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根据塞勒涅的研究,这种药粉根本算不上是光明神术的“替代品”,它的主要功用根本不是治疗,而是镇痛。
让受了伤的士兵暂且能忘记疼痛,带着伤口继续向前冲锋。赫卡特在战场上见过身负重伤的士兵被神官从生死边缘拉回来,没一会儿就可以拿起武器再度加入战斗,但是药粉……有许多人都心知肚明,这仅仅是延长一段时间的生命,让负伤的士兵战斗到流尽最后一滴血。
赫卡特有点想抱怨塞勒涅。不过紧接着她就反应过来,塞勒涅的身体在人类当中已经算是十分适应战斗的了,假如她使用的是一个普通人类的躯体,她可能早就死在巨蛇口中,而不是在这里苟延残喘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从城堡里走了出来。
就在赫卡特推开大门的时候,她想到了接下来该怎么做。
无边无际的神国之中,开始下起没有停止之期的大雪。
巨蛇将身边的蛇收回了自己体内,它实在是无法应付这样的天气,只能艰难地追在赫卡特的身后。
终于,在某个地方,赫卡特停下了脚步。
巨蛇紧贴地面游动的速度越来越慢,它挣扎了一下,选择变回了属于人类的姿态。
赫卡特看见了侯赛因裸露皮肤上的严重冻伤,那些鳞片也许能帮他抵御刀刃和神术,却没法帮他抵御寒冷。
“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赫卡特抬起手接住空中的雪,“因为没有建筑物,你可以感觉不到,不过我可以准确地知道神国中每一个和现实对应的位置。”
侯赛因没有说话。他似乎是想说些什么的,然而彻底冻僵的身体连发声的力气都没有了。
“这里是诺德王国的尽头,和你的纳格兰帝国接壤的地方。当年我父亲就是在这里把我交了出去,彻底地改变了我的人生。”赫卡特在雪地里坐了下来,盯着身上越来越多的积雪----她自己身上的,还有侯赛因身上的,“我不太知道我有没有资格把那时候的赫卡特自称为我,但是就当是那样吧,反正也没有第二个存活着的赫卡特来纠正我了。”
侯赛因似乎是不敢相信赫卡特真的会这样,在毫无挣扎的情况下同归于尽。
“你用的是塞勒涅的身体。你现在要是死了,她也活不下去。”
“结果都是一样的,侯赛因。只要我没有彻底将你毁灭,无论是我独自牺牲还是和你同归于尽,塞勒涅都会死。我觉得我对塞勒涅的了解程度,足够我替她做出在生死方面的判断了,从我把你拽到神国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做好了迎接死亡的心理准备。”赫卡特的声音就像神国中飘散的雪花一样冰冷,“我可能会不管不顾地只为了让她一个人活下去,但是塞勒涅会让我选择利益最大化的那条路。她是你多年的对手,你应该知道的,她从来就不怕死。”
赫卡特想要活下去。她是在弱肉强食的丛林中成长的野兽,她活下去的欲望比谁都要强烈,在自己求生的同时,她也想让自己珍视的人活下来。她想让塞勒涅活下来。
塞勒涅一直认为自己没有赫卡特那样面对强敌的勇气,她是个力量有极限的凡人,在神明这类未知的力量面前,她本能地感到恐惧与无力。她所拥有的只是在死亡面前的无畏。她从认识到自己的身份起,就做好了为这个国家,为这个国度中的臣民献上生命的准备。塞勒涅从来就不怕死。
光明神正坐在她身边,尤杜拉和菲碧正在帮她治疗身上的伤口,顾一诺好像在用什么类似传音海螺的东西在和蓬莱大陆联络,片刻之后告诉大家:“有个好消息,蓬莱大陆的神还没有下最后通牒,赫卡特还有时间。”
这确实是个好消息,不过所有人都已经不在乎了,现在即使传来的是坏消息,也不能让事态变得更加糟糕。
侯赛因被拉入神国,他制造出的幻境自然也随之崩塌,几个人留在纳格兰帝国皇宫的地下室里,等待着赫卡特的归来----抑或是侯赛因的归来。
塞勒涅现在正使用着赫卡特的身体。这也是最让她懊恼的事实之一,她愿意用一切来交换她和赫卡特的灵魂在下一个瞬间各归各位,不是为了自己的存活,而是为了增加赫卡特的胜算。
在等待赫卡特的这段时间里,她尝试着抽出鞘中的新月刃,残存在躯体中的记忆带动着她的动作,她惊异于赫卡特的强大,也同时也惊异于自己和赫卡特之间的差距。
那道无法逾越的鸿沟,也正阻拦在赫卡特与胜利之间。
随着信仰之力的减少,神国里的雪也变小了,不过这并不能改变什么。赫卡特抬起头看着天空,叹了一口气。她开始摧毁神国中的其他所有事物,只留下这片茫茫的雪原、不断涌出的信仰之力,和天空中不断飘落的雪。
这雪会一直地下下去,直到把侯赛因和赫卡特都埋葬在雪原之上,当然,赫卡特会一直保持着自己的清醒,在侯赛因的灵魂从神国中逃跑之前,将他的神格彻底抹杀。
这么做的结果就是,侯赛因和塞勒涅都会死去,而她大概会选择跟着自己的神国一起,陷入永久的沉眠。
“据说我出生的那天,覆霜城就下了有史以来最大的一场雪。”赫卡特知道侯赛因已经听不到了,不过她这话并不是要说给任何人听的,只是人在死亡之前,总是想要倾诉,总是想要说完心中留下的最后几句话,“就是那场雪把医生拦在了城堡之外,把我们困在了城堡里,所有人都以为我肯定会死在这场雪中,结果我却顺利地出生,健康地活了下来。所以我想让雪成为我的归宿,也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