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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花与瓜 六

    想是这麽想,纪化却没有停下动作。他换下医师袍,把车开到便利商店前时,男人还赖在酒架前没走,纪化没办法,只好亲自下车,架起他腋下,把他半拖进车里。男人的意识还很模糊,有些痴呆地看著滑进驾驶席的纪化。

    纪化对著他笑了一下,他也就跟著笑了一下,

    「你……是个好看的男人。」男人说。

    「是吗?」纪化应和著,一边踩动油门,花了几秒思考要去哪里,最後决定去他常去的那间酒吧,名字是「电化反应」,属於高消费会员制的隐密gay吧。男人似乎也不在乎纪化带他去哪里,只是懒洋洋地赖在那台audi的小牛皮座椅上,

    「嗯……和我……喜欢的男人……一样……好看。」

    男人说。纪化忍不住问:

    「喜欢的男人?是甩了你的那个?」

    男人忽然笑了,「不……很喜欢,很喜欢的人。我们……从来没……交往过。我们是好朋友,很好的……朋友。我……配不上……」

    纪化听得一头雾水,也不再问,他在酒吧前停了车,牵著男人下车,男人也完全不怕生,倚在他怀里,任由他半抱著下了阶梯。他是老熟客了,里面的服务生一看到他,就领著他进了内侧的包厢,纪化吩咐道:

    「给我两瓶香槟,杯子也要两个。年份别太陈的。」

    男人真的一点都不客气,纪化先叫了昂贵的香槟王,他也当水一样一饮而尽,纪化只好又两了一瓶蓝雉威士忌,也被他毫不留情地横扫一空。

    男人虽然喝醉,倒也不会乱发酒疯,只是软绵绵地倒在天鹅绒长沙发上,柔软的黑发贴著纪化的大腿,还傻乎乎地笑著,

    「你……你很好。」

    他没头没脑地说著,一只手还指著纪化。纪化忍不住笑了,总觉得一晚的郁闷、被新主人拒绝的不适感,竟奇迹似地淡薄了:「我很好?哪里很好?」他故意问。

    「很好……都……很好。我……喜欢你。」

    纪化愣了一下,虽然知道不过是男人的醉言醉语,但纪化竟有一种心口一麻的错觉。毕竟没有主人会对奴隶说「我喜欢你」这种蠢话,最多就是称赞奴隶「你表现的很好」、「你真美,小花」之类的。像这样被人直率地表示好感,对纪化而言还是次。

    他们在酒吧待到午夜,他把烂醉如泥的男人再度扛上车,想了一下,竟开往刚才和中年男子见面的饭店。反正他订了一整夜,不用白不用,放著也是浪费。

    他看著已经赖倒在他大腿上、奇怪又有趣的男人,唇角又扬了起来。

    男人真的很乖顺,任由他背著扛进房间里。中年男子已经离开了,回去陪他美好的家庭了,纪化意兴阑珊地想。床头还留有他紧张的汗渍,道具包也还散在床上。

    纪化把男人随手扔在枕上,男人就翻了个身,似乎意识到是软绵绵的床,满足地笑了一下,还伸手抱过了枕头,美美地抱著阖上眼睛。纪化看著有趣,他坐回床上,刚才的挫败感几乎烟消云散,他把俊秀的脸孔凑进男人:

    「喂,你叫什麽名字?」他侧著身子问。

    男人嗯嗯啊啊地不知道咕哝了什麽,好半晌才挤出一句,

    「瓜子……瓜……」

    「瓜?西瓜的瓜吗?」

    纪化一愣。男人又笑了,脸上红扑扑的:

    「嗯……瓜,是绰号,喜欢的人……取的,本名是……康云……不喜欢……」

    这意思是不喜欢本名,喜欢绰号的意思吧?纪化听著好笑,又忍不住问:

    「你是做什麽的?学生?样子不像,还是哪里的小职员?」

    「没有……工作……打工族,做一天……吃一天……」

    自称瓜子的男人傻气地笑著。纪化问上了瘾,他索x在男人身边躺下来,鼻尖对著鼻尖,呼吸对著呼吸:

    「你说你喜欢的人是谁?叫什麽名字?」

    纪化问。但男人却咕噜咕噜地吐出一串意义不明的话,还翻了个身。纪化问了几次不得要领,只好撑起身来,压过瓜子的身体继续问:

    「你几岁?念什麽出身的?」

    「二十九……老了,念戏剧……没出息。」

    「家庭呢?你爸妈和你住一块吗?你还没结婚吧?」

    「离家……很久了,没联络……大家都……不管我。」

    纪化忍俊不住,这男人真是有问必答,而且看起来没有说谎:

    「那,你的兴趣?」

    「唔……喝酒……看戏……听冷笑话……跳凌波舞……吃便当剩菜……打扫卫浴……被皮靴踩脸,还有……还有……」纪化忍不住闷笑起来,他低声问:

    「还有什麽?」

    瓜子忽然迷迷蒙蒙地睁开眼,又爱困似地打了个喝欠:

    「甜食……甜甜的,蛋糕……冰淇淋……红豆汤圆……」

    纪化越来越觉得有趣,「你说你被甩了,又是怎麽回事?」

    瓜子忽然挺了挺身,得意似地笑了起来:

    「被甩了……被甩了!我康云又被甩了!第六十八次!不……咯,好像是六十九次?还是六十七次……唔……不重要了,我告诉你喔……」

    男人笑个不停,转过身来,用指尖戳著纪化的大腿,

    「我很厉害喔,这城市里……不,这整个世界上!没有人……能像我康云……这麽没用的,也没有人……能像大爷我,这麽不讨人喜欢的。每个人……每个交往的人,到最後……都会讨厌我……都会丢掉我。你……也是……过不了多久……」

    男人似乎被酒j引发了笑瘾,又开心地笑了起来,

    「不过……我很开心,至少现在……所以谢谢你。」

    瓜子含含糊糊地说著。纪化愣了一下,觉得有什麽东西涌往喉口,一时竟有些说不出话来,忙清了清嗓子:

