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安不动声色的合上报纸,在云萧面前俯下身体,帮他整理了一下衣服,浅浅笑道:“还真是我。”说着直了直身体,看着萧何道:“我先下楼用餐,一会儿上来陪你。”
萧何笑的由心而发:“好,我等你。”他很高兴苏安说的是陪,而不是看。
于是,当苏安再次走进卧室,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了,房间里没有元清和徐药儿的身影,只有萧何。
萧何没有抬头,但好像早就知道进来的人是她一样,因为他无言的朝她伸出了手,尽管他的目光一直都凝定在文件上。
她走过去,把手放在他手心里,他紧了紧她的手,没吭声,继续看文件,室内一时间只有两人浅淡的呼吸声。
“不问问我飞檐走壁的原因吗?”她语气还算轻松。元清既然能够谎称她在抓小偷,可见有些事情萧何并非是全然不知的。
萧何因为她口中的飞檐走壁,薄唇微勾,习惯性把问题抛给她:“不问问我派人暗中保护你的原因吗?”她手机短信早就被监控了,他又怎么会不清楚她追那个红衣男人的原因。
苏安听到萧何的话,心头忽然一动,她试探的问:“你……知道最近有人盯上我了?”
每次她外出,有没有人暗中保护她,她又怎么会不清楚?她原本以为萧何只是为了更好的保护她,所以才会如此,但听他这么一说,很显然他知道了一些什么。
萧何看着她,苏安说话的时候,习惯性轻轻咬着尾音,但就是话语中的轻柔总是能够在不经意间轻轻地落在他的心里,他低笑,正欲说些什么,就听到手机在响。
萧何并没有马上去接,苏安以为手机离的远,他输液不方便接听,就把手机送到他面前。
未知号码显示,不知道是谁的。
“哪位?”萧何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内缓缓响起。
“……”电话那端一阵沉默。
萧何也沉默,过了几秒,他平静的对苏安说:“给我倒杯水。”
苏安知道他是想故意支开她,倒也没多说什么,她也确实没有窥探的嗜好,虽然手机隔音效果很好,就算她坐在萧何身边,也不见得就能听到什么。
“是你?”萧何看着前方背对着他倒茶的苏安,对电话那端压低声音道。
对方没回答萧何的话,经过处理的声音在电话里狂肆流溢:“你以为你派人保护她,我就无从下手吗?你也看到了,昨天我如果想让她死,她早就一命呜呼了。可我哪能这么轻易就让你们死,慢慢耗吧,我有的是时间。”
萧何眉头一挑,整张脸瞬间阴霾,原本就深邃无比的双眸,此刻一片漆黑,他几乎是咬牙切齿道:“一颗老鼠屎竟然妄想坏了一锅汤,简直是异想天开,痴人说梦。”
那人声音也很冷:“不相信,我们就走着瞧吧!百密总有一疏吧!”
苏安这时候已经端水走了过来,静静的看着他。
萧何平心静气的说了一声再见,音未落,手机盖直接盖上。
他接过苏安手里的水,并不急着喝,而是问她:“今天要出去吗?”
苏安知道他的画外音是在问她今天还去不去苏家,她一时没吭声,过了一会儿看着他说:“不一定,也许不会出去。”他生病了,不是吗?
萧何点头,只低头含笑:“因为我?”
“算是吧!”苏安抿了抿嘴,但仍可看出嘴角的笑意,萧何修长的手握住了她的手,因为发烧的缘故,有些热,透着安心,传递着温暖。
苏安把自己的手轻轻覆盖上去,于是他和她的手,一大一小,就那么亲密的贴合在一起,在亲昵的氛围中,有一种遗失许久的沉静。
苏安看了萧何一眼,浅浅一笑。
萧何难得看到她这种女儿家娇态,笑着摸了摸她的脸:“如果是拇指姑娘好了,走到哪里,都把你装在口袋里。”
伴随着他的话语,萧何看到苏安的笑容宛如蒲扇挥开一般,刹那间仿佛寒冰消融,一下子就到了春意盎然的时刻。
两年前她无法释怀他曾经种下的因,结成的苦果,那时候感觉心像是被人剜了一块,空落落的,有风在里面不停的乱窜,但他觉得没什么,至少她还在他身边。
运筹帷幄是他的风格,他也习惯去收拾残局,他甚至可以挽回失控的场面,却不知道该怎么挽回一个她。
他和她不是两条平行线,所以注定会在冥冥之中靠拢彼此。爱她,暂时给她呼吸的空间和氧份,如果到了最后,她仍然在他身边,那就是命中注定。
他们之间的爱恨纠缠,只有经历了痛苦,才会越发的刻骨铭心。
苏安在笑,就是这样的笑容,很温暖,他次看到她的笑容时,被她眼中纯净的温暖所撼动,霎时间觉得天地都暖了。
只是这样的笑容,后来发生了太多事,所以暖如春日,灿如夏花的微笑,注定被过往和眼泪熄灭,但好在他又看到了。
这般失而复得,就算他拼尽一切,也要留下这片美好。
ps:今天还有一章,下午更上,早安明天万字更!
清晨,萧何光临苏家!
苏启文的身体从初夏开始就一直在走下坡路,时常会感觉胸闷,喘不过气来,到了最近几天,完全吃不下任何东西。残颚疈午
苏安给叶知秋打电话:“今天有没有胃口好一点?”
