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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没料到崔扶会提起这件事,其实我并不怎么想知道。

    “朝廷的这项律令实在不通人情,毁了不知道多少姻缘,又不知道把多少不相干的人扯在一起别扭一辈子。”我说道,比如我和崔扶,本来是八竿子打不着的硬生生给凑在一起。

    崔扶笑了笑:“也有凑成好姻缘的,比如,崔相公和崔夫人。”

    “困了,睡吧。”我拉好被子,一句话都不想说。

    第二天,许多前来祝寿的客人离开了,闹腾了许久的崔家终于安静一些,柳夫人夫妇因是远客,在京城中尚未置办宅院,又有崔扶他娘极力的邀请和挽留,是以便留住下了,我那大唐律的婆婆对那位庶出的王小姐流露出了前所未有的热情,简直比亲闺女还亲,我的丑丫环告诉我她曾无意中听老夫人夸那女孩儿:“比有些嫡出的还不知道强了多少倍呢,简直就是个大家子少奶奶的料子。”

    自那女孩儿住下了,大唐律便喜欢派人叫崔扶去坐坐,打的什么主意傻子都知道。我也知道,因为我又不傻,我也不说什么,看着而已。

    崔扶也不傻,他总是找借口推了不去,如此两回之后,老太太又换了招数,常打着亲近的旗号让那姐妹俩到各房里坐坐,低头不见抬头见,想见的人总能碰见几回的。崔扶便躲到书房一待一天,禾苗去闹他,两个人便偶尔在书房里敲那几个费了好大力气从上虞运回来的陶罐儿,杨氏问我是什么,我说陶罐儿,她们便赞好听。

    不过我也不会天天陪着她们听,我也有自己的事做,比如,回娘家,比如上街逛逛。天天憋在一座房子里对着一群人的日子简直不是人过的,况且,小孩子么,总在这样的环境里容易脑子变坏掉。

    最近邹家很热闹,很喜庆,邹昉要成亲了,一转眼他都到了娶亲的年龄。我是泼出去的水,况且富二娘也不愿意我插手,我还乐意落得清闲呢。

    邹昉沉稳了许多,言谈之间少了许多孩子气,对即将到来的亲事他也只是笑笑说:“男大当婚,是时候该做的而已。”,邹暖也带着孩子回来了,本就是个圆润的姑娘,当了两个孩子的娘又发福了不少,眉眼之间都是满足的笑,常提起“余大哥说”。其实,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成就的也不都是怨偶吧?

    回家的时候天已擦黑,为了省些时间便让车夫抄近路,如此一来便从夜市边经过,禾苗受了那些小食摊子散发出的香味吸引,跟我软磨硬泡了半晌,我也是自小嘴馋过来的人,一时心软就答应了。

    禾苗的食量让我很担心,我都吃饱了他怎么还吃得下?他那小小肚子难道竟是无底洞么?我决定告诉他没钱了,看他失望的小表情我差点又心软,亏了一咬牙忍住了。

    一步一回头,恋恋不舍,没见过谁家孩子这么爱吃的。

    “以后你要是乖的话娘再带你来,你要是不乖就别想,求你爹也不行。”我说道。

    这小子脸上才云开雾散。

    “娘,我刚才忘了告诉你,有个叔叔一直跟着我们哦。”不撅嘴了,说话了。

    “嗯?叔叔?哪里?”我立刻回头去望,人太多,光线又不甚明亮,我没看见一张熟悉的脸,“你是不是看错了?什么样的叔叔啊?”

    禾苗想了想:“一个没有爹好看的叔叔。”

    这不是废话么,长安城里有几个有你崔扶爹好看的啊?

    “一定是你看错了,走,回家。”我抱起禾苗,这小子,真沉。

    进府门,先给大唐律们请安,禾苗这小子吃多了,不留神打了个响亮的嗝儿,我看一眼,大唐律的脸都青了。真没包容心,小孩子打嗝儿而已,哪个吃人间烟火的不打嗝放屁?不要以为你们这些事没被人瞧见就好像自己多么的脱俗出尘似的。

    唉,最近,这大唐律真是越来越让我厌烦,一把年纪总掐半个眼珠看不上小孩子。怎么了,不就是他娘亲是我么?不就嫌他血管里有一半的血生来带有葱花味么?