    「喂,我问你,你喜欢当s还是当?」

    纪化问著,自己也觉得这问题有点好笑,又不是每个人都爱好此道。但不知道为什麽,他就是想问男人这个问题,就是没有答案也好。

    没想到这问题男人却格外有反应,一边翻身一边咯咯笑了起来,

    「他们都说……我是……是个怎麽欺负,都不会伤心难过的……与生俱来、彻头彻尾的喔,喂……我是个吧,如果不是的话,怎麽会……总是被……欺负呢?没有比我更b的了,你说……对不对?嘿嘿……」

    纪化怔愣地看著笑著翻过身去的瓜子,他好像也困了,毕竟喝了一整夜,抱著棉被就打起鼾来。纪化便从床上悄悄站起来,望著男人起伏的背影,若有所思地托著下颚,半晌忽然扬唇笑了:

    「不,康云,你搞错了两件事,,你g本不算是。」

    他缓缓地走到床头,拿起了道具包,从里面挑选了几件道具。然後把睡得正酣的男人从床上扶起来,靠在窗口的大躺椅上,

    「第二,这世界上有远比你更b的……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

    「你心情……好像很好?」

    seven诧异地看著一边哼歌,一边走进茶水间的纪化。很少见到好友这麽好心情,简直像恶魔的背後忽然长了天使翅膀那样,反而给他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是不错。」纪化竟然没否认。

    「是……新主人的关系吗?是个好主人?」

    「不,我被当面解约了。」

    纪化依然轻快地说著。seven完全丈二金刚不著头绪,只好问:

    「那是怎样?你中了乐透头彩?」

    纪化把泡好的咖啡凑到唇边,唇角禁不住漾起笑意,

    「这是秘密。」他在seven好奇到不行的眼神下说。

    想起昨晚的情况,纪化的唇角就忍不住又上扬了几寸。光是想到那个叫瓜子的男人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被换上了军靴、军帽,手里还拿著皮鞭,看见自己不著寸缕地被绑在床上的表情,纪化就乐到x口像快开花一般。

    更别提那个男人在自己的劝说引诱下,终於勉为其难对自己挥鞭的景况。然後还越打越上瘾,把他打得遍体鳞伤後,还x急地压倒自己、侵犯自己,完全陶醉在情欲的浪潮中。这让对自己魅力一向饶富信心的纪化,再一次胜利地笑了。

    而且这个叫瓜子的男人,在第二天早上醒来後,还一脸歉疚地抱著自己,慌慌张张地替他解开束缚,那种又是道歉又是担心的模样。纪化每回想一次,就觉得一整天的压力都神奇地解消了。

    「啧啧,这麽神秘。」

    seven不满地咋了咋舌,看纪化一边哼著歌,检查手上的报告书,seven又说:

    「看你的样子,要不是你是纪小花,我还以为你谈恋爱了咧!」

    这话倒让纪化顿了一下。後来清晨离开时,纪化终究没有留下那男人的任何资料,除了知道他叫康云,念戏剧又是打工族以外,连电话他也没要。

    总觉得,一旦留下了连系方法,就会有什麽东西跟著改变似的。

    「对了,你又跑来我们这边干嘛?妇科的休息室不能泡咖啡吗?」

    纪化询问似地看向好友。seven就叹了口气,

    「那边现在乱成一团,我实在不想待。听说我们有医生被告了,当事人还闹到医院来,一整个兵荒马乱。」

    「被告?被告什麽?」

    < end if >

    ☆、小花与瓜 七

    「被告?被告什麽?」

    「据说是x骚扰。就是那个王老医师,他真的很衰耶,」

    seven上了话梗,便淘淘不决起来:

    「好像是病患的外y唇长了硬块还什麽,就想说要触诊一下比较保险,明明护士什麽的都在场,王医师不过说了句『腿稍微打开一点』,结果竟然就被告了。那个妇人觉得王医师不但言语骚扰,还对她动了必要医疗行为以外的手脚。好像还请了妇权团体来抗议,你说有没有无理取闹?被害妄想嘛。」

    「让她去告啊,反正这种的一定告不赢。」

    「告不赢是告不赢,可是医生扯上医疗官司,就是麻烦啊,我们又不懂那一套。那些念法律的最反覆无常了,依我说,医生应该要有法律免责权才对。」

    seven抱怨似地说。纪化笑了一下,不置可否地舒了舒脖子,

    「算了吧,把那些笨蛋撵走也好。有些人就是太不懂得人情事故,一堆整天埋首於自己世界的老学究,要不就是刚从学校毕业没多久,连社会冷暖都还看不清楚的毛孩子,还口口声声说什麽『这是为了病患好』,这些人早点淘汰,对医院也有好处。」

    seven看著他的背影苦笑,

    「你还真够无情的,要是哪天我被告了,你大概也会翻脸不认人吧?」

    「你要是笨到被告了,我倒是可以介绍我二哥给你,他是很优秀的律师。还可以给你打六九折。」

    纪化讪笑似地说,煽了煽手上的报告书,便走出了休息室,seven还在背後嘀咕「所以我最讨厌纪家人了!」纪化没理会他,忽然裤袋振动了一下,他以为是自己手机响了,拿出来一看,才发觉竟是行事历的提醒设定。

    更重要的是,那不是他的手机。

    行事历上写著:「公园街演唱会棚架临时工,九点半报到。」纪化愣了一下,才意识到这是那个瓜子的手机。大概是今天早上匆忙分别时拿错了,纪化在心里想。

    他想了一下,又重新打开手机盖子,转到电话簿。通常电话簿里个号码,是手机持有人最常用、同时也是最常接触的号码,不是工作上常用号码,就是家人之类的,要不然就是恋人。这男的刚被男友甩了,纪化倒真有点好奇他会把谁放个。

    格映入眼帘时纪化就愣住了,上面写著「小蟹」。

    他点进去看连络人资料,但里面什麽也没有,他又转到简讯信箱,里面邮件不多,但十之八九竟都是那个小蟹发的信,寄信匣里面则更多。

    看来瓜子这男人一天到晚打简讯给这个小蟹,小蟹却不一定每封都回,甚至有回的不到一半。

    内容也很无厘头,有些令人发嚎。什麽「小蟹,吃饱没啊?伴仔,今日甲菜喔?」、「小蟹,周日有没有空,要不要一起和我奔向夕阳啊?」要不然就是「好无聊喔,像我这样的好男儿,为什麽得在这样的雨天里挥汗工作呢?」

