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碗,这是他用过的碗。一只毛茸茸的大手从他的手上拿走了那个碗,放在篮子里。小宝抱住大哥哥,他心里好难受。
“宝宝,哥哥带你去见叔叔伯伯婶婶们,不难过。”
“嗯。”
在大哥哥的身上寻求了一些安慰和温暖,小宝放开大哥哥,牵住鬼哥哥的手走出厨房。又回头看了眼再也没有那些熟悉身影的地方,小宝抿紧嘴带着鬼哥哥往他以前住过的地方走。
小宝的脚上穿着特制的鞋,走起路来没有那么吃力,也不会太瘸。但就是这样,他走了一刻钟了还不见停。聂政的眉心早已拧紧,蓝无月和阿毛的脸色也越来越沉,还没反应过来的叶狄忍不住问:“宝宝,我们去哪?”
小宝回头:“去后院。”
“后院?”
“嗯。”小宝看向鬼哥哥,意思明显。
叶狄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下意识的问:“你住在后院?”
“嗯。”小宝点点头,下一刻,他惊呼一声。“好哥哥!”突然被人抱了起来,毫无防备的小宝吓了一跳。
蓝无月拍了二哥一巴掌:“二哥,你吓到宝贝了。”
“宝宝,宝宝。”叶狄心疼死了,在小宝的眼睛上不停的吻。他的宝宝一个人住在那么远的地方?!
眼前只有一条路,聂政顺着路往前走,蓝无月扯了下二哥赶紧跟上。阿毛的拳头紧了又紧,这里距离主宅非常远了,他的阿宝以前过的到底是怎样的日子!
“好哥哥,我自己走。”小宝要下来。
叶狄死活不同意。“抱着抱着,好哥哥抱着,宝宝累了。”
小宝也确定有点累了,他的脚毕竟是畸形的,何况现在还怀着两个娃娃。见好哥哥态度坚决,他也不挣扎了,乖乖地由哥哥抱着。
“宝,是这条路吗?”聂政问。
“嗯,一直往前走。”
聂政直接飞身而去,阿毛、蓝无月和叶狄快速跟上。小宝不是次被哥哥抱着飞,不过这一回他觉得有点晕。把头埋在好哥哥的怀里,小宝的嘴角露出酒窝。会头晕,是因为肚子里的娃娃吧。娃娃不怕啊,是爹爹,爹爹带着“娘”和你们飞呢,不怕不怕。
很快,尽头没路了,院墙的一侧是一个小门洞。聂政停下,抬脚跨过门洞,心揪紧。蓝无月和阿毛的下颚紧绷。被堵在后面的叶狄出声:“大哥,是不是到了?”
一人软软地回道:“就是这里。”
聂政往前走了几步,叶狄抱着小宝进入。小宝要好哥哥放下他,面带笑容的上前几步,很是欢喜的说:“哥哥,就是这里,我和小贝住的地方。”
这里根本不值得这么高兴啊!蓝无月压制住满腔的怒火和心疼。眼前,是一处土坯房。小院子里有一口井,一个没有屋顶没有墙面的用石头垒起来的小灶台。院子的一角有一小片松散的泥土,长满了杂草。院子里还有一棵长得歪歪扭扭的石榴树。井边的地上有一个破桶,桶上栓的麻绳都快断了。这里就是小宝曾经生活的地方,就是这么一个座落在林府偏远角落的小院子。
叶狄的嘴巴张了张。他自小被遗弃,可在聂家被灭门之前,他过的也算是少爷的生活。就是聂家的仆从们住的也比这地方好百倍!
小宝惊喜的发现他垒的灶台还在,他铺的那块小菜地竟然也还在!走到菜地前,小宝缓缓蹲下,抓起一把泥土。想到这些泥土的来历……小宝不住的深呼吸,他不能哭。
阿毛推开了一扇透风的木门,抬脚迈入,叶狄、聂政和蓝无月走了进去。屋内一片狼藉,到处是残碎的木屑。床只剩下了一截床架,不过他们仍能看出这间屋里以前不过就一张床、一张桌和一张凳子。蓝无月扭头看了眼还蹲在那里的小宝,回头咬牙低吼:“我应该亲自把林盛之那王八蛋碎尸万段!”
