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秦看向身旁默然无语的苏安,眼神微眯。
显然,三年前的事情没有毁掉苏安,但是她却在过去和现在之间,隔了一道透明而柔软的城墙。
三年后再见,她好像从来都未曾离开k国一般,面对“故人”依旧内敛而气定神闲。
也许三年前发生的事情,对于苏安来说,只是一个出逃的借口。在她的内心深处从来没有真正的依附过哪个地方,包括苏家。她在疏离和隔阂中成长,于是随着岁月的递增,不见落寞,反而显得更加自如。
似是觉察到了他的视线,苏安缠绕发丝的动作略略停顿,她无声地笑,容颜霎时美得惊人,“狼一样的眼睛。”丑陋的。
苏秦漆黑的眸子瞬间寒光四射,盯着她没有说话。
安安,苏安。
苏秦在心里默默念着她的名字,他从没有见过哪个女人只是笑着就有这么惑人的美丽。这些年来,她游移在欧洲的街角巷尾,说着陌生的语言,岁月间隔,如今的她自信、深谙世故,气质卓然,可偏偏嘴角的讥嘲一闪而过。
她在讥嘲谁?他?苏家?还是……萧何!
你的身体真美
苏秦轻轻地笑,那一刻,他的笑容如同撕裂的朝阳,在他俯首侵袭苏安唇瓣的瞬间,苏安毫不迟疑的咬破他的唇瓣,鼻息缠绕间有一种腥甜的气息,那是血的味道。
“萧何碰得,我就碰不得?”苏秦不甚在意薄唇上的伤口,而是欺身凑近,温热的气息吹拂在苏安的耳畔。
苏安看着他,笑容扩大,唇瓣上因为沾染了苏秦的鲜血所以显得红艳无比,莹白的车灯映照在她的脸上,鲜红的唇瓣处透出一丝妖娆,此刻的苏安,美丽的像个妖精。
她轻勾着唇角,似笑非笑,推开他,甚至体贴的从口袋里拿出手绢细心的擦拭着他的唇角,好像情人般亲昵,但是出口的话语却冷如清风:“苏秦,别忘了三年前是谁把我推进地狱的。”顿了顿,声息淡漠:“我很记仇。”
苏秦坐在那里,看着她冰冷的神情,眼神晦暗,蓦然紧紧攥着苏安的手腕,另一只手扣住了她的下巴,神情阴冷:“亲手毁掉你的人不是我,是萧何,是你的愚昧和无知害了你。”
下巴被他捏的很疼,力道很大,迫的苏安只得和他对视,她冷冷的看着苏秦,此刻连和他说话的都没有了。
这个狠戾的男人,外表伪善,私下霸道,从小就喜欢折磨她为乐,只可惜她苏安生下来不是专门让男人伤害的。
看着被他捏红的下巴,苏秦笑了笑,松开手,指腹轻柔的摩擦着,转眼间又换了一副温情的嘴脸。
苏安侧首,微微避开,冷冷的看着他。
他不以为意的收回手,慵懒的声调响起:“醒醒吧!安安,想想以前,我们的总统阁下是多么的厌恶你,排斥你,他大概觉得被你爱上也是一种耻辱吧!别忘了三年前,为你披一件衣服的人是我,不是他。”苏秦说着,俯身,凑近,俯首在苏安的耳畔,轻柔的说道:“那时候我们的总统阁下在干什么呢?哦,我想起来了,他那时候搂着苏菲,男才女貌站在一起,还真是一对璧人,看着你一件又一件的脱掉你的衣服。知道吗?你的身体真的很美……”
“够了。”苏安打断他的话,极力调整自己的呼吸,现实和梦境,她开始出现了短暂的混淆。
苏秦,你这个疯子。
苏秦双腿优雅交叠,勾唇一笑,不紧不慢道:“安安,你要感谢我为你所做的一切,要不然你只怕永远都看不清楚萧何的真面目。”
苏安低低的笑,但是目光却显得很阴冷:“我是应该好好感谢你,其实你和萧何都是一样的人,萧何面目丑陋,可是你呢?既肮脏又龌龊……”
苏秦蓦然扣住苏安的肩膀,直视着她的眼睛,目光精湛,幽深无底,“苏安,你记住,在众目睽睽之下,对你的绝望视若无睹的人是萧何。是那个明知道你无辜,却一直选择视而不见的人。”
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瞬间直击苏安的内心,心在滴血,压抑的痛楚,隐隐的卡在心窝当中,轻轻闭上眼睛,遮掩眸中的痛苦,但是身体有了微微的颤抖,是愤恨,还是自厌?