    这一封倒是有反应,对方回信说:

    「简讯很贵,既然是辛苦工作赚来的钱,就不要浪费,听到没有瓜?」

    纪化一封封地看,越看就越是觉得异样。即使是再迟钝的人都感受得到,这个瓜子,是多麽恋慕那个叫小蟹的男人。只是弯来转去说不出口,只能像顽童一样地绕著对方打转,就算被冷淡地对待,也足以让他欣喜若狂:

    「安啦,我用的是通话费附赠99封简讯方案,很甘巧厚?要不要娶我作老婆?」

    纪化看著那些简讯,又转回电话簿那栏。看著小蟹下显示的号码,越看竟越觉得眼熟,但自己的手机在瓜子那边,又不能马上对照。

    纪化想了想,伸手按下了拨号键。

    电话那头传来熟悉的音乐铃声,纪化总觉得在哪里听过。响了几声之後,很快被人接了起来,入耳是冷漠的嗓音,

    「喂?瓜?什麽事,我很忙,待会要和小鱼一起去废五金厂,有事快点说。」

    纪化觉得自己的血y冻住了,有什麽顺著血管,一路流进了心脏,他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僵硬地拿著手机。对方听他没有反应,又不耐烦地开口:

    「瓜,我真的很忙,没时间陪你玩游戏。你再不说话,我要挂断罗。」

    纪化沉默地拿著手机。直到手机那头发出「嘟」的断线声,他仍没有清醒过来。

    那天纪化在医院里待到很晚。主要是有个老妇人来照ri,却怎麽都不肯被送进机器里,说是进去里面活像进棺材一样。不管护士怎麽劝说,老妇人连听都不听,但一旦问她是不是先不要照,或是请家属陪同之类的,老妇人就又哭闹起来:

    「没有人要我……反正我快要死啦!老命一条啦!儿子都不要我了……」

    纪化也被请去安抚病患,旁边的护士低声说:

    「肿瘤部门转过来照片子的,之前来照过一次ct,好像已经快不行了。」

    纪化叹了口气,他满脑子都是那支手机的事情,实在懒得理这种病人。只是不知道为什麽,那个男人一直没打电话来确认自己手机在哪里。

    他等了半天,放s科那天下午的状况意外地多,病患也来得频繁,纪化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投入工作中,中间又被主任叫去,看得出来他又想谈新导管的事情,只是纪化的表情实在太严肃太恐怖,所以主任後来很识相地作罢了。

    好不容易忙到接近傍晚,才稍微可以松口气。纪化又把那支手机拿出来,还是一通电话也没有。他不禁埋怨起来,这叫瓜子的男人,人缘也未免太差,竟然整整一天都没人打电话给他。他的私人电话应该已经响到没完没了了才对。

    他本能地打算拨回去自己的电话,又停下动作。总觉得如果由自己拨过去的话,好像就输了什麽似的,纪化很不喜欢这种感觉。

    但是捱到晚餐时间时,连纪化这样耐心的人也忍不住了。他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找了个收讯良好的窗口,按下通话键时,还意外发现自己心跳加速。

    但没有人接。电话通是通了,但是一直到进语音信箱都没有反应。

    这下倒换纪化愣了起来,难道是瓜子没把手机捡走吗?不可能啊,以他小心的个x,出饭店之前明明有检查,房里有遗留物的话,饭店也会用俱乐部的电话通知他。

    难道是扔掉了?因为不想和自己扯上关系,所以乾脆扔掉?

    不知道为什麽,这种想法让纪化一阵怒气上涌,他坐在休息室里胡思乱想,连手里的拉面也吃得断断续续。只觉得x口有只虫在翻搅,越翻就越让他坐立难安,好不容易吃完半碗面,纪化就忍不住推碗站了起来。

    「纪医师,吴医师想请你过去一趟,说是有个要照3d-ct的病患……」

    「我出去一趟。」

    纪化脱下医师袍,边套上御寒用的外套,匆匆走出了休息室。包括护士在内的人都吃惊地看著他,他们从来没看过一向稳重的纪化走路快成这样。

    纪化一路跑进停车场,开车上了街头。他把瓜子那只手机拿出来检视,转到行事历的地方,盯著今日行事那栏:「公园街演唱会棚架临时工,九点半报到。」如果是搭棚架的临时工,虽然不知道会不会留到现在,但至少应该会有认得他的人也说不定。

    可恶!要是当初问他地址就好了!就是问个家里电话也好啊,纪化懊悔起来。

    到了公园街,才发现里面万头钻动,看来是什麽著名歌手演唱会的样子。纪化从来不注意那些流行八卦,在他眼里那是下等人的嗜好,他不耐烦地挤过一大群尖叫的小女生,还被支持的粉丝举牌打到头。

    他一路挤到钢筋舞台的後方,果然被工作人员挡住去路。

    「我要找一个人,他应该是你们这里的工作人员。」纪化说。

    「对不起先生,待会和偶像会有见面握手的机会,现在还不可以接近这里。」

    没想到工作人员竟然不领情,完全把纪化当成来闹的粉丝,还经验老道地扳起一张脸。纪化越来越不爽,忍不住吼了出来,

    「你说什麽?你知道我是谁吗?把你们负责人叫出来!」

    这一吼,工作人员也不由得愣住了。纪化气得脸颊涨红,有个坐在舞台後方的石墩上,看起来工人模样、还抽著菸的老者看了他一眼:

    「你要找谁?」他遥遥问著。纪化稍微冷静了点,说,

    「找一个叫康云的,他的手机在我这里,我想还给他。」

    他生硬地说著,还特意强调後面的原因。老者愣了一下,这才说,

    「康云?啊,你说瓜那小伙子啊!我都忘记他本名了,呵呵。他的话,本来今天是有他的工没错,不过他中午就打电话来请假了,好像是感冒发烧的样子。」

    「发烧?」纪化愣住。老者点了点头,

    「对啊,你要还东西的话,还是去他家里吧!不过要小心别被传染了,最近流感很严重的样子。」

    纪化就问他瓜子的地址,没想到老者就笑了:「哪有什麽地址,後街那一带有没有看到?不是有一大堆货柜屋吗?他就住在第二排後面数来第三间的二楼,门口有放一台废机车的那间,很好认。」纪化愣了一下,