聂政自从进入这院子之后一直保持着沉默。他对身后的人说:“把宝抱进来,别让他在外头受冻。”叶狄和阿毛出去了。聂政走到那张破碎的床前,似乎看到了他的宝贝独自一人躺在这里忍受养功带来的痛苦,似乎看到了他的宝贝在一个个孤独的夜里哭着喊娘。聂政紧紧闭了下眼睛。
“鬼哥哥……”
聂政睁开眼睛,脸上一片平静。他转身,伸出双臂。一人扑到了他的怀里。聂政低头亲了亲这人的发旋,低哑的问:“宝,告诉哥哥那条密道在哪里。”
小宝的呼吸急促,在苦苦压抑着什么。
蓝无月抚摸他的后背,再一次提醒:“宝贝,你的身子。”
小宝咬住唇,放开鬼哥哥。深深地心疼的看了鬼哥哥一眼,小宝越过鬼哥哥走到床板的位置。低头找了找,他蹲下。聂政扶起他:“宝,你不能蹲。是在这里吗?”
小宝点点头。
聂政、蓝无月、叶狄和阿毛马上在周围蹲下。聂政从脚踝处拔出匕首,用手柄敲了敲,小宝指指一块土砖,聂政把匕首插进砖缝里,往上撬。土砖动了。
小宝记得他走之前把这里用泥巴给糊住了。当两块石砖被聂政轻松的翘起时,小宝明白了为何阎罗王要杀他。阎罗王肯定发现是他带走了鬼哥哥。
搬开石砖,聂政、蓝无月、阿毛和叶狄谁也说不出话来。这仅能容下一人的狭窄密道就是小宝当初救走聂政的逃生之路。把匕首插回去,聂政等着密道里的浊气散发得差不多之后说:“我先进去。”
“大哥,我先,肯定有别的入口到地牢,我先进去找。”
“我先。无月,你不方便,我先进去找。”拨开大哥,叶狄二话不说的爬了进去。
“二哥,小心里头不透气。”
“放心。”
黑暗不会影响叶狄的视力,钻进去没一会儿他就适应了密道里的黑暗。蓝无月、聂政、阿毛和小宝紧盯着入口。蓝无月喊:“二哥,还行吗?”
“行行。”叶狄的声音嗡嗡的。
蓝无月看着洞口,用手掌丈量了一下,问:“宝贝,你当初是怎么把鬼哥哥拖上来的?”小宝那一年才十三岁,瘦瘦小小的,不可能有那个力气把大哥背上来,而且这洞不宽,只能拖着。
聂政口吻沉重的代为回道:“宝应该是做了一个可收缩的板子,然后用绳子把我一路拖上来的。是吧,宝?”
小宝点头。蓝无月猛地想起见到大哥的时候放在马车上的那个木板子。小宝的眼圈红了又红,哽咽的说:“鬼哥哥流了,好多血,好多,好多。”
“宝,都过去了都过去了。”聂政扳过小宝的脑袋,亲吻他,“鬼哥哥不该带你过来的。鬼哥哥不想你再为这件事伤心。宝,都过去了。”
“疼……哥哥,疼……”小宝的眼泪落在密道的泥土上,就如他当年那样。在救出鬼哥哥的过程中,这密道里有聂政的血,也有小宝的血和泪。
在几人伤感时,密道里传来叶狄隐隐的喊声:“大哥!我进来了!我去找入口!”
聂政擦擦小宝的脸,说:“我也进去,你们在这里等老二。”
“大哥,你也在这儿等吧。一会儿从另外那个入口去地牢。”
聂政看了眼小宝,对蓝无月摇摇头:“我要知道宝当时费了多大的劲才把我拖出来,我必须爬这一趟。”
蓝无月不劝了:“我也要爬。”
“不,不要。”小宝不愿意,他心疼哥哥。
“宝,你在这里等鬼哥哥。”在小宝的唇上落下一吻,聂政毫不迟疑的钻进密道。蓝无月紧随其后。
阿毛也想爬,可是他的个头太大,身子太宽,会被卡住。聂政、蓝无月和叶狄都不在,他也不放心小宝一个人在这里。小宝肚子里有孩子,他想爬也不敢去爬,不能伤了孩子。
土坯房里只剩下阿毛和小宝。阿毛用自己长着毛的手背抹去小宝眼角的泪,然后把小宝抱了起来。阿宝,不哭,不伤心。都过去了,那些事情早就过去了。你不要这么难过,大哥哥看着很心疼,很心疼。阿宝,你肚子里有娃娃了,不能伤心。
小宝蹭蹭大哥哥毛茸茸的脸,心窝揪痛又有着被哥哥疼爱的幸福。在大哥哥的嘴上贴了贴,小宝勉强一笑:“大哥哥,大哥哥,大哥哥……”
阿毛的胸膛起伏了几下,狠狠吻住小宝。阿宝,阿宝,我的阿宝,大哥哥的阿宝。阿毛曾为自己的身世伤心过,曾为自己的亲人狠心杀掉自己而自卑过,可怀里的这位他最美最好的小妻子却是在这样的一个地方孤零零地长大,陪伴他的只有一只不会说话的猴子。那些叔叔伯伯婶婶们再疼他,也不可能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来抚养。和这人一比,有师父疼爱教导的他又有什么可自怜自卑的!