    “怎么吃成这样你也不看着些?”大唐律问我,仍旧青着脸。

    我一时火上心头便没忍住,不咸不淡回一句:“我也只顾着吃了,忘了留心他。天色不早,您早些歇着吧,我们先回房了。”

    抱起禾苗稳稳当当往外走,看不上我们母子,我还瞧不上你们这道貌岸然的样子呢。

    回房,崔扶不在,丫环说本来在书房待了一下午,申时出的门,不知道去哪儿了。她说到书房我想起来了,禾苗今天和他外公说我们有全家福画像,我爹一时高兴就让我拿去裱好下次给他看,可那画放哪儿我都记不清了,只知道大概在书房崔扶那一箱子乱七八糟的东西里。

    正好禾苗也吃撑了,带他去找画儿顺便消化食。

    崔扶的小书房已经比上虞的那个陋室豪华得多,书摆得到处都是,几乎没了落脚的地方,箱子也多,不知道他哪里那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闲着也是闲着,一个接一个的找吧。

    “娘,奶奶嫌禾苗没有教养是不是?”禾苗问我。

    “禾苗!”我蹲下身扶住他肩膀,“禾苗,你想像爹爹那样么?”

    禾苗使劲点头。

    “嗯,你看爹爹也有很多缺点,可是你发现没有,当着外人的面爹爹从来都不把缺点表现出来,所以,你要是想跟爹爹一样,以后在人前就跟爹爹学,人后,在爹娘面前你爱怎样就怎样,好不好?”我问他,装一时可以,要是一直装人会变的,会活得约束,我并不希望禾苗一辈子被条条框框圈住。

    “娘,我知道了。”禾苗的圆眼睛亮闪闪的。

    “嗯,知道就好,来,我们瞧瞧邋遢的爹爹都有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顺便帮他收拾箱柜。”我说道,禾苗高兴起来。

    一个箱子里有棋盘还有双陆和樗蒲,应该是南下时崔扶带的那个。

    一个箱子里有许多的空的、样式和色彩各异的瓶瓶罐罐,没想到他还有这个爱好。

    还有的箱子里装了许多的笛子、箫,还有几只埙,还有的放了许多的琴谱,可惜,我翻了几页,看不懂,跟道士画的鬼符似的,正翻着,小禾苗拿了一本书凑到我面前:“娘,你看,有小人哦,跟大伯画的一样。”

    我接过来一看,一股血冲向天灵盖,一把抢过书合上:“这书不能看。”

    “为什么?”

    因为你还小。

    “因为这是天书,知道了天意会有倒霉事发生的。”我吓唬禾苗,心里埋怨崔扶竟然买这种春宫图收藏,真是……藏也不藏好了,大咧咧就这么放书箱里,怕人翻不着似的。

    “啊,那爹爹为什么买?”

    小屁孩,还不好糊弄呢。

    “你看,沾了这么多灰,证明爹爹买来了也没看啊,是吧?”我忙把书放好,决定自己亲自去整理那箱子,要是让禾苗发现许多许多的“天书”可就不好解释喽。

    打发禾苗去玩笛子了我翻看那箱子,嗯,还好,那什么图册就两本,其余的都杂七杂八,还有山海图,嗯,这本可以给禾苗看,书下面压着许多一些画,一张张拿来看,落款都是雅持,如果真是他画的,那他不擅作画原来并不是真的,隐藏起来了而已。

    崔扶画的山水很有意境,下面还有一卷,画纸有些泛黄,我以为是小时候的习作,一打开却是仕女图,像崔雍画的禾苗戏水般写实,画中人和正住在崔家的王小姐很像,只不过气质比王小姐端庄大方了许多。

    原来,美人图也能引得人思绪万端。

    这画中的还是少女的形状,若没有香消玉殒如今应该是倾国之姿了吧?与其它只有落款的画作不同,这幅画后面还写了四个字“静女其姝”,我猜这女子芳名就应当是王静姝了吧?果然,姝颜丽质,人如其名。

    禾苗凑过小脑袋疑惑一声:“娘,这是爹爹画的么?”