    「那不是违章建筑吗?那里有住人?」

    老者和旁边的工作人员便都笑了:「那里不能住人的话,我们住哪里啊?」

    纪化转身就要去找人,半晌又停下脚步,「那个……叫瓜子的男人,很常在这一带工作吗?」老者看了他一眼,点头说:

    「他都在这附近当临时工,每日给薪的那种。我做过好几次他的工头,那小子很奇怪,只肯接舞台搭建的工作,尤其喜欢搭露天舞台剧那种舞台。我想推荐些轻松好赚的工作给他,他也不肯。」老者笑著说。

    「因为自己念戏剧的关系吗……」

    纪化喃喃自语著。半晌简短地道了谢,便匆匆挤出了人潮汹涌的公园街。

    果然如老人所说,瓜子住的地方很好找,只是那里的环境之乱也让他吓了一跳。应该说,纪化以前几次开跑车经过这地方,但从没想过在那一堆看起来像垃圾的货柜中,竟然还有住人。而且人数还不少,门口随处口见随风飘扬的晒衣。

    他找到老者说的废机车,爬上了摇摇欲坠的阶梯。房间有一扇门和一扇窗,窗户是毛玻璃,看不见里面的情况。纪化只好敲了敲铁门,却得不到半点回应。

    「我要进去罗。」

    < end if >

    ☆、小花与瓜 八

    「我要进去罗。」

    纪化只好喊了一声。还好门没有锁,一推就开了。

    室内比他想像中大,好像是两个货柜拼成的,不过没有隔间。室内也比他想像中整洁,大大小小的柜子靠墙收纳,旁边搁著旧式的饮水机,右手靠窗还有台小小的箱形电视。左边则是阳春的小厨房,放著一台看起来快断气的瓦斯炉,除此之外家徒四壁。

    房间中央搁著一床棉被,里面紧紧裹著的,就是他找了一天的男人。

    纪化一时竟有些不敢靠近,总觉得即将闯入什麽陌生的世界,一但去了就回不来的感觉。最後他还是走到那团像球一样的棉被旁,伸手推了推那个人。

    「喂……喂!康云?」男人没有反应,只能从露出半截的鼻子、紧闭的双眼,隐约知道他病得不轻。纪化只好低唤了一声:

    「……瓜?」

    男人总算了有了反应,他迷迷蒙蒙地睁开一丝眼帘,好像还无法辨识眼前景物,眼神游移了一会儿,半晌忽然定在纪化脸上,竟然漾起了笑容。

    这笑容让纪化看得一呆,竟忍不住伸手触碰瓜子的脸颊。但男人笑了一会儿,沙哑地开了口:

    「小蟹……」

    这声叫唤简直像盆冷水,把纪化从头到脚淋醒过来。纪化的表情立刻冷了下来,他伸手推了推把自己裹得像虾球的男人,

    「喂,起来。」他叫著。

    他把被子从瓜子脸上拉下来,瓜子像是很不舒服似地呻吟了一声,又把被子抢了回来。纪化在床边看到自己的手机,就被他压在垫被下,难怪打了这麽多通他都没有反应。

    纪化生气之馀又觉得好笑,自己竟然为了这点小事,心神不宁了整整一天。

    「你拿错我的手机了,快把手机还我。」

    纪化又叫著。瓜子似乎终於有了点反应,先是微微眨了眨眼,又畏光似地侧了侧身,最後才慢慢打开眼睛:

    「唔……你是……啊……!」

    他很惊讶似地,近距离凝望纪化的侧脸:

    「小、小花?!你你你……你怎麽来了?」

    「对,是我。我是来拿回手机的,喏,这支才是你的。」

    纪化从裤袋里掏出那只中古nokia手机,抛到棉被上。瓜子忙挣扎著从被里伸出手,不知所措地握著,眼睛仍然没有离开纪化的脸,

    「啊,真的耶,怎……怎麽会拿错啊?」

    纪化听他声音沙哑得厉害,不禁闪过一丝异样,但很快又扳起脸来,「我怎麽知道,你也真没神经,我打了这麽多通你都没反应。」

    纪化说,伸手越过床单就要拿手机。未料触碰到瓜子的额头,入手竟烫得惊人,

    「……你真的发烧了?」

    他忍不住问。瓜子从被窝里挣扎爬起,纪化发现他把自己裹得紧紧的,连夹克都穿上了,却还在发抖。

    「嗯,大概是昨天……太激烈了,回家时又太匆忙,忘了穿大衣,所以才会……」

    瓜子脸红了一下,这让纪化又觉得厌烦起来,他又说:

    「不要紧的啦……咳,咳,小烧而已,裹起来发一发汗,第……咳,第二天又活蹦乱跳了……」他彷佛要证实自己的话似的,挣扎著举起手臂比了比,却因为重心不稳,软绵绵地便往旁边倒,纪化忙伸手托住他,

    「你开什麽玩笑,没有常识也要有点见识!发烧虽然是人体免疫机制的一种,但有时候也可能是大病的警讯,何况这种把自己闷起来闷到流汗的方法是不正确的,很容易不小心窒息,也不可能退烧,」

    纪化忍不住骂起人来。瓜子有些茫然,强笑著说:「话、话是这样说,我每次感冒,还不是都……」但纪化完全不理他,

    「至少也先服一剂退烧药,然後喝水,或者塞剂也可以,没有的话去楼下西药房买一个,衣物的话保暖就好,不用把自己裹得像虾子。还有你的棉被到底多久没洗?不洁的环境加上空气流通不良会助长细菌滋生,你还想感染其他并发症吗……」

