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次是跟随老师唐纪一起前去救治证人的。
原本不该是她主刀,因为证人遇害,就连医生也被很多人质疑,很多人怀疑有没有医生已经暗中被那名政要收买或是威胁了,更担心医生会神不知鬼不觉的暗下杀手,企图在手术台上害死证人。
有时候,舆~论的力量足以毁灭很多纯真的东西。
于是,手术过程决定全球公开,这么一来势必会给医生造成强大的压力。
需知,证人的手术原本就很棘手,甚至是高难度手术,手术台上的事情谁都不能保证会不会出现意外,如果是意外死亡,到头来降罪到医生身上的话,那主刀医生势必会从此以后声名狼藉,甚至入狱都有可能,更甚者救治完这名证人之后,那名政要垮台还好,如果不垮台的话,医生性命和前途堪忧。
每个人都顾虑重重,谁都不敢轻言冒险,况且是真的没把握,一定能治好证人。
时间一分分的过去,很多人守候在电视机前,由最初的等待变成了对医生的谩骂,到最后手术已经不单单只是一场手术了,而是对医生人格的考验。
证人已经出现了严重的颅内感染,再不手术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最后关头,唐纪要站出来的时候,苏安拉住了老师的手,苏安当时怎么想的呢?她在想老师还有师母,可她始终都是一个人,一个人出事总好过两个人。
苏安怎么想的,别人都不知道,世人只看到一个极其美丽的女人站在一群全球闻名的脑外科专家面前说:“请各位前辈允许我主刀这次手术,还请各位给我充当助手。”
需知,这话是很需要智慧的,一句话,成功为各位有名望的医生开脱了胆怯的罪名,同时话语大有医生爱护后辈,给后辈主刀机会的意思。甚至说,苏安这句简短的话语,是在无言告诉世人,医生在手术台上向来是无所畏惧。她在试图挽救医生在众人眼中的形象。
当时有很多人并不认识苏安,都觉得简直是胡闹,看电视的时候,恐怕嘴里都在说:“完了,这下证人死翘翘了。”
但事实上,当苏安开始主刀深创手术的时候,所有人都惊呆了。
手法娴熟,调配得当,最重要的是不管证人发生什么突如其来的状况,所有人都紧张不已的时候,她还能眼睛都不眨一下,冷静的分析现场突发状况,然后及时应对。
白素永远都忘不了那个画面,一身手术服的苏安,在一群脑外科专家的协助下,对证人利落开颅,并对损坏的脑硬膜进行处理,当她取出子弹的时候,镜头前的人都松了一口气,然后全都沸腾了。
也是在那一刻,苏安才真正意义上被众人所熟知。
如今,苏安款款走来,裙摆在风中宛如湖水般荡漾开层层涟漪,白素淡淡笑了,迈步,迎了上去。
安安,手术台是你的天下!
夕阳下,独木舟在碧海中随意漂泊,苏安和白素相对而坐,白素从上船的那刻起就一直盯着苏安看。残颚疈午
苏安摸着自己的脸,话语轻松:“我脸上一定有什么脏东西,要不然你不会这么盯着我看。”
“安安,感觉你跟以前不太一样了。”
微愣,苏安笑了笑:“……我还是我,你叫我安安,我叫你素素,我们都不曾改变。”
“还是改变了,如今你怀孕,我卸职国务卿。你离开k国,我离开s国,我们在大溪地见面,这其实也是一种改变。謇”
苏安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因为白素说的对,她们确实改变了。
沉默半晌,白素淡淡的说:“安安,你不开心。”
“不,我很开心。我现在怀有身孕,还是双生子,我丈夫对我很好……”苏安忽然不说了,因为白素目光深幽,含着温暖和痛惜,那样的眼神让苏安当场心一凛哿。
“怎么不说了?”白素温声问她。
“你知道多少?”苏安的脸色有点难看。
白素轻叹:“我知道的不多,但我想足够了。”
“为什么?”白素调查她吗?