阿毛把小宝的头按在自己的怀里,亲吻他露出来的耳朵,亲吻他的小鼻子。阿宝,大哥哥就是死了也不离开你,阿宝,大哥哥的阿宝。
阿毛的亲吻安抚让小宝的心不再那么痛。都过去了,事情都过去了。阎罗王死了,哥哥们安全了。这里不再是那个曾囚禁伤害鬼哥哥的阎罗殿,这里只是他过去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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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宝在大哥哥的怀里取暖,密道里,聂政和蓝无月却更加的心情沉重。这个密道对他们来说十分的狭窄。可就是这么一个狭窄的密道里,每一处都有铲过的痕迹。他们几乎可以看到六年多前,小宝一个人缩在这里一铲子一铲子拓宽密道。除了一只猴子以外,没有人能够帮他。那时候的小宝是那么的瘦小,他一边要照顾一个近乎于废人的成年男子,一边还要不分昼夜的扩宽这条逃生之道,他一个人是如何坚持、如何忍耐下来的!
爬到半途中,聂政停了下来。蓝无月也跟着停了下来,他听到前面的大哥问:“无月,你刚见到宝的时候,宝他……”
蓝无月抿抿嘴:“宝贝那时候瘦得不成人形。”
尽管早就知道了,聂政闻言仍是心痛难忍。他拖累了他的宝,让他的宝吃了太多的苦。可以说,宝的苦难都是来自于他。如果不是宝把他救走,宝就不会遇到之后的种种磨难。
压下心口的酸涩,聂政继续向前爬。只有一只手的蓝无月爬得困难,可他相信那个时候小宝把大哥从这里救出去时更是困难百倍。聂政虽被折磨了五年,但怎么也是个成年男子,何况还要从这么窄的地方把人拖出去,瘦弱的小宝在这一过程中经历了什么,无须多猜。
出口处就在眼前了,聂政憋足一口气爬了过去,当他艰难的爬出来时,他首先看到的不是那些凌乱却仍带着血汗的铁链和刑具,他似乎听到了一个软软的、甜甜的声音在叫他。
“鬼哥哥……”
“鬼哥哥……吃饭喽……”
“鬼哥哥……不忍着……”
蓝无月也爬了出来,一头的汗水。钻出来的他看到了散落在四周的铁链,双眼充血。叶狄离开时点燃了囚牢里的火把,囚牢里的一切都清清楚楚地映入蓝无月的眼中。
因为是在地下,所以囚牢不像那些院落一样破败不堪。囚牢里充斥着一股难闻的腐败气息,地上有一具死尸,不过只剩下了一具骨架,胸骨尽碎。聂政一脚把那具尸骨踢到角落,尸骨直接散架了。死在这里的人除了那个帮着林盛之的哑巴之外,不会有第二个人。
“无月,你去找阿毛,别让阿毛和你二哥把宝带进来。”
“大哥,你去。”
蓝无月蹲在地上研究那块被血污覆盖的针板,心情压抑得厉害。聂政走过去按上蓝无月的肩膀:“咱们不是来追忆我被囚的那段日子的。林盛之已经死了,这个世上不会再有人对我们构成威胁。你若不喜欢这里,走的时候就一把火烧掉。无月,去,别让宝进来,他会哭的。”
蓝无月站了起来,猛地转身死死抱住了大哥。他悔、他恨,他本来可以早点救出大哥的!
“无月,我宁愿你没有发现我,我也不愿错过与宝的相识。我都后悔叫你们过来了。宝肯定要来,老二和阿毛拦不住他,你去。”
蓝无月深深的、深深的吸了几口气,放开大哥,浑身紧绷的走了。聂政看着他离开,脸色平静。视线转到地上散落的铁链,他走过去弯腰拾起。
“哗啦啦……”
久远而又熟悉的记忆。
“叮铛!”
有什么掉在了地上,聂政看去,是一根沾满血污的粗铁针。搜寻记忆,聂政想起了一些片段。铁钩与铁针被从体内拔出时痛苦如今只剩下了微微的刺痛。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