修长的手指插入她的发间,苏秦缓缓低头,额头轻触苏安的额头,声音轻柔:“安安,你要明白,这世上只有我对你最真。”
她的母亲善于演戏
苏家大宅。
苏安一直觉得这世上最美丽的女人该是母亲叶知秋。
母亲还是少女的时候,眼中对于未知纯真的光芒,足以开启一个美丽的时代,而且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能够取代。
母亲成长为一个女人的时候,父亲曾经说她很洁净,很美丽,很善良。
父亲出生于k国,儿时全家移居泰国,祖父是一位世界级拳击冠军,所以父亲自小习武,所学武术包括柔道、拳击、拳法、空手道、中国拳术还有合气道。父亲更被公认为空手道的武学奇才,因为天资聪明,身手远远超过欧美同期高手,一时间横扫拳坛和自由搏击等多种项目。
苏安曾无数次目睹过父亲在擂台上的霸气身手,他的招式灵活多变,出招速度很快,爆发力强,攻击的时候变幻莫测,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牵制住对方的出手节奏。
父亲一直是苏安在这世上最敬佩的男人,就算是现在,也依然是。
世事无常,父亲遭遇人生重创,母亲眼中的光一夕之间开始变得暗淡,昔日盛开的花朵因为贫贱的生活开始凋谢枯萎,苏安半夜起来喝水的时候,能够时常听到卧室里传来母亲打破水杯,嚎啕大哭的声音,偶尔会掺杂两声父亲虚弱的咳嗽声。
那时候,他们已经没有在泰国,而是逃亡到了缅甸,租住在一个破败的小屋子里,房子不隔音。
母亲说她受够了这种生活,每天担惊受怕,每天都在迎接着饥饿和贫穷。
争吵最激烈的那一次,母亲连夜离开了,只带了两件换洗衣服,决绝的离开了这个已经不能称之为家的地方。
父亲眼中干涸一片,看到她的时候,对她说:“我应该让你母亲把你也带走。”
苏安至今还能清楚的记得,当时她对父亲说的话。
她说:“不,爸爸,我哪儿都不去,就留在您身边,照顾您一辈子。”
于是,在无数个漆黑的深夜里,在一间又一间脏乱潮湿的小屋里,父亲会一遍又一遍看着苏安稚嫩的脸庞,对她说:“孩子,我知道你其实很爱你母亲,无论是男是女。你要记住,我们可以喜欢她,但是绝对不要试图拯救她。”
苏安那时候不太明白父亲的意思,但是经年流转,她才发现在这世上最懂母亲的人,其实一直都是父亲,因为了解,所以才会选择放手。
因为父亲出事后,母亲的美开始带着白雪一样的苍白,有着说出来的悲伤和性感,矛盾的结合点,却诱人致命。
母亲的很重,她和父亲在一起的时候,是因为父亲能够给她所想要的一切,一旦发现父亲不能给予,那么她便会舍弃旧情,投入新的怀抱中。
所以,母亲回到k国嫁给刚丧偶不久的苏启文,成为苏秦和苏菲的继母。
于是时隔多年,奢华的贵太太生活,让母亲变得越发自信、坦荡和充满智慧。像母亲这个年纪的中年女人,如果有人提起美丽两个字,很多人会叫出叶知秋三个字,母亲的美纵使经历了沧桑岁月,依旧无法消淡她半点颜色。
所谓神秘高贵,不外如是。
如今母亲挽着苏启文的手臂缓缓走下楼,看到她的时候,眼中的惊喜很假,就连红唇间夸张的那声呼唤都显得很假。
母亲说:“ann,我亲爱的宝贝,你终于回家了。”
苏安无声地笑,瞧瞧,她的母亲多会演戏。
你们让我觉得无比恶心
ann,这是母亲叶知秋对苏安的专属称谓。如果是以前母亲这么唤苏安,她会觉得很亲昵,很温暖,但是如今听到,心里升起的只有数不尽的讥嘲。
母女相见,亲昵相拥,看起来亲密无间,但是心与心之间早已疏离搁浅。
苏安任由叶知秋抱着,笑容犹在。
“快让妈妈看看。”松开苏安,叶知秋上下打量着她,眼神怜惜,“瞧瞧都瘦了,你这孩子都是怎么照顾自己身体的?”