    纪化说著便脱掉大衣,把瓜子的棉被卷到一边丢掉,硬让他盖上自己的大衣。又站起来左右张望了一下:「洗手台呢?我要先洗手。」

    「呃,这、这里没有浴室……」

    「没有浴室?!那你洗澡都怎麽洗?」

    「对街那边有个公共浴池,这一带的大家都是在那里洗的。其实楼下也有水管……夏天的时候,小孩子都是在门口冲一冲解决,还可以玩水,反正也不用每天洗……」

    大概是纪化的眼神越来越恐怖,瓜子只好就此打住。纪化看著他可怜兮兮,还病得摇摇欲坠的模样,生平次有投降的感觉。这男人大柢有一种本领,可以让看到他的人对他心生怜悯,而且是那种完全不含敬意、对流浪狗之流的同情:

    「下面有热水吗?」

    纪化认命地叹了口气,他告诉自己,自己只是尽医生的职责。瓜子双目茫然地点了点头:「有温的,但是水压不稳……」纪化就提了水桶,到楼下去装了一桶微温的水,又回到地铺旁,瓜子一直惶然看著他,

    「躺著,上衣脱掉。」

    瓜子呆呆的没有反应,纪化索x整个人跨上去,动手替他脱衣服。瓜子活像个被强暴的少年般,瞪大双眼看著纪化,双手还抱著肩膀,呼吸困难似地喘息著。

    「手抬高。」

    纪化完全把他当尸体一样,从後面抱住他的腰,不让他随便乱动,後来连裤子也脱了,就这样把他从头到脚用温水擦了一遍。

    瓜子长年搬重物练出的肌r,随著纪化的清洁泛起肤色的润泽,擦到敏感部位时,瓜子的跨间竟起了反应,又病得没力气遮,只能涨红著脸,「那个,小花……」纪化却像没看到似的,扳著脸一路往下擦,最後还把脏水拿去倒,一共洗了两遍擦澡才放过他。

    替他重新穿衣服时,纪化终於忍不住开口,

    「你在这种地方住很久了吗?」

    他问。瓜子一时还有些恍惚,好半晌才惊醒,

    「也……也没有很久。之前和我六十九任男友一起在外面租屋子住,只是後来他跑了……咳……我的钱又全替他付了房租水电,只好回来住这。」

    「这附近,都住些什麽人?」

    「很多……退伍军人、外籍新娘、工人还有独居老人……住我隔壁的是个越南欧巴桑,常常炒米粉过来……咳,咳,给我吃,她老公都死八年了,长得还满正的,很照顾我,这里的人也都还不错……」

    纪化看了他一眼,忽然别过头,

    「你电话簿里的那个『小蟹』,跟你是什麽关系?」

    他沉著声音问,等待心里早已有数的答案。没想到等了半天没有回应,回头一看,才发现男人竟又失去了意识,大概是一次说太多话,瓜子显得有点晕眩,软软地倒在纪化的大衣上。

    纪化实在受不了他。在柜子里翻来翻去找不到退烧药,只得冲去西药房买,又顺便买了口罩、橡胶手套和冰枕,想了一下,还到超级市场去买了速食粥和消毒药水。

    他全副武装地进屋时,瓜子已经倒卧在床上,他就喂男人吃了药,替他包了冰枕,硬灌了一大杯水,命令他在床上躺好。

    瓜子看著戴上口罩、手套,开始在房间各处消毒的纪化,虚弱地开口:

    「对了,小花……你……怎麽知道……」

    纪化正在往天花板喷消毒药水,闻言看了他一眼:

    「住址吗?问公园街那个工头。」

    「这……这样啊,」瓜子有些含糊地说著,又叫了一声,

    「小、小花……」

    「干嘛?」纪化没好气地问。

    「没有,那个……谢谢……」

    瓜子朦朦胧胧地说著,半晌嘟嚷了几声,竟是没了声息。纪化愣了一下,停下手来回头看了一眼,男人竟是抓著他的大衣,沉沉地睡了。

    天色渐渐晚了,纪化把屋子从头到尾撤底消毒了一遍,把能丢的东西全丢了出去,让窗户打开一角通风,疲累地坐倒在房间一角。

    他忽然清醒过来,发现自己竟抛下工作,大费周章地找人,还没头没脑地跑到一个陌生男人家里,喂药看护还兼消毒,这辈子甚至连亲人都没有被他这样照顾过。

    < end if >

    ☆、小花与瓜 九

    他忽然清醒过来,发现自己竟抛下工作,大费周章地找人,还没头没脑地跑到一个陌生男人家里,喂药看护还兼消毒,这辈子甚至连亲人都没有被他这样照顾过。

    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匆匆从地上跳起,伸手想拿大衣,但看瓜子抱著他的大衣睡得正好,只好又收回手。反正现在五月了,不穿大衣也还冻不死人。

    他悄悄拎起自己的手机,看了一眼萤幕,果然密密麻麻地都是未接电话。

    他把手机丢进随身包包里,转身就想走,回头又看到地上的速食粥,想著男人醒来要是退烧,多半会有些食欲。於是又折返回去,把瓦斯炉扭开,选了一个看起来最乾净的锅子,把速食粥匆匆倒了下去。

    没想到包装上明明写熬煮三十分钟,纪化盖上锅盖,看著手表小心地计时,三十分钟後,速食粥却无情地焦了,周围发黑还发出难闻的炭味。纪化只好赶快手忙脚乱地关掉瓦斯,把整锅粥抢救到地板上。才发现自己好像是次煮这种速食品。

    纪化看著那锅焦掉的粥,想也不想就把他装在塑胶袋里丢了。回家的路上还一面想,哪天一定要找那家速食粥的制造厂商,去消基会告它。

    ***

    seven发现好友严重心不在焉。

    其实不光是他,他在放s科的r1朋友在吃饭时跟他碎碎念,说他们主治最近好像心神不宁,下指令时一句话要讲个三遍,看片时还会搞错患者的摄影部位,就连替小朋友上实习课时,也含含糊糊辞不达意,问他问题都答不出来。

    「交女朋友了吧,八成。」那个r1还很八卦地断言。

    seven直到星期五在餐厅街碰见他,发现他正对著一杯咖啡发呆。叫了几声没有反应,seven只好坐到他对面,用手在他脸前面挥了,终於吸引他的注意:

    「嗯……seven?干、干什麽?」

    seven叹了口气,「还问我干嘛?听说你最近很不对劲,怎麽了?是工作上遇到麻烦?」他又压低声音:

