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轻描淡写拱拱手道:“这不是同书堂的师姐嘛,真是失礼了。”
仆从惊疑不定的扫过她们两人,那少女手持折扇侧身,恍然大悟般道:“原来是吴师妹,这是你的同窗?真是失礼了,方才未曾认出你来,不要见怪。”转身向清平道:“这位是余师妹吧,也是好久不见了。”
她这话说的十分敷衍,清平直接拉着吴盈就要下楼,她却伸手拦住,笑道:“吴师妹这块砚台,不知可否让给我呢?”
吴盈皱眉道:“林璇师姐,凡事也要讲究个先来后到吧?”
林璇手上一抖,折扇开了半边,她悠然道:“我买这方砚台是为了去贺你表哥生辰的,横竖你又去不了,何必与我争执呢,你说是不是?”
吴盈的身份在吴家可以说是非常尴尬,虽然她姓吴,但却上不了吴家的族谱,又加上逃生子的身份,一般吴家族内的宴请,都不怎么会请她去。吴盈闻言脸色刷白,眼睛凝出尖锐的恨意,吴家请不请她倒是无所谓,但她最厌恶的就是被人反复提及的这个逃生子的身份,哪怕是略微的提起,都会让她心中升起一种无力之感,仿佛被人扒光了丢到大街上,尊严荡然无存。
忽然有人握住了她的手,清平接过那块砚台淡淡道:“君子不强人所爱,师姐还是让一让吧。”
林璇冷冷一笑,将清平上下打量一番,见她穿着普通,心中便有些不屑一顾,只道:“你算什----”然而却突然见她腰间的玉玦,面色一变,刚要说出口的话硬生生收了回去,林璇勉强笑笑,道:“余师妹说的也是,这砚台就归吴师妹好了。”
说完又仔细打量了清平的脸,带着仆从匆忙离去,吴盈还未说什么,见她背影远了,才与清平说:“这人真是不知所谓。”
清平点点头表示赞同,又问:“她姓林,是岭南的那个林家?”
吴盈扯了扯嘴角,去楼下付账,道:“可不是么,自然就是那个林家。能去我表哥生辰宴上的,哪个不是出生名门。”
清平听她口气郁郁,知道她心里不高兴,安慰道:“别放在心上就是了,到时候你去了官学读书,到了苍梧郡,不就见不着她们了吗?”
吴盈深吸一口气,道:“我去了苍梧郡,难道她们就不能去了?说到底还是我自己没本事,才叫别人笑话了。况且官学是那么好考的?还能不能考上都未可知。”
她这样一说,清平也不好再说什么安慰她了,索性什么都不说,陪着她把砚台包好,两人沉默的走到巷口,吴盈突然道:“我不是冲你发脾气,我----”
清平温柔的打断了她:“我知道的,这没什么。”
知了的叫声从远处传来,巷子中隐约可听见长街上的喧闹人声、不知名的吆喝声渐渐远去,一片阳光落在她们脚边,吴盈看见清平的浅色眼眸像日光下的溪流,清澈的眼睛是那么的温和。
半响,她才轻轻道:“谢谢。”
回到吴家已临近傍晚,用过晚饭后,吴盈父亲又体贴的离开,屏退了下人,给她们留下了足够的空间玩闹。吴盈觉得今天也没带清平去街上见识到,心里很是过意不去,决定偷偷带清平去澡堂泡澡。
吴盈裹了几件衣服,从后门溜了出去。又担心被下人发现去和她爹告状,一路狂奔,拽着清平来到了澡堂。
乐安在岭北,延续了北方人的生活习性,喜欢泡澡,哪怕是在夏天,澡堂也是不关门的。吴盈熟门熟路的进了澡堂,把手中的衣服交给伙计,道:“要个小些的池子,安静些的。”
伙计应声,掀开帘子,领着她们穿过水雾弥漫的浴池,最后在一处帘子前停下,吴盈数了银两付给她,那人便道:“两位将脏了的衣衫挂在竹竿上便是,会有人洗好送来的。”
两个人坐在水汽腾腾的浴池中,都舒服的发出一声喟叹,抻开四肢,半靠在石壁上。温热的水流从竹筒中流出,令一侧也有一个竹筒,清平踢了踢吴盈,道:“那个是什么?”
吴盈懒洋洋的瘫在池子里,瞥了一眼那空着的竹筒道:“应该是冷水吧?我也记不大清楚了。”
清平过去把那个翘起的竹筒按下来,没过一会,冷水就流了出来,她把竹筒抬上去,水也就停止了。
吴盈看了看清平,道:“你头发真黑。”
“太长了。”清平无奈的拧了一把湿漉漉的长发,事实上她并不喜欢留这么长的头发,但一直没机会剪掉些,幸而长的慢,束起用布包好,倒也没什么。
吴盈道:“不算长。”
因为刚才清平放了些凉水进来,水池中的雾气也散了些。清平靠着石壁,长发被她捋到背后,清澈的池水中她窈窕的身形一览无余,水滴顺着锁骨一路滑下,她不自觉的摊开双手,头向后仰去,修长的脖颈呈现出完美的曲线。吴盈怔怔的看了会,有些难为情的偏过头去,又瞥了几眼,恼怒的按下出热水的竹筒,随着水流涌进池子,雾气又轻轻腾起。
有人把清洗好的衣服,烘干后挂在竹竿上送进来,她们便起身擦净水,穿好衣服后回去。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半夜,月已中天,吴盈做贼般从后门进了屋,见无人发觉,忙带着清平回到卧房,合上门后才长舒一口气。