外头给你买去。”

    “我想吃一把红润润的樱桃。”

    邹昉有些为难:“已过了时令市上早已没有了。家里藏的那些也早已吃完了,哦,还有些樱桃酱,大姐你要不要吃?”

    “都给醢了,跟肉泥似的有什么好吃的。”

    “大姐,要不你换一样?”

    “没有想吃的。”

    “大姐你可真会挑,我这就遣人各处寻去,你先好好歇着吧。”

    我歇着,比起樱桃我更想吃一大碗羊肉。

    直到黑天了,邹昉也没给我寻来樱桃,我就知道,那玩意怎么能存这么久呢?

    吃过了药,嘴里苦苦的,猛灌了一通水躺下,迷迷糊糊的,我其实想睡,但一想到那正收拾的邸店又睡不着,冯小宝即便偶尔去帮我看着也不如我自己监管着放心,况且那雕版的印图大概也好了,我还没去取,想起来都糟心。

    “新鲜的樱桃,有人想吃樱桃么?”

    我耳中听到了这样的声音。

    我已经馋到这个份上了么?都馋到幻听了?这货郎再大胆也不能进了小姐的闺房叫卖吧?深更半夜难道是鬼货郎?

    哦,对,人家说阳气弱的时候阴气就旺,容易招来不干净的东西。

    罢了罢了,生死有命,该我邹晴二十二岁上没了也没办法,况且,这地府里还有卖樱桃的,想必其他该有的也有,那我还怕什么。

    “称二斤,多少纸钱?”即便做了鬼也得有品格,不能连纸钱都赖。

    “裴光光,你病傻了?当我是鬼?亏我好心给你带了些樱桃回来。”

    声音越听越耳熟。

    紫绡帐被撩开,一道黑影立在我床前。

    这样的进出方式除了卢琉桑我还不认识第二个,可,窗户上我都让人多订了两道销了,怎么他还如入无人之境?

    “卢琉桑,你怎么进来的?”

    “想进自然就进来了。”他在床边坐下顺便一扯我胳膊就把我提溜起来靠床头坐着了,一边他嘴里还念念有词,“我以为你铜铸铁打的,竟也会生病,奇了。罢了,看你病入膏肓我也不用这樱桃坑你好处了,就当我发了善心做了善事吧。”

    我,病入膏肓?

    看,我就说他卢琉桑是嫌我死得慢的。

    一粒微凉的东西碰着了我的嘴,味道很是诱人,我一张嘴吃了。

    “也不知道洗没洗,不知道有没有虫子屎。”

    “没洗。”又一粒递到我唇边。

    “虽然没洗,我却是让丫环们用了蚕丝帕子一颗颗仔细擦了的。”

    “蚕丝……那不还是虫子拉出来的。”

    “裴光光,你真难伺候。”

    “谁让你伺候来着?来,给我,我自己吃,你这一粒粒的,小气得紧,吃着不痛快。又不是喂仙丹,有什么舍不得的,不就是一点樱桃么?等明年春天我还你一筐不就完了么。”我念叨着。

    卢琉桑便塞给我一个小小的盒子,外皮照着一层软软的锦缎,里头硬硬的,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

    这盒子虽小,樱桃却让我足足吃了大半天,樱桃没了,我唆了唆手指上沾的最后一点樱桃汁儿。

    “裴光光,你……”

    “嗯?”

    “一个都没给我留?”

    “你不是说给我带的?不是你吃剩的么?”

    我听卢琉桑长长地出了口气。

    “我什么时候给你吃过剩东西?”

    “你也没给我吃过好东西吧!那怎么办?要不,明天春天我赔你两筐,你可劲儿吃……”

    我真没想到卢琉桑其实是这样善良的人,居然还把好东西留给我,虽然没洗!

    “算了,我闻闻味道聊以解馋吧。”卢琉桑说道。

    “这简单,邹昉说还有樱桃酱呢,回头我送一罐儿给你,你天天闻。”

    “不新鲜。”

    “那你只能等……”

    嘴上忽如其来的微凉又迅速闪开了,我脑子立时木掉。

    那微凉的,软软的,好像樱桃,虽然没有樱桃的味道……

    “还是新鲜的好闻,光光,你好好歇着吧,樱桃也吃了,明天病就好了。”

    卢琉桑出去半晌我终于魂魄归位了。

    “你这个挨千刀的!不得好死!”人不在眼前,我只能捶床大骂。

    这让我可怎么面对马怀素!

    卢琉桑,看我不杀了你!

    丫环扑腾扑腾开门进来了,大呼小叫着“大小姐,您怎么了?”