叶知秋语声窒闷:“他是一日不如一日了,已经输了好几天的营养液,怕是就这几天了……”后面的话,叶知秋没有再说,听到电话那端隐隐的啜泣声,苏安静静的挂了电话,抬手覆脸,触手却是一片湿润。
她愣愣的放下手,手心里,满是眼泪。
晚上萧何回来,纵使苏安强颜欢笑,可他还是发现了异常,用餐的时候不方便说些什么,待两人回到卧室,他便温和的问她:“怎么了?妪”
“没事。”苏安看着萧何,他的双眸在灯光下尤显漆黑深邃,伴随着一声喟叹,她摇了摇头。
“下午哭过吗?”显然,萧何并不允许她蒙混过关。
她又摇了摇头饵。
萧何搂着她,关切道:“眼睛都红了。”他知道苏安因为苏启文的病,情绪很低落,但……
他说:“情况很糟吗?”
他问的自然是苏启文,这让苏安微微晃神,但还是说道:“就这几天。”
萧何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的抱着她,安抚的轻拍她的背,薄唇却微微紧抿,低眸沉思片刻,随后又把目光投向窗外,朦胧的月光照射进来,越发显得室内沉寂无声。
隔天早晨,苏安醒来身边已经没有萧何的身影,她并没有放在心上,直到母亲给她打电话,她手一松,电话蓦然滑落在丝绸薄被上。
电话里,母亲的声音还在兀自响起:“阁下现在跟启文单独在一起,我真怕会出什么事情。你赶紧过来看看。”
苏安让林默备车的时候,还很着急,可是坐上车驶离城堡,悬着的心忽然安定了下来。
萧何,她还是了解的,纵使他怨恨苏启文,但苏启文事已至此,已经没有几天好活了,在这种情况下,萧何又何必多此一举预置苏启文于死地?
况且,苏启文之前一直想见萧何,萧何此番前去见苏启文,也算是了了苏启文一桩心愿。
在苏安来苏家之前,萧何跟苏启文有过这么一番对话。
苏启文虚弱的躺在床上,艰涩的说道:“我知道我是个罪人,这辈子没有颜面奢求您和您父亲的原谅。死后,我亲自给您父亲请罪,就算他一刀杀了我,我也绝对不会眨一下眼睛。”
“一年前,我母亲死后没多久,我收拾她遗物的时候,发现了父亲曾经发给她的一封邮件。我那时候才知道,母亲当初并没有骗我,父亲得知自己患有癌症之前,的确知道了萧然的身世……”萧何阴鸷的眼神里此刻充斥着压抑,他微微侧过头,不再看苏启文,声音变得很冷:“他还知道萧然的亲生父亲是你。”
苏启文震惊,他觉得自己就要呼吸不过来了,良久,终于一字一顿的说:“他……他从未质问过我,我以为……我以为……”
萧何低低的冷笑道:“你以为他什么都不知道吗?你以为他被人戴了绿帽子心里就没有愤怒和悲痛吗?我一直觉得父亲自制力很好,他是一个很理智的男人,一辈子都活的明明白白,从不犯原则性错误。他在事业上是成功的,但是在家庭上面却输得一塌糊涂,他是无力,是绝望的。我不知道他得知萧然身世的那一刻,他的心里有过怎样的情感纠葛?因为他死了,没有办法从土里爬出来告诉我,他当时有多痛。”
萧浩南当年给远在国外陪伴萧然的海伦写过这么一封邮件。
海伦:
我最近常常会想起萧然,他快满一岁的时候,有一天我在总统办公室办公,你兴奋的给我打电话,说他刚才开口说话了,不是妈妈,而是爸爸,我当时真的很高兴。他比萧何调皮,但也比萧何命运多舛。他身体不好,你带着他四处看病的时候,我却固守总统府,我一直觉得我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没有办法给他美好的童年,在他最需要父爱的时候,不能陪在他身边。那时候,我一直觉得是我亏欠了你和萧然。
我们在一起很久了,很多年!当初的爱情早就融入进彼此的身体里。什么是夫妻?夫妻是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一起在屋檐下生活的人。一个眼神,或是一个很小的动作,你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的人。我觉得所谓夫妻不管是肉体还是灵魂,都必须在婚姻有效期内忠于对方。
海伦,在这世上有两种痛,它们能痛得让人忘记呼吸,能痛得让人撕心裂肺,它们分别叫:耻辱和背叛。
我生病了,我已经无力去宣泄我的愤怒和仇恨,跟你相识、相爱、相处一场,几乎耗尽了我所有的心血。人在死亡面前,忽然觉得一切都不重要了,萧然是我的儿子,这是任谁都无法改变的事实,我爱了他那么多年,就这样继续错下去吧!他身体不好,双腿又残疾,如果知道自己的身世,这对他将会是致命的打击……
每当我恨你的时候,我就会想起曾经我们相处的点点滴滴。
你心疼的对我说:“浩南,你鬓角有白发了。”
我生病的时候,你给我端水送药,勉强微笑,但却在转身间暗自流泪。
我劳累的时候,你一边责怨我不爱惜身体,一边却又怜惜的关心我。
无论我回来的有多晚,你始终都要等我回来才肯入睡。
我质疑我决策是否正确的时候,你会竖起大拇指,对我说很棒,可以试一试。
于是我知道,夫妻该是悲喜相牵的,我和你是浮世尘埃,聚拢在一起于是构建成了家园烟火。
就这样吧!等萧然身体好一些,你带他回来吧!我和你夫妻一场,我和萧然父子一场,临死至少也该见见自己的妻子和儿子,要不然灵魂又岂会得以安息?
盼归,萧浩南。
萧何身体紧绷,只可惜,父亲书写的盼归最终演变成了不归,母亲最终没有回来。
不,她回来了,父亲逝世之后,她风尘仆仆的回来了……<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