    「还是私事?俱乐部那边有什麽问题吗?」

    「不……没有,」纪化揉了揉眼睛,让自己恢复常态,又笑起来:

    「干嘛?这麽关心我?对我有兴趣了?还是说想包养我,当小花的主人?」

    「不了,我不想被我男友用电钻杀死。」

    seven苦笑了一下,看著纪化依旧游移的眼神,忍不住又问:

    「你……真的没事?」

    「没什麽,大概有点感冒吧。」

    纪化随口说道,站起身来就要放回托盘。seven看他脚步有些不稳,只好补充:

    「感冒啊,那要小心一点。最近夏天快到了,到处都是传染病,卫生署已经发布肠病毒警告了,我记得a医院前几天还传出好几起疟疾病历。」

    纪化停了一下,「疟疾……?」

    「嗯,对啊,这里是很久没有发病纪录了啦!不过听说最近又从过外带回来了,还好有即时控制,之前那个患者就医太晚,後来严重下痢,没到两天就不治了。」

    纪化忽然有种不安的预感,却又不知道那种预感从何而来。但几天前,那张烧得通红、软弱无力的脸,竟又鲜明地浮现在他眼前。纪化觉得自己心跳快了起来。

    和seven分开後,他一个人走到医院的中庭。不可否认的,他这几天确实是在想瓜子的事,但与其说是在思考那男人,不如说是在思考自己。他实在无法理解自己那天的行迳,连回想起来都觉得不可思议,彷佛在看另一个人演出的影片一般。

    那感觉简直就像十多年前,他看见小弟的身体坠落在阳台下那样。

    他拿出手机,瓜子的门号被他不假思索地存取下来,就在电话簿的格。

    他没删除留在瓜子手机里的拨出纪录,所以瓜子应该也有他的电话才对。但是男人始终没再拨电话给他,甚至连打通电话向他道谢也没有。

    疟疾……

    纪化不禁为自己的想像力丰富笑了。他自己也亲自诊断过,很明显的是普通的感冒发烧而已,过几天就会好了。

    但纪化随即又想到,初期的症状可能因人而异,再说那天他也没有仔细化验过。那里的住居品质这麽差,如果有个微不足道的男人死在货柜屋里,可能要等发出尸臭才会有人察觉,更何况他是打工族,就算不去工作也没人会关心……

    他不知不觉按下了通话键。又在铃声响起时後悔起来,震耳欲聋的电音铃声重覆了好几次,每一次都加深纪化挂断电话的念头,就在他几乎要挂断的刹那,电话接通了,

    「哈罗,我是瓜。哪位啊?」十分元气的回应。

    纪化发现自己松了口气,又为刚才的天马行空感到荒谬,甚至有点埋怨起自己。诸般情绪在x口撞击,竟然他一时说不出话来。

    「喂?呱呱?有人在家吗?」

    爽朗的嗓音继续著,纪化本能想挂断电话,毕竟只是想确认对方平安无事而已。但在他行动之前嘴巴就自己动了:

    「我……是小花。」

    「咦?咦咦?小花?啊……是、是小花啊,是那个小花吧?啊啊,你、你好吗?」

    「嗯,你没事吗?」纪化说,发觉自己口有点乾。

    「我?我没事啊?好的很哪,哈哈,待会还要去市政府附近上工呢!」瓜子声音听起来十分健康,纪化忽然觉得胃翻搅起来。

    他不否认,一开始会接近这男人的原因是因为他很有趣,老实纯情到让人很想逗弄。但後来对他留意之後,又渐渐觉得他令人厌烦,像只摇尾乞怜的流浪狗一样,把他带进门觉得脏,放他在街头摇尾乞食,又有点於心不忍,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那个……小花,不好意思厚,可以问你个问题吗?」正胡思乱想,手机那头忽然传来有点迟疑的声音,让纪化清醒过来。他「嗯」了一声,瓜子就继续说,

    「那个,嗯,就是啊,你前几天,有到我家来吗?」

    纪化愣了一下,瓜子就赶快接口:「啊,不是啦,因为我前几天发高烧,倒在家里动弹不得,总觉得有什麽人跑到我家里,还替我做了一些家事……」

    纪化愣了一下,他本来以为瓜子多半会跟他道谢,没想到他竟似不记得了。瓜子听他没有回话,又继续说,

    「因、因为我好像梦到你……说什麽拿手机之类的,还帮我擦身体,跟我说了很多话,对我挺温柔的……啊,当、当然有可能是我在作梦啦!毕竟我病得昏昏沉沉沉,哈,好多年都没有生这麽大的病了说……」瓜子不好意思地笑著。

    纪化觉得喉咙乾涩,像有团火在喉口烧著。

    「……我没有去你家。」他说。

    「喔,喔喔!对、对不起,那果然是我在瞑梦啦!说、说的也是,前一天跟我上床,第二天又来照顾我的病,这世界上怎麽可能有人对我这麽好。哈,大概是隔壁那个欧巴桑……喔,就是我家隔壁住了一个越南太太,她很照顾我,可能是她来帮我清理家里,还顺便煮粥给我吃……」

    纪化愣了一下,「你……吃了粥?」

    「对啊,欧巴桑把它装在塑胶袋里,还放在零食筒里头,我醒来就把他全吃了。味道挺不错的,有种越南风味。」

    「……」

    「哈哈,不好意思讲了这麽多怪话,还做了这种梦。不是我自豪,我这个人最擅长做奇怪的春梦了,有一次还梦到我和路边的电线杆玩骑乘姿喔,很有创意吧……」

    瓜子自顾自地笑了一阵,纪化一直紧抿著唇。瓜子又问:

    「啊对了,你打电话给我做什麽啊,小花?」

    纪化沉默了一下。忽然扬起唇角,对著电话笑了一声:

    「……当然是因为想你啊。」

    他的声音忽然甜腻起来。听见出乎意料的答案,瓜子著实愣了好一阵子,过了很久才反应过来:「呃……嗯?想、想我?你想我?」

    纪化低低地笑了起来,他往後靠回中庭的凉椅上,閒适地仰看难得的晴空:

    「对,小花想你了,不行吗?」

    对,就是这样子,纪化告诉自己。g本用不著慌张,这男人不过是个长相不起眼的打工族罢了,大约是生活中很少接触到这类人,所以才会特别留心,只要用平常的方式对待他,或许稍微给点甜头,这男人就会像流浪汉一样卑微地拜倒在小花的脚下。

    既然无法驱逐,那就收伏好了。纪化一向是个果断的人。

    「可、当然是可以……但是小花……」

    「有空吗?我是指晚上。」纪化笑意盎然地说。

    「晚上?」

    「嗯,有空的话,我下班之後就去接你,就在你家前面的公园街上。你现在有我的手机号码了吧,找不到的话就打电话给我。」他故意吻了一下手机:

    「那就待会见了喔,康云,人家好期待见到你喔。」

    好在今天放s科的工作一切顺利,复杂麻烦的情况一概没有出现。好像连上天都助长他的游戏似的,纪化心情大好地在地下室化妆间换了衣服,他为了跑俱乐部,随值都有准备玩乐用的装束。

    他换上一袭深蓝色衬衫,豹纹的丝质长裤,剃短的头发显得有点微长,但不防碍他清丽依旧的长相。他甚至对著镜子戴上了太阳眼睛,再满意地转身回车上。

    才驶进公园街,纪化就看到了紧张兮兮的男人。八成是一挂断电话就匆匆出来等,瓜子显得有些狼狈,身上穿著卡其色的外套,皱得看不清原来的剪裁,多半是匆忙之下,从衣箱底挖出来的正式服装吧?纪化打从肚里觉得好笑起来。

    纪化故意把跑车开过头,再缓缓地倒车回瓜子面前。他按下车窗时,满意地看见瓜子惊讶不已的眼神:

    「康云,我在这里!」

    坐进车里的男人从头到尾都很紧张,他穿著简单的牛仔裤,坐在助手席上,纪化把音响打开,他就抓著自己的裤头,盯著鞋子一语不发。纪化把太阳眼镜架到额头上,一派轻松地笑著:「那麽,要去哪里呢?亲爱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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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花与瓜 十

    坐进车里的男人从头到尾都很紧张,他穿著简单的牛仔裤,坐在助手席上,纪化把音响打开,他就抓著自己的裤头,盯著鞋子一语不发。纪化把太阳眼镜架到额头上,一派轻松地笑著:「那麽,要去哪里呢?亲爱的主人。」

    瓜子似乎颤了一下,「那个……不、不用叫我主人。」

    似乎是想起那天晚上的事,瓜子的视线往纪化半露的锁骨飘了一下,又赶紧低下头来。纪化几乎要大笑起来,「好的,小花知道了。还是要叫主人瓜比较好呢?」

    「……不!」没想到男人的反应比想像中激烈:

    「叫……叫康云就行了,本名就好。」

    纪化心里狐疑,但也不想深究。他甜笑著靠在方向盘上,「那要去什麽地方好呢?别担心,今天晚上就当是第二次重逢的纪念,去什麽地方小花都奉陪喔。康云,看你要去海边看夜景,去高级餐厅吃烛光晚餐,还是宾馆……全部都随便你。」

    他刻意放软语调说。瓜子连指尖都在发抖,

    「哪……哪里都好,你高兴的地方就行。」

    纪化於是靠回椅背上,转了转眼珠,「啊,我知道了!」他往瓜子的肩上倒了一下,脸颊才相碰,瓜子便像触电似地闪了一下:

    「去游戏场吧!康云,我们去游戏场玩怎麽样?好久都没有去那种地方玩了!」

    瓜子当然没有反对的馀地,纪化就把车开到一家闪著霓红的三层大楼前。一进去里头菸雾弥漫,来来往往都是十几岁的年轻人,正对著投篮机、赛车、格斗游戏还有拳击机玩得不亦乐乎,中间还有小筹码的赌盘可以玩。

    纪化本来就娃娃脸,虽然年过三十,脸蛋却还像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加上身上的装束,走在那些年轻人里一点也没有违和感。

    但就苦了瓜子,虽然比纪化年轻,但大概是穿著太正式,加上一脸紧张兮兮的模样,看起来活像是到不良场所逮儿子的年轻爸爸。不少人都往他身上打量,还有个头发高竖的少年朝他大喊:「大叔!找你女儿啊?她刚变成我马子了耶!」顿时周围都是笑声。

    纪化像是没听到这些嘲弄似的,抓空拉住瓜子的手,这又让他颤了一下,

    「来吧,康云!我们去玩!要先玩什麽好呢,赛车?啊,还是那个会转的……」

    纪化活像个孩子一样,拉著瓜子到处活蹦乱跳。瓜子被他拉著,在游戏场里跑来跑去,纪化还比谁都霸道,遇到被占满的游戏机,还回娇嗔似地向瓜子诉苦,

    「康云,我想玩这个!」整个人赖到瓜子身上。瓜子没有办法,只好硬著头皮和占据游戏机的年轻人交涉,当然少不了一番白眼和嘲弄。

    有一次瓜子去抢s击机器的时候,还被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打了一拳,捂著脸坐倒在地上。纪化连忙跑过去扶他:「康云!康云?你没事吧?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拉著瓜子又是吻又是疼惜。瓜子忙无所谓地挥了挥手,还挤出一丝笑容:

    「不、不会啦,我没怎样……别看我这样,我超习惯被揍的。」

    他们几乎玩了所有的游戏机,虽然大多是纪化在玩,瓜子在旁边替他拿东西把风,还一脸痴迷地看著沉浸在游戏中的纪化。等到深夜要离开时,纪化向柜台掏信用卡,瓜子还愣了一下:

    「呃……你、你要付钱吗?」他问。

    这倒让纪化愣了一下,瓜子就低下头,

    「喔,因……因为,以前不管和女朋友和男朋友出去,他们都说记我的帐,我、我还去借过现金卡、甚至贷款过,这是次有人跟我抢付帐……」

    他说著,又醒觉似地笑了笑:

    「不过你不是我男朋友,自己付也对啦,哈,哈哈……」

    纪化带著他又坐上车,问他要去哪里,瓜子终於有了一点意见:「山……山上可以吗?就那边那个公园,可以看见城市夜景的那个景点。」他指了一下山路,纪化就顺著他的意思,把车开上连绵起伏的山坡。