叶知秋一双美目里有着身为人母的痛楚,苏启文搂着叶知秋的肩膀,柔声道:“回头让厨房给孩子好好补补,孩子回来就好。”
叶知秋轻抿红唇,抬手覆盖在苏启文的手背上,感激的笑了笑,眼中还隐有湿气浮现。
苏安低眸的时候,成功掩去嘴角的笑意,母亲天生就是一位出色的演员,或颦或嗔或大喜或悲伤,都舒服得沁人心脾,就连见过无数美女的苏启文不照样心甘情愿的拜倒在母亲的石榴裙下了吗?
苏启文很斯文,在商界疾风厉色,在家里却是一位好丈夫,好父亲,至少苏安从未见苏启文对她说过一句狠话,就算是三年前发生那种事,他也只是痛心的看着她。
不是亲生,于是有些话便需要顾忌,难以成言,不若苏秦和苏菲来的轻松和惬意。
说到底,她只是母亲带进苏家的拖油瓶,而她对于苏家来说,终究只是一个外人。
这一点,从一开始入住苏家,她就看得很清楚。
苏启文看着苏安,眼神依旧黑白分明,依旧防备和疏离,现如今又增添了沧桑的痕迹,他想说些什么,但是话语却卡在了喉咙里。
他险些忘了,这个孩子对苏家一直都怀有敌意,心里的严冰好像怎么暖都融化不了似的。
气氛有些沉寂,叶知秋双眸一闪,碰了碰苏安:“ann,你是不是忘了给你爸爸一个拥抱呢?”
母亲话语如常,但是苏安知道母亲在警告她。
淡淡的望向母亲,眼神冰冷而无温,那里有着浓浓的讥嘲。
她怎么记得她爸爸已经死了呢?母亲巴结苏家,她没必要跟着一起巴结。
苏启文不以为意的笑了笑,拍拍叶知秋的肩,安抚道:“孩子刚回来,总要给她适应的时间。”
苏启文带着叶知秋落座,苏秦也坐在一旁,佣人上了茶水,唯有苏安站在那里不动。
“坐。”苏启文对苏安说。
苏安双手插在口袋里,换了个站立的姿势,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不用,如果没什么事情的话,请问我可以走了吗?”
叶知秋皱眉:“走?这里是你的家,你还能去哪儿?”
苏安笑着看向叶知秋:“苏太太,这里是你的家,不是我的。”
“ann!”叶知秋没有想到苏安会这么说,声音扬高,但是马上又缓下口气道:“你说出这番话就不怕我们听了伤心吗?”
苏安笑:“横竖我在三年前已经让你们伤透了心,也不差这一次吧!”
苏秦只是静静坐着,没有参与谈话,像一个局外人。
“你还在怪我们?那件事情是我们错了,你……”
叶知秋的话被苏安打断:“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吗?当年我的自尊,我的骄傲悉数被人踩在脚底下肆意践踏,那时候我便告诉自己,永远不原谅!”
不去看苏启文紧皱的眉,叶知秋难看的脸色,苏安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