    “不是,爹爹不会画画。”我收起画卷按原样放好。

    “哦。”禾苗点头,又去玩他的笛子了。

    收拾好了这个箱子忽然没心思再找了,不过就是一幅画,到时候若崔雍有时间请他帮忙再画一幅就是,再说时候也不早该睡觉了。

    崔扶什么时候回来的我不知道,等我睁开眼天就已经大亮了,我跟崔扶说昨天去找崔雍画的那幅画没找到,崔扶说在书桌上的那个匣子里,我点头,说我爹想要,待会拿去裱好。

    吃早饭的时候,满桌子的人,禾苗忽出惊人之语。

    合髻

    “大伯,你什么时候画的王姨姨呢?”禾苗是这么问的。

    我的心忽悠一下,昨天就忘了多嘱咐一句,谁成想他能想到这里。

    崔扶他娘马上立起眼睛看向崔雍,这个庶子她一向也不怎么看得起,平日里言谈之间就看得出来。

    “什么王姨姨?”崔雍问道,这个问题显然他也是一头雾水。

    “就是王姨姨的画像啊,在爹爹的书房里,我和娘昨天看到的。”禾苗一边说着一边还比划着大小。

    桌上的人都看崔扶,想必大家也都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我给禾苗夹了些菜催他快吃,真是令人尴尬。

    “多少年前的涂鸦之作而已。”崔扶说道。

    我忽然想到,曾经崔扶是会画画的,后来封了笔也许就是因为这个,提笔便伤心,若是我怕是连画笔画布也一并烧了了事。

    崔扶说完了,禾苗瞅瞅他想了想,大概反应过来了便不说话了,低着头小口的斯文的吃饭。

    这一顿饭吃得很闷,当然,崔家的饭桌上就没有欢声笑语的时候,他们大家子讲究的就是食不言寝不语,不过这要是崔家的规矩里最合我心意的,真要说我跟他们恐怕也没什么可说的。

    按例,吃完饭漱了口大家可以随便扯上几句,或者夸夸崔雍家的孩子,最近又多了一样儿,夸王小姐,芳名静娈的那位。

    “父亲,我打算过几日去拜访一位朋友。”崔扶忽然说道。

    他爹一皱眉,好像有点没听懂,他娘反应过来,侧脸看看我,我看到了一汪沉下来的黑潭。又怪我,真是……

    “这才回来几天就要走?家里就这么放不下你们?”我婆婆开了口,问着话,眼睛却是瞟着我。

    “刚被罢了官,在家里憋闷的慌,各处走走见见朋友兴许能好些。”崔扶说道。

    “急什么,这眼看着还有月余就是中秋了,好歹在家里过个团圆节。”崔扶他爹说道。

    崔扶掰了掰手指头然后笑了笑:“日子竟过得这样快,也好,过了中秋再走,这段日子我们先到别院去避避暑。”

    这个人,有什么主意不能提前和我通个气么,这回好,这账,老太太肯定又分离不差地算在了我头上。

    我知道崔扶的意思,可是,有些事不是这样躲避着就行了的,早晚又要解决的一天,我讨厌拖拉。

    “相公,我们离家在外三年多好不容易回来,就算过些日子要去探望朋友,这些天也还是待在家里好,况且,我兄弟要娶亲,家里事多,虽我是嫁出去的女儿,但总有我能帮到的地方,若去住别院来往不大方便。”我扭头看崔扶,他脸上没什么大表情,听我说完他便点点头,如梦初醒似的说道:“啊,是我这个做女婿的失礼了,舅子大婚我也该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

    “那么多人哪里需要你出力,大概也就烦你提笔写挤个请帖罢了。”我说道。

    “呵,我大概也就几个字还拿得出手。”崔扶笑着说道。

    晚饭彻底散了,禾苗牵着崔扶的手走在前,我跟在后面,想着一会儿回了房得是怎生的尴尬,现在毁只毁自己手贱去翻东西。一幅画而已何至于大半夜还折腾,想想我也真是穷极无聊。

    禾苗大概想明白自己问了不该问的话,所以一直到回房都是低着头不言语的,进了房稍微抬了点头瞄我:“娘,我困了。”我让丑丫环给他洗脸洗澡抱去睡,又把丫环们都赶了出去。

    “是我昨天翻了你的箱子禾苗才看见那画儿的,害你今天尴尬,以后……”

    “不过是一幅画,多年前画的随手放起来了,若不是你们找着我都不知道放哪儿了,我看这些天闲着我也该收拾收拾没用的东西,该扔的扔,别占了地方。”崔扶说道,眼睛却不看着我。

    我知道这话是说给我听的,不过心里也没有什么高兴,到头来倒像我容不下这些东西。

    “这些年放着也没耽搁放别的东西,就放着吧,谁没有两件以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