    “给我磨把刀去,削铁如泥的。”

    管你什么五姓之家,看明天我不宰了你。

    几个值夜的丫环大眼瞪小眼,然后便齐刷刷地看我,还偷偷咽了咽唾沫,就好像我是被官府张榜通缉的女魔头一样。

    “都睡这儿吧,一个都不许走,灯也都燃起来。”强自压了火下去我吩咐道。

    这么一气脑子里像大槐树上那个大马蜂窝,嗡嗡的。

    躺下了,我听丫环们窃窃私语说:大小姐别是病得招了什么吧?瞧着像梦见什么可怕东西似的。

    是啊,本大小姐我就是招了不干不净的东西,我要是不收了他……我就跟他的姓。

    我侧身朝里躺着,手指甲抠着手掌心。

    皎皎,月亮被天狗咬了一口那还皎皎么?都对不起马怀素给我取的这么清雅的两个字。

    早起,丫环说:大小姐,您昨夜没睡好?眼睛都红了。

    不气得眼红能杀人么?

    早饭时辰过了,我正磨着牙想着弄死卢琉桑的招儿,隔着紫绡帐就见老骆驼又带着大夫来了。

    闹得我心烦。

    不就是觉得把我嫁给傻子有点愧疚么?做出这副慈父的样子——当我不知道是怕我病死了你鸡飞蛋打么?

    老骆驼说:晴儿,让大夫看看眼睛,怎么红了。

    被他问得心烦,我索性裹着被子躺下,把头蒙了个严严实实:“有什么看的,就是一晚上没睡,又不是得了红眼病,又不能过给别人,至于这么大张旗鼓的?这会儿我困了,睁不开眼睛,等我醒了再说吧。”

    恰巧门外又传来邹昉乐颠颠的声音:“大姐,大姐你看,樱桃,你不是想吃樱桃么?可巧刚才卢少爷回来带来了一些,大姐你快起来吃。”

    一提樱桃我脑子炸开了一样。

    要不是那倒了八辈子霉的樱桃我至于这样么我……

    转眼的功夫邹昉已经跑到我床边了,让丫环把樱桃盒子拿给我。我没搭理,然后感觉枕边沉了沉,想必是丫环放下了盒子。

    我又裹了裹被子强迫自己睡觉。

    轻轻重重的脚步声消失了,屋子里又静悄悄的,我坐起来往枕边瞧瞧,果然一个盒子,红绒的,看着就价值不菲,床边立着个丫环,正小心翼翼打量我。

    “拿出去喂猪。”我吩咐她。

    “大小姐……”

    “不管弄哪儿去,别搁我眼前闹腾。拿走!”

    丫环小心拿着盒子出去了,到了门口又和一个丫环窃窃私语了什么才出去了,随即床边又立了一个。

    我平躺着看床顶金丝银线绣出来的花团锦簇,平日里看觉得好,今天看只觉得恶心,看着花好叶好的,指不定里头藏着些什么龌龊呢。

    大概是我瞪眼时间太长,丫环又来叫我,声音怯怯的,像怕棺材里的人诈尸似的。

    “去给我弄碗羊肉炖萝卜。”我说。

    “啊?大小姐……”

    “羊肉炖萝卜!快去,还要一大碗秫米饭和一碟酱胡瓜。”忽然就饿了。

    丫环愣了愣然后提起裙子飞奔而去。

    宝光客舍

    等了又等,还不来,我肚子开始咕噜噜叫。

    我这副皮囊也真是让人匪夷所思,这一气之下倒像是把堵了的憋了的气血都给捋顺了,神也清了目也明了,连饿的感觉都比往日强烈些。

    索性我下了床盘腿坐在锦榻上等。

    等我那一碗羊肉萝卜和一大碗饭快要见底儿的时候,邹昉和卢琉桑以及邹暖来了。

    “大、大姐……你现在不能吃这样油腻的,肠胃哪里受得了?快,别吃了。”邹昉几步跑过来夺下了我的筷子。

    我让丫环把东西收了,懒得动,索性往榻上一歪闭目养神,吃饱喝足了睡个小觉儿多美。

    “姐姐,好歹卢公子来探病,你起来说个话也好啊。”邹暖挪到锦榻边儿细声细气跟我说话。

    我想了想,嗯,坐起来,让丫环给我倒了热酪浆暖暖的捧在手里。

    “随意坐,喝什么吃什么让丫环拿。”刚才吃的时候没觉得,此时好像腹中有点胀。

    邹昉说,大姐,你今日怪怪的。

    我说我病了啊,病了都怪怪的。

    他们坐了一坐邹暖便说看我太累三人出去了。

    谁知道邹暖马上又折回来了,粉面含怒,重重将一样东西放在桌上:“你不想吃便偷偷赏了人,偏偏说什么拿去喂猪,邹晴,我就没见过你这样不识好歹的,就这一盒樱桃也可你先吃,卢公子到底还怎生开罪于你了?”

    这个死丫头。

    “你若舍不得喂猪就拿回去吃好了。”我才懒得理她。

    “邹晴,你!你这样所为简直是丢邹家的脸面。”邹暖小丫头大概气急了。

    “你这样会讲理又晓得厉害关系,不如你去卢琉桑那里把脸面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