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越下越大,天地之间只听到簌簌的落雪声,清平早上的工作算是白费了,这雪下又大又急,没多久就积累了厚重的一层,完全盖住了地面。清平好像听到有人走过的声音,但那也仿佛是种错觉,这么大的雪谁会路过这里。“咔嚓”一声轻响,似乎是大雪压断了后院的竹枝。
清平站在房檐下伸手去接了一朵雪花,白色的雪花在她掌心中快速融化,剩下一个晶莹剔透的六角晶体,最后在掌心化作一滴水。
若是此刻化作一只飞鸟,是不是就可以借着这茫茫大雪的掩盖,飞离这个地方?
她靠着门边看着密密麻麻的雪花落下,将这个院子包围起来,此时这里就像一个密封的小空间。这环境太过安谧,清平竟然觉得很困,她把头撑在门上,慢慢闭上了眼。
刘甄跟着陈珺身后亦步亦趋地在雪地里行走,大部分人恐怕在这种雪天都不愿出来,但她的大小姐总有些特别的爱好,偏偏要挑这个时候在王府后院闲逛。
陈珺披了一件黑色的大氅,她拒绝了刘甄打伞而行的提议,穿了鹿皮长靴在雪地里慢慢走着。
“小姐可是要去梅林?那片林子就在这边上。”刘甄努力跟在她身边道。
陈珺呼出一口气,她的脸被冻的有些发红,深色眼眸中却没有畏缩之意:“就在这边上?那就去看看吧。”
刘甄跟在她身边,等到了梅林边上,才发现雪开始下大了,她有些担忧道:“雪中不宜长留,小姐不如趁着这雪还没下大,赶紧回房吧,万一受了寒气那就不好了。”
陈珺摘了一枝梅枝在手中把玩了番,才点点头。刘甄松了一口气,若是被卫王君知道了这事,怕是她也要被罚的。
陈珺突然道:“那边怎么是绿的?”
刘甄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犹豫道:“像是竹子。”
陈珺抖了抖身上的落雪,向那片绿色走去,果真是一片竹子,一些枝条在大雪中已经被压断,她看到那竹子后面的墙上有一扇熟悉的窗户。
竟然是旧书房。
那是她用了十五年的书房,在王府的大半时间,曾经都是在这个书房中度过的。这个书房于从前的她而言意义深刻非凡,但对现在的她来说,不过是个采光不太好的地方,该换就换,没什么可心痛的。
她曾在这个书房里通过各种游记杂文麻痹自己,以此逃避那些复杂难辨的眼光,卫王君缄默无声的凝视,或是王妃恨铁不成的训话。
陈珺觉得自己用不着这个书房了因为她已经不是那个懦弱的孩子,不需要躲在书房里,无法直视自己的无能为力。
但此刻她的心里竟然有一丝细小的疼痛,仿佛针扎般。她大口吸了一口气,让寒冷的空气进入肺腑中,踏脚向书房走去。
像是通向往事的阴影里,一瞬间往昔的回忆在她脑海中翻腾个不停,那些她以为释怀的一切此时都清晰的记起,其实这世上本没有释怀,只有漫长的时间带来遗忘,冲淡那些沉重的记忆,而非真正的放下。
但那又怎样?陈珺在心里冷笑,这些东西再也不能让她痛苦一分,她像个冷眼旁观的人,纵使回忆泛起波澜,也不妨碍她心如止水。
那院门近了,大雪盖住了她们的脚步声,突然刘甄在门口停了下来,她迟疑地想说什么。陈珺站在门口,这门口可以直接就看到书房,那门边站着个女孩,穿着下人的棉衣,正伸出手去接了一片落雪。
她鸦羽般的黑发衬的脸白的惊心动魄,像个冰雪堆成的娃娃。她低头去看手里的雪花,脸上浮现出一种希冀,随即被迷茫的神色取代。而后她靠着门边看着落雪,竟然慢慢睡着了。
陈珺站着看了一会才发现那竟然是清平,她就快忘记有这么个人的存在了。一旁的刘甄心中暗道不好,她可是那天听到大小姐亲口给清平安上了巧言令色的罪名。如今清平看书房竟然睡着了,岂不是又要被重罚。她一时间心里紧张难言,去看陈珺的脸色,但她什么都没看出来。
陈珺一时间觉得好像看见了往日的自己,她也曾在冬日大雪纷飞的时候,屏退了下人,独自站在门口看雪。仆人们不解的小声议论这个奇怪的不受宠的大小姐,雪每年都会有,又有什么好看的呢。
那时候的心情早已消失在岁月的长河中,却突然在这个下大雪的日子里突然浮出,那时候她真希望自己是只飞鸟,乘风而起,离开这里,永不复还。
刘甄见她面色如常,转身就离开了门边,“回去吧,雪要下大了。”她听见小姐这么说,一时间有些惊讶。
“那个是叫清平的么。”陈珺漫不经心的问。
刘甄小心翼翼的回答:“是的,她在这书房呆了快四个月了。”
陈珺又抖了抖身上的雪,道:“行鸣每日都会来看一看,说她倒是很老实,把这书房照料的很好。”
刘甄心里猜不准她的意思,不知道大小姐这是要处罚清平呢,还是如何。
陈珺只道:“放着再瞧瞧吧,若是真是个清清白白的,便再召她回来当值。”说完她冷冷一笑,如同刀剑出鞘般锋利难挡,“起先以为她是被那人派来的,但宛书细细探察了几日,这群人中还有只老鼠没有抓到,那日的事,怕也不是清平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