白素认真道:“因为我想跟你好好谈谈,只有我们两个人,说说心里话。”
苏安的脸色愈加不好看了,甚至可以说很苍白:“不,你不了解。”
“安安,相信我,我了解……”白素伸手覆住苏安的手,紧了紧,语出惊人:“因为我也当过母亲,我也曾失去过孩子,而我……也许终其一生都不可能再生育孩子。”
苏安大惊:“怎么会这样?”
白素似是笑了笑:“我曾经宫外孕,切除过一侧输卵管,再加上手术后一直忙于工作,身体没有休养好,所以我怀孕的机率微乎其微,
“孩子的父亲是……”她想起那日偷听到的话语,白素和楚衍不是三年都没有同房吗?
“楚衍。”
“……”苏安愣了愣。
“是不是很惊讶?”白素声音自然洒脱:“国宴那天我和楚衍在花园里谈话,是不是都被你听到了?”
“你怎么知道那个人是我?”苏安想下次跟白素在一起,或许她该事先吃些降压药。
白素平静叙述:“我天生嗅觉很敏感,那天洛云姬身上是檀香,沈千寻身上是百合香,你身上是薰衣草香味,虽然很清淡,但是并不难辨认。当时我在花园里闻到薰衣草还有百合香,也只是心里起疑,后来我进去不久,你和沈千寻也走了进去,我就知道在花园里那两个人是你们没错了。”
“那天的事情,我感到很抱歉,我并非有意偷听。”毕竟听到的是白素的隐私。
白素温温一笑:“没关系,你和千寻听到我和楚衍的谈话,其实就跟我知道云卿的事情一样,我们都并非有心,也只是误打误撞知道而已,并非有意伤害彼此。”原本因为唐天瑜的事情,听闻苏安在法国,所以她才会想办法联系苏安,关注她的行踪,得知云卿的存在,完全是意外。
“素素,我想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她无意中知道了白素的隐私,而白素也无意中发现了云卿的存在。无意总胜过有意。
白素收回手,神情淡然:“我和楚衍结婚三年确实没有同过房,但是结婚前一个礼拜,我和他结合了……”
苏安打断她的话:“素素,这是你的过去,如果你不想说,就不要说出来。”
白素笑道:“没什么,既然我们要说心里话,我就不能因为所谓的面子对你有所隐瞒。对你,我有诸多的感同身受,更有诸多的敬佩和欣赏。对我来说,你是姐妹,更是一个值得信赖的朋友,我把我的过去说给你,我很安心。今天这番谈话,就当是两个知己好友在一起说说心里话好了。”
苏安拧眉,但还是点了点头。
“事实上,楚衍并不知道那天跟他在一起的人是谁,他喝醉了,因为即将要娶我,所以很痛苦。而我呢?相恋多年的前男友一夕间离开我,我也醉了。这件事情我后来想了很久,简直是荒谬到了极点,可它还是发生了。然后我们结婚了,过了一个多月,我发现自己怀孕了,去医院检查竟是宫外孕……”
“这一切他都不知道吗?”
白素摇头:“那段时间总统府事情特别多,稍有时间他都把精力花费在了唐天瑜身上,他又哪里知道?老实说,发生这种事情,我也害怕,毕竟没经验。我找借口去了国外,在那边医院里做了宫外孕手术,情况不太好,我付出了很惨痛的代价,一侧输卵管被切除,刚动完手术的第二天,他给我打电话,让我尽快赶回去,有一批军事武器买卖需要我前去谈判……那批买卖很棘手,我花费了好几天时间,当时并不担心身体能不能吃的消,刚失去孩子自虐也好,拿工作麻痹自己也好,最重要的是我不能让自己闲下来。后来谈判成功了,我的身体却也垮了。知道吗?得知自己有可能一辈子都当不了母亲的时候,我心里竟然松了一口气,这样也好,我和楚衍的婚姻原本就是个错误,没有孩子的羁绊,也许彼此会生活的更自在。”
“为什么不告诉他?”白素说的很简单,但是其中隐藏的痛苦,苏安能够体会得到。
白素低眸,无谓的扯了扯唇角:“他爱的是唐天瑜,那个躺在病床上的植物人,得不到的永远都是最好的。我虽然不爱楚衍,但是我和他结婚的时候,真的有想过跟他好好过日子。只可惜,他始终不肯给我机会,我又何必自取其辱?”
