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不死,虽然已经快六十年了,你就算化成灰我都认得!”慕容非胡须颤抖,扶住了老者的双手。
“大师兄,你过得还真不错,儿孙满堂,膝下环绕,享有天伦之乐,老弟我就不如你了,大大的…不如…你……”说到最后,老者竟然抽泣起来。
“八师弟啊,你…哎…”慕容非重重地叹了口气,不知该说些什么。两个老人相拥而泣,几十年前的一幕幕晃晃闪过,如今面如早已不似当年英俊年轻,挺拔的身躯也已佝偻衰老,再见面,却是物是人非,百感万千。
曾经有着一个大家族的宇文翔本该安享晚年的生活,所以才会在北朝各地游历,做个行脚郎中。可是却在他七十五岁高龄的时候得知家破人亡的噩耗,急急忙忙赶回家,看到的却是早已破破烂烂的宅院和尸首不全的族人们。老年遭此厄运,若不是老人足够坚强,怕是就要就此倒下,再也不醒人事了。
两个老人相拥而泣,众人都在身后感慨万千,不禁流下热泪。断延扶着淳绱上前,淳绱流着泪,颤抖着声音对着哭得仿佛一个孩子似的宇文翔说道:
“爷爷,您可还认得绱儿?”
宇文翔抬起朦胧的泪眼,泪水打湿了胡须眉毛,他看着身前的淳绱,愣怔了片刻,最终颤抖着双手伸向淳绱,说道:
“绱儿,小绱儿,没想到我的小绱儿还活着啊。”
“爷爷!”淳绱哭喊着,投入了宇文翔的怀中。
祖孙俩也相拥而泣,老者身旁的青年则一脸冷淡地站在原地,丝毫没有反应。断延暗自奇怪,沈攸之虽然为人冷淡,也不至于这样不近人情,更何况自己是他的主公,他尽然没有认出来?难道这青年不是沈攸之?可是不对啊,这张脸明明就是沈攸之啊?
断延走上前去,靠近了那青年,那青年却将手中拿着的剑抽了出来,指着断延说道:
“你不要再靠近了,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断延连忙抬起一只手,说道:
“不要冲动,这位兄台可是叫沈攸之?”
“……”那人沉默不语,眼神冰冷。
“你是不是沈攸之?”断延重复问道。
“你,认识我吗?你知道我是谁吗?”他突然问道,断延顿时一怔,不知该怎么回答。
一旁的侯安都也发话了,“沈攸之?你不记得主公了吗?你不记得我了吗?你不记得你哥哥了吗?”
“哥哥?主公?”青年冰冷的眼神产生了一瞬间的错乱,随即手中剑下垂,抱住自己的头,表情痛苦,显得很头疼。
失忆?断延脑中冒出这两个字。难道沈攸之失忆了?他什么都不记得了,所以才会表现如此。这时,一只沉默着的宇文翔突然发话了:
“你们认识这人吗?他的头部受过重创,连自己叫什么都不记得了,我是在从北朝来的路上途径岷江的时候,看见渔夫将他从江里捞上来的,要不是遇见我,他就只有一死,只是现在虽然救活了,却只有一副皮囊,一点灵魂都没有,他一直跟着我,我想这不是个办法,就想着来找大师兄,将这人安顿一下,顺便在大师兄这里讨个住处,要碗饭吃。”老人说道。
断延感到很奇怪,怀中还剩下唯一一枚玄武之心,前两天,玄武之心还有所动静,断延以为玄武的传承之人就要出现了,可是现在,玄武之心居然黯淡下去,连平时的半分光彩都没有,仿佛一个小石球一般,没了神奇之处。难道,沈攸之便是玄武之心的传承之人,只是因为失忆而无法进行传承,反而使玄武之心黯淡了下去。
“大家不要站在这里说话了,还是都进了庄子里再叙话不迟。”慕容又笑道。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于是淳绱和慕容非携着宇文翔的手向庄内走去。断延和侯安都看着跟在宇文翔身后的沈攸之,眉头皱紧。
众人来到正厅,坐下叙话。听着宇文翔娓娓道来,众人才明了宇文家和慕容家究竟有什么样的渊源。
宇文家医术出自慕容家,只是南北并未分裂之时,两家就已经南北相离了。但是,宇文家一直没有忘记弥补自家的医术的不足,时不时会派人来慕容家学习。
七十年前,只有十岁的宇文翔受宇文家族之命暗中来南朝拜当时的慕容家家主为师学习医术,当时的慕容家主手下有八个亲传弟子,宇文翔是唯一的外姓弟子。慕容家主见这个小师弟聪慧过人,乖巧可爱,甚为欢喜,便将一身医术倾囊相授。当时,慕容非乃是慕容家的大师兄,长了宇文翔五岁,弟子中就属他医术最为高明,他对小师弟也甚是宠爱,时不时指导宇文翔的医术。
然而好景不长,宇文翔学医十年后,出师外出游历,却不幸卷入南北朝的战争之中,被北朝军抓去当军医。这一去,就再没有回来过。他由于医术出众,被北朝看重,送入太医院,北朝皇帝才发现原来这个医官就是宇文家的传人,那时,宇文家派人去南朝的事情便被发现了。皇帝大怒,严禁宇文家人南渡南朝。从此以后,宇文翔永远失去了踏入南朝,拜见恩师和师兄们的机会。
直到半年前,他无意中得知家破人亡,到家中看时已经是一片狼藉,早已没了人烟。他可爱的孩子们全部都没了,只觉得犹如一个巨雷劈在自己身上,当时有懵了。他浑浑噩噩了几天,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再也不能呆在北朝了,要立刻向南逃,要找到大师兄。他只有这个念头,于是他收拾了行囊,再次踏上旅途,花了半年的时间,终于走到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