    车子一路开到了山腰,在一个有投币式望远镜的景点停了下来。果然像瓜子所说,从这里往下看去,可以俯瞰整个城市的灯火。纪化当然少不了一番奉承:

    「哇——好漂亮喔!康云,这里真美!」

    瓜子双手c在口袋里,迎著山风点了点头,「我以前念的艺大……就在离这更高一点的山头,」他怀念似地眯起眼睛:

    「那时候……大家都还年轻的时候,我们戏剧科的,常一群人下来这里,带两箱啤酒,席地就这样喝到天亮,醉的时候,还会拿表演课的东西演著玩,对著整个城市的夜景,好像全世界都是我们的观众,」

    瓜子在车前盖上坐下,把视线转向一望无际、闪闪烁烁的城市霓红:

    「那时候……真的好年轻、好无忧无虑啊……」

    纪化在他身边坐下来,观察他的表情:

    「那群人里面,一定有你的初恋情人吧?」他试探地问。

    瓜子一时没有说话,只是对著夜景抿了抿唇,脸上忽然浮现淡淡的笑容。纪化愣了一下,他几乎难以相信,像这样卑微、鄙俗的男人脸上,竟也可以有这种高雅的笑容,好像在缅怀什麽,又像是在追思什麽人般,某种遥不可及又令他珍惜的回忆。

    正想说什麽,瓜子忽然往他这里靠过来,单手扯住了他的衣襬。

    他的动作小心翼翼、又带点怯懦,好像触碰什麽神圣的事物般。纪化转头看著他,他就抬头和他视线相碰,又烧灼似地低下头来,

    「那、那个,小花。」

    「嗯?」

    「交……交往……」他含糊不清地说了几个字,纪化就凑到他唇边。瓜子忽然抬起头来,闭著眼睛面对著他:

    「那个……就是……可不可以请你和我交往?」

    纪化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从x臆爆开一阵笑意。但又不能真的笑,只好努力忍著,忍到全身都在发颤,尤其是男人的表情异常认真,还带点羞涩,活像个次告白的小男生。不是说刚被第六十九任男友甩了吗?纪化心中的鄙夷迅速攀升。

    瓜子似乎把他的沉默当成拒绝,他放开纪化微微发抖的手,

    「啊,对、对不起。果……果然是太突然了吧?哈,说得也是,像……像你这麽漂亮的人,怎麽可能和我这种大叔交往……」

    「当然可以啊。」

    纪化甜甜地笑著。瓜子「咦」了一声,诧异地望著纪化,纪化的脸离他好近,夜色下,秀丽的侧脸映出月光一般的色泽,

    「主人要小花做什麽都可以喔,如果想和小花交往的话,只要命令小花就可以了。来吧,快命令我,命令我当你男朋友。」

    如果男人在这里稍微迟疑一下,纪化还会觉得有点欣赏。但瓜子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活像只急著要骨头的笨狗:

    「嗯,请和我交往……不,我命令你和我交往!小花。」

    小花再也掩饰不住脸上的笑意,仰躺在车前盖上笑了起来,看!多麽容易啊!太容易了,一切都非常顺利,完全按照他的预想进行。这男人才不过次约会,就已经沉不住气了,完全臣服在他小花的魅力下。

    只是……太过容易,竟让纪化有一丝难以形容的惆怅。

    瓜子的脸出现在上方,他凝视著纪化,带点胆怯:

    「我……可以吻你吗?小花?」

    纪化咯咯笑了起来,他边笑边挺起身,懒洋洋地靠在车前玻璃上。竟然面对著瓜子,把手缓缓地滑到豹纹的紧身裤里。

    「小、小花……?」

    清楚地感觉到瓜子呼吸一紧,纪化更加起劲,他在路灯下仰起颈子,任由灯光将他的私密处照得一览无疑,他就打开大腿,慢慢褪下了贴著大腿的长裤,一寸一寸地。半晌在瓜子身前张开腿跪倒,伸手抚向了自己的里裤。

    「来,主人,命令我……」

    他用气音挑逗著,「命令我,好让小花安慰自己……」

    瓜子紧盯著他雪白的大腿,还有跨间微微挺立的x器。因为惯玩s游戏的关系,纪化的那里一g亵毛也没有,剃得乾乾净净,更显几分情色。纪化把里裤脱下来,和大腿一样淡色的x器便跳了出来,纪化就用指尖难耐地撩拨著,

    「快点……小花好怕被人看到……」

    刺激的画面令瓜子眼睛都发直了,鼻血竟跟著流了下来,虽然只有一边,但也够狼狈了,他忙手忙脚乱地用手去压:

    「对……对不起……」

    但纪化接下来的呻吟让他再顾不了自己的丑态,纪化开始抚著自己的yj,从g部到顶端,又从顶端滑回底部的小球。先是慢慢的,而後越来越快,像是无法忍耐的呻吟断断续续从纪化口里逸出,充份挑逗著男人的感官,

    「啊、啊啊……嗯……」

    瓜子越凑越近,纪化也抚慰得更加殷勤。半晌忽然浑身乱颤,仰著颈子哀嚎了一声:

    「呜……!」

    x器在灯光下抽了几下,吐出y靡的y体来,沾湿了车顶盖,也沾湿了纪化纤瘦的小腹。纪化还半趴在车盖上,筋疲力尽地喘息著:

    「康云,对不起,小花实在忍不住了,因为主人都不过来……」

    瓜子再没说什麽,他整个人压上纪化的身躯,把早已灼热发痛的器官压入等待已久的x口。浪情的呻吟随即传遍了半座山头。

    ***

    一切似乎都变得非常轻松容易。

    纪化开始和瓜子稳定的交往,他经常在下班後跑到瓜子那间小小的货柜屋,有时带著酒、有时候带著零食或晚餐,都是瓜子这种收入的人想都不敢想的好酒好料。

    吃饱喝足後,两人就非常自然地开始做爱,有时玩些x爱游戏,玩到太过激烈,瓜子那间小屋承受不住,隔壁越南太太甚至都来关切过。

    有的时候,他们也什麽都不做,就这样光著身体拥抱在一起,像对真正的恋人那样。

    < end if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