停了几秒,苏安问:“素素,告诉我,你是怎么想的?”
“都是爱过的人,我明白那种想爱却不能爱的复杂和绝望,我听说唐天瑜最近身体状况真的很不好,也难怪他会那么着急了,毕竟守了五年,让他现在放弃,只怕比杀了他还要痛苦。”顿了顿,白素清冷的眼眸看着她,“安安,我还是有私心的,你很聪明,应该早就猜到我来大溪地的目的是什么了,如果你方便的话,还请出手救救唐天瑜。”
苏安眼帘轻掩,低声叹道:“素素,你把你的伤口就这么撕裂给我看,你表面云淡风轻,可你心里面的那个白素是不是早就泪流满面了?你那么痛,偏偏还要装的若无其事,无非是想让我答应你去救唐天瑜。你真傻,正妻给丈夫情人求情,这样的你如果心中没有爱,又怎么能做到这种程度。”
白素竟然露出了浅笑,笑容纯粹:“我对楚衍没有恨,因为恨和爱向来是同步而行,我不爱他,因为他也不爱我。爱是相互的,如果一个男人不愿意爱我,我不会没有尊严的苦苦哀求他的爱,因为这样的爱太过廉价了。我更不会嫉恨唐天瑜,因为我没把她放在眼里,我甚至没有窥探她长相的,因为唐天瑜对我来说是陌生人,是跟我毫无关系的一个人,很多时候听到她的讯息也只是当笑话听听就算了,所以她醒不醒对我来说一点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厌了。女人没必要依靠男人而生,我一向独立,三年婚姻始终都是我一个人在唱独角戏,在外面观众无数,回到家里迎接我的从来都是满满的寂寞,这并不算什么。我只是忽然间发现,我是国务卿,是总统夫人,可我还是一个女人。工作上,我把我的精力奉献给了楚衍统治下的国家。生活里,我把我的时间留给了一个被掏空的婚姻。人前风光,人后凄凉。所以我什么都不要了,我只想找回几年前背着背包,顶着一张素颜就可以环游世界的白素。如果我这辈子都无法生育,那我想我没有办法剥夺他去追求幸福的权力。如果唐天瑜手术成功,苏醒过来的话,我会跟楚衍离婚,给他们的爱情腾位置。我自己不幸福,不能让别人也不幸福。”
苏安眼神复杂,良久沉默,然后她神情苦涩:“素素,我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白素目光湛湛的望着苏安,“如果连你都没办法救治唐天瑜的话,她必死无疑。”
苏安单手放在海里,轻轻撩了撩水面,忽然问白素:“你对云卿的事情知道多少?”
“我只知道你和阁下曾经有个孩子,不过很可惜,八个月早夭去世。”这些都是墓碑上的讯息,除此之外她什么都不知道。
苏安温淡一笑:“云卿是因为车祸出事的,我主刀,但却救不活他……”觉得胸口有点闷,她顿了顿,“素素,不是我不肯帮唐天瑜,云卿死后,我试图再走进手术室,病床上躺着的人总会变成云卿的模样,我恐惧,我甚至连手术刀都握不住,还有这双手……”她看着自己的双手,眼神迷离:“当时沾染了太多云卿的血,所以我每次看到这双手都会感到很害怕,我总怕这双手会洗不干净……”
“安安,我很抱歉。”白素心一紧,握着苏安的手,放在自己的双手间,她们的手都很凉,但却紧紧的握在一起,似是一种无言的慰藉。
苏安笑着安抚她:“我没事。”她真的没事,她只是提起过往的时候,心里会疼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